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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來時路──金門中學高五屆側記

發布日期:
作者: 半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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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事歷歷堪記

「古稀老翁鬚髮蒼,回首滄桑心茫茫;故校兩地何處是,后浦西郊中正堂。」老同學告訴我今年是我們高五屆畢業五十週年,在五月二十日校慶,我們將回學校參加同慶。

五十年的歲月是半個世紀,那是人生最精華最寶貴的年華,也是經歷甜酸苦辣的歷程,於今同學們星散於金門台灣各地,亦有一些已經作古,想來不禁令人唏噓。

回想起我們從后浦的「金門中學」到陳坑的「金門中學」這段歷程,其間的心酸艱難歷歷可憶,永遠刻骨銘心,聽到回母校真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一時興起舉筆塗鴨,寫出這首不成韻律的打油詩,時空消失,但是往事歷歷,白髮老翁細說往事,聊記大時代的一些小插曲吧!

二、日寇據島我們出生

金門中學第五屆這一班同學都出生於民國二十年代,正逢著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國更是烽火漫天血腥遍地,小小的金門島亦捲入烽火中。民國二十六年七七盧溝橋事變,中國奮起抗戰而節節敗退,不過三個月金門也被日寇占領了,這群尚不暸解世間事的小童,跟著家人做了日寇的順民。過著貧困飢寒的日子,有的家庭甚至撐不了三餐,多少人以地瓜葉菜豆湯度日,青壯或者被徵做運輸工牽驢馬,或被徵做飛機場工程,還得自己帶工具餐食。

當我們稍微懂事時,每天看到村民在太陽下撥衣服找跳蚤蝨子,而痢疾寄生蟲更是普遍的傳染病。一年只有一套衣服一雙鞋子,補破爛穿著過冬,童年就是這樣過的,能夠讀書的人那是少數富裕人家才有的事。

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各鄉村紛紛自辦學校,大家才有機會入學,但我們已不是適齡學童,我們都是超齡學生。三、四年的平靜,一切才要從頭做起,想不到不幸的事又降臨了,三十八年國軍在大陸被共產黨擊敗,竟退守台澎金馬,隨即發生了古寧頭戰役,金門變成戰場,打仗成了生活中的重要工作。那時我們小學都還沒畢業,也沒有業可畢。不久政府有感教育重要性,就一面積極戰備,一面推行強迫教育,運用軍中資源在每個村落創立學校,大家又入學讀書了。

三、國共內戰我們成長

民國四十年政府合併了金門金中、金東兩所初中,於后浦西郊今日中正堂周遭建築教室校舍,集中教學,集中管理,同時招考初中及高中,而且一年招收二次學生,這是春季生與秋季生的由來,金門學子開始普遍有讀書的機會。高五屆的這一班是民國四十一年二月從金門各地考進金門中學初中算是春季班,這一班的同學二十年代是童年,三十年代讀小學,四十年代進初中到高中,是幾度折騰才集合了鼠牛虎雞狗豬的同班同學,這是戰爭所造成的,雖是不幸的年代,但卻是幸運的一群,大家欣然接受。

金門中學創校開始,校長老師教官都從軍中調聘而來,軍隊氣息濃厚,全校師生一律住校,過團體生活吃大鍋菜飯,受軍事化教育,棉被摺得如四四方方的豆腐,盥洗用具排列整齊化一,作息時間不敲鐘不搖鈴,都由號兵吹號,生活規範不得苟且,雖然受到嚴格約束,沒有所謂個人自由,但是可安靜的讀書求知識。另外是戰備要求很多,挖防空洞、挖戰壕溝、堆砂包、軍事演習,都得於課外時間完成,到現在尚深深感覺戰地的實際生活,現在要是能夠再聽到號聲響起,內心將會感動而泣,這些是永遠都忘不了的記憶。

