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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之歌

發布日期:
作者: 劉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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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巨大的玻璃窗外,把人的視野擴展至無限,在淡淡的一抹微藍天際裡,一個淡淡的黑點在浮動,一點點的挪移,一點點的挪移,沒有人留心,而黑點卻著了墨似的,漸漸的增濃││女人攤開手掌,掌心裡托著一顆黑色的小藥丸。

他坐在那裡,在一排桔紅色的塑膠椅盡頭,大玻璃窗的拐角處,正好間隔成一個吸煙區。冷氣開得煞冷,卻沒有一般煙霧在冷氣室裡凝結在衣袖上的嗆人氣息。他把剛抽了一半的雲絲頓往手邊的煙灰筒一按,煙灰筒裡的好幾個煙蒂都是他抽的。他想起女人的埋怨,不要在臥房裡抽煙,叫你多少次,不准躺在床上抽煙!聽到了沒有?他當然聽到了,而且還不止一次,可是,他就是那樣又隨手從床邊的矮几上抽出一根雲絲頓來,清脆的叮一聲用拇指錯開鑲金的打火機,女人回過頭來,眼神一瞬堅毅一閃就沉入無底的深沉裡。他喜歡那種眼神,當初在畫廊裡相遇就跌入那種眼裡,和畫裡的那個女人一個模樣。女人經營著一間小小的畫廊,就在西街,對著一角的大都會公園,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色逼入畫廊的一角。女人敏感,尤其是對顏色更是得天獨厚,在紫的層次綠的深淺中,可以絲毫釐清,把色調的轉換揮灑自如。女人深知她的長處,這一點商業技巧就延伸到臥房來,一踏進去,就是春情洋溢,他趕快扭著身子,把雲絲頓和打火機往矮桌上一擱,一樣發出一種質厚的聲響。他光裸著身子往浴室走去,從浴室裡投出的燈影把他的身子兩側打出一抹線條柔和的亮光,充滿了力度又有點狡黠,還煥發著情色。女人愛看,他知道。

「藥別忘了││不吃。」

天際浮動的黑點漸漸明晰,像一隻漂鳥,不知從哪一個國度漂流過來,不困不倦,依循一定的路線,從一個喧囂的平台騰空,掠過滿城的燈火,或是霧靄籠困的房舍,設定目標,就如閉關的老僧般,不理人間何世。然而,這祗是一種假象,一如他端端的坐在同一個座位已老半天了,走進吸煙區的旅客來了又去,他的兩眼仍然注視著窗外,心裡不定,似專注又縹緲,猶如閒人一樣。辛苦了一段日子,總得休閒,女人十分體諒,任由他橫七豎八的把書本期刊在客廳裡隨處亂放。換下的髒衣往洗衣機旁的藤籃一丟,一半在藤籃內一半拖在地上,女人不說話,撿了就塞到洗衣機裡,就算是遺忘了的臭襪子搭在女人心愛的香奈兒五號上,女人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轉身拿進浴室用黑沙糖香皂梭梭的揉洗起來,他不是故意的,女人知道。

「還真像個小男生,要人伺候。」

他有點得意,嘴角浮了淺淺的笑。

「我知道,你說過你喜歡南方的日子,學校一放假就懶,可以把整衣櫥的衣服輪番穿了掛回去不洗││味道嗆得死人!」

他站在浴室的門邊望著女人的手在潔白的瓷盆裡一下一下的揉著棕褐色的毛線襪,水花與黑沙糖香皂打出來的泡沫一樣潔白,淡淡的幽香和女人用的香水攪成一團無以名狀的氣息。他傾身過去。

女人停了手,棕褐色的毛線襪上的泡沫一蓬一蓬的碎裂。

浴室成了一個密封的香囊。春天的氣息在冬寒的最後一場風雪過後就透露了出來,每天踏過的實驗室台階雪溶得快,一大片一大片流落的水印在亮光裡泛了綠。苔蘚在睜眼。往後的日子就翻天了,綠意是內心掀起的波紋,一瀾一瀾的推展出去。那一天走過行政大樓的迴廊,一地的枝椏光影交錯,抬頭一山茱萸的枝頭已點點嫩綠。再走遠些,時光在流動,不一定要在內心感召,而是伸手可以輕輕撫弄,慢慢梳理。流光裡天人菊笑靨盈盈,深的紅亮的黃,一字排開,纓絨花從天而降,落在一壇的嫩綠裡,團團滾動。三色堇可就慎重多了,這愛情之花,可得小心翼翼,怕傷了損了,寒了凍了,全都收攏了來,還邀了薰衣草,藏入布袋。

