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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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是未知數
在最後一刻到來之前,一切都無法下定論,究竟下一秒會是如何,還是未知數。紅到刺眼的燈光仍舊亮著,上方寫著「手術中」的白字,心理焦躁不安,卻怎麼樣也坐不住,只能不斷在門前來回踱步,燈未熄滅前,手術尚未結束,病人仍舊處於危急狀態,醫生和護士正在搶救。 正在急救的病人是我的奶奶,一個月前,本就臥病在床的身體,突然口吐鮮血,只能急忙叫上救護車,匆匆往醫院趕,經過急救醫生的醫治,目前住進加護病房,並且通知家屬:「隨時要做好心理準備。」這時候正好處於疫情巔峰期,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到醫院,一天只允許一人可以探視,還需要先通過核酸檢查,每天只有兩個小時的見面時間,本以為病情已經收到控制,沒想到今天狀況直轉而下,再次推入急救室中。 回想起小時候,與奶奶最初的回憶,是在兩歲的時候,因為媽媽準備回歸職場,將我託付照顧,當時奶奶正經營著雜貨店的生意,忙碌時,經常都是把我背在身上,來來回回整理貨物、冰飲料、賣餅乾,對我而言,奶奶就是萬能的超人,獨自一人撐起一片天。 從我開始上學之後,待在奶奶家的時間變的少之又少,只有周末能夠見一次面,但是我們祖孫的感情卻不曾減弱,奶奶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經常說著:「要是功課寫不完,就在家裡寫,不用每周都過來!」雖然嘴巴依舊念著,卻還是會貼心地幫我打開折疊桌,甚是怕店裡光線不佳,特意將老舊的圓形燈泡,通通換成狹長的白日燈管。 最期待的時間,就是每天下午四點鐘,十字路口都會出現雞蛋糕的小攤販,拿著小喇叭大聲叫賣,奶奶都會給我20元,讓我買一大包剛出爐的雞蛋糕,海龜、花朵、手槍,各種造型混合在其中,我們會一起分著吃,咬一口,軟軟糯糯的好滋味,如今再想起來,肚子不禁咕嚕咕嚕叫。 美好的回憶,在大學期間出現了大斷層,離家上學的我,從每個禮拜都要跑去奶奶家的日子,直接變成每年見兩次,每次的見面都令我驚呼時間飛快,奶奶的步伐不再健壯,而是日趨緩慢,甚至需要柺杖的協助,駝背的身軀,滿滿的白頭髮,心理真是說不出的苦楚,每次都會偷偷抹眼淚,卻還是要笑著告別。 直到大學畢業,我選擇在外地定居和工作。這次奶奶發病很突然,原本已訂了下周回程的車票,如今卻相當迷茫--這周工作尚未完成,今天仍舊在公司加班;雖然無法親自到場陪伴,卻仍舊緊握手機,時刻關注手術狀況,只要燈未熄滅,一切都還是有希望:奶奶,你會好起來的! 你的孫女還沒有回家,我們還沒有好好聊天,你會等我的,對嗎?就像小時候一樣,知道我回去的時間,總是會在門口等我,直到我一下車,就會撲進你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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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隨想
