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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平和九峰鎮城隍廟及城隍信仰初探

發布日期:
作者: 朱家駿﹑林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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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司人間善惡之記錄、通報、死者亡靈之審判等職,城隍信仰是華人世界相當普遍的信仰。適逢金門城隍廟遷治三百三十一週年,特為此文,介紹位於漳州市平和縣九峰鎮城隍廟,並初探城隍信仰人格化及其護城、祈雨等功能。
漳州市平和縣九峰鎮,是明朝正德十三年(1518年)設置平和縣時的縣治所在地。這裡有一座與縣衙同時興建的、形制和規模均為閩南各縣之冠的城隍廟。該廟香火興旺,每年農曆五月二十五,該廟城隍爺壽誕之日,不僅閩粵兩地的民眾紛至遝來,而且有信眾自台、港、澳以及南洋各地前來朝拜。
城隍廟位於平和九峰鎮東門內,坐北朝南,面積近五千平方米,為四進建築群,平面呈「中字形」,依地勢北高南低而建,結構嚴謹合理。在中軸線上由南向北依次為人門(牌樓)、儀門(戲臺)、拜亭、東獄大殿和後殿,兩側有回廊。牌樓為面闊三間,單簷懸山頂,正殿面闊三間,進深三間,重簷歇山頂,後殿面闊三間,進深三間,單簷歇山頂。
平和城隍廟系明代著名理學家王陽明創建,清康熙、嘉慶年間兩次重修。該廟除了是目前福建省所有城隍廟保存最完好者外,最令人驚愕的是所祭祀的城隍神,竟然是唐代大詩人王維。
置縣與建廟緣起
平和建縣,緣於一次農民起義。
明正德二年和八年,漳州南靖與廣東、龍岩交界處爆發了農民起義,起義軍轉戰閩粵贛三省邊區,致使「三省震動」。十一年(1516年)冬,朝廷任命王陽明為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巡撫,率三省軍隊進入這一地區剿撫,翌年春平息了起義烽火。 
 這次農民戰爭的原因,一是明朝正德年間從朝廷到地方官府的政治腐敗,苛捐雜稅,民不聊生,致使揭竿而起。二是漳州南靖縣地域過於寬廣,發生起義的地點河頭(今九峰一帶)遠離縣城有四五百里遠,該處南邊8公里就是廣東省境,西邊與龍岩接壤。漳州南靖官府鞭長莫及,廣東、龍岩又管不到,形成一個政府管理的空白地帶和「化外之區」。因此,王陽明認為根本辦法是在這裡「添設一縣,以控制賊巢;建立學校,以移風易俗,庶得久安長治」(《平和縣誌》第974頁)。於是,向朝廷建議「於河頭添設一縣治」,朝廷批准了王陽明的請奏。正德十二年底,劃出南靖縣的清寧、新安二里等共十二都建縣,取「寇平民和」之意,縣名平和。  平和城隍廟規模宏大,其建築具有明末清初典型的地方特色,且建築和裝飾具有高度的藝術性。雕樑畫棟,富麗堂皇,木瓜斗拱,鎏金彩繪;蟠龍石柱,石盾石屏,精雕細琢。其中斗拱形式多樣,石柱有圓形、方形、八角形及高浮雕盤龍柱等多種形式,瓜柱下部瓜形下鬥描金彩繪,紋飾繁密,金碧如新。人物花鳥,千姿百態,惟妙惟肖。屋頂二龍戲珠,張牙舞爪,栩栩如生。  
 城隍廟內目前保存有四十餘幅明清時期的壁畫,其中《二十四孝圖》、《十八地獄圖》場面恢巨集、人物眾多,造型生動,線條流暢。《平和八景圖》形神兼備;頗具宋元遺韻,彌足珍貴。
 平和縣治的各建築形制之大,是閩南各縣所僅見的。民間傳說,建縣後,王陽明覺得九峰太偏僻,生活不習慣,經常跑到漳州散心。皇帝問他,要怎樣才能安心呢?王陽明回答,九峰的建築必須和漳州同一檔次。皇帝同意了,這樣,王陽明親自設計的縣衙、城隍廟、文廟等建築,就屬「府級建制」,因此才有了這軒敞大氣的古鎮和宏偉壯觀的城隍廟。
城隍神人格化之由來   
