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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秋之思—鏡姑

發布日期:
作者: 藍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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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序進入季秋
  院子外的台灣欒樹滿樹的嫩紅朔果與藍天相輝映,這個季節日照短,金門諺語:「九月九頭烏,懶惰查某理不直。」意思說手腳慢的婦女,連家務都處理沒好,天就黑了。
  《禮記.月令》:「季秋之月,日在房,昏虛中,旦柳中。」
  《文選.謝靈運.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季秋邊朔苦,旅鴈違霜雪。」
  《金門縣志》記載:「季秋之月,是月也,暑氣漸消,霜降後,露氣轉寒,詩云:『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然島上露多而霜則未有也。」今(2021)年的霜降在農曆九月十八(國曆十月廿三日),季秋的涼意來了,大家多披件衣。
  大嫂和我閒坐廳內,我最愛聆聽她的生活智慧,這一天,她說起養育婆婆的祖母,高齡六十三,才從古寧頭抱養了時僅五歲的婆婆,但是她不辭辛苦,只為了可以延續香火,上天憐憫她,在婆婆十六歲時,就作主與妯娌的兒子,我的公公成了親,而且幫著婆婆照顧了五個孫兒,只有老么她未得疼惜。
  聽二伯談起這位祖母:「日本人來的時候,我們幾個孩子都嚇得躲在阿嬤的『于司裙』下,阿嬤很勇敢的嚇阻了日本兵的騷擾,保住了我們,那時在她裙裡都不敢哭出聲。」
  二伯說的「于司裙」,是早期女性長輩,居家做家事時,圍在腰前的一件圍裙,寬寬大大的,想來小小的孩子驚嚇之下,噤若寒蟬,祖母是最好的庇護,而「于司裙」就近可以成為安全的空間。
  我的大娘姑談起這位祖母,是一臉甜蜜,她說:「阿嬤會幫人家『轉臍』(用閩南語唸,接生之意),那時大家的生活都很艱困,無法給錢,但會給一些餅乾或麵線,有時還有產婦坐月子的橘餅,會送給阿嬤,我們就有得品嚐,那是生活裡最大的享受,所以常常會盼望阿嬤去『轉臍』,阿嬤手腳俐落,經驗豐富,村子裡哪一家大嬸要生了,都會來央求阿嬤幫忙。」
  大嫂說起這位祖母,都是婆婆生活中告訴她的,她說:「人家都叫伊『鏡姑啊』,因為她的名字單名叫鏡,大家這樣尊稱她,她不僅會接生,田裡的活兒也全是她傳給婆婆的,從犁田、種花生、插安薯,種麥仔、種露穗(高粱)、挑水肥,無一項不懂,婆婆也是值得調教,一家的擔子都挑了起來,因為那時公公下南洋討生活,家裡只有她們母女兩個人負責一家的生活,間或公公也會僑匯些『批銀』,來改善生活,因為一家大小要食穿,所以祖母的『轉臍』對幾位孫兒的生活食補也多所助益。」
  大嫂說祖母高壽,在她後來生病時,有一次婆婆沒有錢購魚,只有用三袋地瓜簽,去向魚販換了一條「紅花」(在地人俗稱紅花,即黃魚),燉給病中的祖母嚐鮮與滋補,走筆至此,我眼眶微濕,想到婆婆傾盡所能反哺祖母的真心,祖母真心拉拔一個遠村的小女孩,疼入心坎的將女兒嫁到夫家妯娌成媳婦,為延續夫家香火的火種,是如何的堅忍與毅力,即使別人當笑話說她:「妳六十三歲,五歲的娃可以當孫養了,如何可待她嫁為人婦?」但祖母的堅持實現了她的夢想,兒孫滿堂。
  先生說起這位未見面的阿嬤:「聽安娘說,阿嬤年輕時偶而會跑單幫到廈門,拿些民生用品,賺取微薄利潤,貼補家用;還有一件事,顯現她的勇敢與臨危不亂,有一次,有小偷來家裡偷東西,驚動雞籠裡的雞,雞的叫聲讓孫子嚇得不敢出聲!直發抖,只有阿嬤在黑暗中,勇敢起身對著小偷說:『拜託啊!阮厝內都真壞度三餐,請恁不通再來!』黑暗中,只見一人影快速的溜走。」一場危難就此化解。
  大嫂說祖母高壽,而且耳聰目明,記憶力極好,病中食慾仍好,過世前一天,家中有先輩的忌日,她還能吃拜拜的食物,隔天就自然的走了,留給兒孫永遠的念想,想念這一位養育婆婆,又護持一家的阿嬤,讓幾位孫兒即使過了多年以後,仍然記住那些美好的時光,也留給村裡的人們,叨念不忘「鏡姑」的好功夫,在那個醫療資源不足的條件下,給予產婦最安全的「轉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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