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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父親返鄉探親-側記為九十六歲老人家圓夢的旅程

發布日期:
作者: 張博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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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南洋軍伕歷劫歸來,學南管、跟戲班跑攤作戲、伴仙,江湖遊走數年之後,約於民國四十一年,和母親到台東墾荒,那時期也有許多鄉親一起做「移民」,大伯、大舅就是同行的人。我們家七個兄弟姊妹,大哥、大姊、二哥、三哥都在溪州出生,遷居之際三哥猶在襁褓;至於四哥、二姊和我,都在台東鹿野出生。
墾荒所言不虛,印象中,農田田埂都以石頭砌牆,大小不等的石頭在開墾之中不斷出土,父兄們胼手胝足費了好大力氣,才將荒瘠之地轉化成可供農作的良田。年幼最常聽見是父母親腰酸背痛的身影與呻吟,心裡頭揮之不去的陰影是:他們會不會哪天就因為積勞而離我而去?母親七十而驟逝,應與日積月累的忙碌有關,至於父親卻能延年益壽,如今高齡九十六,大家都說是南洋大難不死的福報。
父親九十三歲生日那年,我們兄弟姊妹齊聚在湖底老家的大稻埕為他祝壽,同時我以《情牽後山愛在鹿野詩文集》作為賀禮,也邀請父親家鄉溪州的親人參與。難得機緣,雖然高興,只是父親車禍傷重之後身體每況愈下,幾度進出醫院,慶生當天下午才勉強從醫院請假返家,兩小時之後又住進醫院休養。看老人家的狀況今非昔比,暗自盤算等父親調養之後,陪他返鄉探親。然而,父親日漸委靡,眼不明、耳失聰、難得言語,已經無法自理,除了三餐進食之外通常臥床,甚至連米粥也都已經吞嚥困難,唯恐返鄉探親之行難再,總覺遺憾。如此心情,不免透露在字裏行間,後來將報刊文章集結成冊,名之為《憑你的名行西東》,可以說是《情牽後山愛在鹿野詩文選集》寫家鄉、親情、鄉情感懷的「續集」。
將心比心,返鄉探望,許是老人家此生的心願吧。何時能為父親圓夢,我有不能等的急迫,卻也有難以成行的瓶頸-南迴蜿蜒,路程遙遠,對於不能久坐的父親無疑是一大障礙。
父親未至書先發,在師長親友的支持下,《憑你的名行西東》分送到溪州、鹿野等地的親友手中,陸續得到不少迴響,更引動陪父親返鄉進退為難的猶豫與煎熬。
一日,老長官許將軍來,閒談中慎重其事提起他看書的心得,更為我進退失據的心事指點迷津,他說:「博智,這是你現在最重要必須完成的大事,再也沒有比這件事來得重要的了!」說著說著,他竟從車上拿出一紙信封遞給我,言明要以最具體的方式贊助我踏實圓夢。備受感動,也在這樣的驅動下著手聯繫兩地長輩親人,詢問他們的意見。很高興的是,紛紛獲得大家的歡迎,親情的加持與召喚使我有了行動決心與能量。
父親返鄉,首先必須克服的是交通運輸問題,幾度詢問,不得其門。後來經由常士班江德誠介紹莊信雄先生,才知道他的車正是專為行動不便剛才上路的九人座大型計程車,車內可以配置輪椅,空間足以坐臥,總算找到提供父親搭乘的專車,也能容納陪同照護的家人。
張家人聚會的時間與地點敲定了,哲銘堂哥和我分頭連絡各地的親人。我阿公上下各有一兄一弟,而父親則有五個兄弟及一個妹妹,哲銘堂哥負責大房、三房的聯絡,我則請君成堂哥、文放堂哥及阿足堂姊分頭協助聯繫我們二房參與的親人。
聚會前一天,專車先從鳳山出發去鹿野龍田,二姊有心,特地請假從台南來鳳山與我返家,德誠也同車前往,他許是趁機出遊,卻也算是副駕駛,一路說說笑笑,更不覺無聊。當晚,下榻一間鄉親家的民宿,翌日清晨正好就近上高台欣賞熱氣球嘉年華,總算一兼二顧不曾缺席家鄉年年舉辦的盛會。
翌日預計八點鐘出發,兄姊們早已集合為父親遠行打點與叮嚀,令人高興的是大姊也要同行。上車前,附耳向父親報告即將載他返鄉,不見反應,不知他是否明白。
車要開了,開車的莊信雄轉頭問後座的印尼籍看護杜蒂是否會暈車,她卻說不知道,讓我們驚覺疏於對她的身體狀態的了解與因應。在大家的祝福中出發,一路上幾度停靠,只為父親調整臥姿;杜蒂才到知本就呈現暈車狀態,自顧已無力,遑論照顧阿公。幸好二姊接替任務,讓杜蒂好自調息。
到了鳳山,接我妻小,同在「六度」素食餐廳午餐,讓大家品嘗口味極佳的風味餐,大姊讚道:「沒想到素食也能那麼可口。」長年吃素的二姊終能不必再吃「方便菜」。
下午四點,我們就到了溪州,經過哲銘堂哥住處先去問好,再到二伯家探望。到了太平路口,正好大嫂他們也從台中趕到會合。四叔雖然在幾年前離開,但他的孩子文群、文放堂哥都在。
二伯,長父親兩歲,高壽九十八,雖然偶曾進出醫院,身體狀態良好,猶能自理獨立行動,他早已杵著手杖在巷口等待久違的弟弟歸鄉,幾位堂哥堂姊也都陪伴在他的身邊。父親的到來引起騷動,五叔日前不慎摔傷行動不便在文贊兄嫂及一群孫輩簇擁下,坐著輪椅來相會。北斗餐廳聚會的時間尚早,二伯、五叔與父親三個兄弟齊聚,儘管說與聽都有了障礙,但手足連袂攜手團圓可見情深,這等溫馨盛況,父親雖然不曾言語但從肢體觸動與神態表現可見他是清楚明白的。大家以他們三兄弟為核心合影、圍繞在他們三人身邊述說往事與趣談,笑語盈庭,親情暖暖,何其可貴!
