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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童年

發布日期:
作者: 森森。
點閱率: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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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了高中,家裡的書桌已不再使用,成了堆積物品的倉庫,而現在的功能僅剩如此。
書桌上疊滿書本與卷子,大一那年除夕清理了一翻,扔掉大部分理工的教科書,只留文科的書。至今,凌亂堆疊的書磚佈滿毛絨絨的灰塵,像帶有黑色水漬的青苔,吸收肌膚底下的精華。褪了紅的方紙依然黏貼在斑駁的書桌擋板上,上面寫著「金榜題名」──這已是八年前的墨跡了。
書桌上左旁的小櫃,最下層放著兩個木製相框,黏土捏製的人偶倚靠櫃壁,男女分居,無相片;第二層住著三隻鴨子──好像母親帶著兩個小孩,最大隻的木雕鴨子是我小學時候跳蚤市場買的,著色粗糙但卻粗獷;而較小的綠頭鴨和粟色鴨子不知何時出現,我不也想過問其來歷,就當作牠們從母鴨肚子生出來吧!而今大鴨子倒,小鴨子歪斜面壁。上層放著雜物,櫃子上的檯子放著有方有圓的筆筒,筆零散擺入,檯燈低頭斜站,樑下掛著竹製的筆架,由大至小掛著四支毛筆,文具混亂地躺於桌上。而桌面早已傾斜,裂開的甘蔗板留著螺絲的咬痕孔洞,小櫃有如比薩斜塔以最微妙的角度安然立著。
書桌上看似太沉重了,所有的物品都被塵埃包覆著。
書桌下的抽屜因桌子傾斜而壓縮變形,拉開它要先把桌面抬起,留個狹小的拖拉空間。抽屜裡整齊擺放信紙和小卡,一些小飾品,數本筆記本,小盒子,幾把木製扇子,還有和小學同學們彼此交換的大頭照。抽屜的右旁,櫃裡放滿了資料夾和高中所留的殘章斷頁,裏頭爬滿了鉛筆灰。
踏腳用的木板橫蹲著,已被踩踏得彎曲變形。踏板底下卻放有彈珠盒,而另一個紙盒倚靠彈珠盒,它們吸收沉澱在地面的精華,灰塵泥土佈滿了表面。我拿起衛生紙,抓住紙盒紙的一角。
拂去塵土,打開薄薄的盒子,盒子阻絕外界一切汙染,貝殼乾淨地置於盒中,安穩沉睡十年,他們安靜地依偎在一起,如出土的童年,有著當年磨損不堪的輪廓,幾筆鮮豔的色彩抹於腦海的畫布上,回憶起那懵懂無知的孩童,可遙望繁華夜景的廈門及撲撲拍打沙灘的海浪。故鄉的海向我說什麼都已成幻影,而金門贈予我珍貴的禮物至今卻收藏著。
時光裡,鄉下的生活儘管再單純,依然存在著魅力,而都市小孩卻是如此嚮往。小學四年級,第一次搭著搖搖晃晃的小飛機,看著機翼鼓動起伏,如滑翔的海鷗微微調整翅膀張開的完美的弧度,在奔馳中突然一躍而起,化作一隻蒼鷹離開地表的懷抱,不斷遊升,隨著空姐的廣播聲台灣漸去漸遠,直至窗外只剩湛藍的海洋。飛機在白雲間倏忽穿梭,陽光斜照入窗,我和弟弟很興奮,因為我們在飛,而且是第一次在空中飛。隨後看到一座像狗骨頭的小島,飛機再次調整翅膀,以最快的速度俯衝而下──我們到的金門。
出機場,熱浪襲來把所有的木麻黃葉烤得滋滋作響,長長的馬路也被曬得寸斷分離,夏天的金門是這麼地酷熱呀!
計程車在起伏的道路上直奔官澳。下了車,外婆在門外守候迎接,無數的蒼蠅和昆蟲在屋簷下休息、盤旋。進了三層樓的獨棟矮房,通過昏暗的客廳沿著通道進入廚房。外婆挺著微彎的腰桿,添著一碗碗石花菜,石花菜嘗起來像白木耳,甚至更香甜順口,做成甜點極為清涼消暑,我第一次品嘗呢!外公也進來廚房,這是我印象之中第一次見到外公、外婆,似乎感到陌生,親人竟也會有生疏的窘境。
外公、外婆只會說閩南語,而我和弟弟卻只會說國語,溝通障礙是一大問題,總是費力地比手畫腳還不知雙方要傳達的意思,似乎來到了陌生異地。有一次外婆說了一聲「土豆」,然後指著廚房門口一袋袋東西,完全聽不懂外婆表達的是什麼,要提哪一袋猶豫了一陣子。外婆在客廳裡指著門口,又說了一次「土豆」。不得已!看到其中幾袋裝著沉甸甸的芋頭,叫了一聲「阿嬤」,提了一袋快步回去,外婆應該是要這個吧!而外婆看了愣了一下,出現不解的神情。她沒多說什麼,把芋頭奪走,直接走去廚房提花生過來,原來外婆是要吃花生了呀!我誤解她的意思了,而我學會了這一詞。
