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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的花園民宿

發布日期:
作者: 劉紡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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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之夜,星子隨著太陽升起,漸漸淡去,最後終於失去了燦爛的光芒;生命隨著歲月痕跡的走過,萬物皆會老化,最後終就走向了終點。
幾年前,李阿婆一大清早還能扯著她沙啞的大嗓門,就像她家門口前,那電線桿上,早已生鏽壞朽的擴音器一樣,在她家方圓以外的街坊鄰居,都可以聽到她的聲音。她在客廳裡急急躁躁地嚷著要外籍女傭-蘇菲亞快點推她去山腳公園和她那久未見面的老朋友們一起聊天和打四色牌。
以前,李阿婆雖說是個獨居的老阿婆,但卻是老當益壯,健步如飛,每天早上她一定準時要參加公園裡的晨間運動,她的日子,就在這群阿公和阿嬤們的談笑風聲之中渡過了每一天。
但,後來幾年,她因退化性關節炎,又固執的不肯置換人工關節和做復健,所以行動不能再自如了,只好坐著輪椅,讓外籍女傭-蘇菲亞推著她,去山腳公園與她那些老朋友聊聊天和打打四色牌,當做是一種消遣。
隨著年紀的增長加上她不願意做復健,她的身體已產生了許多功能性的退化,她的心中更是鬱鬱寡歡了,最後只能在家中的院子和大門口前拾花弄草,再也無心到山腳公園裡和老朋友聊天和打四色牌了。
原先,她家院子裡的土地,可以說是荒蕪一物,卻因為李阿婆老是覺得外籍女傭無法溝通,動作也慢吞吞的,也老是懷疑她是不是故意對她照顧不週?所以,她就常無厘頭的發洩著情緒,故意將她切好給她吃的西瓜,在院子裡吐了一地,好讓外籍女傭蘇菲亞來打掃,沒想到,這次外籍女傭蘇菲亞又沒聽懂她那鄉音很重的國語,也沒仔細的將西瓜籽給撿拾乾淨,結果,那些西瓜籽不久之後便自然的長出了西瓜苗來了,李阿婆見狀覺得挺新鮮的,也就開心的沒再謾罵外籍女傭蘇菲亞的不是了,並且還要她好好的照顧那些西瓜的苗,看到了明年夏天能不能有所收成,然後可以和山腳公園的那些老朋友們一起分享她家的有機西瓜。
外籍女傭蘇菲亞,後來又自做主張到她家附近的公路花園苗圃裡,自掏腰包的買了一些花苗和種籽,替李阿嬤種了一些薰衣草、玫瑰花……想這樣可以討好老闆娘李阿婆的歡心,不久之後,李阿婆家的院子裡就變成了一座小小的花園,沒想到李阿婆年輕的時候就是個愛花如痴的美女,村子裡同年紀的人還給她取了一個綽號叫做:「阿花」,這回她見到外籍女傭,替她種起了許多花花草草,令她想起了從前……每當她看見蘇菲亞彎著腰在大太陽底下,當起了園丁,整理著花園時,總讓她回想起自己也曾經是個少女,也很愛花花草草……所以,就沒有再嘮叨唸著外藉女傭-蘇菲亞,沒經過她的同意就多此一舉的種起了其他的花草。
後來李阿婆又悄俏的請了幾個工人在院子裡砌了一座小池塘,裡面種起了睡蓮和養了幾條小魚兒,李阿婆把自家的院子變得比山腳公園還要美侖美奐,她還曾經邀請過她山腳公園裡的老朋友和附近的一些老鄰居,一起在她家花園裡泡下午茶和品嚐她家院子裡種的各式有機水果。每逢傍晚時分,大家都可以看從李阿嬤家的門縫中,外籍女傭蘇菲亞帶著遮陽的斗笠,手上拿著鏟子和圓鍬,還有一個澆花器一直整理著院子裡的花園,她的工作似乎比以前沉重了許多,但,至少沒再聽到李阿婆對她大呼小叫的咒罵著了。蘇菲亞也感覺這樣的日子總比以前好太多了,這表示李阿婆的注意力已經轉移,不再把重心放在她的身上,日子過起來也比以前輕鬆的多。大夥兒也在外籍女傭蘇菲亞黝黑的臉上終於可以找到她露出雪白牙齒的笑容。
後來,李阿婆又打電話去村長家找來了幾個壯丁幫忙,要他們將院子裡再搭一些棚架,替她種起一些葡萄和絲瓜,從此以後,她家的院子裡便開始有了新的生態,引起村子裡的孩童們好奇和圍觀,原來,李阿婆家院子裡的花園,出現了許多金龜子、瓢蟲和甲蟲,就在仲夏的午后,李阿婆家原本就有的那幾棵老樹,也發出了蟬鳴和一些鳥兒的啁啾聲,好像是孩童們天然的自然課教室。
李阿婆見社區裡的小朋友來訪時,便開心的邀請他們進來嬉戲,並告訴他們,這間老房子,以前的故事,李阿婆還在家裡常放了一些小朋友愛吃的糖仔餅,並將家裡種植的玫瑰花和水果烘成果乾,製成了香甜的果茶,請小朋友們飲用,李阿婆常把那群小朋友當做是自己的孫子來款待,還常教他們唱些古老的台語童謠:「火金姑來食茶」-「金姑來食茶,茶燒燒食根蕉,根蕉冷冷,食龍眼,龍眼愛撥殼,換來食藍菝仔,藍菝仔全全籽,害阮食一下落喙齒,害阮食一下落喙齒……」從此李阿婆家的花園裡又多了新的一味-幼嫩的孩童歡笑聲,這都讓李阿婆內心感受到了無比的快樂與滿足,從此以後街坊鄰居再也不聽到她的一直抱怨著自己:「為什麼自己的身體比別人差勁?」或是長嘆氣的說:「唉!老天爺為什麼要折騰她這條老命,讓她成為沒有用的廢物,還要常常受外籍女傭的氣……」。
李阿婆的日子就如她家花園裡的花朵一樣,隨著四季的物換星移,當花季過去,又會出現下一個的花季,而她的病情則隨著日子的增長,身體越來越衰弱,最後李阿婆終就抵不過病魔的纏身而往生了,她將自己遺留下來的房子捐給了村子裡,希望村長能替她繼續照顧好她家院子裡的花園,她也願意村長替她成立民俗技藝文化館,希望有更多的人能來這裡旅行或是讓更多的孩童們,來這兒學習台語的俚語和唱童謠。
今夏,清涼的晚風依然輕拂過我的臉龐,並吹亂了每個人的髮絲,我隨性的踱步著經過了李阿婆的老宅前,夏夜裡,我除了可以聽到著陣陣蛙鳴與唧唧蟲聲之外,也能聽到李阿婆家的花園裡,還有些孩童們利用暑假期間來民俗館參觀,孩子們在民俗館裡隨著屋內平板電腦的錄音檔案和以往生的李阿婆生前留下的影音短片,一起學習唱著台語版的童謠-火金姑來食茶。
直到子夜來臨時,我望著燦爛的星空,星子無語,民俗卻永傳,孩童們都已沉睡……但,這一夜,似乎有讓人意像不到的對李阿婆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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