 城隍神最早見於周代《禮記》天子八蠟中的水墉神。所謂水墉就是農田中的溝渠,水墉神也就是溝渠神。古代城市修築城牆,城牆之外還要有一環護城壕。有水的城塹稱為「池」,無水的城塹則稱為「隍」。由於城牆、城壕在防衛外敵入侵,保護城市居民安全上的重要功用,水墉神便逐漸升格為城隍神,被視為城市的守護神。 
 平和城隍廟還有一個很令現代人倍覺興味盎然之處,就是當地信眾在城隍爺的「臥室」裏,擺放了全套生活各類器具和被褥、小至拖鞋,特別是有電視、香波(shampoo)等諸多現代生活用品,完全是現代版的城鎮生活配置。當地信眾每天還要為城隍爺夫婦更換洗臉、刷牙用水,近五百年來不曾中斷。 
 其實,城隍神由自然神逐漸過渡到人格神的演變,自漢代就開始了。
 相傳楚漢滎陽之戰中,漢將紀信假扮成漢王,解救劉邦出圍,致被項羽燒死。劉邦得天下後,封紀信為十三省總城隍,在長安王曲建廟立祠,每年農曆二月初八祭祀,後遂成廟會。宋代以後,城隍信仰已是民間非常普遍的信仰了,隨著城隍信仰在我國民間的發展,各地人民信奉的城隍神愈加人格化、本土化、多樣化,大多以當地人民普遍認同的、已去世的英雄或名臣奉為城隍神。如古都西安以及全國眾多城市多有祭祀紀信的,蘇州祭祀戰國時代的春申君黃歇,北京祀文天祥、楊椒山,杭州祀周新,會稽祀龐王,南寧、桂林祀蘇緘等。所以,王陽明將王維作為城隍廟的祭祀神亦是世俗所認可的吧。 
 但是,城隍神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特點,據楊紀波《城隍的衍化》一文的論述,「《八閩通志‧寺廟》記載所謂「人格化的神」是唐宋時期造就出來的,都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死後被人奉若神明。諸「神明」生前有的忠孝節烈,有的神技高超,有的造福民眾等等。如《宋史‧諸神寺》記載:「凡天下名在地志,宮觀陵廟,名山大川,能行雨者,並加崇飾,增入祭典」。就是說:有名在地方誌的人,「能行雨者」,就裝飾為神,建廟祭。加以崇敬。」
城隍的護城與祈雨功能   
 中國農耕社會的歷史五千年,古代社會,人們無力與自然相對抗,農耕民族基本上上都是靠天吃飯的,天不下雨,或者相反雨水太多,都會影響農作物收成,導致歉收、缺糧,嚴重的場合甚至導致黎民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易子相食,所以,古代社會,祈雨是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是人類信仰生活的主要內容,也是對神靈的基本要求之一。對於民間的巫祝之輩甚至連國家、部族之君王,祈雨、祈晴,亦為主要條件和使命,如祈雨不果,還可能要被處以曝曬、焚燒死、投河等的處罰,關於這點有許多相關的文獻記載和傳說。古代社會的君王,往往本身還兼有巫祝、甚至水神的性格。例如大禹正是因其治水成功,才得以把王位傳給自己的兒子啟,從而開創了家天下的傳統的。 
 最早記錄了中國古代政治制度、祭祀儀禮的《周禮》中,就有女巫「掌歲時祓除釁浴、旱嘆則舞雩」的記載。還有舞師「教皇舞。率而舞旱哻之事」的記載。
在神權與王權尚未明確分離的古代,王一般本身就兼有祭司、巫師的職能。古代君王親自作舞以乞雨的記錄在卜辭中就有記錄,而且,當他們不能圓滿完成這種職責時,作為乞雨的一種極端的形式,同時可能還是一種懲罰,他們還有可能被曬死或甚至被焚殺。在後代文獻中還保存有相關記錄。如例如《呂氏春秋·順民篇》記載: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湯乃以身禱于桑林,曰:「餘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餘一人。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於是翦其頭髮,指甲,欲以身為犧牲,用祈福於上帝。民乃甚悅,雨乃大至。」這一記錄在《太平御覽·帝王世紀》中也有記載,說湯伐桀後,大旱七年,洛川乾涸。湯使人持三足鼎祝於山川。殷史通過占卜說得以人作為犧牲來祈禱。湯說,「餘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餘一人。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於是齋戒剪發斷爪,欲以己為牲,祈禱于桑林之社。言猶未已,天降沛然大雨,方數千里。」 
