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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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文異相奇人蔡復一
甚至,上學途中,需要經過田間小路,鄰村頑皮的小孩,看他腿一長一短,無法跳躍,故意將路之兩旁的蔓藤拉在一起打結、或將樹枝橫亙在路上,讓蔡復一去跨越,稍有不小心,便會跌得鼻青眼腫,頑童不但不幫忙扶起,反而躲在路旁嘲笑戲弄,而蔡復一非但沒有哭泣,爬起身來不客氣地回答: ──我要龜蓋朝天子! 可見小小的年紀,不因自己身體殘缺自暴自棄,反而胸懷壯志,立下「跳龍門,朝天子」的宏願! 根據金門縣史文獻記載:蔡復一在十二歲那年,就曾為春秋楚國人范蠡寫過一篇萬餘言的傳記,連中舉的父親看了,都直呼不敢相信;十八歲鄉試中了「舉人」,十九歲進京參加殿試,又高中「進士」。 其實,以他的實力在殿試金榜題名,仍屬意料之中的事。然而,因蔡復一其貌不揚,千里迢迢從金門爬山涉水,一路風塵僕僕進京趕考,由於行動不便,當他趕到考場外,其他的考生都已進場,只有他一跛一跛地姍姍來遲,在考場外被主考官給攔了下來,並疾言厲色斥責: ──走開,走遠一點,這裡人家在考試,不要來打擾! ──我也是來參加考試的,請讓我進場! ──你──? 主考官睜大雙眼,仔細打量著蔡復一身上殘缺的部位,怎麼看都不相信一個瞎了一隻眼,跛腳又駝背的人,也要參加考試,滿面狐疑: ──考試是讀書人的事,你有讀書嗎? ──寒窗苦讀十餘年,不遠千里而來,就是要參加這個考試,請讓我進試場! 蔡復一更加理直氣壯。然而,主考官還是不敢相信: ──好吧!既然你是讀書人,要進考場,先過我這一關,讓我出個上聯,如果你對得出下聯,就讓你進去,如果對不上,那麼,很對不起,就請回吧! ──好吧!就這麼決定! 但見主考官來回渡著方步,不時抓抓頭皮,久久之後,才乾咳兩聲,喜孜孜地走到蔡復一面前: ──溪水流砂粗在後! 主考官暗諷,一粒能流到河口的細砂,是由粗礫從上游,經過漫長歲月的歷煉,以及無情流水的沖擊而成;說得更白一點,主考官已經很不客氣的告訴蔡復一,像你這種留在後面的遲到者,大概就是沒有經過歷練的粗砂礫吧! ──風吹穀物糠在先! 當主考官得意洋洋地把上聯說完,蔡復一似乎不加思索地,立即脫口而出,迅速將下聯對上;畢竟,古老的中國以農立國,任誰都知道,穀物收成之後,都要靠風力吹去無用的糟糠,留下有用的果實顆粒。所以,主考官聽後大受感動,立即開門讓他進入考場,果然一試高中「進士」! 蔡復一身體天生殘缺,其貌不才,差一點就被主考官給看「扁」,幸憑機智與學識,終於在殿試「金榜題名」,袍笏加身躋進士林。 此外,值得一書的是,蔡復一童年在金門「山兜」讀書、成長,隨後到對岸同安跟與父親同住。當時,地方上傳說蔡府從金門來了一個「才子」,縣城裡有一位官家仕紳李漳,育有一位長得貌美標緻的女兒。俗語說:「自古才子配佳人!」所以,有人到李家牽線作媒,希望促成姻緣美事,可是,李漳當著媒婆的面,不僅一口回絕,更氣得把廳堂的尺六紅磚都跺碎了,破口大罵: ──窈窕淑女嫁給破腳郎,那是鮮花插在牛屎上! 並囑咐媒婆: ──回去告訴蔡家,如果我女兒嫁給這號人,那是無天無地! 豈料,李家小姐得知蔡復一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暗中鼓勵蔡復一多加努力、求取功名。果然,蔡復一殿試高中「進士」,第二年即奉「聖旨」成親,李漳不敢違拗「聖命」,但由於誓言在先,只好沿街以布幔遮天、氈毯鋪地,李女出嫁之日,果然「上不見天,下不著地」,實踐「無天無地」的誓言! 其實,蔡復一文武兼備,智勇雙全,以十九歲之年高中進士,授刑部主事,歷任員外郎、兵部郎中、湖廣參政、按察使、山西左部政、又副都御史、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貴州、雲南、湖廣軍務、兼巡府貴州,曾獲皇帝御賜尚方劍,節制五省。 根據史籍記載:南方苗、夷起兵作亂,巡撫王三善戰死。朝廷任命蔡復一為兵部右侍郎,獲賜以「尚方寶劍」節制貴州、雲南、湖北、湖南、廣西等五省軍務,征剿西南苗亂。因受命於戰敗之軍,深入蠻荒,欲反敗為勝,備極困難;然蔡復一運籌帷幄,指揮若定,經過七次大戰,殲滅敵人近萬,克復失地數百里;但不幸感染瘴氣死於軍中,時年四十九歲。 因為,蔡復一畢生主要功蹟,就是統兵鎮守西南,掃蕩蠻夷;而且,為官奉守「報國以忠心,擔國事以實心,持國論以平心」,並服膺「正己不求」四字律己,贏得滿朝文武百官所讚佩。明熹宗為表彰其忠勤,追贈「兵部尚書」,賜「清憲」漢號,特遣使祭葬。明崇禎年間,還特別為其建祠,供後人祭拜景仰! 蔡復一遺體安葬在同安縣沙溪鎮,即今廈門市翔安區後安村的小盈嶺山上,墓園佔地遼闊,墓前立有石牌坊,鐫書有「正己實心擔國事、卻金淑德勵清操」與「廉政忠言心存社稷、文韜武略威鎮南疆」等楹聯;兩側則各立有一組石馬、石羊,彫工甚細,栩栩如生。隨著兩岸關係逐步改善,金門鄉親前往憑弔絡繹於途,因此,「蔡復一墓園」於二○○七年被廈門市人民政府列為「第二批涉台文物古蹟保護單位」。 事實上,蔡復一文武兼備,「撫劍鎮太平,舉筆安天下」,不僅僅是一個足智多謀、驍勇善戰的武將,更是一個博學多聞的文才,尤工於詩詞,曾著有:《遁庵文集》十八集、《詩集》十卷、《督黔疏草》八卷,《雪詩編》、《駢語》五卷,《楚愆錄》十卷,《毛詩評》一卷,《續駢語》二卷等等。 蔡復一在同安縣大同街道環城北路南側有一座故居,係其父蔡用明於明朝萬曆年間所建,是一座「三進落」的大厝,至今已有四百多年歷史。後來,蔡復一還特為夫人增建一座「貞素堂」,合為五進三落大厝,規模宏偉,蔚為壯觀。 可惜,蔡復一英年早逝,膝下無子女,其夫人去世後,故居乏人管理。清朝初年被當作軍營,乾隆二年改為雙溪書院,後來也一直當作學堂。由於年久失修成危樓,中共「解放」大陸之後,於「文革」期間拆除作為碾米廠,僅保存最一進落,一九八八年被認屬涉台文物,列為第三批縣級文物保護單位,並成立「蔡復一史績研究會」,二○○一年獲斥資近三十萬元人民幣整修,金門「蔡氏宗親會」也捐資新台幣八十萬元共襄盛舉,二○○二年九月開始按原貌進行修復,所有石柱、磚瓦與木材,儘可能保留原構件,歷經一番努力,「蔡復一故居」總算恢復了基本原貌,現被列為廈門市四大名人古蹟保護。 然而,近年來,大陸實施「改革開放」政策,提供廉價勞工和土地,引進台商及國外的資金和技術,產品行銷全球所向無敵,一夕之間,大陸成為「世界工廠」,尤其,閩南地區語言、文化相通,成為台商的最愛,經濟快速起飛,到處工廠林立,土地大量開發,連山坡地亦不能倖免。 二○○八年十月,傳出「蔡復一墓」遭附近工程開發挖掘破壞,金門蔡氏宗親會多次向「廈門市人民政府」陳情,要求督促廠商停止挖掘,並恢復周邊原貌,可惜遲遲未獲具體回應。同時,蔡氏族人也請求金門縣政府出面與大陸進行協調,盼能同意將祖靈遷回金門擇地安葬,避免留在大陸遭受污辱。 所謂「人生有代謝,往來成古今!」如今,走過七百多年歲月的蔡厝,依舊默默地隱在太武山下,耕種人家仍早出晚歸,過著與世無爭的桃花源生活,只是,大時代的環境變遷,年輕人紛紛出外打拚,古老的民宅相繼大門深鎖,益加顯得落莫! 根據民間的傳說,蔡厝南邊原有幾個小村莊,因當年曾欺侮、嘲虐蔡復一。後來,蔡復一當了官,把那幾個村給廢了。針對這一點,筆者特別請教蔡厝及鄰近幾個村落的耆宿,大家一致指出:不錯,蔡厝以南的山腳下,原有謝厝、蕭厝等小村莊,如今都不見了,現在耕作犁田,如果犁頭下深些,偶而還可犁到房舍基石,然而,那些村莊為什麼消失?耆宿的說法是: ──以前的房子普遍用泥磚砌成,本來就不牢固,加上蔡復一實現「孤腳跳龍門,龜蓋朝天子」的宏願,在朝廷當了大官,特別是任刑部主事,當年曾欺侮他的人,自己心虛聞風紛紛逃跑,所留房子沒人住,任風吹雨打,日久天長,相繼頹廢傾圯,消失於無形,應不是蔡復一給廢村的! 畢竟,金門人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飛黃騰達之後都會返鄉造福桑梓,豈有殘害自己的鄉親!蔡復一自是不能例外,何況,他雖眇目,卻立志「一目觀天斗」;雖瘸一腳,卻想要「孤腳跳龍門」;雖然駝背,卻能「龜蓋要朝天子」,其胸懷壯志,豈是凡夫俗子一般短見,不是嗎?(下) ──一九九一年五月六日初稿 ──二○○九年一月二十日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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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風凜冽的寒冬中,啜一口溫暖的熱飲,幸福洋溢在臉上;在溫柔和煦的春陽下,汲一滴冰涼的甘露,滿足展現在笑靨裡。每當看到班上孩子,人手一杯飲料,三兩成群,神情愉悅的聊著天,咬著珍珠,好像這樣就是人生的極緻享受,讓他們忘卻了讀書的苦悶。 幾乎每個月初,班上就會有這麼一場悠閒的「下午茶」,我看喝的人很開心,奇怪的是,出錢的人更開心。何以有這樣的怪現象?原來,月初是學校發投稿獎勵金的時間,班上孩子因獲報社登出稿量多,導致口袋總是「麥克麥克」的。不知從何時開始,班上竟有了這樣的不成文傳統:報社的稿費部分捐給「星願娃」,以做公益;而學校發的投稿獎勵金則抽出部分,請同學們喝飲料,口味自選。連我這時常抱怨小學生作文很難改的老師,也「法雨均霑」的連帶分到「一杯羹」。 在現今營養過剩的年代,小朋友喝太多飲料實非好事。然而,難得孩子們有如此的胸襟,願意與同儕分享他們的喜悅與成就,我也不忍抹剎他們的好意,潑他們冷水。更何況,他們把「施比受有福」的信念轉化為更具體的生活行動,而非僅止於「紙上談兵」,這不應才是教育的宗旨嗎?只是衡量孩子健康與教育之間的這把尺該如何拿捏,常讓我們這些基層老師陷入苦思。 「白吃白喝」了這麼久,我這老師開始覺得吃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我想:如果老師的這篇文章能夠登出,那麼等老師領到稿費時,也就是「回饋」的時候了。