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一群戰地流亡學生在異鄉寫下的砲火啟示錄

農曆九月初十、節氣上的「寒露」方過，今天，十月九日，雙十國慶前夕，對大部份國人來說，並不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但對一群當年出鄉關的戰地學子而言，這是他們刻在心版上永難磨滅的一天！就在五十年前的今天，同樣是星期四，「八二三」砲戰爆發近兩個月後，九百二十位金門中學的學生獲政府疏遷台灣，經過一晝夜的海峽搖擺，於國慶日抵達高雄港，寄讀台灣各省立中學，化身不折不扣的「流亡學生」。如今，五十年過去了，每年十月九日，成了一支「流亡學生」的「流亡紀念日」，當年就讀台灣省立嘉義中學的七十二名金門同學，仍如往年，選在這一天召開「同學會」，毋忘「八二三」、毋忘「流亡歲月」，特別是在金門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紀念日，對他們而言，今年的十月九日，更是別具人生紀念意義的一天。

「流亡學生」，寫下「八二三」、寫下金門戰地年代最動人的一章；「八二三」流亡到他鄉的一群學子，五十年來的成長、奮鬥故事，值得再一次被記得。

關於一九五八年十月，《金門縣志》大事記載，「十月一日，匪砲向金中地區、烈嶼等地，猛射九千三百九十三發，其中使用煙幕彈與黃磷彈。美國合眾國際社記者米勒，乘我海軍補給艇於匪猛烈砲火下搶灘登陸本島，採訪戰地新聞「，「六日，匪偽廣播，自本日起暫停砲擊七天」，「七日，匪米格機八架次，分三批空襲本島，經我地面高砲射擊，倉皇逃竄」，「十日，金門中學學生九百餘人疏遷台灣抵高雄，分配全省各省立中學寄讀」，「十一日，本縣疏遷往台民眾，計六千一百五十四人抵高雄。政府妥善安頓，暫住高雄四所國民學校」、「二十六日，共匪廣播，每逢『雙日停火』、『單日射擊』」。「八二三」猛烈的四十四天密集砲火後，縣志裡記載的「烽火十月」，從另一個角度觀看，這又是一個影響金門人命運的月份，一是金門學生、民眾的大遷徙，造成此後半世紀金門與台灣的緊密聯繫、互動；一是自一九五八年十月底起至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底止，金門陷入長達二十年的共軍「單打雙不打」冷戰砲擊，連同「八二三」期間，二十年間的金門， 共承受了近百萬發砲彈轟擊，幾乎每一寸土地都遭受過彈雨撒下。遷徙、流亡、冷戰，這一切，都是從一九五八年十月開始的。

經由統計數字得知，一九五八年十月展開「流亡」、「寄讀」生涯的金門中學學生，多達九百二十人；二○○一年十一月，金門文史工作者張火木編輯、出版《八二三烽火遊子》一書，收錄了顏重威、李光明、楊忠全、翁志勵、楊清國、姚清華等「流亡學生」的口述歷史，其中自金門賢庵國小校長任內退休的姚清華，生動地敘述了十月九日離開金門那一天的場景，出門時，姚清華扛著一只木箱僅裝了幾件換洗衣物，口袋內藏了父親按月自新加坡僑匯來所積存的四、五百元現金，擠入登陸艇，十月十日到高雄，「與其他十八位初一到高三的同學共計二十四人，由當時金門中學幹事薛永義先生率領，前往台灣後山台東中學就讀，我們這一群可算是離家最遠的一群」；另一位以第一志願考取東海大學生物系、自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研究員退休的顏重威也憶及十月九日那一天，正要升讀金門中學高三的他，帶著弟弟、妹妹一起出門，每人獲家裡分配到一百多塊錢台幣，吃完祖母的滷蛋麵後，父親把重威叫到面前作臨別前的叮嚀，「此去人海茫茫，前途末卜，凶險難料，萬一金門淪陷，與台灣斷絕往來，家中經濟無法接濟你們時，你能帶好弟妹嗎？」

顛沛與不安、徬徨與未知，多麼刻骨銘心的戰地流亡情節，五十年過去了！當年九百多位分散、寄讀三十多所台灣各省立中學的金門學生，在舉目無親、頓失依靠的異鄉困厄環境中生存、成長，造就了一批在地、在外的社會菁英，諸如學成後返鄉任學校校長的翁志勵、楊清國、姚清華，也如發揮長才投入政務的金門縣副縣長楊忠全；留在台灣者，單是寄讀省立嘉義中學的七十二人中，有當過國家公園處長的李養盛、中船總稽核蔡虎德、政戰學校教授洪陸訓、安泰銀副總李明遼、師鐸獎得主李炳團等，其他還有自然科學博物館研究員顏重威、台大教授李國忠等等。

八二三砲戰是金門人悲情的一頁，「八二三」的一群學生又化悲情為力量，力爭上游，在砲火中奮發向上。記得「八二三」、也請記得五十年前的今天，一群金門學生流亡出走的生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