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女作家平路十三年間兩度金門行的觀看觀察意見

「戰爭的氣氛逐日消散，金門在轉變中，但前景在哪裡？除了民宿、生態與古蹟帶來的商機：有些人想到賭場的可能，想到免稅特區的可能，以及想到一條大橋接通廈門的可能。究竟怎樣的定位，可以保證在未來最獨一無二的特色？」

金門缺什麼？知名女作家平路金門二日行，回台灣後，九月二十四日在聯合報要聞版《名人堂》專欄寫了篇〈金門缺什麼〉，引發在地人的一些意見；九月三十日的《金門日報》社論也以〈也談『金門缺什麼』│引述以人為本 從心出發〉作出回應。而今，我們願再引伸「金門人缺什麼」的意旨，並對照十三年前平路的「金門的悲情歲月」，再作一番論述。

以〈玉米田之死〉小說崛起，本名路平的作家平路，從過去的自由作家身分到綠色執政時入新聞局香港光華新聞中心任職主任迄今。十三年間，平路有過兩次金門行，前一次是甫告解嚴三年的一九九五年元月，偕國家電影資料館館長井迎瑞、紀錄片及劇場導演黃明川、李道明、錘喬等十八位藝文人士來金門參加本土電影《單打雙不打》的首映會及「尋找金門文化生命力」的座談會，翻閱一九九五年二月十八日的《金門日報‧鄉訊》，記載了一小段平路在座談時的發言內容，「作家平路指出，文化是一種累積的經驗，金門開基比台灣早一千多年，有引以為傲的豐富文化資產，但不要因開放的腳步帶來過度開發，把這筆文化資產給毀棄了，一旦如此，將是金門的歷史浩劫」，平路作這段「別毀棄」文化資產的發言的背後因素，除了感於金門豐厚的文化面，還在於參觀后湖村進士許獬會元館時，入內看到的竟是滿佈塵埃及被打破、丟進玻璃紙杯的陳列科舉考試卷、藏書的廚窗，何等珍貴的文物，落得如此對待先賢下場，平路看得搖頭嘆息，在當晚的座談會上對整體金門文化資產有感而發，提出看法。

解嚴後金門社會「生機」再現，但也潛在著人性的「殺機」重重；十多年前的金門行，平路在座談會上抒發看法，回到台灣後又在台北《中時晚報》發表〈金門的悲情歲月〉專文，文章中的段落指出「台灣居民對金門本有許多虧欠，除了按照官式語言的說法，前方人民以自己的犧牲捍衛後方人民多年來安居樂業的生活；更為關鍵地，金門在台灣眼中，無論它是『民主的燈塔』、『反攻的跳板』，所謂的戰略地位，說穿了就是功能性的角色，包括在上次選舉期間炒得很熱的『金馬撤軍論』，都是純然以台灣為著眼點，以台灣的利益為決策依據，某種『大台灣主義』的展現！」、「但是金門人確實因為台灣人的福祉而蒙受具體與抽象的損失：烽火帶來建築物的殘破與人員的傷亡乃是最表面的，過去長期在軍管之下，平民生活有太多不方便（想想看，連一台照相機都不能帶回家鄉的日子；想想看，必須裝在登陸艇的統艙裡面翻滾許多小時才能夠去台灣）。至於在戰備的氣氛下成長，他們心理上必然的抑鬱與扭曲更難以估量。最簡單的例證，台灣人在燈火通明的環境中生活，哪裡能夠想像到處是漆黑一片的夜晚？」、「只有金門的子弟才具資格為自己的島嶼作出定位！其中硬體立即的改建尚且容易，正好像白粉刷刷，漆在古厝牆面上的軍事標語就可以塗抹乾淨，八三么『軍中樂園』，也可以一變成為住觀光客的旅館，但徹底非軍事化之後未來整體的發展方向，才需要金門居民集思廣益去凝想！」

〈金門的悲情歲月〉一文裡，平路某種程度反映了金門人隱藏在戒嚴年代沈默的聲音，也相當程度批判了「大台灣主義」，一句「只有金門子弟才具資格為自己的島嶼作出定位」的有力、更在於提醒金門人不是依附台灣「要什麼」，而是要當家做主「要什麼」。別於十多年前〈金門的悲情歲月〉所呈現偏於對金門情感的描述，十多年後，平路再來金門所發表的〈金門缺什麼〉，多出了對開放後金門社會現況未來的省思與批判，論述中諸如「以人為本，而不是總以兩岸夾縫中的拉鋸為著眼點，金門似乎還可以為自己的歷史添一個更宏觀的視野」、「以宏觀的角度看待戰爭，悲憫的不只是我軍的亡魂」、「金門的傷痕是地理性的」、「金門作為一個整體，尚缺乏一個超越性的目標，包括和平博物館的整體設計」、「金門的未來，不止於小三通的互通有無，不止於金廈之間緊密的連接，不止於在兩岸之間的推移拉扯，更不止於在推移拉扯之中找到機會，只止於這樣，金門就把本身做小了」。　

從〈金門的悲情歲月〉到〈金門缺什麼〉，歷經十三年時空的推移，看出作家平路從對金門人的情感描繪轉向對金門未來的冷峻批判。金門缺什麼？金門也許什麼都不缺，就缺平路所言「一個超越性的目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