依然是那條老規矩:各式飲料,口味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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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後來,我聽鮑剛說,查察被捕,袁主任幾乎撤職,幸虧他過去在重慶跟過蔣主任,否則早就調走了。 果然證實了鮑剛的話,不久,倪蘭、余敏調進政工隊,余敏來了,朝夕相聚,固然是一樁喜事;但也是使我感到苦惱的事,若是日久天長,陷入情網,我怎麼對得住石菊花呢? 為了投考海員,我抓時間看參考書。因此我除了工作,很少跟余敏在一起聊天,約會。那日,她翻了一下我看的書,有點驚訝,問我看這些航海方面的書幹啥?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將來找個時間跟妳說吧。余敏苦笑,搖頭,走了。 有個週末,余敏想邀我陪她回台北。搭上火車,她說家裡有很多航海方面的書籍、刊物,她說:「你只要覺得有用,你就帶回來。不過,我很納悶,你看這種書幹啥?」 對於我喜歡的人,我是掏出心窩說話的。當初童沐人把我帶出來,以及離開基隆的經過,她很清楚。只是不瞭解我們投考海員是為了思念故鄉的親人而已。 「你若想給石居華寫信,何必這麼麻煩,下月底我老爸的船駛抵基隆,我把你的信交給他轉寄不行麼?」 「我原想……離開……台灣。」我亮出了底牌。 余敏把手握住我的手,面向車窗,凝望遠方矗立在海上的龜山島。 「那個島上有人住麼?」她低聲說。 「一定有人。哪一天,咱們去玩好嗎?」 「你這個人,說話從來不算話。你說石居華是寫劇本瞎編的,到現在卻真冒出來啦。」她用手指捏了我一下,發出牢騷。 「你跟姓石的訂婚了?」突然,她轉過頭來問。 「如果訂了婚,我還跑出來幹什麼?」 「後悔了,是不是?」 「說良心話,有點後悔。」 莒光號車駛抵台北,已是萬家燈火,我倆在街頭菜館吃了晚飯,便到了余敏的家。儘管他父女二人長年在外,但家裡明窗淨几,收拾得非常整潔。余敏為我沖了一杯咖啡,讓我先沖個熱水澡,換上睡衣休息。我說今晚我計劃趕回基隆。余敏說台北去基隆的交通非常方便,晚間車子多得是。渾身汗臭味去作客是不禮貌的。 余敏的家非常寬敞,是一座日式的平房,庭院內還有兩株木瓜樹。走廊上擺了不少盆栽,有些是從印尼、泰國帶回的熱帶植物。俯欄仰望晚空的一輪明月,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猛回頭,發現余敏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睡衣,她正用毛巾擦乾頭髮,從她身上散發出一股誘人的芳香。我如夢如幻,轉身抱緊了她,狂吻她的頸子、耳朵、面頰,以及那隻微溫的美麗的香唇…… 「回屋吧。」她喘吁著說。 熄滅了客廳的吊燈,我和她不約而同步入臥室,倒在柔軟的席夢思床上。我的手揉摸她的胸部,她悄聲說:「你不是說回基隆嗎?」我的嘴唇吮吸她的乳頭,無法說話。驀地,她的修長的赤裸的身材,像一幅美術館陳列的名畫,呈現眼前……兩年多沒接觸異性,而今已產生如飢似渴的慾望。當我進入她的體內的剎那,她發出噯喲一聲,繼而癱倒下來。窗外的月光,照著她泛紅的臉腮,汗珠從她額頭冒出來。我忘記了床頭播出的美妙的輕音樂,像一隻海豚在波濤中奮戰泅游了兩個多小時,足夠往返基隆。直到余敏再度發出呻吟與哀號,我才游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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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袁士愛點上一枝香菸,皺起眉頭,首先表白他對此案感到疑惑不滿,但政治嫌疑犯的拘捕權力,卻掌握在情治單位。他是有權過問,卻無權決定處置結果。 抗戰勝利,國共軍隊以閃雷不及掩耳之勢,進入東三省。偽滿的國都新京,即過去的長春,是政治文化中心。它是共產黨首先進去的。長春最大的「滿州映畫協會」,成立於一九三九年,拍攝了不少電影故事片,也攝製了二百多部配合日軍的軍事侵略,麻醉東北人民的電影,如《北方國境線》、《伸展的國都》等。查察曾在那家電影公司工作,拍攝了一部故事片。這個秘密還是查察在酒後親口吐露的。 「主任,您想他多冤枉!」 袁主任說,政府撤到台灣,已經無路可走,如果這座海島再被污染,咱們只有跳海。他囑咐我少發牢騷,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將來是大有作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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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的家
在竹東的山窟內。在叢林密道裡。我來的那天。煙嵐和霧氣相迎。接近水墨畫。接近一種神秘的禪境。鳥鳴。山動。水色倒影。幽幽發亮的時間預感。我來到三毛的故居。濛濛中像您的離去我的來臨。2009年2月的最後一天。春天。有盎綠的草樹叢生。有泣血櫻種裸露扶持。美麗中有命數的淒惻。一路繞道曲折的小徑。經過夢幻輕盈的清泉吊橋。遠眺殘山枯水。步履趨前便是「三毛的家」。四個歪歪斜斜的小字。沒有書法體的勁道。隨筆中的字態隱匿著漲潮的愛和命運。像耳膜拍岸而來的空殼聲響。低泣。滲出冷冷哀鳴。 1984年。三毛為了探訪丁松青神父。一個人蟄居遷址。在崇嶺翠綠的半山住了下來。短短三年。來回鑿磨。留有歷史暴晒過的許多照片以及滄海過境中的人生故事。她沉默又有些俗世裡的狷狂。她執著愛情閃亮的信仰。而愛情讓她只剩下膚髮輪郭的咀嚼。像纏繞的線絆著自己緊閉的身體。小小肉軀要支撐如此龐大的愛慾折磨。淒苦又動容。她背馱巨大的夢想。如高原中的薔薇。如暴風雨凌遲的月光。在水聲臨近的山脈行走。在荒野邊境沙漠召喚。攤開雙臂。一次又一次的蠻強虹光。終究留下許多孤獨在青泉。青泉。繁花季節裡將刻著聽得到的名字。 未完成的缺憾留下不完成的輝煌。坎坷。才能擁抱雪峰動魂的高處。三毛以創作書寫縫補諸多的天逆。她一筆一筆揮灑生命的質地和浪漫遭遇。在漂泊的撒哈拉沙漠。在紅塵貪戀的台北。三毛說:「每個人都得有個夢。要是沒有。就只有肉體活著……」。這三年的隱逸日子裡。就像寫入豔麗豪華句子裡的一勺小逗點。安靜。閒緻。空悟。傾心一一融入原住民滿溢的溫度。陽光。如撲翅的白鴿淒止而寂靜。短短喜悅。她找到夢中紅磚小築的家。找到他顛離歇息中的故鄉。 山風徐徐撫著我心序亂髮。殘楓遍地的絮語。紅與綠交響在三月的季節。歷史在後。我在前。步履中俯仰蒼茫一記的人間。憂與喜都是自己的告白。想著雪融峰頂裡的吻舐。彷彿命運有不堪的回首。恍惚。流離。這都是因緣的果。 離開土磚紅屋。「三毛的家」已悄悄埋入煙雲迷濛中。一句一句唸著您的字行尾音。彷彿再次又看見挺拔的背影。一個出走於強光照耀的奇女子。那些愛恨蹉跎的碰撞。又誰能高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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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 異相奇人蔡復一一目觀天斗﹐孤腳跳龍門﹐龜蓋朝天子﹐麻面滿天星
金門最高峰太武山西麓山腳下,在濃密的林木裡,靜靜地隱著一個很古老的聚落--蔡厝。 蔡厝,顧名思義,就是蔡姓人家居住的聚落,古時候稱作「山兜」。根據金門縣史書冊考證:晉朝五胡亂華,中原多事,許多人南下避難,蔡姓先民從河南入閩,到了南宋末年,有名為蔡一郎者,從對岸的同安縣遷徙入金門島;一家人乘船搖櫓由金沙港沿著斗門溪溯溪而上,一直到源頭太武山腳下,在那裡開山闢地、築屋而居,過著原始的農耕生活。 經過了三百多年,蔡姓人家已經蕃衍了二十代,其子孫有一位名為蔡用明的喜歡讀書,於鄉試「中舉」,在衙門裡謀得官職享俸祿;根據縣史記載:明神宗萬曆五年,也就是西元一五七七年,蔡舉人娶妻「小登科」,翌年,喜獲麟兒,取名復一。 值得矚目的是,在蔡家誕生的這名嬰兒,呱呱墜地即是獨眼瘸腳、佝僂駝背,先天身體殘障,但自幼聰明好學,稟賦異於常人,七歲時讀書過目不忘,十八歲鄉試中舉;隔年,又在殿試金榜題名,高中二甲第七名「進士」,在金鑾殿接受皇上封官賜爵,袍笏加身躋進士林,曾官拜御史總督,獲賜以「尚方寶劍」節制貴州、雲南、湖北、湖南、廣西等五省軍務,征剿西南苗亂。死後追諡「兵部尚書」,在金門史冊上留下不朽的一頁!而屬於他「異相奇人」的故事,四百多年來,在金門、與同安等閩南地區,為人們所傳頌! 然而,這個「異相奇人」的傳奇故事,由於昔日印刷和資訊不發達,僅靠民間口耳相傳,又歷經四百多個春秋演變,部份情節眾說紛云,莫衷一是,出現多種不同的版本。 因此,針對這些傳聞疑點,筆者多次走訪這個歷經七百多個寒暑的古老村子,希望從亂繭中抽出源頭,尋找傳奇故事的真相。 只可惜,村中蔡氏的後裔,大都三緘其口,不願多談過去的那段往事。尤其,對外界的諸多傳說,更指為無稽之談。很顯然的,他們不願談起,是很容易令人理解的。 幸好,蔡厝鄰村的阿公、阿婆,仍津津樂道蔡復一的種種傳奇故事,經詳加記錄整理,再佐以縣史文獻,下筆探索這個故事之前,仍戒心恐懼,真怕同樣犯了以訛傳訛的大忌,愧對一代鄉賢。 經過多年的鄉野採集,故事應從明朝說起:話說萬曆年間,太武山腳下的山兜村人蔡用明,原本是世代務農的耕稼人家,母親早死,父親也不長壽,兄弟五人克勤克儉,奮發向上,除了耕田種地,也一面抱書苦讀,終於在鄉試「中舉」,在朝廷中謀得官職光宗耀祖,無須在農村過著「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的耕稼生活。 所謂「寒門出孝子!」早年,或許是家貧,蔡用明的父母親死了,因陋就簡草草下葬,如今,在朝廷當了官,想反哺報答親恩,只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雙親已歸隱道山多年,因此,蔡舉人決定重修祖塋,讓葬在荒山野外的祖先骨骸,能受到更完善的保護,聊表孝思! 