 作為殷王朝的建立者,湯被列為「三皇五帝」之一,還帶有著聖王的性格,對於乞雨可能感到自己負有完全的責任,因而自請為犧牲。再往後,隨著聖與俗、神權與王權的日益分化,在乞雨時被曝曬、焚殺的就只有年老體弱的所謂巫尪了。《左傳》中記載魯僖公21年(西元前639年)「夏、大旱。公欲焚巫。」《禮記·檀弓》下篇中,也記錄了一段魯穆公(西元前415~383年在位)與其臣縣子的對話。穆公曰,「天則不雨。……吾欲暴巫而奚若」,曰:「天則不雨,而望之愚婦人,於以求之,毋乃已疏乎!」縣子是個賢人,由於他的反對,穆公終於打消了焚巫的念頭。 
 中國文化的這一特性和習俗,不僅有大量的文獻記載,同時,在作為中國文化之最為準確而完全之載體的漢字中,也保留著明確可靠的印記。 
 「漢」字的初文「 」在甲骨文、金文等中寫作兩手交叉綁在身前的巫的形象,其頭上放著禱告用的祭器,身下有火正在焚燒。以之作為形體素的同一系列的字有歎、艱、難,以及飢饉的饉的原形「菫」等。「暵」字即在「 」旁加上日字邊,正表示乾旱之意,「熯」則表示用火來烘烤之意,都是以「 」為本意的字。「艱難」一詞及「饉」字都是表示由於乾旱引起的饑饉的狀況。在那種狀況中,仰天長歎、哀歎的形象就是「歎」字,欠字旁表現的就是人張開口哀求、哀歎的形象。這些字都是從「 、菫」這兩個基本的意素派生出來的。 
這一系列文字與語音,以及語音與之相類似的「旱、幹」等字和詞語,尤其是它們所共有的「an」及「am」的語音,總是給人一種陰「暗」的印象。 
在中華民族漫長的歷史中,曾經歷過許多朝代的更迭。但以朝代的名稱來代指中國、中國人的,通常卻只有源自「唐」的唐山、唐人,源於「漢」的漢族、漢人,以及拉丁語系中的據說源于「秦」等。用「漢」來代指漢族、漢人當始于漢代,是最為常用並且最為得到普遍認同的。這一方面固然是由於漢代經常受到北方匈奴等外族的威脅和侵犯,從而使人們的民族意識不斷得到增強。但筆者以為更為深層的、本質的原因,也許是由於表示水的三點水和表示旱魃及祈雨儀式的「 」、「菫」字旁的結構和組合中,濃縮著漢民族漫長農耕生活的社會與文化、歷史與自然的緣故。 
 總之,由於祈雨對於農耕的中華民族所具有極為重大的意義,在中國人的民俗信仰生活中重要性,具有保護黎民百姓之職責的城隍神,後來發展到「凡天下名在地志,宮觀陵廟,名山大川,能行雨者,並加崇飾」亦即以祈雨有效者作為城隍神來祭祀,應該說還是有其必然性的。
王維或被賦予教化重任   
 至於王陽明為什麼將王維作為城隍廟神來祭祀,現在已經無從考證。 
 但是理學大師王陽明選他鎮守一方,必有所考慮。 
 王陽明考慮什麼呢?筆者大膽猜度,理由至少有二: 
 其一,王維一生喜歡修禪拜佛,有詩佛的美稱,其詩作亦多以佛語禪機入詩,如其隱居期間寫的《山中寄諸弟妹》一詩曰:「山中多法侶,群誦自為群,城郭遙相望,惟應見白雲。」其隱居期間仍勤於誦經拜佛,崇尚佛家之空性的心境,可見一斑。 
 其二,王維作為詩人名氣實在太大了。王維詩風,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特別是他作為山水詩人的生活觀念,與山青水碧的平和實在太契合了。 
 不過王陽明不僅僅是想讓這位同宗在這樣一個幽美靈秀之地詩意生活而已,也許王陽明認為,僅僅靠理學,還不足於來規制這山野蠻夷,因而想不妨借王維的詩心禪意佛理,長期浸淫,感化這些化外之民吧。
千年之下,或許才思敏捷而善參佛理,一心意欲遺世獨立的的王維本身,恐怕也不免會有「無意種柳」的困惑和感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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