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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蒜味

發布日期:
作者: 徐正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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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門,人還沒進去,一股嗆人的味道,先竄出來,咬了鼻腔一口!
跨過門檻,一籃一籃瓣狀、水滴狀球莖,佔據了客廳大部分的空間,地上經常散落著一片片白裡透紅的皮屑,像初春的落英,那是蒜頭加工後的美景。
客廳,是工廠也是倉庫,往前看,僅留一道通往螢幕的視線;往後走,是一條通往廚房的小徑,兩側堆滿了做生意的雜物,父母是販售蒜頭的攤商,整個家,幾乎要淪陷在蒜頭之中!或許是地方太小,也可能是我們不懂得善用空間,無論如何!這間三十多年的二十二坪公寓,替全家抵擋了無數風雨,默默承受了無數爭執,當然,也分享了我們家不算多的喜悅。
沒有生意頭腦,加上不擅理財,家裡負債已久,我並非毫不知情!只是當母親親口告訴我:要賣掉這間房子還債時,我依然感到錯愕!彷彿天外飛來一塊大石頭,擋在我的未來,現在,連嗆鼻的小徑也沒得走了。
無法理解!我和姐姐國中畢業後便就業,雖說每月給母親的家用不多,至少,也沒跟父母拿錢,不知為什麼?債務怎會越還越多。
房子不是我的,家裡的財務大臣也不是我,我只能默默承受這個結局,但,心裡卻充滿疑惑和不諒解!一想到要搬遷、租屋,就令我輾轉難眠,因為上一次搬家,我除了被迫丟棄許多玩具之外,連我最心愛的兩條狗,也被遺棄在那裡,我失去的,根本是一整個童年時光。半睡半醒之間,靈光乍現!忽然想到我最愛的那本床頭書--<聊齋誌異>:裡面有個故事,描述一位嫁出去的女兒,如何解決許多難題,將破敗的娘家,恢復成從前的榮景。
這雖然是好幾百年前的老故事,但,卻讓我產生新的思維和勇氣,因為,這個故事太逼真了!即便是今天,這故事裡的情節,仍然每天在社會重演。我不甘心、也不願意!再次失去我青春期的記憶。
隔天晚上,我們要求全家,一起開了第一次的家庭會議,或許從未溝通的我們,正是消極放任房子一點一滴失去的兇手。沒有人想搬家、也沒有人願意失去這間棲身的老公寓,所以,我斗膽請求父母,讓我掌管家中財務,意思是:從此以後,父母賺的錢都要悉數交給我,要花錢,必須經過我的核准。
雖然我是家中最年幼的,迫於現實,父母也只好同意。
首先,我請父母將債務一條條羅列出來,沒想到!父母很多債務都不清不楚,連還了多少錢也不知道,請父母去問債主,有些債主說:你們根本沒還錢;當下,我便學會了一件事,就是,以後還錢一定要立字據,上頭的金額、日期得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請債主簽名。
其實父母的債務,和他們的收入差不多,如果想還錢,得靠加班費和年終獎金,但,這樣太慢了!從來不跟人借錢的我,在朋友間,向來擁有不錯的信譽,於是,我動用我的信用,跟朋友借錢,每個人借一點,並不會造成他們太大的困擾!另外,請他們不要計息,通常,當我將家中經濟狀況誠實說明後,朋友大都會鼎力相助,有些人,甚至會加碼借我錢。
拿到這些錢後,我總是優先償還父母的高利債務(約十多%),沒有高利債的阻礙,很快地!父母的債務便瘦身不少,輕鬆許多!這時我才明白,原來,高利債的可怕,跟癌細胞沒什麼兩樣!其實,父母還有一個壞習慣,是造成債務迅速膨脹的主因,就是他們領到薪水後,不肯先還債,老是等到債務逼近眼前,才要解決!然而,此刻薪水可能早已花光了!只好再去跟人借錢。
所以,我一拿到錢,不管月頭、月尾,一律先還,如此我才能安心!剩下的,才是我們家,當月可隨意使用的金額。
聽起來,好像簡單又清楚!只有天知道,每個月伸手跟父母拿錢有多麼困難!雖說當初他們信誓旦旦完全配合,但是,偶而也會鬧脾氣!的確,要把自己辛苦一個月的錢都交給自己的孩子,是有點為難。
除了溝通之外,擅用親情的力量,才是解決之道!當然,我們也有失控的時候,當風暴過後,我們還是得收拾情緒、擦乾眼淚,繼續還債過生活。
整整有四年的時光,我不敢買飲料!每天辛苦工作十多鐘頭後,想買一杯珍珠奶茶慰勞自己,每次走到攤販前,手伸進口袋,無論如何!錢就是掏不出來!幸好,辛苦是有代價的,靠著眾人的幫助,以及全家的努力,四年還了四百萬,接著父親退休,用他的退休金,將剩下的一百多萬債務全部清償。
原來,只要肯面對!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沒有債務的家,蒜頭味似乎也不那麼嗆鼻,聞起來,甚至十分香甜!
感謝那些無條件借我錢的朋友;感謝老天爺,讓我從這件事上,學到許多珍貴的人生經驗!並讓我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不是追求金錢,而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
金錢,或許可以暫時解決某些問題,但,家人的互動和溝通,才是預防所有問題再次發生和擴大的重點;而真正的朋友是無價的,這些年來,要不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他們,對我的支持和信任,我無法懷抱希望,走過滿布荊棘的還債之路。
謝謝你們,幫我守住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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