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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廿一

發布日期:
作者: 吳家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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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數次表明「江郎才盡」,想不出「新鮮」俗語,似乎「寶礦」已然掘盡,要我就此擱筆,孰料在未經催促之下,母親又是源源不絕,讓我喜不自勝,再度提筆。
▓「有爸有母是冰糖,無爸無母是土園。」──某日提及有人幼年失怙失恃時,母親有感而發。冰糖甜蜜可口,土園任人踐踏。本則類似今日的一首歌詞「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二者天差地遠,令人鼻酸!
▓「海水黑黑,查某換查甫;海水青青,查某囝換後生。」──似乎在向海神祈求:這胎生錯了,願意以女孩換取下一胎的男孩。這句俗語實際發生在母親的上一代,據說浦邊有位媳婦,連生三女,婆婆甚為不悅,終日責罵,在生第四胎女嬰時,以死胎為由,包裹之後丟棄海中,一邊唸著此語,果然生了男孩,大概此舉慘無人道、觸怒天庭,後來男孩成了名副其實的孽子,這位媳婦自食惡果,悔不當初!
▓「查某囝(■)彼桶,後生一大籠。」──「■」是把東西浸入液體中。彼是指示代名詞,那個。本意是將剛出生的女嬰浸入水桶或尿桶中溺斃,便會生出一大堆的男孩。現代人看到這則俗語可能啼笑皆非,認為愚不可及,然在當年求助無門的情況下,寧信其有、不妨一試!重男輕女加上迷信歪風,不知害死多少女嬰啊!以今日觀之,人命關天,已觸犯殺人重罪。
▓「前擴金,後擴銀;擴頭查某做夫人。」──「擴頭」乃額頭凸出之頭型,女子不論前凸後凸皆能帶來財運,且是夫人之相。之前曾寫「前擴金,後擴寶;擴頭查某無地討」,足見女子擴頭為不可多得之相。
▓「人看人著驚,鬼看倒退行。」──情境足以驚人嚇鬼,比喻極為恐怖驚悚。母親接著又補一句:「人看■田走,羊看咩咩哮。」「■」是在不宜行走的地方踩過去。人見了之後,急速逃跑;羊則咩咩狂叫。
▓「食飽倒,較肥國老;食飽睏,較肥土糞。」──母親近來略微「發福」,問其原因,便以俗語回應。國老指古代退休的卿大夫,以其清閒易肥。土糞指農村作物之堆肥,涵蓋沙土、糞便、垃圾之混合物。一個人如果吃飽後隨即臥床或入眠,其肥胖將超越國老與土糞,以不同性質之肥形容,饒富妙趣。
▓「內行看布底,外行綴人買。」──就以買布為例,內行人會檢視布料之基底結構,以判品質之良窳;外行人則以暢銷為依據,以為銷售量第一的即是好布,人買我亦買,正所謂「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湊熱鬧」。
▓「有酒有菜是兄弟,無酒無菜斷半絲。」──「斷半絲」即斷絕往來、不見人影。貧富影響交友,所謂「有錢有酒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富有時攀親帶故,落魄時親離友散。
▓「查某囝,油麻菜籽命。」──「油麻菜籽」在任何惡劣的環境下皆能生長,就如女兒嫁到陌生家庭一般,必須具有相當的適應力及強韌的生命力才能與夫家家人一起生活,這是身為女兒的宿命。
▓「大欉樹剖有柴,大尾魚■有肉。」──大欉樹與大尾魚引申為富貴人家,柴與肉指對後代子孫的餘蔭。試看富豪往生,遺留家產數以億計,後代子孫享用不盡。
▓「汝無嫌我臭頭,我無嫌汝老猴。」──臭頭是頭上長瘡流膿,早年屬難治之症。老猴指年老貌醜。男女雙方各有缺陷,彼此互不嫌棄、各退一步,勉強湊成一對。