戰火的陰影籠罩著金門島上,戰火隨時一觸即發,每天天空中飛機穿梭飛過,海上軍艦來回巡防,零星演習的槍砲聲在在增添了戰爭的火藥味。其實戰火亦未曾停歇過,我們從報紙上或傳聞的消息,空戰海戰斷斷續續的發生在金門的上空和海域附近。民國四十二年,我們這一班是初中二年級時,在金門海域發生了重大海戰,一艘軍艦「太平號」被共軍多艘魚雷快艇圍攻被擊沉,許多船上官兵犧牲生命,全國人民憤慨沸騰,發起「建艦復仇」運動,一時風起雲湧,響應熱潮盛況空前,青年學子更表現愛國情操投軍從戎,從學校走向軍中。我們這一班于文岳同學振臂發出第一聲,投向海軍軍校為國效忠,畢業後當了海軍軍官。記得那時全校師生熱烈為他送行,也為他感到光榮,他為高五屆跑出成功的第一棒。

四、從九三到八二三

民國四十三年我們正準備初中畢業的時候,竟在九月三日發生了震撼全國的「九三砲戰」,我們第一回看到那場激烈的砲火轟擊金門,整個小金門濃煙蔽天,金門西半部沿海到處砲聲隆隆,水頭的碼頭煙霧不散,受到嚴重創傷。以後的日子陸續的砲擊不停但是漸漸減少了。學校停課,我們很是心急,這一班最後的一學期就要畢業,眼睜睜的看著砲火連天,好在沒多久雖有零星砲擊,但沒有影響學校的安全,而學校也通知學生入學,大家都很欣喜的到校上課。

要畢業了,對課業亦比較用心,認真於功課,砲火的威脅竟視如平常生活的一環,只聞其聲不怕其害。想不到十一月十八日這一天,共軍火砲又四處濫射,后浦城區學校都遭到砲擊,劉照、羅莎、孫效鵬三位老師在放學外出途中被砲彈擊中身亡,這是最難忘最傷感的一天,全校師生悲憤莫名。戰地師生在砲火下求生存,仍然無懼於砲火的交織,學校繼續上課,我們就在砲火下的這一年底完成初中學業,領到了初中畢業證書,慶幸沒有被砲火打掉讀書機會。而且更堅決的繼續升學投考高中。

四十四年元月中旬,我們投考高中,考場設在中正堂,中正堂是我們每週星期一參加紀念週大禮堂,每週一都是司令官或副司令官來主持,當司令官或副司令官蒞臨時,總奏起軍樂迎接,由軍樂奏的長短就知道是司令官或副司令官來臨,那時候的內心對司令官的威武神態非常敬仰,感到他很偉大內心很是羨慕。高中入學考試放榜,我們三十幾位同學都考上入取了,內心的高興是很激動的,高中生與初中生截然不同。高中生穿的制服是黑色中山裝戴大帽,出操時帶步槍非常威武,進出由軍訓教官帶領著,與初中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心中醞釀的雄心壯志不言可喻。

當二月將要開學時,我們接到遷校的通知,政府為學校師生安全問題決定遷校,由西半島遷到東半島,即是從后浦城遷到金湖鎮陳坑村,我們初中畢業了,后浦的金門中學也畢業結束了。九三砲戰把我們換了年級,也換了讀書的地方。

遷校的工作是艱辛的,學校的一切器具用品得由學校搬運,學生的課桌椅則由學生共同負責搬運。那時,我們使用的課桌椅是長方形桌子及長條板凳,每個板凳四人座位,桌子四人分用重量大約五六十斤,每條板凳亦三、四十斤,很是笨重。后浦城到陳坑村的路程將近有八九公里路,搬運是不簡單的事。十幾歲的少年力道尚弱,當然是吃力,但同學們沒有人說不,很勇敢的兩個人扛桌,兩個人搬凳,互相交換,一路上停停走走,毫無怨言。女生更表現出無比的勇氣,照樣扛桌搬椅,猶記那一天后浦城到陳坑的路途上,滿山遍野的學生像一群螞蟻把課桌椅搬完了,只一個早上的時間,大家只有汗水,沒有淚水,也沒有累倒的同學,戰地青少年充分展露出潛能,不辭辛勞的完成任務。

陳坑有棟建築宏壯的陳景蘭番仔樓,學校就安置在這棟大樓,教室不夠,另於西面建了兩列平房為教室,中間廣場校門內築升旗台,每天早晨在升旗台前升旗早操,三餐的菜飯在廣場分發用餐。運動場則於教室側面,住宿則住於大樓裡,一切有計畫的進行,開學的時間並沒有延誤,很快正常教學。

