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Enter到主內容區
:::
:::

《小說連載》烏番叔

發布日期:
作者: 陳長慶。
點閱率:1,053
字型大小:

大陸未淪陷前,島鄉無論政治建設或地方治安均未臻完善,因此盜匪橫行,搶劫掠奪時有所聞。居民既感不安又無奈,復加地瘠人貧謀生不易,而南洋群島商業如日中天,島民出國又無須任何手續,且交通便利、來往自由,只需購買船票即可出洋。即使有所謂「六亡、三在、一回頭」之說,鄉親收到僑匯時亦有「當翁賣囝錢」之戲言,但島民為了生計還是三五搭伴,紛紛到南洋謀生。儘管事業有成、衣錦還鄉,榮耀鄉里者有之;而一事無成、窮途潦倒,老死他鄉者亦不少,必須端看各人的命運……。
第一章
烏番叔和童養媳春枝成婚後不久,就由返鄉探親的表哥帶領到新加坡謀生。也因為有表哥的帶領和安排,故而並沒有承受所謂的「六亡、三在、一回頭」的悲慘命運。雖然他已有心理準備,自己沒讀什麼書,又無一技之長,一旦到了南洋做的可能是收入不定的零工,也是俗稱的「估俚」。可是無論如何,總比待在家鄉守著那幾畝旱田強許多。因此日後他除了賣力地工作,也得節衣縮食才能按月寄點錢回家、改善貧困的家庭生活。將來若經濟許可,更要把先人遺留下來的古厝修葺一番,以免遭受風雨的侵蝕而成為頹垣斷壁。
雖然打零工收入不定,但烏番叔始終有一個想法,積沙能成塔,只要努力工作,然後一分一毫慢慢地儲存起來,將來返鄉修葺古厝勢必沒有問題。而且也不能讓春枝獨守空閨一輩子,傳宗接代更是他的責任,豈能讓原本人丁單薄的家、傳到他這一代就斷後。所以他自己也盤算過,少則五年,多則十年,一定得走上歸鄉的路途。但這似乎只是他個人的想法而已,因為世間事紛繁複雜,瞬息萬變難以預料,誰又能許將來什麼願景呢?
儘管烏番叔曾經聽人說,有些同鄉在異鄉日久就忘卻故鄉,置遠在家鄉的父老、妻兒生活於不顧,娶來番婆準備在番邦生兒育女落地生根。可是烏番叔不曾有如此的想法,他自己明白,出洋謀生做一個居無定所的估俚純屬不得已,即使故鄉貧窮生活困頓,終究是自己的家鄉。也只有踏上故鄉的土地,見到自己的親人,才能體會到家的溫馨,想必這是普天下遊子共同的心聲吧!然而,他卻也聽說,有些女人因夫婿出洋謀生,日久難忍閨房寂寞,竟有紅杏出牆的情事發生。但他相信,春枝是一個懂得分寸的善良女人,不會有逾越婦道的不當行為發生,所以並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想起春枝,烏番叔內心的確充滿著無數的愧疚。她九歲那年因家庭變故被他們家收為養女。當她進入他們家大門的那年,父親已臥病在床,而且罹患的並非是一般輕微的病痛,而是中風半身不遂。除了三餐要人餵食,大小便也不能控制,只能躺在床上度餘生。母親也因為父親臥病而必須上山耕種,以致所有照顧父親的責任及家事幾乎全落在她身上,甚至還得照顧六歲的他。春枝小小的年紀肩頭就得承受如此的重擔,真是所謂可憐的新婦仔命。
每到餵食時間,必須靠兩個人的力量才能把父親從床上扶起,再慢慢地讓他斜靠在床頭;然後一小湯匙、一小湯匙地把飯菜送進他的口裡,等他細嚼慢嚥吞下肚後再餵第二口,往往一頓飯要花費好幾十分鐘。而大小便則必須先用破舊的衣服,墊在他的內褲裡面,事後再作處理,就如同幼童包尿布似地。但成人的屎尿不同於幼童,父親的尿液和糞便用臭氣沖天來形容並無不當。
每每,春枝總得小心翼翼地把父親的雙腳抬起,把沾滿著屎尿的破衣服輕輕拉出包好,再把糞便拿出去倒進粗桶,復用毛巾擦拭他的身軀,然後再把沾著屎尿的舊衣服拿到井邊洗滌、曬乾,好替換使用。雖然春枝是一個正在發育中的少女,面對下身赤裸的父親難免會感到害臊,但卻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然而,即便父親不能行動,但躺在床上久了個性則變得十分暴躁。儘管嘴巴歪斜口齒不清,仍然經常吱吱唔唔地大吼大叫。一旦心情不好更會以粗話罵人,首當其衝者當然就是春枝。
某天,父親因腸胃不適而腹瀉,墊在他臀下的舊衣服已難以承受他的拉稀,故而屎水已滲透到他背部的內衣而感到難受。
「春、春,春枝仔,我幹、幹,幹恁老母卡好咧!緊、緊,緊來給我換、換,換衫啦!」