〈雪夜〉顏曉曉 雪天夜未央 寒氣凜凜心懷涼 更深思念縈 〈棧戀〉微雨山嵐 每一步輕巧 陳於無盡的天幕 是情愛靈魂 〈登山〉林明樹 揮汗上山嶺 悠然峰巔賞清景 胸懷萬種情 〈枯葉〉史材鐺 風吹落葉痕 捲中強忍淚珠滴 難訴無奈情 〈人工智慧〉陳文卿 腦方創無限 AI科技新異能 智慧展遠長 〈有感〉許靜華 萬物有人性 鳥兒踢踏舞探戈 靈氣感知深 〈節令〉呂馨 幽香一地紅 款步暮秋跨寒冬 野菊頻爭鋒 〈影子〉陳月霞 選擇光明吧 黑影悠悠地訴說 我必回應你 〈情看破〉王筠筑 無私傾付出 陷入淤泥裡沉浮 欲斬情難訴 〈冬雨〉洪榮利 寒雨淅瀝瀝 燈下忘情舞一曲 陶醉冬韻裡 〈歲月〉林美雪 年華漏指尖 憶童稚事話桑田 耄耋逐心願 〈悠閒〉南橋思 綠蔭水中映 倒影雲天錦鯉靚 心湖攬幽情 〈世局〉晚風 驚濤雖離岸 頹然身軀已乏力 詭波兀地起 〈和熙日照〉思羽 冬陽暖心照 冥想入境眼迷漾 光深鎖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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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承天禪寺法會
到承天禪寺禮佛,開始於三十多年前。 那時還在桃園職場,學佛多年的表哥陳輝國帶領引導,參加了第一次朝山-師父手持法器,一路唱誦「南無阿彌陀佛」,三步一跪拜上山。不知是心理因素,還是真有實質效益,多年以後回想,朝山之後我的環境和心境變得比較開闊明朗,因為自懂事之後的求學階段,心中始終籠罩壓力;踏入社會後有肩膀倚靠,卻是投入另一場生活戰鬥。雖說人生有目標、有盼頭,日日無休止的勞碌總有著迷惘的悵然。朝山想必是消業障的,從儀式中跪首叩地啟動內心懺悔,至誠至感,祈求佛菩薩原諒過去所造諸惡業。 有了這次因緣,即使不旋踵轉調回金任教,暑假來台再次參加朝山活動。農曆七月或組團、或個別朝山信眾,絡繹於途。 同村莊一起成長的鄰居、也是外子表弟載我上山,他那時從台大法律系畢業、考上檢察官、新買了車,我提議到交通不便的承天禪寺禮佛。在車上他問了我關於生命的課題,由於過於嚴肅,使得三十多年後的今天仍印象深刻。我跟隨信眾跪拜叩首上山,他說,無法理解的事不會跟著做,因此直接到山上寺廟瀏覽等候。那年代沒有手機攪和,大家聯繫綿密且清閒度日,我們也才都只是二、三十歲,似乎手上有大把時間可任意調配使用。如今他已是維護社會正義的知名洪主任檢察官;輝國表哥在桃園海關任職,即使入境航班在深夜,仍願犧牲睡眠加強抽檢,就為阻絕毒品進入台灣,危害青少年。他們都是我兄弟,也是公門典範。 定居金門時,假日常到海印寺,住持師父慈悲,常歡迎下週再來,但在家弟子總有俗事,無法經常上山。承天禪寺每年農曆七月超渡祖先殊勝法會,也是在退休之後才有餘力年年前往登記參與,即使疫情三年法會停辦,也依師父指示在家念經迴向,月底則將印有兩朵蓮花和畫上念經記號的功課繳回寺裡。 承天禪寺新春期間也舉辦法會,我知道每年輝國表哥都前往參加,但我未將此階段的法會列入自己的行程。今年輝國表哥po來法會活動詳細訊息,就擇日和外子上山參加。去到會場,自然不會尋找表哥坐落何處,趕緊依義工師姐指示入列參與誦經。來到此三寶地,各人加緊用功修行,不會攀親帶故、高談闊論,因此人雖多卻不嘈雜,何況還有志工持「淨心、靜心」標語走動提醒。在中午用餐後休息時間,還是遇見表哥,他正要前往大悲樓借(請)一部梁皇寶懺回家閱讀。 以前住桃園時,外子有一部雷諾汽車,每次到承天禪寺,下北二高交流道看指標往承天禪寺前進即是。現在住台北,搭捷運板南線到永寧站,再搭公車到南天母,下車需步行一小段路,對於衝來衝去的現代人來說候車時間稍久,也因此應運計程車在此等候,很輕易就能招滿4人,每人車資30元。若是新春和農曆七月則有寺廟接駁車。 有鑑於法會期間人多路窄,車子交會時危險,承天禪寺在後山門前修築一條長達700公尺橋樑,費時六年。據說耗資億計,今已完工,車子行進更加便利。與此相對應的前山門即是前述的朝山路徑,這也是市民欣賞油桐花步道,疫情期間寺廟未開放,新北市政府利用此時期修路,初次踏行其上,平整好走不同於以往的凹陷、下雨天泥濘易滑需小心翼翼,途中同行下山的義工師姐說花費七百萬元,即使是納稅人的錢,造橋鋪路,福蔭眾人永永久久,難怪人說功德無量。 