一般而言,華夏子民普遍深信凡事之吉凶皆有先兆,因而講究「命、卜、相、醫、山」等五術;舉凡風水、住居、生辰八字、紫微斗數、姓名、面相等影響一生禍福。 金門人亦是炎黃子孫,許多人仍相信「第一是住居;第二是風水」,攸關家庭之禍福與興衰,蔡家自是不能例外,因此,蔡用明中舉衣錦還鄉,決定重修祖墳,特到大陸內地聘請堪輿風水師,希望能找個良好的風水地,讓往生的祖先安息,也祈望子孫瓜瓞綿延,大富大貴! 內地的堪輿「風水師」渡海來到金門蔡厝之後,在村前屋後四處打量,相中屋後高地一處「七鶴真脈」。指稱祖塋遷葬「風水」做成之後,將來子孫可以七代為官,不過,唯一的缺憾是「洩露天機」,勢必凶煞到他本人,將從此雙眼失明,永遠無法再幫人堪輿討生活。 堪輿「風水師」將實情面報主人蔡用明,要求他眼睛失明之後,盼蔡家能負責安養,獲得蔡舉人的首肯。所謂「查甫講話石斬字,查某講話沙寫字」,君子一言九鼎,於是,選定良辰吉日破土興工,蔡家祖先的骨骸,依禮俗及「風水師」的指示,在「七鶴真脈」完成下葬。 蔡家祖墳順利完成遷葬,不久之後,「風水師」雙眼真的瞎了,再也看不到眼前的景物。依照先前的約定,就住在蔡家接受安養。然而,金門俗諺有云:「久長病,不孝子!」自己的親生父母生病,為人子、人媳晨昏侍奉,可能因兼顧生活打拚,常常「心有餘而力不足」,無法克盡孝道,更別說是一個非親非故的瞎老頭。 當然,起初蔡家殷切款待,不在話下,「風水師」也感激在心,但日久生疏,每日三餐料理就沒那麼用心,失明的「風水師」漸漸心有未甘。有一天,丫鬟端來一盤香噴噴的羊肉,正當「風水師」大快朵頤之際,丫鬟不小心說溜了嘴: ──先生,這隻羊掉進糞坑裡,有沒有臭味? 「風水師」聽了,不禁感到寒心,認為主人已變卦失信,暗忖下一步可能把他趕出家門。於是,心裡愈想愈氣,胸臆間遂萌生報復的念頭。 因此,「風水師」告訴蔡家: ──不好了!不好了!風水生變,祖墳裡有歹物,不信的話,某日正午去墳上聽聽看,裡面有嘩啦嘩啦的水聲,若不立即趕走墓中的怪物,不但會破壞七代為官的風水,恐怕對蔡家也是一個凶兆! 經「風水師」這麼一說,蔡家人半信半疑,暗中派人到祖墳上傾聽;果然,墓中水聲澎湃,一切真如「風水師」所言。於是,趕緊找人帶鋤頭、三齒等農具,對祖墳進行開挖,希望消除墳中的「怪物」。 工人挖著挖著,突然,有好幾隻白鶴從墓穴中飛出,這個當兒,早已瞎眼的「風水師」,立即用手舀取墓穴中的水清洗眼睛,頓然雙眼恢復光明,看到七隻白鶴陸續從墓穴中飛出,不忍心見蔡家將一無所有,因而疾呼挖墓工人: ──趕快捉住白鶴!趕快捉住白鶴! 傖促間,挖墓工人連忙用手中的農具,壓住墓穴尚未飛走的最後一隻白鶴,由於用力過猛,以致傷到白鶴的一隻眼睛、和一條腿。其餘的白鶴分別飛到青嶼、瓊林、和后沙,(據說,那幾個村落,先後都出了大官)。 不久,蔡用明的太太產下一名男丁,嬰兒呱呱墜地之後,就眇一目、跛一腳,且駝背。但這個天生殘障的男嬰,正是四百多年來,一直為人們傳頌的金門先賢人物--蔡復一。 此外,還有第二種傳說:太武山下的蔡家頗為富有,只可惜家族從來沒有人在朝擔任一官半職。有一天,來了一個踏山尋龍的「風水師」,與蔡家攀談: ──山兜附近,有一處『七鶴真脈』的風水寶地,將來子孫可以七代為官、出將輔相。不過,如果洩露天機,他的雙眼就會瞎了。 蔡家信以為真,對七代為官的風水寶地頗為動心: ──先生如果指明寶地,自當奉養一輩子,富貴共用! 雙方商定之後,順利完成風水遷葬。果然,「風水師」雙目真的失明,蔡家也信守諾言,提供房屋居住與婢僕侍候,平日並以好酒、好菜供養,主人有的,「風水師」也有。甚至,主人自己使用銀製的臉盆,卻給「風水師」打造金質臉盆。但「風水師」眼瞎,生性多疑,深恐蔡家虧待他,因而藉機詢問侍候的丫鬟: ──我用金臉盆,主人是否真的用銀臉盆? 丫鬟暗忖「風水師」既然眼睛看不見,金質和銀質臉盆又有何差別?於是,故意要氣他,她說: ──主人用銀面盆,先生用的是銅面盆! 「風水師」聽了心裡很不爽,因而萌生報復的歹念,其後的情節大致與上述傳說雷同。 此外,還有第三種頗為廣泛的傳說──蔡用明是一個孝子,高中舉人返鄉祭祖,順便從大陸內地請來一位堪輿「風水師」,準備協助整修祖墳,「風水師」看中一塊「七鶴真脈」的墳地,遷葬之後,將來主人家裡養的一匹母馬,會生下雙胞胎,兩隻小馬一隻會「放金」,另一隻會「放銀」,主人從此大富大貴;然而,因「風水師」洩漏天機,雙眼將因而失明,他將實情稟告蔡家,獲承諾會放金子的馬,蔡家自己留著,而會放銀子的馬,將送給瞎眼的「風水師」作為養老,賓主皆歡,於是,選定吉日良辰,將蔡家祖墳完成安葬。 果然,風水師的雙眼真的瞎了,蔡家飼養的母馬,也真的一舉產下雙胞胎,一匹會「放金」,一匹會「放銀」,可是,蔡家人違背諾言,不肯將會「放銀」的小馬贈給「風水師」,佯稱母馬只產一頭小馬,「風水師」不信,經常藉機要蔡家人牽出小馬,讓他摸摸是否長大,卻私下留意馬的特徵,暗中做下記號。 有一天,蔡家不疑,牽錯另一匹小馬,果然,被「風水師」摸出蹊蹺,發覺母馬明明是生雙胞胎,卻欺騙他只生一匹小馬,因而萌生報復的歹念,其報復情節與前面兩則大同小異,不再贅述! 觀諸以上三種不同傳說,前面二則似乎比較合情、合理;而後面這則,就有點像「阿拉丁神燈」似地,可信度恐怕是比較偏低的! 話說蔡復一出生之後,雖然身體有殘缺:眇目、瘸腳、駝背又麻臉,但卻才高八斗、智勇雙全。童年時,他到鄰村讀書,在學堂裡,常遭頑童戲謔捉弄,看他眇目獨眼,當面喊他: ──打鳥的!(用彈弓打鳥瞄準時,通常需閉一隻眼) 蔡復一不但不生氣,反而不客氣地回曰: ──我是一目觀天斗! 也有同學看他瘸腳走路一拐一拐的,在背後喊他: ──划船的!(划船搖槳時,會左右搖晃) 蔡復一也不生氣,理直氣壯地回敬曰: ──我要孤腳跳龍門!(古時皇帝常自稱為龍,所穿之衣為龍袍,所主持科考殿試之門為龍門) 另外,也有同學看他麻臉訕笑,蔡復一也笑嘻嘻地回答: ──那是麻面滿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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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業務會報洋溢著歡樂的氣息。 羅隊長同意何暢的建議,會後辦稿借調。同時初步擬出演員名單: 唐蕙仙,羅茵飾。 陸放翁,鮑剛飾。 陸 妻,江瑤飾。 遊客甲,何暢飾。 遊客乙,倪蘭飾。 遊客丙,李彥飾。 遊客丁,余敏飾。 春節離開台北,余敏幾乎每天給我寄信。這個女孩像一團火球,讓我有點吃不消。從基隆帶回的有關投考海員的參考書,翻開書頁,便映現出余敏健美的身材,水靈的一對眸子,我的心亂了……我實在不願意她來宜蘭,客串演這個龍套有何益處?豈不浪費青春時光? 為了讓觀眾進入劇情,我在遊客的嘴裡,介紹了陸游在幼年時代,便體會到金兵攻陷汴京,廣大人民飽受戰亂流亡的痛苦。同時,陸游在青壯年時期,換上軍裝,馳騁在當時國防前線南鄭戰場。鐵馬秋風,豪雄飛縱的軍旅生活,使詩人寫出不少熱情奔放的愛國詩篇。「飛霜驚面寒壓指,一寸丹心唯報國」。當開幕不久,何暢以飽滿昂揚聲音,朗誦出陸放翁的這首詩,台下頓時掀起暴風雨般地掌聲。 這齣歷史劇的主題,原是描述陸游在封建制度下的婚姻悲劇。他二十歲與唐蕙仙結婚,夫妻感情甚篤,可是陸母不喜歡蕙仙,硬逼著他們夫妻離散。離婚後,陸游非常傷痛,後來寫了懷念蕙仙的〈釵頭鳳〉詞,以及愛情詩〈沈園〉。全劇集中在陸游晚年攜同老伴暢遊沈園,遇見蕙仙所發生的故事。客觀地說,這齣歷史劇比較單薄。 在尾聲中,我藉著遊客的談話中,表達出詩人陸放翁內心受到壓抑與憤慨的心情。特別是陸游臨終前夕,還不忘收復國土。當余敏朗誦〈示兒〉一詞:「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台下的廣大觀眾熱淚盈眶,有人已暗地泣不成聲了! 軍主任袁士愛看過《一寸丹心》歷史劇,非常激賞。他召集全體政工隊員講話,他認為這齣戲,愛情與愛國相結合,提高了士氣,鼓舞了愛心。袁主任當場讚揚余敏、倪蘭演技好,他將親自去晉見總政治部蔣經國主任,將她們兩位從女青年大隊調來軍政工隊,以中尉任用。 「蔣主任不會准的。」羅隊長笑著插話。 「他不准,我賴著不走。」袁主任斬釘截鐵地說。 袁主任的豪放口語,鼓舞了我的勇氣。當日下午,我單獨去求見他,他對我印象不錯,當即接見我進行談話。我開門見山談起查察、丁紅的被捕,是五十八軍的重大損失。他們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從東北到了台灣,難道還有政治問題?我請求袁主任拯救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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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13號碼頭
曾經是我窺視鄉愁的窗口 艟艨往來,浪花裝飾歸途 啟航前,我在此跪地祈禱 為你尋找夜空中飄忽的定位星 鬢髮早已因羈旅而成霜 都說憂傷不宜遠行 等待因此是我驅寒的衣物 潮汐之間,等自己成一襲瘦小的纜柱 鷗鳥偶而打著難懂的旗語 但我明白那是翱翔的思念 翩翩向我,自你柔軟潮濕的唇間 且要在我預計抵達的海岸定居 如今我因久別而成疾 心事都有珊瑚的血色 啟航笛聲轉成秘密的咳聲 所有能說不能說的,只能一一 交給海浪傳誦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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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陽一瞥