對我們來說影響較大的是離家較遠,每週星期天下午就必須到學校,交通工具不便,大多走路上學,好在那時軍車很多,邊走邊與軍車招手,軍車常會讓我們搭上去,於是馬路上三三五五的學生走路招車,形成一種不確定又企盼的景象。一到了星期六中餐過後,學生又像波浪似的湧向馬路,急盼早點搭車回家,軍愛民民敬軍在那戰火漫天的時代才能真正體會。

開學不久有好消息傳來,政府爭取保送台灣就讀職業學校名額,每學期可以得到學費補助,幾位同學因而到了台灣讀職校。李錫奇、宋麗英讀台北師專,李國華到基隆水產學校、李榮安到台南高工、汪謹身讀商職………等。他們後來都很有成就,有學成後回到故鄉,在金門的電訊、銀行付出很多心力,亦有到黨政學界為戰地作奉獻。所以第五屆初中畢業繼續讀高中者只有三十位而已。

國家學制是學年度,每年秋季是上學期、春季是下學期,入學考試都在春季結束後,我們這一班是春季班,不能與學年度接軌,為了要齊一學制,學校在高中二年級上學期結業後就停學一學期。那時金門師資缺乏,政府就派停學學生到各小學任代課教師,一個學期大家到社會裡學到了很多,體認很多基礎教育問題,也賺了一些學費,短短的幾個月讓我們長進了很多。

回到學校讀書每人心中另有一番打算,因為政府從高中第二屆起就向教育部爭取保送大學院校,每屆保送十個的名額,那時考大學非常難,每年有十幾萬考生,錄取不到一萬人,以金門那時的水準,當然難度極高,有保送名額大家爭著搶,搶保送就要看自己的實力,以學業成績高低決定保送人選,一點兒也不僥倖,而且我們又必須與秋季班的那一班合併,全班共有四十位同學,必須全力以赴爭取四分之一的名額。因此,從高中二年下學期開始,大家認真抱緊課本,日夜苦讀,一路走來至此方真正體認到自己是在讀書。晚間自習到十一點左右,早晨約四點鐘就得起床啃書本,十年寒窗苦讀真有那麼一點味道。到了高三,埋首苦讀情形更加明顯,所謂分秒必爭就那段時間才真正感覺到。除了十名保送大學院校外,政府還鼓勵保送軍校,名額不受限制,陸、海、空軍都可,保送大學院校是競爭激烈,保送軍校卻是另一番折騰。首先是家庭父母親的想法,再者是自己的意志。五十年前砲火漫天的金門,地方父老要子侄進軍校,尤其目睹戰爭的慘烈,真是觸目驚心,當兵誰能接受?所以同學中走向軍校開創前途者少之又少。第五屆的這一班,到了快畢業的那一刻有七、八位同學報名軍校,學校師生睜大眼睛在看我們這一班,後來多數還是打了退堂鼓,真正走向軍中的僅有三位,始終如一的只有二位,他們倆後來在軍中更是發光發熱,這一屆真是不一樣。

民國四十七年六月金門中學第五屆高中畢業了,依照畢業成績前十名保送大學院校,但是第三名與第六名的同學放棄保送大學,因為這兩位同學從高中三年起他們立志要走向軍中開創自己的前程。所以跟著又補上兩個名額以及兩名家專,當驪歌響起,大家依依的離開學校,分道揚鑣各自西東。

過了一星期,我們幾個從初中到高中(有的更是自小學)就在一起的同學,相約在毅然兄家敘別。那一晚幾道家常菜幾包花生米,九位難兄難弟,燒酒一杯又一杯,高粱酒完了換烏梅酒,烏梅酒完了又換五加皮清酒,到後來九個人喝了十三瓶酒,杯盤狼藉大家都醉了,醉得東倒西歪,不止嘔吐,淚水橫流,真情流露。