承天禪寺有三大建築群,大雄寶殿中間供奉釋迦摩尼佛、右邊藥師佛、左邊阿彌陀佛,此區域是法會的主要場所;大雄寶殿左邊上一些階梯是大悲樓,供奉觀世音菩薩,也陳列經書供香客借閱或請回家研讀;右邊下一些階梯則是三聖殿,中間供奉西方三聖、右邊地藏王菩薩、左邊廣欽老和尚塑像。西方三聖前有韋陀菩薩和關公分立左右護法。 在前山門入口處立有銅碑,上鐫刻開山始祖廣欽老和尚生平事蹟「老和尚於清光緒18年,誕生於福建省惠安縣,宿具善根,7歲即自願隨母茹素,36歲投泉州承天禪寺禮上瑞下芳法師披剃出家……」,法師不識字,忍人所不能忍,吃別人吃不了的苦,一路在惡劣環境中苦修苦行,悟出智慧嘉惠他人,使得跟隨者越來越多,而由信眾發起買地蓋道場,供師父和眾人虔修。不講大學問,就是一心一意向佛和念佛,不重豪奢、不講排場,一步一腳印,終成一代高僧。後繼者仍維持老和尚道風,不以積攢金錢汲汲買地開闢新道場為目標,所有法會事宜金錢向度由信眾量力隨喜,未規定需多少錢財才能做多少法事,涓滴信眾樂於親近,反而成其大。造橋鋪路、整建廁所、規劃無障礙,方便年紀大的老菩薩不因行動不便而卻步,是真正苦眾生苦。 到承天禪寺參加法會的人數極為眾多,一人一小方天地,在半米見方席上跪拜。召請祖先亡靈來此聽經聞法,助其脫離苦境,祖先在陰界過得好,子孫更能好好生活,因此為祖先超渡是冥陽兩利。隨著師父帶領唱誦佛經,一字一句,經文說得明明白白,你的心穿越古今,你知道靈魂不滅,眾人中想必不乏達官貴人、名媛董娘,但在這一時空,who cares,來到「佛法僧」三寶地,眾生平等,甚且要「怨親平等」,大家心中充塞的是今生好好修行、來世得生善處,「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唯有持續修行、儲存資糧,畢竟繁華一夢如過眼雲煙;數十年的美好,相較於浩瀚時空,僅只一瞬。因此常聽聞《金剛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努力以感恩心「上報四重恩,下濟三塗苦」。 誠然相信任何宗教都是勸人為善,在宗教自由的台灣,每個人從小到大有機會接觸不同派別,至於最終、最長久的心靈信仰和寄託何處,則隨順因緣。 家姊信奉一貫道、姊夫是道中資深點傳師「前人」,定居臺中的外子的嬸嬸常說「天時急急」要我們跟隨她到佛堂求道;身旁朋友一定比例信基督教,大學時曾有同學帶我上教堂;退休之後在中華路國防部福利站因購物結識的朋友,每次見面就鼓吹我隨她去參加她的宗教團體,此團體深入校園穿紫色衣服,前幾年「Sea Food」一詞風靡一時;在桃園職場時,許多同事信仰洪道子創辦的太極門氣功,曾包遊覽車載我們到台北體育館觀賞節目。 台灣三大山頭-佛光山、法鼓山和慈濟,我涉獵不多。但十多年前在佛光山吃過一次齋飯,敬謹祥和的場景和氣氛,讓人感動、永難忘記。朋友年輕時經歷丈夫婚外情之痛,全心投入法鼓山聖嚴法師門下精修,也捐獻不少金錢,她認為兒子能候補上醫學院,與她做功德有關;大兒子任職新店大坪林慈濟醫院時,幾次拿餐食給他,看到旁邊一棟慈濟靜思堂莊嚴肅穆,也曾一次機緣入內聽演講,看到空間擺設怡然整潔。各地都可看到慈濟靜思道場,但似乎門禁森嚴。知名高僧淨空法師,則以講經說法為職志,他不設道場,力行紙本和電視弘法,在金門教導學生《弟子規》,所用課本即來自華藏淨宗弘法基金會;退休以來,最常收看的是淨空法師弘法的佛衛電視台,曾到郵局捐款護法。 宗教有淨化人心、撫慰心靈作用,通常女性最是虔誠,但女性俗事羈絆也多,凡事量力而為,住桃園眷村時,鄰居老兵抱怨其妻不做家事、只跑佛堂,這是本末倒置,畢竟佛法不離世間法,佛陀固然度世間人出世絕塵、看淡名利,但祂也希望人們腳踏實地、善盡本份吧! 〈普賢菩薩警眾偈〉:「是日已過,命亦隨減」「但念無常,慎勿放逸」。 雖然孔子說「不知生,焉知死」,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是人生至誠告誡。 席捲全球的國際巨星泰勒斯,接受訪問時也認為「因果輪迴是真的」。 來世暫且不表,日日充滿荊棘和挑戰的這一世,能因正念修行而得以平安順遂,也是吾人該持有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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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裡的小黃帽