趁著秋初涼涼的天氣,驅車從台中出發到宜蘭,從艷陽高照地方,來到這陰濕清涼的故鄉。蘭陽平原是我土生土長的老地方,回到故居,內心有一份親切的感觸,如同多年不見的老友,相見恨晚的感情! 多年不見的故鄉,確實進步很多,陰雨依舊,景色如昔,許多景點都是經過多年的建設美化,朝著觀光方向前進,故鄉處處變美了,到處都有可看的景色!田野的遼闊,收割後蔓草遍佈,白鷺低飛田區覓食,綠景原野點綴著活跳飛動的白影,濛濛天氣中,那是詩情畫意的淨美啊!多妙的景色! 現在正是稻田收割後的時候,田裡浸著水,稻頭也長出嫩綠稻苗,有些稻頭在長久水浸之下,也根腐叢爛了,這時候的水田裡正是水蟲最多的時候了,白鷺齊聚水田吃蟲正是好時機呢!天陰氣涼,遠山迷濛,近田清晰,有如含唇微笑的女人!隱藏神祕的柔美溫純! 從遠處可以望到一座火紅色的拱橋,矗立在地平線上,格外的明顯!割完的稻田上,似巨龍的紅色拱橋,跨在綠地灰天之中,深深吸引著我們的好奇,這就是利澤簡拱橋。這裡是靠近親水公園,當地也有人稱此橋為捷徑橋,這是一條鄉間小道截彎取直的道路,由於附近親水公園的設置,才開闢此路通往利澤簡!故居在鄉的時候,我經常在此附近垂釣!本來親水公園是一片沼澤土地,蔓草爛泥,經過地方政府規劃後,才有今天的觀光美景! 羅東公園是一座頗具規模的休閒地方,這裡佔地廣大,綠化做得很好,是蘭陽平原很重要的觀光景點,沿路上我們穿越林木茂盛的綠色隧道,陰涼又平滑的路面,給人有清爽的感覺!進入園內,一片綠意呈現在我們眼前,身心怡然平靜!園區有很多設施,水質清澈的大湖中,幾隻水鴨悠閑游在水上,湖畔有遊客休息的涼亭,亭影樹影倒映水中,似同濕畫對折的上下畫面,上畫清晰,下畫模糊!灰灰天色下面是一片綠極的美景,美不勝收;走進童玩世界裡,看到各種戲水玩樂的遊樂設施,可惜當天沒有開放! 蘭陽平原的國立傳統藝術中心,是把台灣古今所有藝術文物,全部呈現在這個中心裡:有「擂臺區」包括歌仔戲、布袋戲、皮影戲、採茶戲。「市井村」」包括竹編、陶瓷、木作等。「練功場」包括戲劇館、曲藝館,及工藝的傳授等。「野外區」有各種濕地景觀、民俗植物、步道等。「大河殿」有總中心的磚牆行政中心、木造會議中心,這是本中心的總部。只要打開自己的眼耳手心,用認真態度去品嚐,在這裡一定會有很好的收穫! 宜蘭在早期的名字叫「葛瑪蘭˙瓊斯」,這是原住民的話,慢慢隨著時間,才演變成為「宜蘭」。早期在蘭陽平原上住著很多平埔族,許多地名都是根據平埔族的語言而來,後來漢人來到蘭陽平原,平埔族才遷徙到山區去居住。宜蘭地區由於氣候欠佳,交通不便,所以人口稀少,工商不發達,不過,此地雨量豐沛,氣溫適中,倒是發展觀光的好地方,當今他們正全力推動觀光事業,這是很聰明的做法! 南方澳是有名的漁港,附近的海邊,都是沙灘,這種海砂不是細沙,而是顆粒狀的小石,經過海水的沖刷,小石像洗過那麼乾淨!站在海邊望著前方,正是北方澳!此地原本是軍事要地,現在都開放了,有居民住在那裡。從海邊看過去它有一點像兩隻烏龜,同方向在爬行著呢!跟頭城鎮外海的龜山,極為相似! 蘭陽平原上有很多青翠美麗的景色,由於此地雨多潮溼,植物長得特別好,種樹植草都容易生長,加上山多水清,這裡用來發展觀光事業是最佳勝地了!喜愛陰涼多雨的人,這是天造地設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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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走過
好奇 你吃了顆雞蛋,覺得還不錯就是了;何苦再去追究是那隻雞下的呢? 近日重讀錢鍾書先生的《圍城》,深受啟發。錢先生這「雞蛋說」的背景,是因為老是有人打破砂鍋問到底追究,《圍城》書裡的人物到底是誰?甚且大費周章的調研錢先生的生平、經歷,非得要人人對號入座不可。或真是不勝其惱吧!後來錢鍾書夫人──楊絳女士乾脆來個大解密,說破了才知道,原來許多人物都是綜合體,文人下筆時既少顧慮,讀者們似也勿庸追根刨底,畢竟為文不比治史,值得一讀的文章,不在內文的真確性,而在能否令展讀的人有些好的、壞的啟發與共鳴。 對於這點,平素好用筆名寫點小文章的我,也有些許困擾。有時為文辛辣了點,便有人不迭的追溯源頭、對號入座,彷似文章裡暗潛著傷人的鋒芒,非刺傷人不可。對此,我深自檢討,好些時日不再寫那些「帶種」的文章;可又有熱心的文友認定我定是受了什麼好處或打壓,頗能演義出些章回。 對於類似的指涉,多數文友憤憤難平,卻難以阻絕。才華橫溢者,或可以套用石原慎太郎的名言:「你們都不瞭解我,這些笨蛋!」吾等小輩最多只能竊用鍾書先生的話:「雞蛋吃了就吃了,何苦去追究牠娘是誰?還下不下蛋呢?」 寫文章著實是一件愉快的事。吾人既無立書傳世的雄心壯志,更無救世濟人的菩薩胸懷。寫文章只為抒發一時一地的心情感受,因為泰半時候,「文思」就像青春小鳥一般,怎麼喚都喚不回來。因此,寫文章有時就跟老太婆上胭脂一樣,只為抓住青春的尾巴,雖然通常效果不甚理想,但也算是唬弄一下自己、堪慰當下,就這麼一點點小小的指盼,還要被若干人等抽絲剝繭的剝著精光、看個透徹,真不想老太婆的皺臉有啥好瞧的?人家不是用了筆名了嗎?又何苦定要把人揪出來,糟蹋到底? 值此時機,敝人的這點想望,不免令人聯想到大名鼎鼎「范蘭欽」事件。說到底「范蘭欽」文章的論調合不合宜,任人都自有見解,壞就壞在其真實的身分是國家文官,是為民服務的公務員,在公務上,是應當保持政治中立的;但如果寫文章只是他的業餘愛好,其個人的國家認同、思想偏重,長官管得著嗎?莫非在台灣這塊民主聖土上,還有所謂的思想犯、文字獄?不誅殺,無以維繫政權?一個多麼正當的啟端,卻有一個無比荒謬的結局。「范蘭欽」被革了職,不正代表著台灣言論自由的去勢嗎?說到底這都是「好奇」人性推波助瀾的結果。有部電影正說道: 「貓,因為好奇丟掉了生命;人,因為好奇而深陷泥潭。記著,有句英文諺語:『好奇害死貓!』」 凡走過 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留下的可能遠比帶走的多。 遇見了十年不見的老朋友,不算頂熟,但總能在第一時間叫出他的名字。朋友唏噓的說,「十年了,人生能有多少十年啊!」 小時候總是覺得日子過得真慢,慢得人都老了;稍長,卻覺得時間總是不夠用,不夠玩耍,不夠交朋友;到了這會兒,生活就跟搭高鐵一樣,只有起點、終點,其間盡是咻咻的風。很難想像自己這麼快就走到了這當口,孩子們一個個的長大,同我交談的時候愈來愈少,親情淡薄得像張紙,卻是我一輩子奮鬥的結果。 老朋友放下咖啡杯,深深的呼口氣,「我打算明年退休了,我想找回自己,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找回自己?多麼不容易啊。剛出社會時,我想找個自己有興趣的工作;一位前輩語重心長的對我說: 「能找到自個有興趣的工作固然好,但你恐怕得先為錢而工作,再來才是為生活而工作,最後,才輪到為興趣而生活。」 乍聞這席話時,我是嗤之以鼻的,心想如果不是為了興趣而工作、生活,人生該有多麼無趣啊!經過了好長時間,遇上了好些挫折,慢慢的我才懂,人生很難照著劇本走;在做想做的事情的前頭,還有許多負擔與責任,我們很難抗拒,很難逃脫。 「難道奮鬥了一生,就是為了相看兩厭的老婆,和連談上兩句話都嫌浪費時間的孩子嗎?或許是我個人的失敗吧!」 朋友啜完了最後的咖啡,踩著夕陽走了,他的留言和著咖啡的餘香,盈滿著我的天空。 人生不該只有結果吧?窗外美麗的風景,摩肩擦踵的人群,不也是自我人生的一部分嗎?看著他人的潮起潮落,不想自己也在浪頭上,那些飛逝而過的風景,一面之緣的路人,無關緊要的瑣碎,不也是人生另類的收穫? 我也有相看兩厭的妻,叛逆不拘的孩子,我也同樣討厭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但生活到底只該是生活,縱若生活平淡得像杯白開水,我們也該細細的去品茗它的滋味,或許到那天我們責任了的時候,也會懷念原以為無聊的生活。畢竟,凡走過都該留下自我;找回自己,可能就在重新尋回往日遺失的片段或生活。 我想說的是,老朋友啊,十年可以讓我們變老,可以讓我們下定決心找回自己,卻一定不要用來否定過去的自我! 痛 惠子曰:「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 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老婆鬧胃疼,疼得冷汗直冒,臉龐變形。我只能在一旁乾著急,很難想像那是個什麼樣的疼法,能讓一向神經大條的老婆大人都招架不了。 關於痛,醫學上有許多科學分級標準的,但不管怎麼分,就像惠子說的,「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汝非我,焉知我之痛也?說到底,疼痛總該以個人的感受為主,你說不痛,偏我痛得驚人,什麼科學標準,全是狗屁,不是當事人永遠不知當下的感受。 個人也曾有過「慘痛」的經驗,那是一顆陳年智齒惹的禍。那顆智齒早年深埋於牙床,硬是不肯露頭,直到二十歲當兵那年,負責體檢的醫官看了看後,嘖嘖稱奇道:「你老兄有一口好牙,可惜智齒長歪了,最好趁早拔掉,免遺後患。」對醫官的警告,我視之如馬耳東風;因為從小到大,我就沒鬧過牙痛,想是上輩子跟牙醫有仇,這輩子是無緣聚首了。 直到退伍後兩年的某一天,一陣陣刺痛間歇性的自齒根衝上腦門,原本也不以為意,含了含嗽口水,想想挨了挨也就過了,不想那刺痛如蝕了骨般,怎麼揮也揮不去,心想不找牙醫是不成了。醫生看了看搖搖頭說:「這可是大工程啊,先開點止痛藥,明日約時間再來拔牙。」這光景還等得到明天?到底專業拂逆不得,吃了止痛藥後,略有改善,產生了一點僥倖心理,或許就不痛了呢?拔牙,能免則免吧。 就這樣又挨了兩天,不想刺痛卻是一重更上一重。第三天的夜裡,那真是個痛不欲生,要命的是止痛藥已然告罄,三更半夜到那找藥去?好不容易蹭到了天明,已是氣若游絲,冷汗淋漓,最後還得勞動醫生動鎚開鑿,把那病兆連根拔起。但事還沒完,因為自己太過「鐵齒」的關係,長斜的智齒已然頂壞了前顆恆牙,這下子又是一連串的磨牙、根管治療,好不容易做完了整個療程,醫生囑咐還要訂做個牙套。盤了盤口袋的深度,又躊躇了兩天,沒想吃個漢堡就把它咬崩了,最後還是前功盡棄,一拔了之。 從以上慘痛的經驗可知,疼痛是拖不得,如不及早找出病根、對症下藥,恐怕會造成更大的危害,不可不慎啊! 老婆遵照醫囑照了胃鏡,所幸並無大礙,醫師認為應是胃痙攣惹的禍,叮嚀要多休息、放慢生活節奏,看來追根究底,還是我的錯;錯在我不是一位體貼、勤勞的老公。 經驗 成功的經驗不容易複製,失敗的經驗卻容易記取。 在一回聆聽演講的機會中,主講人說出了以上這段話,而他的講演題目卻恰是「分享人生成功的經驗」。