畢業了並不真的高興,心中的苦悶都凝結在心裡頭,能夠保送的同學面對家庭的困境,學費的難籌將有一番苦心煎熬,保送軍校的同學,面對心憂強顏歡笑的母親家人更是內心悲傷。不能保送的同學前途茫茫,揚帆出航何處靠岸。人生最失意無助者在此時,把酒問青天天卻不應,問地地也不聞,苦酒滿杯最是解愁,或藉一時酒醉總也是豪氣萬丈。這是同學之情,朋友之情,幾年朝夕相處更勝兄弟之情,即將分離,相見不可期,只好以酒相安慰,以酒互祝福,體現出「醉臥沙場君莫笑」、「西出陽關無故人」的心懷情意。高中畢業後的這一夜飲,使我們情誼永固,到現在仍念念不忘。

五、從八二三到戰地政務

  保送的同學陸續赴台,不得保送的同學都參加現政府代用教師甄試,並且全部錄用,大家心情是比較輕鬆,有了一份職業就有創業的目標,可以得到安定的生活。想不到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共軍發動震天撼地的砲擊,這次不但震撼了全國,且是震驚全世界,每天都發射幾萬發砲彈落在金門島上,這就是「八二三砲戰」。金中第五屆這一班畢業那一年,「九三砲戰」把我們轟擊畢業,「八二三砲戰」則是送給我們畢業的禮物。

錄用代課教師的同學不能躲在家裡,必須參加民防隊,學校教學都停了,老師都要參加戰鬥行列。到了九月底縣政府決定把學生遷往台灣就讀,我們這批新進的代用教師領了二個月薪資台幣一千一百元就被停用了。之後,金門中學的學生則是遷往台灣,分發各學校就讀,而小學生則沒有遷移。砲戰仍然繼續的打著,小學照樣開學上課,教師又回到學校在砲火下教學,還須參加民防操練及文宣工作。在金門教育史上我們這一班的同學算是略盡綿薄之力。在砲火下的金門教育園地的開墾是艱困辛酸的,金門的教育有我們這一班汗水的。其中,翁金象、林振炎二位同學被砲彈擊中犧牲生命;呂主典、呂主賜為運補死在料羅灣,金門這塊土地高五屆同學也奉獻了生命血淚。

六、我們正在上演老怪演義

砲戰陸續,金門戰場變成了戰地政務,從此金門人面臨各種嚴厲的控管,金門只能自力更生,以自己力量創造金門奇蹟。高五屆的同學守著故鄉,除了教育的園丁外,那保送出去的同學,學成後也次第返鄉為故鄉貢獻心力。黃聰山為金門農業開創新機,他培育出來的高粱六號、九號…等產量創新高,為農民增加收益,二十幾年貢獻匪淺。翁水清為金門林業也有一番努力。王貞華為四健會的成立奉獻心力績效優良。蘇星輝於金門中學教家政,著有聲望。李錫奇這幾年返鄉為金門美術文化貢獻甚多,被稱為「李大師」。呂水美於外交界是優良外交官,做過駐科威特、韓國等國代表。顏忠誠、黃廷川兩位於軍政界名望昭著,是金門青年學子的楷模,當初他倆投入軍校的前瞻是有膽識的,成功亦就更大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不改鬢毛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初中時的金門中學與陳坑時的金門中學都是走入歷史了,今日的金門高中是曾經過黑水溝風浪又重回故土的金門中學,時空已過了五十年,景物非人事更是全非,相信我們再回到金中故校一切都會陌生,應該僅存的只中正堂似曾相識,又能找誰話當年,令人感慨,也令人懷念。

當然,不管年代經過多久,我們仍然是金中的校友,對金中今日的蓬勃發展成績輝煌,感到萬分高興,好壞數字會說話,金門有一百多位博士,幾十位的少將中將,這都是金門中學孕育出來的菁英,我們得向老師們說聲辛苦了,祝福你們。對於青年學弟們對我們的觀感,我們自然也可以理解,因為我們也曾年輕過。民間把年紀比較大的人叫「老怪」,學弟們如何看待我們這些「老怪」無關緊要,只希望今日校慶我們返校老少同樂,回首來時路,想不到五十年後我們第五屆還在上演老怪演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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