鏡頭裡閃過一群小黃帽,清脆如小黃鶯。 天氣回溫,這群小黃帽像出籠的小鳥,在公園裡自在奔跑嘻戲,連公園的「住戶」長尾喜鵲也頻頻側目。 清人高鼎的詩:「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曾是我兒時的畫面,但對今日的小童來說,似已隨時空遠颺。 可是,放飛的童真自古亙然,眼前的清亮光影令人陶醉。只要風兒輕輕一吹,童心歡樂便飛上了樹梢。 快樂的童年永遠都藏不住,有風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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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勞妻 趣事多
即使菲僑妻子阿美已經年屆六十,但她那銅鈴大的圓眼,象徵小孩般的好奇及愛熱鬧的心,從未消退。 十一月初的溫哥華,寒風吹紅了楓葉。阿美已經蠢蠢欲動,想將樓下儲藏室裡的聖誕節裝飾,全部取出來掛在我家大門,向鄰居散播喜氣。我極力阻止,因為怕同層二十多位住戶取笑我們猴急,沉不住氣。撐到十一月底,我自外返家,門上已經掛滿了所有聖誕節的掛飾。進門後,被躲在門後戴著聖誕老人帽的阿美嚇了一跳!她將我抱個滿懷,對我大叫「聖誕快樂」! 阿美的牙醫老闆經常替我看牙,也順便介紹並培養了我們的感情。但促成婚緣的臨門一腳,卻是診所裡本省籍的李姓假牙師傅。他嚴肅地告訴阿美,一定要嫁給外省人,因為本省人會打老婆。據說,李師傅自己就曾將老婆打得「六親不認識」。 你儂我儂的戀愛時期,雙方都看不見對方的缺點,婚後因文化及地域不同造成了許多隔閡,讓我們經常冷戰,最長時間,曾半年視對方如空氣而不講話。但晚上還是尷尬地睡在僅有的一張大床上。感謝的是,半年裡,她永遠替我準備一日三餐!我也沒辜負李師傅,從來沒打過阿美。冷戰結束後,我的被子忽然被換成粉紅色,上面還有卡通貓的圖案。我要求撤換這娘娘腔的被子,但阿美嚴詞峻拒,並聲稱:粉紅色會改掉我的壞脾氣。我無言地抗議;但在蓋了幾天厚浴巾,外加三件小7的塑膠雨衣後,我還是乖乖地重回粉紅被子的懷抱,因為夜裡會冷。 在菲律賓,大家不管有錢沒錢,都喜歡逛街,購物。阿美只要看到圓領衫上,印著些小有名氣的牌子如GAP、Fila、Roots……都買回家。阿美將它們夾雜掛在我現有的衣服堆裡,以為我會不小心地穿上身。但我從未上當,因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圓領衫!阿美只得天天穿著我的大號圓領衫。夜裡乍見阿美,常以為見到倩女幽魂裡的「小倩」。 阿美妻很能勤儉持家,她是牙醫,但腦筋靈光,幾乎任何疑難雜症,她都能看教學視頻迎刃而解。家裡廚房裡用了十四年的廚餘攪碎機(鐵胃)壞了,她到店裡只買了同尺寸的機種,但沒付四千元的安裝服務。她要我鑽進水槽下面,比狗屋還小的空間裏安裝鐵胃。我頭上撞了兩個包之後,還是不確定如何對接線頭。阿美冷哼一聲,斷然指導唸電腦系的兒子,在五分鐘內搞定,啟用。 每天上大號雖是解脫;但天天被自己的臭氣熏死卻是亙古的折磨!如果是在外面豪華的公廁,門外又大排長龍;偏偏您又吃壞了肚子要水泄……想想:您那排便時的連續驚天異響,夾雜著酸腐的惡臭,將迴旋,漂浮在那狹小的空間裡,許久不散。您要如何出來面對排隊的無辜群眾?