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連假9月9日至11日三天，有金城鎮公所舉辦的「2022搖擺-金各演音樂祭」，一改過往邀請嘉賓及演出者的風格與陣容，此次以新生代獨立樂團為首，如有嘻哈歌手高爾宣、新生代民謠搖滾樂團「老王樂隊」、雙人音樂組合「好樂團」等，皆是我於在學間、同儕會相互討論並欣賞的創作人和歌手。故宣傳活動一出現我便極為興奮，因能在金門這塊純樸小島上見到較新穎類型的音樂型態實屬難得，又這些卡司並非全然主流，多數長輩甚至同儕間也未必聽聞或涉略，才因此激起了我想寫文傳達：「『獨立音樂』為何？」的興致，也許能讓更多人理解和接納。
何謂「獨立音樂」？獨立音樂最起初是為反對「商業化」音樂形式，由非主流唱片公司和樂團進行創作及產銷，音樂人可以跳脫「商業化」的大眾閱聽口味，脫離既定的音樂框架及編排，不向點擊率和購買量妥協，從而創造真正屬於自己的音樂。而衍生至今，「自由地做音樂」成為今日獨立音樂的主旨，創作人多半將自己想傳達的內容、將對於世界的見解放入歌詞，用搖滾、爵士抑或嘻哈等曲風，呈現創作者對音樂的態度。不過，當今台灣社會的「主流」與「獨立」其實已難以清楚地區分，因為實體唱片的市場急速萎縮之際，導致大型主流唱片的瓦解，形成主流音樂與獨立音樂所做的事跟規模都差不多，故該以什麼標準來區分，其實更偏向閱聽者及創作人的心證使然。
舉例而言，過往有人將「五月天」及「蘇打綠」歸類為獨立樂團，又其皆為從獨立樂團轉型為「主流音樂」的例子，他們早期的作品為時代注入新格局；像以眾人耳熟能詳的五月天為例，其歌曲充斥的電音、熱血和朗朗上口的副歌等，皆是他們於音樂界奠基的關鍵字，又加上不同於大多獨立樂團的分眾化，五月天的歌詞和旋律確實較為親近人情許多，故使他們成為主流新星。從其例子可知，當一樂團或個人能夠「全面掌握自己的作品」，從獨立思考、獨立品牌、經營行銷、自由地寫歌、編曲、錄音混音等，必可稱為獨立音樂。但當其變成主流，又隨時代演變，出現了更多嶄新獨到的音樂類型，原本的「獨立音樂」可能轉而成為眾人眼中「商業化」的受制型音樂。這樣的認知偏誤，會隨世代轉移而加劇，會使人們對於音樂的評價和審視標準有所區隔，而加大世代價值觀的差異和鴻溝。如同我和我媽，她喜歡聽歌手費玉清、鳳飛飛和鄧麗君等人的歌曲，她認為他們的歌咬字清晰又上口，更符合她對音樂的理解；而我小時候卻總嫌這類歌曲的曲風過於緩慢，更傾向當時主流的周杰倫或楊丞琳等歌手，因為他們才符合當時的我，對於「音樂」二字的理解和接觸。
當然，我們兩人並非是真正不解、否定或貶低對方的喜好，實質上都能尊重每一種曲風和歌曲意境，然而，「不明白」的是，怎麼我和我同儕間熟悉的、認為流行的音樂，換個世代就變成「非主流」了？所以才總極力想替其辯解，但奈何音樂從未有標準和好壞，才使人們總在此問題上爭論不休，又總歸於無解。我認為每種音樂傳達的都是一種「態度」，而恰好所謂的「獨立」，也正是一種活出自我的「態度」，故在我理解中，排除為商業而做的行銷，其餘各類音樂也許都蘊含著創作者的心境和表達，也反映著每個不同時期的社會和世代，追求的、嚮往的、缺失的和對未來的預測，皆有其存在的意義。
大三時上過一堂賞析電影的課，講師談到「瓊瑤」作品的興盛到沒落，代表了當時人們對愛情的寄託和期盼，如知名的《還珠格格》、《庭院深深》、《窗外》、《一簾幽夢》等，皆是五、六年級生最經典的回憶，但我並沒接觸過，起初接觸時並無法理解她的愛情世界，反倒覺得老派和質疑其中女權的展現。但若將時間拉回到50、60年代，當時女孩子擔起加工廠女工、勞務、農務和家務的工作，生活受限之際，交友與婚姻亦受到極大限制，故瓊瑤小說和影視的出現，滿足了當時女孩子對愛情的幻想，因為難以觸及並成真，所以才會格外予以心緒於浪漫愛情故事，此為一種寄託和渴望。此模式套用到音樂上也是如此，不過還得綜合網路帶來的多元化和分眾化，混音、翻唱、再製和各類元素的結合，人們像是處於液態化的時空，接收著繽紛又無邊際的歌曲，反映著這個時代的生活型態和人們思想的開闊。