主講人打趣的說,他原來提報的題目是「分享人生的失敗經驗」,但主辦單位面有難色,他個人只好從善如流了。 分享失敗經驗?乍聽下的確是件很弔詭的事,但誠如大陸最大的商務入口網站阿里巴巴創辦人馬雲所說的,「我的失敗經驗比常人多得多,可多數人都不想聽。」不想聽是一種心理狀態,更代表了人性迎向光明面的殷盼。 人們通常都期待成功,卻又都通常不動;「不動」就特喜歡沈溺在他人成功的故事裡。說到底,有多少人真的去複製成功的經驗,其實都成問題,更多的人只為尋求短暫的心靈寄託;一心的指盼,原來成功也是有機會的,只要照著如何、怎樣的做。然而,結果通常是事與願違的,人們只看到成功的冠冕,卻不解為了得到這頂冠冕得付出多少的心血與努力;挫折就不用說了,如何打死不退,堅持到底,恐係才是能否抵達成功彼岸的重要關鍵。這樣的過程,可想而知是痛苦的,是刻骨銘心、鮮血淋漓的,但多數的人都不興聽聞,他們只想知道成功的經驗,彷彿那是一帖興奮劑,能讓人一飛沖天,無往不利。 我算是有豐富失敗經驗的人了,比較遺憾的是,自個還算不上是成功人士。要是那日真的有了小小的成就,也有人請我講述成功經驗,到時就要鬧詞窮了!詞窮不打緊,但經驗總還是有的,至少與我共事過的朋友都還認同,我還算是個不太惹人嫌的傢伙。其實,這也沒什麼,就因為我有著比他人應對更多失敗經驗的紀錄,所以曉得如何趨吉避凶、力求圓滿。「圓滿」也是種指盼,指盼成功的涓滴能匯集在生命的源泉裡,那天真能盛開豔麗的花朵。 馬雲還有句話很經典,「心胸是被冤屈撐大的。」這句話濃縮了多數失敗者的心路歷程,可能也是成功者必備的要件之一。現在談這些顯然吸引力不夠,更沒人願意去相信一個失敗者的贅言,但無論如何,在還望不到成功彼岸的時候,盤點自己的失敗經驗,也是重要的人生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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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鳥繁殖季開鑼了
春天到了,花開草長,此起彼落的鳥兒鳴唱聲,從早到晚不絕於耳,繁殖季到了,鳥兒們正賣力的求偶,然後築巢、孵蛋、育雛,為的是種族的繁衍,生活可真忙碌呢!君不見,慈湖邊上萬隻的鸕鶿群,三月底悄悄的離去了;海邊鷸行鳥科的水鳥、海鷗少了;家燕來了;栗喉蜂虎四月中旬也悄然報到;噪鵑(鬼郭公)「咕嗚-咕嗚-」一聲勝似一聲。走的是冬候鳥,回北方繁殖去了;來的是夏候鳥,從炎熱的南方來這裡築巢繁殖。當然一直留在金門的鳥兒,像戴勝、八哥、白腹秧雞、環頸雉、珠頸斑鳩、褐翅鴉鵑、翠鳥、喜鵲、鵲鴝、花嘴鴨、玉頸鴨,甚至麻雀等等四季可見的留鳥,也在忙著築巢繁殖。「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大自然的運作不曾稍歇,一個季節一個樣,真是迷人! 繁衍後代 所有物種的天命 您也許心中有個問號:人一年四季都能結婚生子,為什麼鳥兒要有繁殖季呢? 鳥兒不像人類能計畫、能製作、能儲備又能創造發明,一切得照著大自然的步調走,鳥兒們平日為了填飽肚子,東奔西跑,為防天敵,東躲西藏,其他的什麼都顧不了了。只有在食物充足的季節,才有能力養育下一代,並在冬天來臨之前把小鳥養大,才能順利繁衍壯大,需要遷徙的鳥,也才能順利遷徙。 在我們這兒繁殖的鳥,不是留鳥,就是南方來的夏候鳥;而來我們這度冬的鳥,則是從北方來的冬候鳥。候鳥們為了食物與種族繁衍,每年在繁殖地與度冬區來回遷徙。您說別那麼麻煩,別遷徙行嗎?不行,因為靠近南北極地區,冬天嚴寒,食物短缺,不遷徙會餓死。那留在度冬區不回來行不行?不行,會擠死,不可能所有的鳥都住在同一區域,牠們的分佈自然成形,而且忠誠度相當高,這一切都由「演化大師」來安排,而且在同一地區也有所別。鳥兒們有不同大小的身軀、不同長短的腳、不同形狀的嘴喙、有的適合浮水有的適合潛水、有的有蹼有的沒蹼有的半蹼,分別適合在不同的地區覓食與繁衍,腳長的在水深一點的地方覓食,腳短的在水淺一點的地方覓食,會游泳的到海裏覓食,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繁衍是所有物種先天的使命,到了繁殖季,為了贏得異性的青睞,所有的看家本領都使出來了,從外表的爭奇鬥艷,歌聲響亮多變,舞蹈、動作的奇特誇張,以及織巢造窩的技巧等等,奇趣大自然,正等待著我們去發現、去欣賞呢! 穿衣打扮 水鳥林鳥大不同 林鳥羽色較艷麗,但每年都穿那一件衣服,頂多是繁殖季時,較亮麗些,好像媽媽洗衣時加了增艷劑。水鳥平時羽色較淡,繁殖季時卻換了一身不太一樣的衣服,煥然一新,甚至令人驚艷。這也是「演化大師」的傑作,最大的考量是「安全」。 林鳥生活在樹林中,環境色彩較豐富且隱蔽多,平時可以有較鮮艷的羽色,繁殖期也就沒有太大的需要去換衣服了,不過衣服的展現方式,可是足以令人目瞪口呆呢!尤其是新幾內亞的風鳥,更是風情萬種,不光是翅膀與尾羽的動作,頸部的羽毛亦靈活多變。 水鳥平日生活在水邊,屬開闊性空間,地面色調多為土灰色,若羽色鮮艷,則目標明顯,很容易被掠食者發現,因此只能穿素色的衣服,尤其是抱窩的鳥,羽色基本上都相當樸素,若雌雄輪流孵蛋,則雌雄羽色都樸素,像東方環頸行鳥就是。水鳥到了繁殖季,為吸引異性,大體上都會換上新衣,可是換上的新衣又不能太耀眼,似乎有原則可尋: (一)腹部羽色的變化較大,羽翼色調的變化較小:例如金斑行鳥、黑腹濱鷸,主要是改變腹下的羽色,掠食的猛禽,從空中看不出明顯的改變。 (二)小部位的顏色改變:如眼先、嘴喙、頸部、腳的顏色改變。大白鷺的眼先,由黃色轉為藍綠色;小白鷺眼先的顏色變化較為多樣。 (三)增加同色或黃色系的飾羽:飾羽大都長在頭後、頸前與背部,繁殖期過後飾羽就逐漸脫落,鷺科的鳥普遍有此現象。 歌聲嘹亮 求偶又宣告地盤 野鳥的鳴叫可分為「鳴唱」與「叫聲」兩種,鳴唱是繁殖期較常出現的表現方式(平時就免了,努力加餐吧),音調多變,鳴唱時間較長,鳥兒也唱得特別賣力,有時可用聲嘶力竭來形容。主要目的是求偶與宣告地盤,也是伴侶相互呼應的方式,尤以林鳥為甚,水鳥的鳴唱相對遜色多了。或許因為水鳥有繁殖羽可吸引異性,就不需要那麼賣力鳴唱了,也或許是水鳥所處空間較不隱蔽,不宜大張旗鼓的賣弄。 小鷿虒鳥是出色的水鳥鳴唱者,「嘰哩哩哩……」,一長串高吭有力的叫聲,劃破天際,尤其一對小鷿虒鳥在向別的小鷿虒鳥示威炫耀時,更在鳴唱的同時,衝來衝去,也許是雄鳥趁機向雌鳥顯威風吧!這種事,很多雄的都會幹,不只是鳥。 鵲鴝是林鳥美聲家,台灣沒有,剛搬來金門時,半夜三四點就被高音婉轉的美聲吵醒,以為是不得了的東西,半夜裡拿攝影機也拍不了,但我躡手躡腳的錄下牠的叫聲,深怕驚走牠,後來才知道是隨處可見的鵲鴝。 鳴唱是需要學習的,而「叫聲」是先天的,通常叫聲較為單調,但具有特定的意義,如警戒、興奮、呼喚……等。 體型越大的鳥,鳴叫聲越低沈,反之則越高吭,這也是聽音辨鳥的指標之一,在黑龍江的扎龍地區,聽到大麻鷺(大麻鳽)求偶的鳴唱聲,非常低沈有力,在曠野中,誇張點說,可「聲傳千里」!這裡的褐翅鴉鵑有幾分這個味道。 模仿別種鳥的叫聲,是一種特殊的鳴唱,讓別種鳥以為牠的天敵來了而逃竄,例如棕背伯勞會模仿樹鵲、大捲尾等叫聲;小捲尾會模仿松雀鷹的叫聲…… 在上海崇明島東灘有位誘鳥人金偉國先生,在灘頭為保護區作環誌(繫放)作業,誘捕鷸行鳥科鳥類。金先生昔為捕鳥人今為護鳥人,一小節五、六公分的自製竹哨,可吹出十幾種鷸行鳥科鳥類的叫聲,再利用標本與一隻繫住腳的活誘餌,外加一張舖地的網,就能在春、秋兩季鷸行鳥科過境期間,平均一天捕八十隻以上的鳥,多時一天可捕二百多隻。繫放作業是為鳥類的研究,方向並無大問題,但在捕捉過程會對鳥造成傷害,因此基本上我並不贊成鳥類的繫放作業,尤其是瀕危的物種。不過崇明東灘的鷸行鳥科繫放作業,一來捕捉過程對鳥傷害小,二來鷸行鳥科數量較多,倒不失為可行的作法。 求偶之舞 家家巧妙各不同 每每從電視之生態頻道上看到野鳥求偶之舞,總令我熱血沸騰,太美了,太不可思義了,除了羡慕那些攝影師外,也佩服他們的毅力與耐心。求偶之舞細膩而精緻,先是引誘,後是共舞,再來是出雙入對,如膠似漆。身上所有的部位都可能用得上,嘴喙可張合張合的嘎嘎作響、可互碰、互理毛;脖子可摩蹭、可伸縮、可糾纏;翅膀可拍動、可單舉、可雙舉;尾羽可開、可合、可蹺、可搖;腳可蹲、可跳、可拍水;身可轉、可抖、可直、可橫……,直讓您讚嘆不已。 浪漫的求偶之舞後,是頻繁的交尾,我觀察的高蹺行鳥約二十至五十分鐘交尾一次,小鷿行鳥更頻繁,每次雄鳥游回巢邊,雌鳥就會伏下身子準備交尾,只是雄鳥不會每次都交尾。頻繁的交尾,應是動物確保順利繁殖的普遍作為。鳥類交尾的時間,一般只有幾秒鐘而已,然而在江西婺源觀察到的白腿小隼(體型最小的猛禽),交尾的時間竟然長達一分鐘,令人嘖嘖稱奇。 護蛋心切 親子情表露無遺 大部分的鳥巢是很隱蔽的,在地面築巢或直接在礫石間下蛋的鳥,不論蛋或鳥也都會有很好的保護色,獨獨高蹺行鳥抱窩時目標非常明顯,黑翅白腹,長長的紅腳,蹲在泥土地上,目標非常明顯,連生態攝影生手都可以輕易找到牠,尤其在台灣南部漁塭區。遠遠看到乾枯的漁塭內有個大黑點,準是高蹺行鳥在抱蛋,扛著攝影機就欺進拍攝,只見好幾隻高蹺行鳥遠遠就飛起,帶著尖銳的叫聲在周遭上空盤旋,當靠近鳥巢時,親鳥在附近落地,假裝受傷(擬傷行為)想引我離開巢位,我知道牠在假裝,沒理會牠,繼續拍攝,牠就一直在我面前表演。一年後,重看當時的影片,讓我非常震驚,牠假裝得太逼真了,跌跌撞撞的,持續好久的時間,叫聲可真淒厲,幾近沙啞,一點都不像裝出來的,我幾乎看不下去,責怪自己怎麼這麼殘忍,多傷鳥媽媽的心啊!此後再也不敢這麼做了。 燕行鳥、東方環頸行鳥等多數行鳥科的鳥也都有擬傷行為。蛋孵出來後,親鳥保護雛鳥更是勇者無懼,再大的鳥欺進,照趕不誤。烏秋(大捲尾)追猛禽,洋燕趕白鷺,椋鳥啄池鷺……例子很多。 幾年前夏天,我在官田拍水雉,幼鳥已長得滿大了,天空突然暗了下來,下起傾盆大雨,親鳥(雄鳥)張開翅膀,三隻幼鳥爭相擠進親鳥翼下,幼鳥太大了,翅膀遮不住,親鳥使力站穩,一點也不會推辭,那畫面真是甜美。 野鳥保育 你我共同的責任 前幾年,禽流感折損了不少鳥類,華南雪災也有許多鳥應變不來被餓死或凍死。幾十年來不斷的工業開發,破壞了不少鳥類的棲息地,然而,野鳥繁殖季最令人傷痛的事,莫過於人們撿拾鳥蛋了,這是不文明又不道德的行為,我們實在不必要在鳥類惡劣的生存環境中,再給予鳥類一記重擊。 在觀鳥護鳥的生活中,欣見黑面琵鷺的數量不斷有成長,2009年元月份的全球普查,共2041隻,雖較前一年少了24隻,但台灣越冬的數量高達1104隻,較前一年多了74隻,創歷年新高。而且今年受地球暖化的影響,北方有些地方過去結冰,今年未結冰,可能因此有些鳥未南遷,像鷸行鳥科就明顯較往年少。今年金門的鸕鶿經鳥會的統計也超過一萬隻,更是令人興奮的事。希望在更多人的關注下,各物種都有更好的發展,世界將更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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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