阿美的絕招將讓您感謝一輩子:提早三秒鐘按下沖水,因它將掩蓋您那不雅的排便異響;並能及時沖掉熏天的惡臭。 今年情人節,阿美跟我到一家浪漫的室外餐廳晚餐。花前月下,我情不自禁的問阿美:「下輩子還願意再結連理嗎?」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當我是白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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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自處的老後生活
我是一位程式設計師,同時也在大學兼任資工系的講師,在得知程式設計課程融合進入108新課綱後,就開始自學並教導兒子關於兒童程式設計的相關課程,幾年下來,也累積了不少經驗,對於兒童程式設計教學,產生濃厚的興趣。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得知,市區小學重視的資訊科技課程,對偏鄉小學來說,根本是空談,因為很多偏鄉的學校連電腦教室都沒有,更別說是電腦專長的教師了。所以我下定決心,等到退休後,我想去偏鄉小學教導學生關於電腦應用、程式設計等相關課程。 偏鄉的學校有著好山、好水、好環境,還能繼續我喜愛的電腦教學工作,又可以貢獻一份心力給學生們,老公聽了也很贊成,我想我可以預見未來退休後,自在自處的老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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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歸鄉
「聽說金馬地區被政府歸類為前線,而且又戒嚴軍管,實施戰地政務實驗,並訂定單行法,司令官說的話就視同命令,島民受到很多不平等的待遇。」 「你怎麼會對外島那麼瞭解?」秀香不解地問。 「我姊夫曾經在金防部當參謀,每次回來休假,都會告訴我們一些金門的消息。他說金門老百姓實在很可憐,日常生活受到很多限制,但都是敢怒不敢言,任由當權者欺凌。」老闆不平地說。 「你沒說錯,金門人實在很可憐,不但受到國民黨軍隊的欺侮,還受到共產黨大砲的襲擊,把百姓當成砲灰。823砲戰時,在短短的44天內,受到共軍數十萬砲火的摧殘,百姓死傷無數,被摧毀的房屋以及被打死的家畜家禽更是難以計數,政府才會要我們疏遷到台灣避難。」秀香據實說。 「共軍現在還砲擊嗎?」 「聽說沒有之前的激烈,而且是單打雙停,打的都是宣傳彈較多。」秀香解釋著說。 「既然還打,妳為什麼急著要回去,不怕危險嗎?而且在這裡又有工作,母子兩人生活不成問題,依我看還是再過一陣子,看看局勢怎樣再說。」老闆關心地說。 「金門是我的家鄉,祖先遺留下來的田園厝宅,可能已遭受無情砲火的摧殘而變了樣。當家中沒有男主人時,我必須扛起重整家園的責任,以免加速它的荒廢,這就是我急著回去的主要原因。」秀香有感而發地說。 「我能理解妳的心情,像妳這種愛鄉愛家、意志又那麼堅強的女性,可說相當少見。但人的體力畢竟是有限的,希望妳能量力而為,不要操之過急。說真的,把孩子照顧好比什麼都重要,只要生活無憂,其他的事可以慢慢來,以免把自己的身體累壞,那是得不償失的。」老闆提醒她說。 「謝謝你,我會量力而為的。老闆事業那麼大,每天幾乎忙得不可開交,你也要多保重。」秀香由衷地說。 「謝謝。」老闆點點頭、笑笑,轉而打開抽屜,數了一疊鈔票裝在紅袋裡,遞給她說:「這個小紅包送給妳的孩子,祝他平安長大。」 秀香推辭著說:「不,老闆,你幫助我們已夠多了,我不能再收你這個紅包。」 老闆堅持著說:「妳不要跟我客氣,這只是我一點心意,而且這個小紅包是送給孩子的,又不是送給妳;妳只是代他收下、代他保管而已。」 