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炳祥同學曾經建議我寫一篇有關「金門人的粗話」，一方面莊兄才高八斗，理當他寫，一方面粗話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話，不知可不可以寫？適不適合刊登？以致拖延至今，遲遲不敢動筆。然而粗話畢竟是文化生活的一部分，近日再度重新評估、審慎考量，乃抱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大膽嘗試的心態，希望不要因此產生負面的效應。

所謂「粗話」，即是低俗不雅的話，也就是用語言來侮辱詛咒別人；試看人類的社會，不論是先進或落後，也不分是本國或外國，粗話普遍存在，比比皆是，似乎是一種上天賦予、不學而能的基本語言。「粗話」大都是用來罵人，因此「粗話」與「罵人」，可說是一體兩面，密不可分。

記得國小二年級，在教室撿到一枝筆，還來不及問是誰的，一位女生發現自己的筆不見了，隨即破口大罵──「誰拿我的筆，全家………。」用詞極其惡毒，毫不留情，我聽得膽顫心驚、毛骨悚然，立即將筆放回原地，也不敢承認是我撿的，足見罵人的威力，實不可忽視。

另外，就在我家附近的巷口，老是有人堆放垃圾，鄰近的住家乃貼上標語──「請發揮公德心，不要在此放垃圾」，孰知隔日照放，視若無睹；後來改貼「在此放垃圾，要罰四千五」，依然如故，還是沒用；最後不得已，屋主換成「在此放垃圾，絕子絕孫，全家死光光」，這道咒語一下，終於生效，再也沒人敢放了。

粗話人人會說，但非人人想說，有人始終羞於啟齒，有人卻是滿口穢言，說與不說，全看個人。一般認為，與才智學識無關，但與道德修養有關，居上位者若能謹言慎行，為民表率，必能收到風行草偃之效；否則上行下效，相沿成習，一旦蔚為風氣，必至難以收拾的局面。

就讀國中時，我們男生講粗話是有原則的，絕不在大庭廣眾及異性面前講粗話，記得某日，我與同學不小心講了一句髒話，正巧張貞賢同學從旁經過，我立即向她道歉。孰料時至今日，新新人類講髒話，已是不分性別、不分場合，想講就講，毫不避諱，這是社會風氣使然，還是教育出了問題，值得深究，也亟須改進。

曾有學生問我：「老師，你會不會講『三字經』？」答：「高中以前會，而且經常說，大學之後，就沒再說了，一方面是全班無人在說，一方面是長久未說，已不習慣說了。」足見說粗話有其習慣性。

「粗話經常說，習慣成自然」，一般人通常在生氣、不滿時才使用髒話，但也未必盡然，我家施工期間，幾位工人一邊工作、一邊聊天，靜聽他們對話，幾乎每句話的開頭或結尾，都會加上一句「三字經」或「五字經」，我聽得很刺耳，他們卻說得很流暢，他們並無惡意，也不在罵人，或可視同另類的「口頭禪」。

回顧兒時，家住金門，來自全國各省的軍人，齊聚一島，不僅鄉音千腔百調，就連粗言穢語，也是「各異其趣」，曾見一位廣東仔兵與一位北仔兵（不知那一省，金門人一律這樣的稱呼）吵架，廣東仔兵罵道：「 你老 （母） 」，北仔兵回罵「肏你媽的屄」，兩位出口成「髒」的阿兵哥，雖然用詞不同，但實質上並無二致。

另外，本地人相罵也是屢見不鮮，別有看頭，金門的粗話，有其獨特的術語，除了受到閩南傳統的影響外，加上長期處在戰地，粗話有其本土性與時代性，由於自幼住在金門，對於金門的粗話，耳熟能詳，記憶深刻，為求資料更加齊全，曾經懇求母親協助，母親數度欲言又止，認為這些不雅的字眼，實在非常刺耳，難以啟齒，部分用字和詞義，由於無處可查，只好自行推測或取用諧音，因此謬誤在所難免。

