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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香

發布日期:
作者: 薛素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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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一開始,我就跑香去了。不明就理的人,還會以為我出遊香港,或是留連各寺廟禮香拜佛去了。殊不知「跑香」一詞,乃是佛家禪修的一項儀式,若非在各種因緣際會之下,我這輩子可能都不知道「跑香」是何意?更不知其情形是如何?
話說去年十一月學校來了一紙公文,高雄佛光山將於寒假辦理全國教師禪修營活動,歡迎全國的教師共襄盛舉。先父在世時,曾提及我的名字來由,源於我是掛佛珠來投胎轉世的,所以名字中有「素」。姑且不論其是否屬實,我對宗教信仰向來不排拒,但也不執著,進了寺廟,可叩首拜佛;到了基督教堂,祈禱「阿門」也行。深信人只要心懷善念,不做壞事,何必拘泥於宗教的儀式呢?促成這次去參加禪修營的動力,無非是帶著豐盈生命的想法,生命如白駒過隙,必須把握每一個機緣,學習活在當下,短暫的生命才能揮灑出燦爛與精彩。
赫赫有名的全國佛教聖地-「佛光山」,相信大家皆不感陌生,但自己摸索路途而去,還是第一回,所幸現在網路無遠弗屆,只要上網google一下,條條大路都可通羅馬,到佛光山何難之有?一月廿七日我搭機、坐高雄捷運、轉義大客運。一路查,一路問,加上善心人士指引帶路,終於抵達了佛光山,雖然還是遲到了,但總算沒誤了下午開始的禪修活動。
五天四夜的禪修活動,從報到時手機被封存,著禪服、禁語開始,完全異於現實生活的模式,讓我此次禪修活動震撼連連。原來現實生活的我們,終日庸庸碌碌,為生活團團轉的當下,世上還有很多人,正用著另一種模式在淬勵磨練自己的生命。
清晨五點在竹板聲中驚醒,只有20分鐘的盥洗、如廁、換衣、摺被、……,一百多個人大排長龍焦急的等候如廁,那畫面多麼令人驚駭啊!此刻才深深體會「門裡門外」一分鐘的差別。法師告誡我們即使睡不著,五點前也不可先起床,怕會吵到他人,這是佛家以利他為出發點的慈悲心。一天從「早課香」開始,先跑香,大家分四圈以順時鐘繞著菩薩佛像疾走,內圈人少、速度快;外圈人多、跑速慢。每個人量力而為,選擇適合自己的跑道,師父亦隨著我們跑,不時提醒我們放鬆身體,雙手擺出去,腳步跨出去,與前面保持適當距離。此時只聽到腳步聲雜沓,不聞一言一語,時間約十分鐘,在一聲鼓聲之下,大家才停止跑香。
回到自己的座位,脫鞋上座,墊臂、鬆帶、裹膝、搖身、吐氣、微笑,座中閉目調身、調息、調心,時間約30~40分鐘,此謂「坐禪」。坐禪當中,師父執著「監香板」巡視其間,遇有偷懶或姿勢不正確的,就給予糾正。第一回參加這種活動,終於嘗到了苦頭,雙腿盤得又麻又痛,右腳麻了換左腳,左腳痛了換右腳,換到都沒有腳了,時間卻如蝸牛行走般,30分鐘有如漫長的一世紀之久,好不容易聽到一聲「咚」鼓聲、燈亮了,大家如釋重負,開口吐氣、搖身、按摩、經行,然後下座、穿鞋,早課香終於結束了。如此的儀式每天都要進行五、六次,種類有早板香、早四支香、早六支香、午板香、午四支香、慧命香、晚四支香、晚課香。一天下來,運動手環的計步器竟然超出了我平日走運動場八圈的預期,難怪看師父們行走,個個腳步如風,身手靈敏矯健,原來他們平日都是這樣練身子的。