炎熱的夏日裡,這裡的人早就曬成黑炭,我也不例外。每次和媽媽、弟弟出門都要打著傘頂著太陽。道路兩旁高高的木麻黃隨風擺盪,掉落滿地的碎果子,陽光在其髮鬚間穿梭,留了一地的碎黃金;而蟬總是叫不厭,唱著他們七天的終曲,吵雜聲帶著熱鬧的氣氛。金門的戰地風光有一股迷人的魅力,在過去歷史揮毫下,處處可見百孔的古屋,地雷暗藏於沙灘,沿海被鐵絲包圍,防空洞與碉堡但有著嚴肅的海水鹹味。而著名的翟山坑道──花崗岩結構鑿成的戰備水道,冰涼的空氣裡只允許些微的光線從洞口進入,黯淡了海水映出深黑粗糙的岩壁,時間是冷凝靜止的,不容許歷史在戰場上脫逃。
金門的太陽,中午凶狠暴怒,火焰噴灑每一塊土地;夕陽卻是陰柔迷人,輕撫焦灼的地面。餘暉下,海總有莫名的滄桑,漁船點點返航,海浪拍打著船隻來回晃蕩。招潮蟹與寄居蟹在沙灘上漫步,三人疊影蹲在橘紅的沙灘上揀選漂亮的貝殼,面頰映得通紅,在清涼的海風中歡呼唱歌。遊走中,有時也會發現被浪潮打上岸、日照烘乾、如沙黃、鎧甲般的鱟魚幼體。拾貝,時空也被撿進囊中,捕捉夕陽餘暉的片刻瞬間。
每次回金門卻有不同的感受,小六那年木麻黃幾乎砍去,只因避免在颱風天造成災害;在無樹蔭的情況下金門更加地酷熱。其中一次是回金門奔喪,看著大人涕淚橫面,聽著嗩吶淒厲震天,小孩子卻傻楞楞的陪跪著;而我不小心碰觸了喪食上吐下瀉,吐得胃液翻攪而出,喉嚨灼傷瘖啞,虛弱地連呼吸都感到費力,在病榻上無法出戶,只有一位親戚陪著我沒參加出殯。
一張本島的機票把金門孤懸於海外,奪命的電話日夜轟炸,母親在話筒前用閩南語激動對談,我無一字聽懂,只大概猜出意思。家中僅剩唯一的獨子早已想繼承所有的財產,連最靠近佳城旁的小塊土地也如狼想吞之食之。外婆傳統的重男輕女觀念不斷催促,其他親戚也百般威脅,母親受不了爭辯,堅決地說如果要再爭這個土地,她就會把這塊地充公,沒有人敢再提這件事,卻造成嚴重的家庭仇恨。後來才知道我母親預留這塊地來救濟親人;卻犧牲了自己,付出龐大的代價。
之後童年也離我而去,早已鎖在戰火摧殘的古蹟裡,淹沒於大海之中。
國中時候的我感到社會的現實,而學校生活中,同學們追求分數無不想擠進理想的高中。從那時起,我也不再翻開國小所珍藏的玩意,也不再掀起那裝滿貝殼的盒子,把蒐集品視為庸俗不堪的東西。上了高中,常常獨自一人踩著腳踏車,沿著河濱從新店逆風奔馳至淡水,在人群游離中,使自己消失在老街裡。我迷上了竹藤編織的小器具,迷上了配戴各種不同的,用木條堆疊而成的扇子,這些是給我自己作收藏的。
此時我的心卻是脆弱的。其他東西買來幾乎不是給自己,而是當成禮物送人。
不見遼闊的沙灘,河海交界處幾乎望不見對岸,天空總是灰濛醜陋。騎了三個小時的車身體也疲乏了,臀部手掌微微發麻陣痛,牽著車,拖著身,在街區遊走穿梭,偶然瞥見一家貝殼店──典雅輕柔的音樂配上淡淡香水味,柔和的淡藍燈光照著架上琳琅滿目的貝殼,閃閃光澤讓人欣喜奪目,我瘋狂地買下數朵。但當我再次到來時已物是人非,不見當初所見的那家店。
高中的慘淡歲月也有如貝殼店就這樣地結束了。
家中玻璃櫃裡擺置的貝殼,卻有股相似的回憶,但商品化的物品終究比不上自己新手揀選的來的珍貴。
夾藏了十年,我痴痴地摸著盒裡淡淡海水鹹味,聞著貝殼粗糙的紋理,千變萬化中如同我一樣似乎蒼老了許多。失去童年的我再也沒有回去金門了,正如被強自來台的貝殼,回不去原鄉故土,再次感受海洋傾訴與懷抱。但永遠忘不了小時候與家人愜意地在火紅的夕陽下,腳踩鬆軟的沙灘揀選貝殼的時光,而海的歌謠是童年最浪漫的搖籃曲。
每個貝殼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而我是一枚脫離母體的扇貝,隨著浪潮的刻劃與漂洗,夏日豔陽的照射,清涼的微風吹拂與餘暉下彈創古屋的陪伴──與弟弟和母親,拾貝撿回了記憶──屬於金門、親人和自己的美好回憶。
今昔已在無數個時空堆疊中迷離分不清,一幕幕景象通過血液滲透至內心的最深處──浮水印,無數個我,像戲劇,喧鬧著。
P.S.貝殼,夾藏了十年前淡淡海水氣味,儘管往事不復,卻有股相似的記憶──夏日的豔陽與海浪撲撲拍打,清涼的微風與餘暉下的百孔古屋。
親人間的背離,失去童年的我再也沒有回去金門,正如被強自來台的貝殼,回不去原鄉故土,再次感受海洋傾訴與懷抱。
但拾貝卻撿回了歷史,屬於金門、親人和自己的共同美好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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