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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風任務

發布日期:
作者: 章杰。
點閱率: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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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時間:二○四○年三月一日
地點:奧米加號太空船
人物:宇航員萬大明(胖達)、史密斯、路加
「史密斯,你在看地球嗎?如果回到地球,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發話的是位中國籍宇航員,名叫萬大明,洋名「胖達」,年約二十七、八歲,健朗英挺,雙眼炯炯有神,是此次太空行動的船長。
宇航員史密斯正貼著視窗,從漆黑的星空中,觀望著小如鈕扣、泛著藍光的地球。他轉過頭來,以標準的美東腔英語對船長說:
「我嘛,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女友到紐約新洋基球場,看一場大聯盟職棒大賽,然後回去做愛。」
史密斯是美國人,年約二十五、六,有一頭卷髮,臉上滿是雀斑,看起來帶點稚氣。
法國籍的宇航員路加也加入談話,以法國腔的英語說:「我最想做的,是到巴黎紅磨坊看一場歌舞秀,然後帶著女朋友回家睡上三天三夜。」
路加的年紀和史密斯相近,面貌俊秀,略帶藝術家氣息,說著望向萬大明:「胖達,你呢?」
船長萬大明嘆口氣,幽幽地說:「我最想做的,是回家看我母親。」他停了一會兒,繼續說:「你們知道嗎?我媽知道我參加這次行動,差點瘋了。她一再哭著問我,為什麼要去送死?」
史密斯聳聳肩,做個鬼臉:「我媽是看了電視新聞才知道的,那時我已住進太空中心,準備起程了。倒是女友知道我參加這次行動,哭倒在我懷裡,我不忍地吻著她說:『距離起程還有段時間,讓我們有個孩子吧!』想不到女友立即翻臉,瞪大了眼睛說:『有個孩子!要我以後怎麼嫁人!你只想到自己,哪想過我,你太自私了!』說完衝出房門,獨自開著車走了。」
路加攤攤手:「我也差不多啊!女友痛罵我只想出名,不顧她死活,和我睡過最後一覺,就失去聯絡了。胖達,你不是也有女友嗎?她怎麼說?」
「我和她深談過,」萬大名說:「我告訴她,我想做個特殊的人,不願做個普通人。路加,你知道她怎麼說?」
「把你罵了一頓,是吧?」
「她倒沒罵我,」萬大明說:「她像獨白似的:『我最了解你了,你想轟轟烈烈,我想過的卻是平凡的幸福生活。不過,當你回不來時,我想,你會認同我的想法的。』」
卷二
二○三八年,世界各地的電波望遠鏡先後收到來自木衛一的奇異信號,中國、美國、俄國和歐盟各派出一艘無人太空船前往探測,但不知何故,一旦進入木衛一的軌道,立即杳無音訊。聯合國覺得有深究的必要,於是委託全球最大宇航公司--阿爾法宇航公司,派人前去探勘。
這時科幻小說中的「休眠」技術還沒成為事實,只能以藥物抑制代謝,減低食物的消耗量。饒是如此,仍需攜帶大量食物、飲水和氧氣。經過多次計算,不論怎麼節省空間,不論怎麼節省食物和飲水,所攜帶的食物、飲水和氧氣,至多供應一年。
西元二○四○年元月一日,阿爾法宇航公司的太空船奧米加號以全球推力最大的運載火箭發射升空。從發射到抵達火星,為時一年。奧米加號進入火星軌道,和公司的火星太空站對接,補給食物、飲水和氧氣後,再以火星的引力加速,飛往木星又要一年。換句話說,此行至少得耗時兩年,才能到達目的地--木衛一。當奧米加號進入木衛一軌道時,食物、飲水、氧氣已差不多用光,木星上空沒有太空站,得不到任何補給。所以任務完成後,宇航員將渴死、餓死,或窒息而死。此行有去無回,難怪代號為「神風任務」。
既然神風任務必死無疑,到哪裡找宇航員?事實上,阿爾法公司旗下的兩百多名宇航員,表示強烈意願的就有十位!經過幾次會議,最後遴選出三名年紀較輕、沒有家室之累的宇航員,成為神風任務的成員。
神風任務公佈後,人權組織立刻跳出來反對,他們不認為遴選出的三名宇航員出於自願,要求和他們個別約談。經過約談,證實三個人確實出於自願。人權組織又提出質疑:即便三位宇航員出於自願,派人前去送死也違背職業倫理。最後,阿爾法公司和人權組織達成協議:當太空船到達火星,他們可以利用火星的引力飛往木星,也可以利用火星的引力返回地球。是去是回,到時由三名宇航員自行決定,並將抉擇經過直播,傳回地球上的每個家庭。
卷三
時間:二○四○年六月一日
地點:奧米加號太空船
人物:宇航員萬大明(胖達)、史密斯、路加