春枝已意識到他不是大便就是小便,但萬萬沒想到竟是拉稀,而且惡臭的屎水已滲透到他的內衣。正當她彎腰伸手欲脫下父親沾滿糞便的內衣時,父親竟揮起他尚可活動的右手,不分青紅皂白打了她一記耳光,而且還結結巴巴地說:「幹、幹,幹恁娘卡好咧!妳嘛卡、卡、卡緊耶!」儘管春枝眼眶盈滿著委曲的淚水,但她還是很小心地幫他擦拭身軀和更換內衣褲。悲傷的淚水只好往肚裡吞,誰教自己是一個沒人疼惜則又「顧人怨」的新婦仔。
縱使春枝小小的年紀就在這個家做牛做馬,甚至所做的都是母親日常必須做的工作。可是母親非僅沒有體恤她的辛勞,反而視她如眼中釘。除了呼來喚去,讓她無所適從忙得團團轉,吃的也是一些剩飯剩菜。而且離譜的是每到用餐時,明明餐桌還有空位,她則不能上餐桌吃飯,必須端到廚房或坐在門檻上獨自一人吃著冷飯剩菜。一旦做錯事或說錯話,母親除了用力擰她的臉頰或大腿和手臂,而且還要罵聲:「夭壽死囡仔!」或「夭壽袂好!」甚而拿起掃帚就朝她的臀部打下去,還要她跪下說下次不敢才肯罷休。春枝之於會受到如此不平等的對待,沒有其他理由,只因為她是一個即卑微又沒人疼惜的新婦仔,又怪得了誰呢?
幾年後,當父親鬥不過病魔而與世長辭時,雖然春枝不必再伺候他進食,也免予再聞到屎尿的臭味以及無情的辱罵。然則必須跟著母親上山耕種,回家後還得煮飯、洗衣、掃地及餵養家畜與家禽,可說忙得不可開交。但母親並沒有體恤她的辛勞,經常「夭壽死囡仔」掛在嘴邊,「掃帚頭」拿在手上隨時伺候。或許因長年的勞累及營養不良的緣故,即使已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與同齡發育良好的女伴相較仍然顯得格外地瘦弱,甚而一副面黃肌瘦的可憐樣,讓人看了相當不捨。但村人都知道,她是遭受母親的虐待,也是俗稱的「苦毒」,才會形成今天這副相貌。
新婦仔遭受惡劣養母的苦毒在這座島嶼已屢見不鮮。她們臉上或身上那一道道長久不退的瘀青或疤痕,就是被凌虐的印記。吃剩飯剩菜已屬客氣,有時隔天而蚊蠅或蟑螂掉落在鍋裡的「臭酸糜」也得吃啊。可憐的新婦仔,簡直比大戶人家的豬狗還不如,更別想上學受教育,此生已注定是一個不識字的「青瞑牛」。而不知待何日始能長大、始有出頭天的一日。
父親死後的第二年,母親竟也因為操勞過度臥病不起。在醫療貧乏、醫生短缺的年代,只能求助於神明,或在小舖買包五分珠讓她止痛。母親有氣無力的神色,再也罵不出一聲:「夭壽死囡仔」,顫抖的手更拿不動當年揮打自如的「掃帚頭」。儘管春枝不必再受到母親的凌虐,可是服侍母親的責任及家的重擔則必須由她來扛起。
那年,春枝已十八歲,而烏番叔只是一個十四五歲不懂世事的毛頭小子。除了不懂得讀書力求上進,也未曾體會春枝的辛勞幫忙做點家事或農事;頂多只是當春枝上山或下海時在家看看門,也順便看顧躺在病床上閉目呻吟的母親。其他時間幾乎都是跟著同伴或一些狐群狗黨四處遊蕩,甚至每到吃飯時間還要春枝到處叫喊和尋找。村人都說,這個家如果沒有春枝來支撐鐵定過不下去,也責怪母親之前不該虐待她。一旦她橫下心離開這個家,丟下臥病的老人家不管,任由小的在外遊蕩;或許,最後老的必病死在床,小的終將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某天,烏番叔跟同伴玩得渾身大汗,回到家已臨近中午,他既口渴又飢腸轆轆地問春枝說:「飯煮好了沒有?」
「我洗好豬舍後又挑豬尿上山澆菜,剛回來、還沒煮。」春枝脫下斗笠如實說。(一)

  • 金城分銷處
    金門縣金城鎮民族路90號 金城分銷處地圖
    (082)328728
  • 金湖分銷處
    金門縣金湖鎮山外里山外2-7號 金湖分銷處地圖
    (082)331525
  • 金沙分銷處
    金門縣金沙鎮官嶼里官澳36號 金沙分銷處地圖
    0933-699-781
  • 金寧分銷處
    金門縣金湖鎮武德新莊118號 金寧分銷處地圖
    0910334484
  • 烈嶼分銷處
    金門縣烈嶼鄉后頭34之1號 烈嶼分銷處地圖
    (082)363290、傳真:375649、手機:0963728817
  • 金山分銷處
    金門縣金城鎮民族路92號 金山分銷處地圖
    (082)328725
  • 夏興分銷處
    金門縣金湖鎮夏興84號 夏興分銷處地圖
    (082)331818
回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