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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親情

發布日期:
作者: 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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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告訴母親,希望父親參加我和勞里的婚禮時,她的面部表情突然變了,變得陰沉而憂鬱。這種表情我已經很習慣了,因為每次提起父親時,母親的面部總是呈現出這種表情。

正因為這樣,過去我很少在她面前提起父親。可是,這一次,我無意中和她又提起父親了,這種做法可能有些自私。

「你已經十二年沒有和他見面了,」她略帶責備的口吻說:「即使現在他走進屋來,你也未必認識他了。雖說是你的親生父親,但十二年畢竟不是短暫的一瞬,你們父女之間的感情自然受到影響。」

我情不自禁地望望門口,彷彿看到父親就站在那裡,我只記得他長得十分高大,說話時經常大笑。進門時,他總愛把頭低一下,唯恐他的頭碰著門,其實並沒有那麼高,只是一種心理作用罷了。

「不認識也沒有什麼關係,」我說:「你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他的情況。事到如今,再也沒有人對他另眼相待了。他如果知道我將結婚,一定會來為我祝賀,我的意思是請他來吧,你看如何?」

我看到母親的臉紅了。她總是這樣,每當她想堅持自己的看法或主張時,臉上必然泛出一層淡淡的紅暈。我心裡不由得感到一陣不安和內疚。

「你知道,他又結婚了,有了另外一個家庭,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你的請帖會使他難堪的,你想過嗎?」母親稍停頓了片刻,接著說:「不但使他本人為難,他的妻子又會怎樣想呢?琴,這些問題你都考慮過嗎?」

她看我沒有什麼反應,於是轉身問我的未婚夫勞里:「你的意思如何?你能否勸勸她打消這個念頭吧!」

勞里笑了笑說:「我已經試過多次,仍然無法說服她,我早已放棄說服她的念頭了!」

勞里為難地把手一攤,做出一副無能為力的神情。

  ※ ※ ※

我和勞里的情況也許有些特別。隨著社會上頗為流行的風氣,我們同居了一年。母親得知這一情況,起初是震驚,然後默默同意了。

我們相處得不錯,待時機成熟後,勞里提出我們該正式結婚了。我們共同安排了未來的計畫:用兩人的積蓄買一所房子,並且計劃生育子女的時間。

勞里認為時機早已成熟,他多次向我表示:「除了物質上的條件均已具備之外,最重要的是,我真誠地愛你,難道你還有什麼懷疑嗎?」

我一時無法表達自己的感情,心裡始終充滿恐懼、疑慮和擔憂。那種恐懼心情可能和母親所感受的一樣,唯恐在幸福的背後,隱藏著不幸和禍害。

「勞里,我並非不相信你,」我坦率地和他說:「看看我的父母,他們也是由相識到相愛,最後結婚了,但是,結局又怎樣呢?他們離婚時,我僅僅八歲,然而,他們之間激烈的口角,可怕的緘默……都深深地銘刻在我幼小的心靈上。他們以為我年幼無知,但是,我都明白,我都記得。我怎能保證這一切在你我之間不會發生呢?」

勞里比我年長七歲,他聰穎、溫順又多情。我的一個女朋友曾分析我和勞里之間的關係,她說我把勞里看做是父親。她的分析實際上只對了一半,因為她不能體會勞里的愛情給我多麼深遠的影響,不論他出現在那裡,那裡便充滿陽光和歡樂。

「當然,誰也無法預計未來,」他看到我顧慮重重,溫柔地對我說:「但是我們不能因噎廢食啊!婚姻本身就帶有冒險性的,但是我們可以把它把握在自己手中。對我們來說,我們有足夠的把握使它不受到摧殘,因為我們的愛情已有一年時間的考驗了。」

他把我拉近他身旁,急欲知道我的答覆。我沒有正面答覆他,只說了一句:「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請父親參加婚禮……」

  ※ ※ ※

母親終於屈服了,我知道她最終一定會答應我的要求。她寫信給父親,不久以後,他的回信來了,欣然允諾參加婚禮,並說他單獨前來祝賀。

「這樣就好了,」母親收到信後,安心地對我說。

我知道父親的決定使母親感到寬慰,因為如果父親和目前的妻子雙雙前來參加婚禮,當他向朋友和親戚們介紹他的妻子時,母親心裡該是什麼滋味?

