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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日期:
作者: 洪玉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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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雞未啼,炭治已早起在灶腳燒柴火煮早餐,地瓜塊加安簽脯(地瓜條曬乾)沸鼎內滾動,美味的物配是來自大海捕撈的黃甲魚,煎得金黃誘人。火焰在灶孔內劈哩啪啦響時,她腦海中轉了幾回,想好接下來的工作有哪些,比司晨鳴啼的雞更忙碌。
一日之晨,早市將開始,帶來收入,帶來生活希望,這令她全身細胞顫動。
她把木箱移出屋外,沿著牆邊疊起當貨架。戰後的金門,物資缺乏,生活窮則變貴,變則通。長方形的木箱,從台灣運送過來,原是裝新樂園香煙或是醃漬白帶魚,賣完變成另個用途。裝香煙的無味無臭,擦拭即可,而裝白帶魚有魚汁滲出,味道難聞,趁風和日麗,木箱移至井邊,打水沖洗。
井邊的防空洞,上面長滿了瓊麻,帶刺的瓊麻葉在陽光下仰向天綻放笑容。麻繩綁著小圓桶垂落井底,匡啷匡啷地撞擊石壁,井底水波一閃一閃如變形的鏡面,明麗頑皮地對井底倒影,眨眨眼或做鬼臉。當她準備使力地拉起繩索時,忽覺手上的繩子輕到不可思議,原來桶子鬆了繩索,掉落井底。
小店,夫妻倆胼手胝足經營,有汗水,也有智慧。天陽男主外,負責對外批貨,門市的買賣全落在炭治身上。村外四周,石鼓山、南山頭、青岐港、貴山、大山頂,駐軍愈來愈多,生活需求如伙食採買也多,生意愈來愈好。
筍片或荸薺,用圓形鐵罐包裝,開罐零星售出,售罄鐵罐轉成多用途。洗淨擦乾,存放雜什小物;或於直徑兩端用鐵鎚敲打鐵釘敲出兩個孔,繫上麻繩,大小適中,剛好給明麗井邊打水用。
明麗拿著一條空繩慌張地跑回家,炭治馬上幫她重新做一個。母女倆雙雙來到井邊,大小身影雙雙彎腰忙碌。明麗放繩、拉繩,井邊打水,炭治沖洗木條箱,趁陽光正烈,趕快曬乾。
早市開始,木箱如一座移動的貨架。木箱架好,香醇可口的花生擺上,那是她用力一鏟一鏟用大鼎火光,摻著細沙炒出。炒好的花生,濾乾淨,用方型鐵桶裝好,一斤一斤地賣。斤兩與金額的計算,秤桿、秤砣、秤盤三者的平衡,是炭治無師自通的商業訓練,雜貨小店,是她一輩子遊走家庭與生意的兩個重要場域,有趣的是她從沒有領過一毛錢薪水。
店門口外的大埕,人聲此起彼落熱鬧滾滾,村外四處的駐軍紛紛來採購食材。於是,下底的賣豬肉阿來仔,前面炸油呷粿(油條)的旺仔,隔壁種菜的添仔……全都來了。南腔北調的北阿共(大陸撤退的國軍),夾雜著村人生硬的金門國語,雞同鴨講的音調以為溝通不良,交易卻一筆一筆完成。那一刻,令人錯覺,戰爭的森嚴已式微,太平盛世來臨。
阿來仔殺好的豬肉,起落於砧板大刀間,無論肥腴油脂或瘦骨精肉,都是拿來賣錢的極品。旺仔一籃的油炸物如油呷粿(油條)和炸棗仔,香味四溢,么鬼囝只能遠觀垂涎。添仔則扁擔挑著左右各一籃,那是剛從山上摘回來鮮豔欲滴的小白菜。這些全是落入阿兵哥的採買,苦哈哈的老百姓只能拿它們來換錢,安貧樂道地吃起安薯簽和煮湯湯水水的粥糜,想要大啖美味,非逢喜慶節日不可。
公雞一啼,象徵大口埕的早市將開始,營生的小販從四方走來,晨曦下,又是一天的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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