「老闆,你的盛情讓我受之有愧,不知如何感謝你才好。」秀香以一對感激的目光凝視他說。 「不必客氣,大家朋友一場,說來也是一種緣分。不然的話,妳在金門,我住台灣,如果不是你們因砲戰來避難,彼此又怎麼會相識呢?希望砲戰趕快結束,讓你們過一個安居樂業的太平歲月,我衷心地祝福你們!」 秀香紅著眼眶,兩行感動的淚水順勢而下,她相信老闆是真誠的,不是可憐他們孤兒寡母的處境而給予的施捨。於是她不斷地向他點頭致謝,然後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向他道別,終究,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往後是否還有見面的機會,誰也不得而知。 她背後褙著孩子,胸前褙著丈夫的骨灰罈,雙手提著行李,又一次地來到高雄港13號碼頭。上一次來是到這裡避禍的難民,有夫婿陪同;這一次返鄉非僅不是衣錦還鄉,而且還褙著丈夫的骨灰罈,即使背後多了一個孩子,但要把他養大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知是她甜蜜的負荷,還是痛苦的包袱。然而不管如何,既然生了就要養,縱使是一個沒有父愛疼惜的孩子,但她勢將母代父職,做一個稱職的好母親,讓他平安長大,以慰九泉下的夫婿。 高雄港13號碼頭,是專供軍方船艦停靠的軍用碼頭,北邊有圍籬,大門有衛兵看守,人員車輛必須持有證件始能進出。大凡運送到金門外島的軍用物資,或是金門物資供應處採購的物資,幾乎都在這裡裝卸。部隊官兵的調動和休假,以及百姓搭乘便船,也是從這裡上下船。 搭乘便船的民眾,事先得向相關單位登記船位、等候通知,並於開船前二個小時報到,然後帶著出入境證和行李,接受安檢人員檢查,通過後始可出境,管制可說相當嚴格。但候船室就在碼頭內,登陸艇也停靠在碼頭的邊緣,一旦上船的時間到,走幾步路就可進入船艙,甚至不必配合潮水,只要載運的物資裝卸完畢,搭乘的人員通過安檢上船,即可關上艙門啟航。 而當登陸艇抵達金門新頭碼頭時,卻必須等待海水滿潮才能搶灘登陸,返航時也得等漲潮才能關上艙門啟錨,跟高雄港13號碼頭船舶的進出是兩個全然不一樣的情境。尤其是新頭的候船室,距離登陸艇停靠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走的又是海灘的沙路,上船還要經過用汽油桶搭建的浮橋,它會隨著潮水的漲退而起伏晃動,兩旁又沒有欄杆當扶手,如果提著笨重的行李走在上面,是非常危險的。倘若不小心而失足,勢必會連同行李一起落海。 秀香上船後,她把行李放在船艙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即使搭乘的人員軍人百姓都有,顯得有點雜亂,但她相信行李是不會被人偷走的,況且裡面也沒有什麼貴重的物品。於是她背後褙著孩子,胸前褙著丈夫的骨灰罈,小心翼翼地爬上通往甲板的扶梯,來到沒有油煙味的甲板上。在微微海風的吹拂下,讓她感到心曠神怡,與在船艙的沉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在甲板上,她看到這個城市的高樓大廈與繁華街景,也見到碼頭附近有雜亂的違章建築,形成一道強烈的貧富對比,這似乎也是當今社會自然的現象。如此的景象,對她這個外地人來的土包子而言,可能有點奇怪,但對當地人來說,也許是見怪不怪。 誠然,自己的家鄉也有窮人和富人,窮人大部分都是種田人,富人則是生意人和大戶人家,或是有僑匯支助的家庭。而不管未來的日子有多麼地難過,路途有多麼地坎坷,既然是為生而活,總是要走下去的。 無論歷經多少生命中的風霜雨雪,她依然會咬緊牙關,披荊斬棘走到它的盡頭。再怎麼樣也不能在這個悲傷的城市,寄人籬下或當一條寄生蟲,更不能成為一葉無根的浮萍,在浩瀚的大海裡隨風飄流。