每種音樂的出現都屬必然，並沒有絕對的好壞，如今日「抖音」流行於中小學生間，只是一種孩子們對於「快節奏」生活的習慣，因自他們出生起，這世界即充斥著網路的千變萬化，也有社會流行和風氣的持續多變，他們也難以解釋，只好適應。故快影音、快節奏、重視直白表達「情緒」的音樂接連問世，符合他們的表達方式，和孩子們對於流行的定義。其實，各世代者不必因任何成見去排斥，這也是一種「獨立音樂」的表達，唱出自己的感受、體悟、生命歷程、在乎的、關心的，乃至於只是為了有趣、好玩、發洩而唱，皆是一種表達，歌曲展現了在今日社會「表達意見」的另一種渠道。畢竟，今日社會看似多元的社會主張下，仍有諸多「有形」和「無形」的限制在引領著人們的言談，社會風氣亦會影響並磨平人們的稜角及自主性，故當今數不清「話中有話」的歌曲，皆可視為一種勇敢傳達所想、反動固化的社會之表現。
以此次「金各演音樂祭」所邀請的演出者為例，我特別喜歡「好樂團」的作品。《我把我的青春給你》是我第一次接觸此樂團的作品，便被深深吸引，主唱聲線優美，曲調慢，卻給人一股自由奔放、奮力訴說心境的感受，氣氛營造宛如懷舊的時光，但卻在闡述一種自適自得、與對愛情的無奈和堅持。「我不是不能沒有你，只是喜歡有你。」「如果有天你離我而去，我不會沒了自己。」歌詞句句反映著他們的愛情觀，也明瞭這份情感對己、和對這個世代的年輕人的意義為何，他們唱出的，是今日一種面向的價值觀，表達的是一種態度。
另一首《他們說我是沒有用的年輕人》，這首是我在讀書壓力大、為未來感到迷惘和煩悶時，常循環播放的歌。歌詞很簡單，如「他們說我是沒有用的年輕人，只顧著自己眼中沒有其他人。」、「我知道我是沒有用的年輕人，只聽見期盼卻不曾看到未來。」等句子，深深扎入我心。表面看似是首「厭世歌」，在抱怨著世界和自我沈淪，但實質聽完和理解和卻全然相反，歌詞充斥著年輕人用負能量對自己反覆檢視、摸索和自嘲，更重要的是年輕人對社會的「控訴」，於此複雜又混沌的社會風氣中，年輕人何嘗不想拚盡全力呢？無奈未必所有人都能有這份幸運和執行的本錢。此歌節奏相對輕快，主唱沒有過多的高低起伏，只有反覆循環的相似歌詞，一句句讓聽者思考、帶入自己的故事。我認為這就是獨立音樂的奧妙之處，因為每個人的故事皆不同，歌手唱出的是一個架構，圖的是一種共鳴，因為不論哪一代的人都會被如此質疑，「年輕人」似乎常被當作看不順眼、歷練不足、對能力和心思上的一種貶義詞；而「好樂團」唱出的是一種無所謂卻含有不公的情緒，希望擺脫刻板標籤，又或著，希望年輕人們能在此標籤下無所畏懼，著實做好自己足以。
一首首歌，蘊含著不同的面向和呈現，但其中的底子和道理，到頭來還是接近的。一首歌曲，能使聽眾有所共感，是一件神秘又幸運的事情，他們用自身的故事和心態，來帶出每個人對自身的思考和排解徬徨，如同我身為聽者，我可以清楚知道，世上不是只有我陷入了這無解又難受的處境，我可以換個方式思考，身為「沒有用的年輕人」的一份子，將負面能量和被賦予的既定標籤，用趣味性的方式和視角，轉化為生命的一種過程，當有人替自己發聲、將負面情緒放入歌中後，似乎發洩完後，更教會了我該如何好好生活，和如何坦然去接受，如何轉換心境後再次重振精神。
獨立音樂在「自主精神」的前提下，引領出尊重個體意識、肯定多元價值、和崇尚自由之態度，人們生來可貴便在於，我們有著獨立思考和表達的能力，故「獨立」二字，是為了讓人們跳出市場導向的千篇一律，改為具有人生百態的獨特靈魂，音樂就該有數不清地型態和風情。對我而言，過往的音樂一樣是經典，只要播送人們就能隨之哼歌並傳唱，這絕對是具有深度且高級的藝術。同樣地，我也希望今日能有更多好作品，有更多具有想法和創新的創作者們，能得到認可和理解，可能他們即是下一代眼中的典範和無法超越，也能反映每個不同時代的價值和面貌。
也許，大家有空能去觀賞中秋連假的演出，或聽聽不同領域的音樂，即便尚無法理解，也能試著體會下，隸屬不同群體的人們、有著不同生命經驗的人們，於同首歌曲中的齊心和認同感，源自於何處，或著享受那歡快或獨特的氛圍中，隱含著什麼樣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