到了餐廳,看見大伯的兩個女兒阿蘭及阿琴堂姊,他們從淡水趕來。他們的蒞臨讓張家二房五個兄弟門下總算到齊了,意義尤顯非凡。
張家親人攜家帶眷陸續來到,大都我都見過面,也有過來往互動,除了二伯、四叔、五叔他們的家人經常聯繫之外,最常碰面與聯繫應屬大房哲銘、振昌堂哥與合美堂姐他們那幾家人,這次承蒙哲明堂哥的邀請,促成了三房的叔伯及堂哥堂嫂們熱情蒞臨,彼此增添了難忘的印象。陸軍路的姑姑一家人來得晚些,因為武勇的座車不久前送修,他們特別情商友人開車送達。大姊的兒子志明也從嘉義水上趕來探望與聚會。
眼見親人們到齊了,由我先做開場表示感動與感謝,也拉雜述說此次張家人聚會的來龍去脈與心情,總歸一句話:沒有大家的熱情響應與行動,難以成行,這是一個新的開端,但願爾後還能加薪添火,增強各房各家的連結與互動。
此行,我帶來今年一舉發表的三本書:《筆桿槍桿交會的星火》、《華西書卷》及《憑你的名行西東》,提供親人們自取,數量有限,幸好多數溪州的親人們早已在哲明堂哥、文放堂哥、阿足堂姊等兄姊的認購分發下拿到書了。阿琴、阿蘭姊對此頗有「不平」,因為書裡不見她們的故事,「博智,你還得再寫一本,我也會贊助!」阿琴姊給了寫作與出書的方針,但願我能,更願此後有幸見證張家人互訪而能頻頻書寫感動。
此次聚會,遠從印書、租車往返、食宿、聚餐等所需的開銷不少,幸賴我的老長官許將軍、我的老師李華漢先生、花師校友鳳英學姊、世豪同學、曾應鉅理事長、文雄教官、鹿野鄉公所、春花大嫂、阿旦大姊、玉蘭二姊、哲明堂哥、文贊兄嫂、世村堂哥、阿足堂姊及她的兒子豐印伉儷、阿琴阿蘭堂姊、文放文群堂哥、武勇表弟、侄子家豪與家銘才華伉儷等親人師長的襄贊,方能緩解頭寸與方寸而圓滿成功,特此至上我最誠摯的感謝,至於盛情前來參加的親人都是張家家族會串不可或缺、無可取代的要角!
餐會翌日歸程,一路南下,先送二姊下台南,再送我的妻小玉容嘉恩回鳳山,順道買馬克麵包車上果腹,再為杜蒂買暈車藥備用,就車不停駛的直驅楓港,轉入曲折的南迴公路。慶幸暈車藥發揮了功效,杜蒂不再暈吐,行程平順。安全抵達龍田父親的窩,文得四哥已在門口等候接應,午後三點,父親才開始午餐。擔心塞車,停留片刻之後,我向父親以指畫圈示意我要返回,父親點頭同意,隨即告辭。
回程路上只有我與駕駛莊信雄,後座空空蕩蕩,載重大減,我們沿途閒聊倒也輕鬆。本來路況平順,沒想到出了山徑,一進楓港,自墾丁來的車流湧入屏鵝公路,塞車於道,回到鳳山已過晚間八點。
感謝三天兩頭奔走東西南北的駕駛莊信雄先生,他的敬業精神與服務態度讓人感佩,沒有他的大力幫忙,我們無法完成這項幾近不可能的任務。父親圓了夢,祝福老人家因此而心寬體健,或許哪天猶能再做一趟返鄉之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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