首先來談談一些傳統性和本土性的粗話，金門粗話，男女有別，男性大都用「幹」字開頭，從「三字經」到「七字經」，可增可減，靈活運用，從對方的娘到任何親人，甚至祖宗十八代，幾乎無一倖免。女性罵人，似乎較為「悅耳」，但狠毒之情，則有過之而無不及，最常用的如「去死」、「夭壽」（短命）、「去 」（中瘟疫）、「起寧」（可能是皮膚起疹的病）、「 頭」（把頭拔掉，身首異處）、「填海」（投入海中淹死）、「熱狂」（發熱發狂）、「起 」（發瘋）、「墓孔」（如同己死）、「花螺」（女性不正經）、「無命」、「勿會好」（一病不起）……，真是不一而足。男性用詞粗野，大都與「性」有關，並無致人於死之意，而女性用詞，較為多樣化，非病即死，也著實恐怖。

再來談談與戰地有關的粗話，如罵人是共匪或共產黨，罵人中砲、中傳單、中大

、中二十四英寸、中槍籽（子彈），在當年槍林彈雨中，中彈機率不無可能，不論中那一種，幾乎必死無疑，然而隨著兩岸局勢緩和，如今這類罵語也隨之消聲匿跡。

粗話有其時代性與流行性，隨著時代的進步，科技的發達，粗話日新月異，銳不可當，新新人類使用的粗話，老一輩的聽不懂，記得第一次見到「機車」二字，是在學生的聯絡簿，這位女生寫著：「某某同學很機車。」當時我愣住了，以為她是烏焉成馬，魯魚亥豖，不知「機車」還可用來罵人，機車造福人類，功不可沒，竟然藉以罵人，實在無辜，後來另請「高明」，才知其義。最近上網去查，「公車」也被拖下水，已被列入罵人詞彙。

新新人類在罵人用語上，懂得善用修辭，不露「髒」字，「幹」字既刺耳又露骨，他們「竭智盡慮」、「巧思創意」，用電腦鍵盤上的字母「Ｅ○４」取代「幹」字的注音符號，不懂的人還以為是外星文，此等「高明」的技巧，不得不令人「嘆服」！

粗話雖然千奇百怪，種類繁多，但最終目的，還是用在罵人，由於性質不同，對象有別，約可分為以下幾類：

一、侮辱對方人格或智能——如王八蛋（無恥），混蛋、卑鄙、下流、齷齪、窩囊、飯桶、孬種、小人、垃圾、廢物、人渣、奸巧、機車（心機很重、不上道）、公車（廉價的、大眾化的、有錢就可上）、北港香爐、三八、十三點、不三不四、阿花、恰北北、不要臉、不速鬼、老不修、老色狼、不是人、不是東西、吃屎喝尿、雜種、婊子、狗娘養、娼子、討兵仔、惡棍、小賊、土匪、智障、白痴、低能、白目、白爛、笨蛋、蠢蛋、傻瓜、……等。

二、詛咒對方生病或殘廢——如破病勿會好、爛腳爛手、爛嘴、爛尻川、斷腳斷手、生子無尻川……等。

三、辱罵家人、祖先及後代——以下「髒」字省略，各憑想像，最常用的是娘，再來是其他女性，還有祖宗十八代，亦不輕饒，更恐怖的是絕子絕孫，竟連後代子孫也要誅殛滅絕，對於這些前世後代，無端遭此橫禍，實在無辜，也欠公平合理。

四、詛咒對方發生意外或死亡——例如被車撞死、半路翻車、見不到明天太陽、吃勿會過晚上、早日升天、死於非命、早死、史努比（死路邊）、……等。

五、藉神鬼詛咒對方——如被雷公打死、五雷轟頂、被鬼抓走、去見閻羅王、閻羅王在等你、下十八層地獄……等。

六、藉動物的特性罵人——藉物諷喻，自古已然，在成語中不乏實例，如獐頭鼠目、尖嘴猴腮、蛇頭鼠眼、牛頭馬面、衣冠禽獸、人面獸心、豬狗不如、膽小如鼠、豬頭豬腦……等均是。今日使用更加普及、如牛脾氣、母老虎、狐狸精、看門狗、鴨母蹄、兔崽子、大肥豬、烏鴉嘴、老母雞、三腳貓、豬哥、縮頭烏龜、鴕鳥心態、……等。

綜上所舉，這些也許是你我經常耳聞抑或常用的粗話，雖說粗話也是文化生活的一部分，畢竟它是用來罵人，還會觸犯刑法，損人害己，不可不慎，奉勸諸君，引以為戒，少用為宜，不用最好，萬不得已，改用其他較為理性的方式表達不滿，營造兩利雙贏，皆大歡喜，何樂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