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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樹森的生命藝術

發布日期:
作者: 邱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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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時拔河,他排在第一個位子,比賽開始,他拚命將繩子往後拉,人卻立定不動,形成他與隊友拉開一大段距離的有趣畫面。成年以後,他常幻想有人迫害他,於是寫信給立法院、監察院,甚至向聯合國求救。及至醫院就診,他更把醫生、護士全看成了同謀,認定他們早就串通好了,正在進行一個對他不利的計劃。
這是漂木畫家楊樹森嘴裡常說的所謂「不堪的過去」,為此,他得到了一張重大傷病卡,病名是非典型被迫害妄想症,卡上寫了四個大字:永遠有效。
「我決定向『永遠有效』挑戰!」樹森語氣柔和而堅定。
「憑什麼?」我問他。
「愛!」
平等心是愛的前提,樹森對自然萬物的關愛與疼惜,令人十分動容。他選擇以漂木為素材創作,自有一份惺惺相惜的情感。漂木就像被遺棄的孤兒,離開了它們的生命方向;如同社會邊緣人,離開了人群,獨自在自己的異想世界流浪。因此,「漂木」未必來自海濱溪畔,它可能來自山中,來自市井,來自尋常百姓家。「漂木」也未必是漂流木,它可以是金屬船板、廢棄的磚瓦、搗衣的棒槌、彩繪的五斗櫃、廚房的砧板、阿婆的板凳、農夫的鋤具……,它們不知流浪了多久,身上都背負著一定的滄桑,用斑駁訴說著各自不同的生命故事。
這樣的生命故事樹森懂得,他撿拾它們,如同撿拾一顆顆破碎的靈魂。他帶它們回家,仔細刷洗擦拭,以畫筆喚醒它們,讓它們重新找到生命的位置。「有一次,我撿了一袋漂木,走進咖啡店休息。我坐下來,把漂木安置在另一個座位上,我不知道店員會不會認為這些是又髒又鏽的『垃圾』,我只知道它們都是等待修補的靈魂,等待著與我對話。」
「我們來到世間,是為了與人相遇。」這句話用在樹森身上最是貼切。他相信人與人相遇,早一分晚一秒即可能擦肩而過,不會認識,不會有生命的連結,不會變成好朋友,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他深諳神秘宇宙存在千變萬化的偶然,因此特別珍惜生命中出現的交集。
這些交集,便成為他創作的靈感泉源。他常說自己的作品是時空、環境、地域、人文共同完成的藝術。他在地下街捕捉逃學小孩及孤獨老人,在三芝的「水在街上流」特殊地景與洗衣婦閒話家常;甚至,在富貴角燈塔作畫時邂逅的香港女子,都邀她在畫布簽名留下印記,樹森說「有一天我會離開這個世界,她也會離開這個世界,這幅作品將留住此時此刻。」他以行腳見證每一件事情的發生,以畫筆紀錄每一個故事的美好。
人生不會盡如人意,就像樹森筆下的人物,或過於憂鬱、晦暗,甚至扭曲、變形,但卻是病友們的內心投射。樹森忠實描繪他們的心靈圖譜,這些「不美好」的畫,就這樣默默陪伴病友走過黑暗的幽谷,重啟美好的生命樂章。
是生命的深度,創造了樹森作品的深度。當人們讚美米開朗基羅的石雕是曠世鉅作時,米開朗基羅回答:「我並沒有雕塑他,他原本就在石頭裡面,我只是將他喚醒。」樹森常說大自然是上帝的傑作,漂木本身即充滿故事,上帝已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他只不過把它呈現出來。「我常想,『我』並不屬於『我』,我來這世上的目的,是為了和大家一起實現生命的藝術。」
生命的藝術在於能夠擴大生命的意義,樹森用平等無私的愛,修補自己,也療癒他人。而這份愛,終將引領他超越成長過程的框架與束縛,揮別「不堪的過去」,讓重大傷病卡「永遠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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