「這是我的妻子……這是我的前妻……」父親這樣介紹時,我可憐的母親有何感受?也許這一想像中的場面把她折磨得幾日不能成眠。

舉行婚禮的前一天早上,我和勞里將去教堂進行「預演」,出發前,母親提醒我說:

「琴,父親沒有給你什麼東西。他一向是個慷慨解囊的人,但是,別忘了,他在你身上沒有花過一分錢,全是我一個人把你撫養長大的。」

此刻,我對母親突然產生一種深切的愛,我緊緊擁抱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在分離的前一刻,我看到她眼睛濕潤了。

  ※ ※ ※

我們和母親約定那天早上在教堂相會。父親前一晚住在玫瑰酒店,我們也和他約好在教堂會面。婚禮的規模和儀式並不隆重,沒有請儐相,也不戴面紗。按照母親的意願,教堂裡有管風琴的音樂,我穿著白色長禮服,手持大束鮮花。母親比我們先一步來到教堂,由於下著傾盆大雨,她在教堂的長廊裡躲雨。

「他已經來了,」一見到我,母親連忙迎上來說:「他正在和牧師說話。」我感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順著母親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和牧師說話的高個子。那就是我的父親,十二年未見面的父親!他比我想像中的父親高大得多。他穿著淺棕色的西裝,烏黑濃密的頭髮略微鬈曲。他粗壯有力的大手緊緊握著我的手時,我險些痛得叫起來,這是我們見面的唯一儀式,沒有接吻。

我明顯的察覺到,勞里很喜歡父親,牧師似乎也很喜歡他,因為在準備舉行儀式的全部過程中,牧師不時在微笑。一般來說,牧師身為上帝和凡人之間的媒介,因此,態度十分嚴肅。

「我說什麼,你也跟著我說什麼。」牧師對父親說。

父親按照傳統的習俗,攙著我的手,他向我眨眨眼;在我身後,我知道就在長廊的一角,我可憐的母親膽怯地坐在那裡。

儀式很快結束了,牧師向我們祝福後便離開教堂。我們在原地站了片刻,大家都有些困窘。這時,母親的一些朋友走上前來向我們獻花,母親和她們開始交談。

「下一步你們打算做什麼?」父親搓搓手問我們:「你願意和我一起去酒店吃點東西嗎?」他指指母親說:「我請她一起去,但是她說她很忙。唉,你的母親真是一個有自立精神的女人!」

是啊!她不僅有獨立自主精神,而且還是一個勇敢而自豪的女人:她單獨挑起生活的重擔,不但撫養我成長,而且供我讀了大學。這個男人,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不是我的父親,不配作我的父親,我心中暗想。

他和勞里在一旁談笑風生,不時笑得前俯後仰,我清楚地感到,他對可憐的母親毫無惻隱之心。我看到母親還在和朋友們談話,還在為了我的事而操心。

「不,我應該陪母親回去,否則她會傷心的。」我對父親說。只見他把肩膀一聳,也許不理解我們母女的心。

「好罷,那麼明天見。」說完,轉身走了。我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堂門外,內心感到一陣劇痛,確實是精神上的劇烈痛楚。

  ※ ※ ※

次日,我來到玫瑰酒店的餐室。走進門,我一眼便看見他——我的父親。我猜想他不可能單獨坐在那裡,果然,他坐在一張桌子前,和另外幾個人正在高聲談笑。他看到我後,立即帶我走向角落裡的另一張桌子。