我阿公滿頭銀白色的頭髮,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我很喜歡阿公的白頭髮,好像陽光停留在上面不肯離去。小時候,阿公會在三合院的門廊邊坐著,看著頭髮綁成「沖天炮」的我拿著空汽水罐在收集石頭!那時候的阿公,常常會笑著逗我玩,每天一從田裡工作回來,還是逗著我玩。 長大後,我不在阿公、阿嬤身邊生活。他們總會上來看我,帶著我去幼稚園上課,每次快要進教室的時候,我都會大哭大鬧。我很怕回到家以後就看不到阿公、阿嬤,因為他們要離開都會趁我不在的時候回去。所以每次阿公、阿嬤離開我的視線時,我都很緊張,深怕阿公、阿嬤偷偷搭火車回屏東了! 阿公住我們家的時候,會對著唸書的我說:『阿蟬,要乖乖讀書!爸爸跟媽媽很艱苦,妳要努力讀書,這樣才不會辜負他們這麼辛苦!』我總會乖乖的答說:「好!」看到鋼琴,就會對我說:『阿蟬,彈琴給阿公、阿嬤聽好嗎?』我會很開心的彈給阿公、阿嬤聽。我喜歡看到阿公、阿嬤開心的表情。跟阿公講話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因為阿公不會老是重複著過往的陳年老事。他常常逗著我們這些孫子哈哈大笑,跟著我們一起認識新的事物。求知慾不會輸給我們年輕人,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今年過年我們全家都回到了屏東,到阿公家住個幾天。我很興奮,因為我好久沒有回去了!我們家的貓──阿呆,也跟著我們一起回去。阿公和阿呆玩得不亦樂乎,有點像是老頑童。開開心心地逗著阿呆,我們孫子看著阿公跟阿呆玩得開心,也笑得合不攏嘴。 在餐桌上阿公對我們孫子超疼愛,每次吃飯都會大喊:『吃飯囉!再不快點,就沒菜囉!』然後就會看到我們小朋友,一窩蜂全部擠到餐桌前要夾菜。看到我們在夾菜,阿公會對我們說:『阿嬤做的肉圓很好吃喔!外面買不到的!快點,快點,阿嬤的封肉出來囉!裡面有滷蛋喔!』然後看著我們這群小鬼頭,搶阿嬤的拿手菜在那旁邊笑。 在我們要回桃園的那一天,阿公一直問:「阿媽的肉圓、封肉有沒有帶?……沒有帶喔?!就沒有得吃喔!」還轉頭笑問我說:『阿蟬,妳要不要帶去金門吃啊?』最後還對我們說:『要乖乖聽話啊!阿蟬,等妳畢業喔!阿公帶阿嬤去金門找妳玩耶!妳要帶阿公去玩喔!』阿公看著我,很開心地笑著說,似乎很期待能到金門找我玩。 如今我在金門,不在阿公、阿嬤身邊。今天這麼冷的日子,我特別的想念阿公。想念阿公太陽底下的銀白頭髮、想念阿公逗孫子笑得開心的臉龐、想念阿公那一點都不囉囌的叮嚀,非常希望阿公真的可以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讓我有機會可以帶著阿公、阿嬤金門N日遊,看我說的太武山有多壯觀?!當然囉!還包括我說的那一些超好吃的金門小吃,他說至少每一樣都要吃過一次!身為阿公的孫女,我很開心,因為我的阿公是一位開朗又慈祥的老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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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演歷史劇,挑不出政治問題。李彥,你儘量地刪改,自由地增加遊客的台詞。限你一個禮拜時間交卷,沒問題吧?」 我只得苦笑、點頭。 有人提起服裝製作,經費恐有困難。羅隊長說:「我已經派人去綠葉歌仔戲團講妥,租一天,兩百元,而且咱們不用去洗衣店,他們怕外行人洗破了。」 又有同志提出問題:「劇中遊客,最少有兩對男女,那兩個龍套女演員上哪兒去找?」 這件事成為棘手的難題,隊上沒有女演員,即使到外隊借調,對方是不會答應的。演員的臭毛病比老鼠還多。 咋辦?羅茵皺起眉頭,發愁。 「刪掉遊客不行麼?」有人提議。 「這齣戲的演員只有三個人,若是把兩對男女遊客刪掉,一則過份單調,而且也不像一齣戲了!」羅茵說。 驀地,何暢提出了新的意見,頓使會場的人撥雲見日,重見光明。上月女青年大隊派了兩個女隊員,來軍部教唱軍歌,很受官兵歡迎。何暢建議以軍部政治部名義,將倪蘭、余敏二人借調兩個月,參加這齣歷史劇的演出。另外,他建議我一定寫幾句台詞,否則人家嘴上不說話,心裡會罵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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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如果她不照顧我,我現在絕不會跟妳逛陽明山。」 「她給你喝豆腐腦、豆汁兒,吃豆腐。石居華真像一個護士。」余敏停頓一下:「你離開石寨港,未免太無情了。李彥,你將來會懊悔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演員是瘋子,觀眾是傻子。余敏,妳太入戲了,妳真傻!」 她咯咯地笑起來。 余敏的話,給我帶來了痛苦與不安。我做夢也想不到遇到童館長,倉促地到了基隆;我懊悔不應該給菊花寫信,若是我給她惹出政治麻煩,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既然共產黨是中國人民的救星,他們不會像我劇本上所寫的,誣指菊花是反革命份子吧。 春節放假期間,余敏帶我遊覽了烏來、碧潭和圓山動物園。她早在兩年前便跟著父親來了台北。她父親在遠洋貨輪當船長,目前停泊德國漢堡港。她邀我去家裡,我堅持返回宜蘭。 「妳媽呢?」我問他。 「抗戰時期換腎結核過世了。」 「妳爸沒續絃?」 「高不成,低不就;最重要的關鍵,就是耽心我落在繼母手上,受苦。」 初一,我首先去基隆給安校長、童館長拜年。童館長的妻兒因入台證過期,無法來台,已經返回故鄉。他牢騷滿腹,像我說出他的心意:他準備有關航海的業務知識,考取海員執照,離開這個地方。他也勸我走這條路。 「安校長跟各船業老闆熟悉,如果考取執照,上船是沒啥問題的。」童老師像我亮出底牌,我的心開始蠕動。接著,他說:「我瞭解你想念石寨那個賣豆腐的閨女。台灣不准跟大陸通信,將來上了海輪,海外的重要港口都有辦事處,咱們可以用外國地址通信,也可以匯錢回去。」 臨走,童館長囑咐我:此事千萬別洩露出去,否則你落得偷雞不著蝕把米;說不定會被按上政治犯的罪名。 春節假期過後,開始上班,羅茵新官上任,決定排演一齣古裝歷史劇。她把一冊舊得發霉的劇本,從皮包中取出,傳遞到我的手上。封面早已撕掉,不知作者是誰?從劇中主要人物來看,確定是南宋詩人陸放翁和表妹唐蕙仙的愛情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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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走天涯
畢業是人生轉折的一個重要關卡,是一階段的完美結束,亦是另一階段的輝煌開始。猶如走到人生旅途的十字路口,面臨著何去何從的抉擇,更攸關著未來不可知的命運,因而,我深深以為:畢業是值得慶幸、道賀的大喜日子。 參加了女兒的畢業典禮,就意識到女兒將離我更遠,因為現代年輕人不再是侷限於一隅的井底之蛙,看到的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她們胸懷大志、眼觀四方,心中懷抱著遠大的理想與抱負。在她們眼裡早有「天下一家」的世界觀了,哪像當年老媽,畏畏縮縮的踏不出料羅灣。 年輕就是本錢,他們有衝勁兒、有膽識去闖蕩天下,世界之大,任君遨遊;在「天涯若比鄰」的思維中,如今出國留學已不再是天方夜譚,而視為理所當然了,而且前途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要怎樣的人生端看你如何去開創、耕耘,進而開花、結果。當然先決條件就要懂得割捨「感情」這包袱,而親情就是一件沉重的甜蜜負荷。為人父母心中總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捨,依然盼望著成群的兒女,時刻在眼前,永不分離,所以,為此內心也曾掙扎、交戰,矛盾到極點,或許是LKK的陳舊思想在作祟吧,導致腦袋瓜始終跟不上時代的腳步,真的,滾石不生苔,思想、觀念尤其不能停滯,才會不斷進步,所幸,最終還是在女兒的引導下,為愛其所愛的跨出了這一大步。 天下父母總是投其所好、盡可能的來協助、達成孩子們的心願,我們亦樂其所樂、好其所好。因為深信人生的過程遠比結果來得更重要,所以只要孩子在學習的路上專心學習、快樂成長,便是我們心中最大的安慰,夢裡都會笑。這其中的心路歷程還有段不為人知的心酸,那就是當目送女兒走進中正機場候機室的當下,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淅瀝嘩啦的掉滿地,真是糗大了,還好帶著眼鏡暫時遮掩著紅腫的雙眼,否則可要讓人笑話一場!整顆心伴隨著女兒遠走他鄉,魂不守舍的懸在半空中,一直到知悉其安頓就緒,才稍得暫時放下這顆跳躍易動的心,有道是「母女連心」,這就是最佳的詮釋吧! 