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自然就醒了，看看床頭的時間，才清晨四點二十二分，眼睛就這麼一闔一睜，走了母親，失去了父親的第一個年就過了。
天冷，並沒即時起身，腦袋就轉著阿母生前的這個時間，臥房旁的神明廳就響起她秉著初一早、初二早，年飯，長年菜祭拜公媽時的聲響。
阿母往生前的數年，則苦於耳鳴，單純感恩祭拜祖先前，就多了段祈求虎爺庇佑耳鳴早消的告唸後，再請示虎爺應諾掬取龕前金香爐裡的灰，化成符水飲用即可，隨後便響起筊杯落地喀啦叩啦的聲響。
再晚些時間待我起床下樓，有時會邀約帶她到診所打針，有時看到飯桌上一碗焚燒泰半的金紙浸成的「香腳水」，我也能明白是怎麼回事。
近年來，初一、初二透早拜祖先的工作就由我來，阿母蹬梯上二樓的神明廳就氣喘吁吁，或也忘了這是大年初一的時間了，但我沒忘「拜公媽」這件事。
去年大年初一晚，參加了校友會的聚餐，那餐吃得不好，一來我擔憂也失智了的阿爸會有狀況出現，儘管出門前已再三跟他報備，但又擔心偶有什麼突發狀況發生；再者，班上的同學攜家帶眷參加，與我比鄰而坐的是不相識的學長，禮貌上的寒暄收納名片之外，就算是同窗，畢業也已三十多年，有交集的話題本來就少了，況且還是與我相隔幾屆的學長，瞧老同學都有相談甚歡的對象，而我卻有坐冷板凳的稀微心情，竟有種懊悔想早早離去的心境。
我明白自己是個惜情但不擅於交際應對，而悖逆了自己簡素心性，勉強參加了那噓噓嘩嘩沸騰大湯鍋般而落得邊緣的聚會，這事讓我再次思考，斷下決心不再繼續參加，多伴陪家人較實際，也溫馨。
其實八點前就早早離開會場回家，但阿爸已早早就寢，太太、女兒差點支應不了阿爸頻頻地問及「阿裕去叨位？」她們形容阿爸從一開始的歡快認同「哈哈！參加同學會喔，要啦要啦！大家相招鬥陣也真好！」後，間隔十分鐘不到就問一次，漸漸失去了耐心後，口氣不佳的質問「去那麼久還不回來！」最後，生氣的進房休息了。
失智後阿爸情緒有時是失控的，閩南話說「變臉就像翻書那樣快」，確實如此呀！
今年初一就靜悄悄的了，我在自己的家醒來，依舊暗黑的清晨，窗光依舊晦澀，沒有阿母腳步的聲響，沒了筊杯叩地聲，也絕了應付阿爸翻動情緒的擔憂，但一切都是那麼的不適應，淡淡的相離永不復見的永別的愁，悶悶的繫綑永無解放的失親的苦都和我一起醒來了。
正月初一。
我也早起呢！年過了，但我傳承了阿爸、阿母努力認真過農家生活的精神，我的日子也要打起精神，抖擻的過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