早課香結束,排隊至齋堂用早齋,可提供近千人進食的大齋堂,長條桌、單張椅,每排可坐32人,桌上一盤二碗、一雙筷子,擺置整齊得像用尺畫出來的,連碗盤上的雕花都是同一方向。進齋堂用餐的僧眾先在外面排隊,然後再依序進堂就座,三、四十個行堂(為大眾添飯菜、茶水者)井然有序的為大眾添飯菜,早、午齋前要唸「供養咒」,食畢要唸「結齋偈」,進食時間約20分鐘,從進堂到食畢離開,聽不到一句說話聲,偌大的齋堂彷彿無人空城一般。行堂用比手指,指示哪裡需要服務幫忙。過堂(僧眾上齋堂用食)的規矩嚴謹有秩序,碗盤、筷子擺放有規矩,飯菜太多或太少時,也有規矩。看到前座的僧尼們用青菜把盤子上的湯汁刷進碗內,盤子有如舔過一般乾淨,珍惜、不浪費食物的美德,實在值得我們檢討與學習。
若有飯菜過量或不能食用者,就不要挪碗盤至面前,留在原位,行堂從桌子的兩頭就可發現哪裡需要協助,馬上就會前來幫你減飯菜。需添加飯菜時,只要將碗盤再往前推,行堂就會前來為你再添飯菜。停筷時,筷子應置於桌面,不可擺於碗盤上面。用餐完畢,要將兩碗堆疊放左邊,盤子放右邊,筷子直放碗與盤中間,整齊有致的碗盤擺放法,讓行堂在收拾時迅速、方便,等「結齋偈」唸完,他們也剛好收好碗盤,做事效率很高。
吃罷午齋,仍是要排隊回禪舍,先去「跑香」,正應了平時「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的俗諺。師父叮嚀因為是飯後,所以不要走得跟跑香那麼快。午後有約半個小時的午睡,下午一時十五分就開始敲竹板,一時半又開始跑香、禪坐、奉茶。禪坐墊下中間插入一塊奉茶板,就有同參為我們奉茶、放點心。在插奉茶板和擺杯、置點心時,師父要求不可發出任何一點聲音,有了聲音,就重新再來。佛家在「靜心」上,確實可以培養一個人心平氣和、不莽撞的做事態度。
四點結束課程後,有七十分鐘的盥洗時間,包括沐浴、洗衣、烘衣,搞定平日睡前要做的所有事情,中間還有分組出坡任務,做清掃整潔勞動。人數那麼多,洗澡要排隊、洗衣也要排隊,烘乾衣服更要排隊。此時才會發現原來時間是這麼可貴,生活經不起奢華的散漫、隨便,若一個環節稍微疏失,接下去的步調全都會被打亂。六點準時用晚齋,晚齋唯一不用唸「供養咒」和「結齋偈」,不過食畢仍是要在齋堂外排隊回禪舍,不可隨處四逛,連排隊走路都是走直線,轉彎時要轉九十度角,不可抄短路走斜線,真是規矩嚴謹。
晚上有100分鐘師父或和尚開示課程,佛家思想博大精深,禪修靠個人的努力。慧昭法師談到人生是一場「空」,他用肚子疼痛舉例,說有一次他的肚子很痛,他一直告訴肚子說不要痛了,但肚子的痛仍是不為減輕。他說連自己最親密的身子都不聽自己的話,還有什麼會聽我們的話呢?身子不屬於我們的,世上的一切功名利祿、榮華富貴更不屬於我們,身子也只是短暫的借用我們使用而已。
慧昭法師又說,我們人之所以有很多痛苦煩惱,大多是來自於對周遭一切的無知。譬如有些做家長的,因為自己的子女不孝順或不聽話,就非常衝動地叫他去死或叫他永遠都不要回來,結果有時子女真的也一時想不開,而情緒衝動地去自殺或離家出走。事後做父母的才後悔說,我又不是真的要他去死,他怎麼當成真的呢?這種悲劇在人世間可說時常在發生。那為什麼情緒會這麼衝動呢?這就是因為沒有定力,沒有時時保持在高度的警覺性中,因為沒有定力,因此才沒辦法掌控自己的情緒。假如我們能夠時時刻刻在高度的警覺中,那就能夠以定力來掌控情緒。現在流行EQ情緒管理,希望我們能夠透過修禪定,以正知來控制自己的情緒。
五天的禪修營生活讓我體會到參禪學禪未必一定要成佛作祖,揚名立萬,不過好歹總要一門深入、明自心、見自性吧!如果連自己都度不了,那還度什麼眾生?行什麼菩薩道?明白自己心地,才是本分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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