▓「翁會賺,某會(■)。」──「■」有監守、撐持之意。指勤儉持家、善於照管家庭。丈夫會賺錢尚需妻子會守財,開源節流兩相配合,方能致富。
▓「過火垺,飼豬較大牛;過火爁,一隻飼仔幾若擔。」──農村社會,家家養豬,剛買回來的小豬,進入豬舍之前,宜先舉辦「入厝」儀式,就在豬舍門口點燃一小堆柴火,抓著小豬越過火堆,口中唸著此語,期望快速成長,體大如牛,早日賣錢。
▓「田蛉結堆,著穿棕蓑。」──兒時居住浦邊,星羅棋布的門口埕,若是見到蜻蜓成群結隊低空盤旋,表示下雨前兆,出門要備雨具。
▓「雞母管無夠,雞子蹯過溝。」──母雞管教不力,小雞行為偏差。人亦同理,一個小孩如果品行不端、行為不檢,常與父母失職有關,因為家庭教育是一切教育的根基,影響一生至深且鉅。
▓「老翁疼茈某,茈翁不如無。」──茈即嫩,在此作年輕解。在婚姻上,雖云「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但若夫妻年齡相差懸殊,男大女小與女大男小大相逕庭,老夫會相當疼愛嫩妻,而嫩夫會逐年嫌惡老妻,甚至另結新歡,似此不如不嫁。
▓「娶著歹新婦,大家變舂臼。」──舂臼為搗米之器。大家本由媳婦侍奉,由於娶到惡妻,大家就如舂臼一般,備受木杵舂擊,比喻反受媳婦凌虐。
▓「天反做地,大家無話。」──昔日「大家有嘴,新婦無話」,隨著社會變遷、傳統式微,「飼囝是義務,食囝看新婦」,媳婦凌駕婆婆之上,正如天地倒反一般,演變成「新婦有嘴,大家無話」,「大家新婦」的順位變成「新婦大家」。
▓「三人好拍索,四人好坐桌。」──早年的草索用來綑綁粗重之物,而粗索的編織是由三條細繩交錯纏繞而成,倘若經由三人合作,在速度與效率上有相加相乘的效果;此處的桌應指方桌,一邊坐一人,表示人數到齊,坐滿即可開動。
▓「生前食四兩,較好死後拜豬羊。」──父母健在時,孝敬四兩肉,勝於祭拜父母整頭的豬羊。生前的孝敬,父母實質受惠;死後的祭拜,徒具鋪張形式,勉人把握當下、及時行孝。意同「生前一粒土豆,較好死後拜豬頭」,皆是押韻好句。
▓「無某無猴,穿衫破肩頭。」──無某無猴是指無妻無孥之男子,衣服破損無人縫補,以致衣衫襤褸。「破肩頭」也為押韻,無特定意義。意同「無某,破衫無人補」。
▓「叫天天毋應,叫地地(■)霆。」──人在陷入困境之時,經常求助無門,即使呼天喚地,也是無濟於事。
▓「山無一坵,海無一都。」──坵與都分別為計算農田與蚵田的單位。表示山上海上皆無恆產。
▓「田無園,厝無宅。」──田與園、厝與宅,都可視為同義複詞,合而言之,「田園厝宅」泛指地產與房產,表示家無恆產。
▓「無田擱無園,賺食靠這門。」──家無恆產的人,為了謀生,唯有仰賴專長技藝,所謂「一技在身,勝過萬貫家財」,正如父親在自傳中所云:「上無片瓦以遮身,下無寸土可耕作」,然而父親仰賴教育工作養活一家七口。
▓「看某■,無■嘛醉。」──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酒色確實具有這般誘惑力。娶到美嬌娘,丈夫神魂顛倒、飄飄欲仙,有如酒醉一般。
▓「食雞倚雞,食鴨倚鴨,食豬跤倚赤肉。」──首二句耳熟能詳,末句未曾耳聞。雞、鴨、豬跤譬喻不同的食主(衣食父母),吃誰的就得為誰效命,這是合情合理的,意同「食爸倚爸,食母倚母」。
▓「欲是金,毋是土。」──需用時視同黃金珍寶,不用時又棄如糞土,本屬物品之邊際效用,就如「渴時一滴如甘露,醉後添杯不如無」,以此借喻人之現實勢利。
▓「掠番薯無準五榖。」──一般以「稻、黍、稷、麥、菽」合稱為五榖,泛指各種主要穀物。番薯未列其中,早年農家貧困,以番薯為主食,由於粗俗廉價,一般孩童不知珍惜,三舅便以此語訓斥,表示不可糟蹋浪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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