因此,她選擇歸鄉的路途是對的,同時也必須忘掉那段悲傷的日子,但卻不能忘記房東阿婆對她的照顧,更不能忘記老闆給予她金錢及各方面的資助,他們的恩情將銘記心頭永不忘。 登陸艇已鳴起啟航的汽笛,不一會,已緩緩地駛離13號碼頭。秀香抬起頭,望望遠方雲霧繚繞的萬壽山,看看港外美麗的漁舟帆影,但她不會留戀這個燈紅酒綠的繁華都市,回到自己的家鄉是她此時最美好的希望。 或許再經過二十餘個小時的海上顛簸,承受暈船的痛苦過後,沙白水清的料羅灣,青蒼翠綠、巨岩堆疊的太武山頭,就會呈現在眼前。當登陸艇在新頭碼頭搶灘成功艙門開啟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將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以及一個個純樸、善良又親切的鄉親;繼而在耳際繚繞的,是一口永不改變的鄉音。她朝思暮想的,不就是這些嗎?或許,人一旦離開自己的家鄉,才能體會到月是故鄉圓、水是故鄉甜的箇中滋味。於是一抹燦爛的微笑,綻放在她歷盡滄桑的臉龐。 回顧之前,夫妻倆為了躲避共軍的砲彈,跟著鄉親疏遷來台。原以為在後方可以度過一個沒有砲火煙硝的日子,待砲火稍歇,再返鄉重整家園。想不到夫婿在家鄉沒有死在共軍的砲火下,來到台灣卻意外溺斃在異鄉的魚塭裡。即使喪夫之痛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但人卻也不能只活在悲傷痛苦的深淵裡而不能自持。 稍待一會,當她懷著沉重的心情下了船,一旦踏上故鄉的土地,她勢必會儘快地擦乾眼淚,把喪夫的悲痛化為力量,義無反顧地帶著孩子一步一腳印,無怨無悔地在浯鄉這塊純樸的土地上耕耘,絕不中途停頓或退縮。縱使這座島嶼曾遭受共軍砲火的蹂躪,但純樸善良的島民選擇的是包容而非記恨。他們始終相信,不久的將來,砲火煙硝終究會遠離這座島嶼,清平的時光指日可待,島民莫不衷心地盼望這個日子能早日到來……。 (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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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美味咖啡
「真的好累,到底還要走多久,我們才能等到車子。」我們三姐弟一直抱怨,不知不覺中走在山路上,就這樣走了約兩、三個小時。 原本我們想節省車錢,也認為不會走太久,但沒想到,大意的後果就是走到腳快抽筋。 那時的我們並不會開車,而且都還是學生,不過,手足之間的感情不錯,有時會利用假日出去玩,由於沒有事前計畫好,更沒想到山上的公車時間不穩定,而且站牌也不好找,結果走到兩腿都快發軟,平時的我們缺少體能訓練,三個人一直累得呼天喊地,很想找個地方休息。 「好香的咖啡啊!感覺精神都來了。」鼻子靈敏的我,有好的咖啡,馬上就能聞到香味。 後來,我們走到一家小店,還沒進到裡面,就被一股濃濃的咖啡香吸引,我們三個各點了一杯不同口味的咖啡來喝,沒想到,我那杯咖啡是三杯裡面最平價的咖啡,卻感覺最好喝;弟弟的那杯口感略帶酸味,老闆說有些咖啡是略有酸味的,品質越好的咖啡,會帶有一種清爽的酸味,或許是每個人的喜好不同,我們真的喝不慣帶有酸味的咖啡;妹妹的那杯也還好,那時也真的累了,總覺得那次我點的那杯咖啡格外美味。 俗話說得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此時則是「山上自有咖啡香。」 在喝的過程中,靜靜欣賞山上的美景,雖然不是世外桃源,空氣卻很清新,就算累了,但有咖啡的提神,也讓身心放鬆不少。 