香囊蘊發著春的氣息。

女人微微的低下頭,一綹髮卷從後面繞了過來,推向他傾過來的身子。

「不要鬧。」

他跨入浴室,靠在女人身後,垂下頭,沉重的呼吸撩著她耳後的一綹髮絲。

「不是去開會嗎?又不是發表論文。」

他輕輕的咬了一下女人的耳朵,女人縮了一下肩膀,側過身子。

「不過一個禮拜嘛,一個禮拜,眨一下眼就過去了。」

「妳畫廊裡的畫。」

「說甚麼?畫?」

「那幅畫。」

「妳說那幅﹃阿爾姜多尤的划船﹄?」

他摟過去,輕輕的搖著女人的身子。

「船可不是這樣子搖的,小心那位女士頭上的白紗呢絨帽給你搖下來。」

他又咬了一下女人的耳朵,女人癢癢的縮了脖子。

「你想從畫廊裡拿回來?掛哪兒?客廳?臥房?膺品呵,你知道。」

「膺品到處是。我們身邊的人和事有多少是真?」

「你可是真身。」

女人回過身來摟著他的身子,在他的肩膀上咬下去,忍忍牙,不放,越咬越重,及至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一排牙印子已在他光潔的肌膚上排成一列印記。

是真身,我們都不是馬奈,祇有印象,印象,印象。畫廊裡的印象派大師莫納、尼提斯、高更、塞尚、梵谷都是膺品。他們自己,他們的畫,一張賣出去,掛在有錢人家豪華的客廳裡,讓人欣賞。也祇能留個印象。

「我沒有印象。」

「甚麼印象?」

他把手收低些,女人順勢貼過去。他喜歡女人那種氣息,那重香奈兒五號混和著體味的獨特氣息。他習慣了,打從他推開畫廊的門隨即一聲門鈴輕響開,就是那一股隨著女人輕步走到他面前的氣息。女人微笑著,一臉的期待,手裡拿的一管蠟筆輕輕的搖著。期待。他不說話,眼睛卻溜轉在燈影裡的一幅一幅畫裡。那些走在水光盈盈路上的馬車。風吹過的草地,洋傘、樹影都翻了斜了。走在金黃麥田中的少女。兩個少女頭上的大花帽。最後落眼在海上飄浮的一艘小船上。那個男人翹著腿,緊靠過去,漁人帽下的眼神正盯緊身邊坐著的女人。女人端坐著,藍棕白條紋的衫裙潔淨,膝上擺的是一把綠色小洋傘吧?還有那一抹紅。

他看畫裡的女人?身邊的女人看他。

「妳越來越像呵。」

「誰?」

「畫裡的女人。」

「那你得趕快給我買一套直條紋的衫裙,還有白紗呢絨帽。」

「妳現在不正是那個模樣嗎?我還擔心把妳的白紗呢絨帽碰歪了呢!」

女人把他推開些,再推開些,直勾勾的逼視著他的雙眼,而後掙脫他攏著的雙手,轉身走出浴室,繞到床頭的小斗櫃,翻弄著,把一盒黑色的小藥丸拿了出來。

「你又忘了吃藥了。」

他把黑色小藥丸托在掌心裡。

「給你倒杯水。」

「我自己來││我吃。」

他走到客廳,推開窗子,背著女人,迅速的把黑色的小藥丸往窗外拋出去。



天際的漂鳥現了身,低飛,低飛,低飛,著了陸││最外的跑道特別長似的,隔著大窗玻璃橫劃過去,沒有聲響,祇有陽光打在機艙後部的客機標誌特別明亮,但一瞬間就過去了。他專注的望著,有點失落,但他知道這客機很快就會轉回來,依照指示靠接在旅客出口的移動閘門。

停機坪裡已停放了好幾架客機,機種不同,每架都有過航天的經歷,帶著各自的天外機密,等待下一航次才進行解碼。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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