在國外不比在國內,在國內到處有親朋好友可資照應,頂多大不了來個飛奔探視,也還OK、方便;如今可是相隔著千重山、萬重水,在重重阻隔之下,見上一面何其困難啊!若非拜科技之賜,如何得以天天視訊,遙望著在異鄉為學業打拚的她,看著她休息,望著她上網,陪著她練琴(比在家練琴時更接近啊!如在眼前),又瞧她品嘗著自己的手藝時,掩藏不住那份成功的喜悅,且吃得津津有味、讚不絕口的大叫「好吃」的當下,真後悔沒教她一些簡易的烹飪技術,而完全沒有下過廚房的她,現在一切皆以「水煮」為優先考量,如此倒好,少(無)油、少(無)鹽,既美味、又健康,不過,還是難為她了。 如今,食、衣、住、行一切自理,又獨在異鄉為異客,難以逆料的突發狀況,以及可能隨之而來的壓力問題,還有各方面的適應問題,在在都是問題啊!天下父母心,怎能不為之牽腸掛肚呢?怎能不隨著她的情緒而起舞呢?當她遇到困境、心中不順心如意的當下,她在地球的那一端難過,我在地球的這一邊掛心,恨不能有一顆「魔力果」,瞬間為她解決一切難題。懂事的她,不敢輕易的在電腦銀幕前掉淚,我卻在被窩裡淚流終宵,徹夜難眠,大有「悔教女兒覓功名」之嘆;巴不得及時辦理退休,馬上飛奔到女兒身邊,當她的書僮、僕人,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以及一切的一切。為人父母總是無怨無悔的,愛到深處無怨尤,但現實終歸是現實啊!願,既來之,則安之,生命終歸會找到它的合宜出口的。而當她學習、生活一切感到快樂如意,我們則感同身受,如在雲端,我們肩並著肩一起面對一切困境,也分享所有歡樂。 漸漸的,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適應、體驗,一切漸至佳境,剛開始穿兩件毛海毛衣還覺得冷,如今調適到感受攝氏十度為溫暖的好天氣,只要一件薄薄的毛衣就足以禦寒,如此截然不同的改變,讓人不得不承認人的適應力是超強,經得起考驗的。而從小就人緣極佳的她,很快的認識了不少來自世界各地的好朋友,利用假日在家餐敘,吃火鍋、包水餃、做壽司…等,那是一種心情的放鬆,友情的交流,性靈的蕩滌,更是人生的一大紓解與享受。也曾相約到史特拉斯堡度過一個不一樣的聖誕節,拍下那結冰的噴水池奇景,讓老媽讚嘆不已…。登上巴黎鐵塔的至高點瞭望巴黎全景,凱旋門前觀賞環法自由車賽,阿爾卑斯山腳下參加音樂營活動,拜訪威尼斯的水上天堂,留連忘返於音樂演奏廳,登台演出…等,一一串成了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讓生命更為精采絕倫。人生就是要懂得安排生活,讓生活成為一種心靈饗宴,多采多姿,繽紛絢爛。而生活就是智慧的結晶,這,就是人生! 無庸置疑的,親情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情感,亦是幸福的源頭,我們雖然無法給予優渥的物質環境,但卻滿溢著親情至高無上的關懷,和百分百的精神支柱。只要女兒過得好,只要女兒快樂,就是我們最大的安慰,就足以讓我們寬心、無慮,但放心不下的父母終歸是企盼找尋那探視的良機,此絕配的兩老總是「爭風吃醋」的大獻殷勤,以博取女兒好感,這回外子稍稍略勝一籌的排除了萬難,在積極的安排下,終於順利成行,拜訪巴黎,只為一探女兒芳蹤,並關切其生活起居,外帶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設若天上的星星可以摘下,我們也一定樂意效勞,不惜千金代價為她摘下,雙手奉上。 如今這「許姥姥」長途跋涉,不遠千里的背負著二十公斤的愛心行囊,囊內乾坤,應有盡有,大自電鍋、小至數位相機及安太歲的平安符…等,甘冒著十二、三小時的漫長空中旅程之險,為愛走天涯,來到這浪漫國度裡,真難為他了,只是不浪漫的人即使浸泡在浪漫的大染缸裡能增加多少浪漫氣質呢?但漫步於藝術的殿堂中,不沾滿一身的藝術芳香也難啊! 此趟巴黎行要感謝女兒的精心策劃,安排了精緻的行程,做重點式的參訪巴黎近郊的名勝古蹟,諸如:聖母院、羅浮宮、凱旋門、巴黎鐵塔、畫家村……等等十六處景點。深深體會到古人所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真諦。那千年難得一見的宏偉建築,令人讚嘆不已;一草一木、一景一物,放眼所見在在顯露出藝術氣息,人人的穿著絲毫不含糊,質感尤佳,自嘆弗如。尤其是身處文明古國、世界五強之一的國度裡,更是讓人大開眼界,有太多值得一看的地方,真的要及時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以印證所學,有道是百聞不如一見啊!那高聳宏觀的建築,若非身歷其境,如何感受得到那股強烈的震撼,而能夠列為世界珍貴的古蹟、遺產……,必有其因,更是值得一看再看的。再則每個文化皆各具特色,都有值得學習的功課,我們應學人之長補己之短,切莫再做一隻井底之蛙,要快快跳出井底,瞭望偉大的蒼穹,做一個集精神、物質、心靈於一身的智者。生長在金門的我們,親身見聞還是有限,所以世界之大任我行,而人生苦短,歲月飛逝,若不及時秉燭夜遊,可要空留遺憾。因而羅浮宮、聖母院、凱旋門……等一一留下足跡,甚而慢跑於塞納河畔(嗜跑成性的人總想跑遍全世界吧),以為來日再度尋覓蹤跡之依據。 藉此難得的機會特地拜訪了女兒的主修老師、語言學校的同學以及音樂營認識的朋友,除了親自感謝老師的傾囊教導,同學、朋友的切磋互勉之外,此行最大的收穫莫過於得以分分秒秒的陪伴在女兒身旁,能如此,就是人生的最大享受、心靈上的極致饗宴啊!若能天天如此,則天天開心,夢裏都會笑。最滿意的是,瞭解女兒住處四周的環境及其安全性,並實地勘查地形,果真遇到緊急狀況該如何逃生……等,並為女兒住處大肆檢修一番,如:換裝不亮的燈泡、堵塞的水管、打開窗戶讓新鮮的空氣注滿一室的清新、帶來溫暖的冬陽,這些迫切、亟待解決的生活上不大不小的問題,看似簡單,若不處理,可就造成生活上的諸多不便,待一切一一就緒,大功告成之後,可就方便多多,讓人賞心悅目,寬心不少。 相對於一位「工作即休息」的人來說,此行不啻是趟奢侈之旅,但如何能割捨這親情的呼喚呢?雖然如此,此行仍然是滿載而歸,不但增廣了見聞,也充實了閱歷,大有不虛此行之嘆。但是「相見時難別亦難」,載不動的還是幾許離愁,化解不了的還是這離愁別緒,所以行囊中裝滿的依然是不變的親情和滿滿的溫馨祝福,以及親朋好友的日日倚閭翹望、期待,盼望早日學成歸來。此刻,為了再次的相聚,只有強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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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話文化局的「八字箴言」
清理舊稿時,曾因金門縣政府文化局那副「立修齊志,讀聖賢書」的對聯,所掀起的那場熱鬧的論戰,立即又重回眼前。只是此刻,熱鬧中多了一份繫念與祝福。因為,「天增歲月人增壽」,大家又添了四點五歲,而楊運亨先生該是八五高齡了。 回想四年多前那場論戰,焦點都鎖定在「先立志,後讀書」,和「先讀書,後立志」的爭辯上。而對那個「八字箴言」的「來處」,不僅都忽略了,且下意識地認為是文化局的「創作」。就連我這個「島外人」,也認為「文化局那副『立修齊志,讀聖賢書』的對聯,立意頗符『文化立縣』的宗旨」,而不知那是古聖先賢的遺訓,真是慚愧。 閑言少敘,大約是前年冬天,偶而在「翻」書的時候,看到了那八個似曾相識的字眼,惟因當時一方面在尋找別的資料,一方面也由於「八字箴言」的論戰早已成了「歷史」,所以就「過門不入」了。事後興起,回頭去找,卻又想不起是在那本書裡,找了個半死,依然徒勞無功,只好把它忘了。 許是有緣?不想那八個字偏又不請自來。時間是去﹙97﹚年八月卅日上午,我習慣地先翻開《聯合報》副刊,竟在版面的上方中央,看到了一張錢穆先生在「素書樓」受訪時的資料圖片,並在錢先生的右臉上方,有個「立修齊志」的直書條幅,圖片的左上角,則是一塊「靜神養氣」的橫批。從那個圖片上,一看就知道「立修齊志」是個上聯,只是,下聯的「讀聖賢書」沒有攝入鏡頭罷了。 原來,那個圖片是為配合齊邦媛教授的一篇〈紅葉階前憶錢穆先生〉的文章而刊出。我以為齊教授會在文章中談到那個「八字箴言」的典故,但看完該文兩天的連載,卻空手而回。雖然如此,我仍然有著「有圖片為證」的欣喜。為此,我還特地打電話告訴陳長慶兄:「文化局那副對聯沒有掛錯,而且,那八個字出現在台北外雙溪錢穆先生的故居裡,《聯合報》副刊登出來了。」 至此,我已確切地知道:那個「八字箴言」,並不是金門縣政府文化局的「標新立異」,而是古人的大手筆。為此,我有「八二三砲戰」時,我空軍健兒們「上山打獵」的衝動。只是,古人那麼多,該從那家找起? 過了一陣子,朋友告訴我:「可到網上去找找看嚜。」 一語驚醒夢中人。只是,我還是一條「漏網之魚」。 為了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只好請求詩人向明兄一伸援手。 哈哈,網內人就是網內人,一伸手,便手到擒來。他回電說:「『立修齊志,讀聖賢書』,是你們江西老表朱熹寫的,高約一三○公分,寬約三十八公分。」 原來如此,怪不得文化局要掛上那副與金門有文化血緣關係的對聯了。遺憾的是,四年半前,大家在為那個「八字箴言」吵得口若懸河時,竟無一人想到這點。也可見,大家對一代宗師的朱熹,確實所知有限啊。 巧得很,我常去蹓躂的那家「號子」,為提供網路轉賬及交易等服務,特在營業廳加裝了一部能上網的電腦,供大家學習操作與使用。前不久,搞劇本的小張,有一天,開玩笑地把我的名字輸進去「搜尋」,想不到,竟把我那篇〈莒光樓前話英雄〉的小文找出來了。我靈機一動。請他幫我找找「立修齊志,讀聖賢書」,因為,我想再看清楚、詳細一點。小張只「一指神功」,便找到了密密麻麻的幾十條,其中還有楊運亨老先生那個〈讀者投書〉的摘要。而較多的資訊,是一些團體或個人參觀錢穆先生故居時所見到的那副對聯。另外,也有人指出,安徽的「紫陽書院」也有。而新竹市前清進士鄭用錫老家中,也有一副朱熹手書的石刻拓本……。林林總總,看得老眼更花了,卻沒看到如向明兄所說的資料,好生奇怪。歸來後,少不得又要去電向明兄請教一番。 原來,在電腦上提供資訊的網站是那麼多,向明兄是在「姑姑」﹙GOOGLE﹚那裡找到的,而號子的那部電腦裡,只有「野虎」﹙YAHOO﹚,怪不得「殊途不同歸」了。