「我不能久留,」我說:「我沒有告訴母親到這兒來了,我只說出去散步,時間長了,她會記掛我的。」

「她過去是個愛操心的人,」他說:「現在還是那樣嗎?遇到什麼事都會自尋煩惱。」

我一時耐不住性子了,我對自己的回答也感到吃驚。

「是的,令她煩惱的事確實太多了!你記得嗎?十二年了!十二年中有多少令人憂傷的事啊!」

「琴,冷靜些。」他溫柔地笑著說。

由於情緒上的激動,我無法找一些緩和的詞彙表達內心的感受:「你過去一定熱戀過她,正像勞里現在愛我一樣……為什麼今天你和母親如同陌生的路人?」

他放下啤酒杯,握著我的手說:「你是在擔憂你和勞里也會遇到同樣的不幸,是嗎?」

我沒有料到他如此率直地問我。我一個勁兒地點頭,緊緊咬住嘴唇。也許是父女之間的天生感情,促使我直言不諱地向他承認自己的感情。

他輕輕撫摸著我的手背:「婚姻本身是一件帶冒險性的行為。」他像勞里一樣這樣對我說:「我認識你母親的幾星期以後便和她結婚了。在當時的社會,同居是不允許的,因此,雙方的感情沒有經過任何考驗,雙方的結合都是聽其自然而已。」

「那麼你同意像我和勞里一樣,同居一段時間嗎?」我天真地問。

他搖搖頭說:「我沒有權利贊成或反對,琴,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我沒有給予你母親幸福,因為我們沒有共同的興趣或愛好,好像水和火一樣,毫不相容。」他緊緊壓了一下我的手,繼續說:「請相信我,下決心拋棄她和你,確實是一件痛苦的事,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下來,但是,留下來可能更糟,因此,我毅然離開了你們………」

我們沉默了片刻。

「告訴我,」他的聲音那樣低沉,我豎著耳朵才聽得到:「這些年來,你母親一直很憂鬱嗎?老實告訴我吧!」

我本想刺痛他的心,但是,我沒有這樣做,而是告訴他實話。

「我總是叫她快樂的操心人。」我說。他聽了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我想起她平靜而有條不紊的生活,她勤勤懇懇地為教會工作,熱情地幫助鄰居和朋友。有一度曾有人向她求婚,但她冷靜地拒絕了,唯恐婚姻再次改變她平靜的生活規律。

  ※ ※ ※

「生活不可能都像自己想像中那樣完美,結婚證書並非保證你生活永遠幸福的憑據,」父親繼續說:「但是,這並不是說我們就退縮或迴避它,只要你覺得自己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你就大膽地做吧!」

他放開我的手,輕輕撫摸我的面頰:「我只見過勞里一面,但是我從他身上看到他的優秀品質,不要害怕,琴!」

「你現在幸福嗎?」我低聲問道。

他的雙眉緊皺,喃喃地說:「未必幸福,也許下次才會幸福吧!」

他在沉思,我知道在他的生活中,痛苦多於歡樂,他所說的「下一次」,我知道是沒有可能了。明天,他將離我而去,像上次那樣,一去可能十餘年,也可能一去永不復返。我知道我將把感情寄託在母親身上,是她撫育我成長,我們相依為命,建立了深厚的母女之情。他剛把感情寄託在他新建立的家庭上;昔日的愛情生活已經如夢幻般消逝了。

「我該走了!」我站起來說。父親馬上站起來,他堅持送我步行回家。

雨止了,天又放晴,一道彩虹預示明天將是陽光明媚的晴天。我和他並肩漫步,他——一個我不熟悉的人,我的生父。他的步伐緩慢、穩健,他明白自己該往那裡走,為什麼往那個方向走。

我們默默地踱著,要說的話似乎都說完了。十二年來,我在夢中曾多次享受過父親給予我的愛;有多少次在夢中撲在他懷裡,哀求他回到母親身邊;每當我看到和我同齡的女孩子浸沉在父愛的幸福中,我暗暗流淚,又妒又羡;我曾多次幻想,有一天父親終於回來了,我們的家庭由於他的來到,增添了無限溫暖和歡樂……。如今,他就在我身旁,也許我的要求會打動他的心,也許我的一句話會改變母親的生活。

然而,當我站在他面前時,我的心卻如此冷酷無情,往日的夢,昔日的幻想,似乎都與自己無關了。

下一次,如果母親再提醒我,父親什麼東西也沒有給我,我絕不會和她爭辯,因為我已經了解身旁這一高大的陌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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