也許是男孩子天生的方向感就比較好,我們三人之中,就屬弟弟的方向感最好,有他在的話,就算當時迷路了,還是可以快速找到方向,在喝完咖啡之後,大家不敢耽誤太久,又開始尋找公車的站牌,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找到一個可以載我們下山的公車站牌,於是,這次乖乖的在那邊等候,再也不敢亂跑,深怕再錯過之後,那天真的要住在山上。 不知又等了多久,幸好公車真的來了,只記得那班公車好像是那天的最後一班,大家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眼睛同時都亮起來,換做是平常的話,我們上車後會嘰哩呱啦說個不停,但那時真的很累,坐上公車之後,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睡著,一路上都靜悄悄的,不過,都不敢睡的太沉,因為路不熟,要是睡過頭的話,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後來,我們順利的下山,回家後的我們,終於放鬆,踏著疲憊的步伐,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去就呼呼大睡,也安穩的進入夢鄉。 「腳真的好酸,雙腿好像都綁上石頭,感覺好沉重。」 隔天一早起來,我們三姐弟酸痛的地方都是雙腿,看來,走山路要付出的體力真的比平地要多。 現在的我,還是會到處品嚐咖啡,那杯山上的咖啡,卻還是讓我感到美味,因為,在最累的時候,喝到的咖啡也是最好喝,讓人口齒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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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曾是我的奢望
一場病,我體會到健康的可貴。最初以為只是皮膚的小毛病,癢歸癢,抹個藥解決得了,但病魔往往就是你愈輕忽,它愈難纏,非得讓人就醫成日常。 診間時常門庭若市,醫師難免職業倦怠,診斷迅速,不太多想解釋。沒關係,我拿出好學生的本事,勤奮發問,然而說法林林總總,中醫說是濕疹,有殼的海鮮不能吃,忌太油太辣太甜;西醫有的說天氣太熱造成,要改善所處環境,有的說是慢性皮膚炎……。無奈這病是羅生門,我嘗盡百藥仍是「癢」得不可開交。 不抓,癢就伴著刺痛的感覺,讓肉身時時刻刻受著「針刑」,連用餐也如坐針氈。忍不了,狠狠抓,或許天降大任於斯人也,要我「抓」出什麼道理和靈感,到頭來力氣耗盡,結果只有破了皮,出了疹,和獲得燒灼般的疼痛。 除了「主刑」針刑,「從刑」則是徹夜「垂釣睡眠」。長期下來,變得遲鈍恍惚,為了生計,我照常上班,然而病痛加上職場壓力已超出我所能負荷,於是致電專線尋求協助。心聲有人聆聽該感謝上蒼,不過撐過難關主要力量來源還是自己,像獨自攀一座高峰,艱辛難以形容,他人無法替我承擔,也不見得能同理我的感受,念頭的險彎若轉不過,便極易墜落。 熬了將近一年,我才看對醫生,吃對藥,「癢」盡甘來。在和病魔奮戰的那段時間,同儕有人情場得意,有人平步青雲,有人可以四處旅行,對我而言,基本的健康卻是奢望。現在沒有病痛,能正常的吃跟睡,我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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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
初陽斜照瓜棚架, 綠藤垂懸黃苦瓜。 風雨洗禮歲月悠, 猛然生長滋味濃。 嫩脆苦澀隱於味, 藤蔓攀繞生命路。 靜待時光催成熟, 纍纍果實掛枝頭。 人生況味若苦瓜, 坎坷順暢皆風雅。 掛在藤上的苦瓜, 述說生命詠詩華。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