奧米加號已起程六個月。長期服用代謝抑制劑,三位宇航員顯得較三個月前消瘦些。半年未曾理髮,萬大明把一頭黑髮綰在頭頂,紮了一個髻,像是古時的中國書生;史密斯讓波浪形的卷髮自然披散,像極了文藝復興時期的人物;路加將金髮紮成馬尾,像是巴黎的街頭藝術家。為了抑制性慾,濃縮食物中摻入長效雄性素抑制劑,因而鬍鬚變得稀疏,長得也慢,並沒顯得滿面于腮。史密斯不再經常俯在視窗上觀望地球,這時地球不再是顆藍色的球體,而是顆不起眼的行星。這天船長又談起三個月前的老問題:如果回到地球,第一件想做的是什麼?他說:
「我最想找一家高級的中國餐廳,帶著我母親,叫一桌酒席,痛痛快快的吃一頓 ……」
還沒待萬大明說完,史密斯就搶著說:「我嘛,當然要大吃一頓!每天兩餐的濃縮食物,他媽的,這哪是人過的日子!大吃一頓後,當然是去找女友了,即使她已有男友,我也有把握把她搶回來。」
「吃了那麼久的雄性素抑制劑,你還能幹什麼?」路加調侃地說:「史密斯,算了,我看至少要停藥幾個月,才能正常辦事,還是想點別的吧。」
「那麼,你呢?」史密斯問路加。
路加沉思一會兒,蹙著眉說:「我當然也想吃一頓法國菜,不過,我也想去問問讀大學時的哲學老師,我們的抉擇是不是過於浪漫?」
沒人接話,良久,良久,船長萬大明才說:「要是哥倫布不過於浪漫,他會航向未知,發現新大陸嗎?」
史密斯附和道:「是啊,要是不過於浪漫,怎會參加神風行動?人總會死,不過早死晚死,一百年後,現今活著的,將死得不剩幾個,我並不怕死。不過,……不過,我擔心的是,如果到了木衛一,什麼也沒發現……」
史密斯的話,引來可怕的沉寂。
卷四
時間:二○四○年九月一日
地點:奧米加號太空船
人物:宇航員萬大明(胖達)、史密斯、路加
三位宇航員顯得無精打采,枯坐在靠背椅上打盹,當船長萬大明問起老問題:如果回到地球,最想做的是什麼?史密斯和路加只略微張開眼望望,又閉上了。萬大明無意識的搖搖頭,也閉上眼,斜倚在椅子上,以中文低哼著〈易水歌〉,哼著哼著,因無人搭理,聲音愈來愈小,終至不可聽聞。
卷五
時間:二○四○年十二月一日
地點:火星太空站
人物:奧米加號宇航員萬大明(胖達)、史密斯、路加,火星太空站常駐人員湯姆斯、山本、卡拉達等奧米加號和環繞火星的太空站完成對接,三位宇航員進入太空站,受到太空站上的常駐站務人員熱烈歡迎。他們已是舉世聞名的英雄,站務人員像追星族似的爭著一睹英姿。一行人進入太空站的簡報艙,站長湯姆斯介紹站務人員山本、卡拉達和四位工程人員和他們認識。湯姆斯是德國人,山本是日本人,卡拉達是印度人,四位工程人員也來自不同國家,大家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雖不標準,卻能達意。
阿爾法宇航公司利用機器人在火星上開採鑽石,太空站用來接駁鑽石和維修開礦設備。常駐人員每年換一次班。從地球上來的太空船,將換班人員載到站上,將值完班的人員及一年中所採到的鑽石運回地球。也就是說,除了換班,平時不會有太空船造訪。
奧米加號三位宇航員到訪,讓太空船上的三位常駐人員興奮不已。湯姆斯站長簡報時說,前往木星的補給品早已準備好了,由站上的機器人負責搬上奧米加號,大約兩天就可以運補完畢。站長又說,工程人員要利用這段時間檢修奧米加號的軟硬體,為時約兩三天。也就是說,大約十二月五日,他們就可以和太空站分離。湯姆斯站長還說,國際人權組織等著三位宇航員表態:是前往木星,還是返回地球,必須親口在視訊上說個明白。
「什麼時候?」奧米加號船長萬大明問。
「只要事先聯絡好,就可以連上視訊。」
「那麼請幫我們聯絡,」萬大名說:「到時我希望能看到我母親,史密斯和路加希望能看到他們的女友。」
史密斯和路加連連點頭,可見三位宇航員事先已商量過了。
火星太空站和地球的通訊暢行無阻。不像奧米加號,公司為減低能源消耗,和免於三位宇航員受到親朋好友干擾,只有到達木衛一時,通訊設施才會自動開啟。在這之前,除了主控電腦隨時將動向回報公司,他們和公司之間幾乎沒有聯絡。
湯姆斯站長招待三位宇航員吃了一頓太空餐,仍是無滋無味的濃縮食物,不過每人有一杯啤酒,這是奧米加號上沒有的。三位宇航員三口作兩口的喝完啤酒,才慢條斯理地吃著濃縮食物。飯後湯姆斯壓低了聲音,以探詢的口氣問萬大明:「你們決定了嗎?是去木星,還是回地球?」
萬大明沒做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說:「連上視訊,再公開說明吧。」
卷六
二○四○年十二月七日,世界各大媒體的頭條新聞,都是奧米加號。以紐約時報為例,標題是:「操控失誤,奧米加號奔向木星」,報頭如下:
本報訊。本月三日,奧米加號的三位宇航員以視訊對全世界說明,他們的英雄夢已醒,決定返回地球,娶妻生子,過常人的生活。隨即開放媒體訪談,三人縷述自己的心路歷程,詳情各大媒體已詳加報導。不意今日阿爾法宇航公司發佈消息,奧米加號與火星太空站分離後,因宇航員操控失誤,奧米加號已被火星的引力甩往木星。專家表示,奧米加號雖有動力引擎,但只能用來微調方位,不能使太空船回頭。操控失誤的原因,阿爾法宇航公司正積極調查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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