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此文初稿完成後,心裡仍然有些不落實的感覺。因此,又要小兒去「姑姑」網站上找一找。他除了找到前述各條資訊外,還在廣東新會梁啟超的「怡堂書室」找到了那副對聯。他說:「從圖片上看來,對聯有考古學家的膝蓋到頭頂那麼高,有一把椅子那麼寬,但沒有確切的尺寸。」他又說:「也是照拓本去木刻的,『立』字的右上角有一方小印,『書』字的左邊有『晦翁』的落款。」 依據小兒的描述,對聯的尺寸大致跟向明兄說的差不多,而從「引首章」﹙即「立」字右上角的小印﹚,及「晦翁」的落款等位置上,毫無疑問,「立修齊志」是上聯,「讀聖賢書」是下聯。 另外,大陸學者陳榮捷,在他所著的《朱子新探索》一書中,於「朱子墨蹟·木刻」一節裡,有「讀聖賢書,立修齊志,存忠孝心,行仁義事。」十六個字。又在「朱子之聯語」一節裡,則有「讀聖賢書,行仁義事,存忠孝心,立修齊志。」看來,是屬於格言、語錄的形式。而當朱子要寫成對聯時,便寫成符合「詩格」中「出句末字為仄,對句末字應平」的「立修齊志,讀聖賢書」了。不僅如此,還以前述的「引首章」和「落款」來明定對聯的上、下聯,可說是設想周全細緻。 至此,這個問題,大致是可以結案了。只是,當時那個監察院,連「立修齊志,讀聖賢書」這副對聯的出處都「察」不出來,卻只會打官腔,也可見他們「明察秋毫」的高度了。而文化局未能及時「為民解惑」,也有失「牧民教民」的天職。不過,若從另一個面向來看此事,正因為他們的「有失」,才有我們幾個參與耍嘴皮子的人流汗後的「有得」。這不也是一份意外的收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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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這次我巡迴部隊教唱軍歌,發現這些來自農村的戰士,都具有質樸而純潔的心靈。他們熱情,而且吃苦耐勞,若是他們生長在瑞士或是美國,何等幸福!偏是他們活在內戰頻仍、戰火硝煙的中國。這些感想一直深埋在心底,卻不能說出來更不能寫出來,那會遭受嚴厲制裁的。 離開政工隊一個半月,隊上的人事有了變化:羅茵作了隊長,鮑剛升了副隊長,查察、丁紅離職,問他們何以離職,如今身歸何處?誰也不知道。 新年期間,我接到一封賀年卡,卡中有一串娟秀的字跡: 李彥上尉,別來無恙乎?你的聲音與歌喉,時常在我耳畔迴盪。我是青島女子中 學畢業,看過你寫的話劇《情人崖》,感動至極,這是不是你的故事?願見面時誠實地告訴我。 余敏 元月五日 余敏不愛講話,歌喉很好,她和我相處一個多月,從未單獨講過話。若不是她信上說是山東同鄉,我還以為她是河北省籍。余敏長得比倪蘭漂亮、健康,她和何暢倒是郎才女貌。我並沒有給她回信,查察夫婦離職,攪得我心神不寧,哪有心情再搞男女私情?何況我的腦海一直浮映著菊花的影子? 那晚從軍部參加晚會演出回隊,何暢邀我去街上吃宵夜。他悄聲告訴我一件石破天驚的消息:查察在哈爾濱時,曾在林彪的「東北人民解放軍」文工團作過團員,參加演出歌劇《白毛女》,飾演楊白勞。查察已經是共產黨員,他個性衝動,愛發牢騷,因為公開支持蕭軍的反內戰言論,傳出他將被捕,所以他倉促地逃出了哈爾濱…… 「查察和丁紅日前被關押在台北,恐怕判處死刑!」何暢說。 「好啊!這不是幫助人家共產黨逮捕逃兵麼?--這是第三次國共合作。」我憤慨地說。 3 春節期間,陽明山櫻花含苞待放,遊人如織,冷風蕭蕭,初次和余敏約會,雖然穿著便裝,呢大衣,心裡還是有些膽怯,若是被五十八軍的戰友發現,傳播出去,將來怎麼教唱軍歌? 查隊長及其夫人丁紅被捕的事,壓在心底,沉痛難受。我隱藏不住感情,便把此事透露給她。她低聲說:「我們女青年大隊,前些日子也有一位隊員被捕,偽滿時期在長春讀書,日語很棒。聽說抓進去不到三天,立刻處決了!」 遼河的水呀, 松花江的浪…… 余敏把一隻手伸進我大衣袋內,輕推我一下,「過年了,別哼這種歌曲。談談你的《情人崖》吧!」 把《望夫崖》改為《情人崖》,是查察的神來之筆,他的文學修養畢竟比我好。前者封建意識濃重,帶有悲劇意味,改名之後,生動活潑,具有浪漫主意的氛圍。 「石居華真有這個人嗎?」她突然問起這件事。 「這是……我編造的。」我說。 「我不相信。你得過傷寒病。這是你那天吃晚飯說的。」 尋思半晌,終於喚起了回憶:那晚,從〈抗敵歌〉談起黃自。黃自是江蘇川沙人,抗日戰爭前夕他就寫過不少抗日歌曲,抗戰爆發不久,他患了傷寒病,因為大量腸出血過世。他彌留前還惦念半部音樂史沒有寫完呢!不錯,我談過患傷寒病的經驗,想不到余敏的思維這麼敏銳,她一直記憶著此事。 「你想石居華?」 我默然無語。 「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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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速寫之二野花
每當接待外地來參訪的朋友,對金門的綠化成果都讚不絕口,這樣的成果非一日造成的。我們終年享受這樣美好的環境,應感激前人投入的心血,方有今日綠意盎然,萬物競茂的景象。根據縣誌中記載,金門古時為林木蓊翠,古有「仙洲」之稱。明清時期因濫伐以致童山濯濯,風沙交相為害,遍地荒蕪。國軍進駐金門後,積極種植林木,才有今天欣欣向榮的景象,本地的原生植物得以保存下去。 三月裡登太武山攬勝,總會看到遠處岩壁上開滿了一片紅色的花,在綠色叢中十分耀眼,那就是金毛杜鵑,其枝葉柔軟,平鋪在地面上,與一般杜鵑花大不相同。清明時節到野外掃墓時,總會冒出一簇簇的粉紅花,平時見不到它的蹤影,為了繁殖下一代,綻開其花朵,它芳名叫田代石斑木。 春季盛開的花多,以山黃梔、小金櫻、野百合、絡石、七里香、豆梨等,山黃梔香氣四溢,六個白色花瓣,容易辨識;小金櫻俗稱「白刺仔花」,枝幹有勾刺,盛開白色的花朵,把野地上染成白色的世界;野百合亭亭玉立,漏斗狀的白花,一枝獨秀;絡石是多年生纏繞性藤本的植物,白花攀附其他植物,密密麻麻的小白花,爬山時遠遠就聞到它散發的清香;豆梨的花似梅花,氣質顯得高貴。夏季裡以野牡丹、桃金孃、琉球野薔薇等,野牡丹有粉紅及白色兩種;桃金孃是粉紅色,鮮艷美麗;路旁開著小小的白花,那是六月雪的蹤影。 田野間長滿南國小薊,葉緣有細刺,農忙時手腳都會被刺痛,花的造型獨特,圓球狀粉紅色;村莊旁的蔓陀羅花,像百合花一樣,白色喇叭狀,小時候大人告誡小孩子不可摘它,說是會打破碗,所以都不敢摘取,讓我印象最深刻,其實這種花是有毒性的,含有警惕的意味。 近年來在寒冬裡,不論氣溫極低,不畏寒冷,仍然開著小白花,孤立在草叢中,那是咸豐草,如梅花一般,越冷則越開花。 海濱的待宵花散布在沙丘上,不因乾旱的土壤而畏縮,展現特有的生命力,依然盛開著黃色的花朵,讓一片如荒漠的沙丘帶來生機。繞在周圍的馬鞍藤,伸出長長的蔓藤,花朵像牽牛花一樣;另一種蔓荊是蔓性灌木,花為藍紫色,也是活躍在海濱的沙丘上。 許多生長在野外的花朵不被人們欣賞,當然不如園藝栽培的蘭花、牡丹花、玫瑰花那樣華麗,成為花園內的主角,讓人們隨時可以觀賞其美麗。今天在忙忙碌碌的人海裡,那有人駐足欣賞野花的美,其實有其獨特的香味,是一般栽種的花所不能比的。這些長年生長在荒郊野外,依著四季變化的時序,自由自在的綻放著花朵,盼望著遇到知音的人來欣賞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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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是一種永遠的思念
今年清明節大弟代表家族眾兄弟姐妹們返鄉掃墓。翌日,攜來了清明時節應景傳統美食春捲分享大家。人未到,母親已迫不及待的來電,略表歉意的語氣自那端響起:「嘟ㄚ一點點,趁今日休息,趕緊甲伊呷完!」這頭顯然有點被電話鈴聲中途打斷某事似的她,帶絲不耐的語氣:「好啦!好啦!知影!」匆匆掛上。 忙碌的星期一早上,異常的冷清安靜,因為家中成員散處四地。餐桌上,淨白的碟子靜躺著誘人可餐的春捲,矛盾情懷頓生:那樣的迫不及待以逞口腹之慾,又想從容不迫的細細品嚐。獨自一人啜飲著溫熱的咖啡,想像母親在廚房裡備辦食材忙碌的情景,那是記憶裡恆常的風景。光材料細數不下十種,鮮翠新綠的有碗豆、芹菜、青蒜等;淡雅米白的有大頭菜、包心菜、高麗菜;灑潑鮮紅的有蘿蔔;含蓄淡白的有豆干;加上纏綿深沉的有肉絲、鮮蚵等等切細絲,各自分開炒後再大燴混炒在一起。心想炒功亦十分重要:既要保持菜蔬的鮮脆,又要保持食材混炒過的爽口與清甜。除此,春捲皮也是此道美食另一主角,散發淡淡的麵皮香。細心的母親怕它們溫熱相黏在一塊,早已將每一片撥開,對摺又對摺疊起裝入小袋裡待用。 此一味,令人魂牽夢縈的兒時的原汁原味,是交織多少滿足、愉悅、感動和記憶的一味,即便是不識媽媽兒時情懷的兒女們,亦是貪饜得猛塞入口、滿嘴滋滋作響、豐潤唇齒留香的一味,也是記憶軌道其他食物味蕾相形避位之一味。 耳畔想起母親的話語:「一點點!」何止一點點?母親口中的一點點是接下來三天交錯中的早餐、或是午餐,或是晚餐。每食用一回這個美好的食物,對於母親的愧疚與感激之情都要重新複習一遍,尤其在這時候,家人們皆離家出外自己處於絕對孤獨又清明的時刻裡。 因此,不由得憶起不久前發生類似的故事,祇是角色互換…。 遠行的前一天,忙碌的整理行李與交辦未來三週人不在辦公室之煩瑣事務。雖然處於紛亂與情緒緊繃之狀態,仍然不忘中午抽空跑趟傳統市場,備辦晚上的滷肉食材,惦記著有三個週末返家卻沒能見到媽媽的女兒,留下幾許媽媽的味道,在不在家的日子裡。 當晚,回家已接近洗完澡便可著床倒頭就睡的疲憊邊緣。忽地才猛然想起滷肉工程,便又鏗鏘聲響地在近午夜裡動起鍋鏟鼎鑊來。男人或許是憐惜或許是不解風情地粗聲粗氣道: 「出個門那麼牽腸掛肚幹嘛!人不在,拜託不要再製造過多消化不了的食物。」 此時耳膜自動的把這句給排除。聰明!他那裡懂得。心想。 心裡逕自打定主意:滷好,待涼。明早出發前,一袋一袋分裝好送進冷凍庫。 久遠年代,天光未亮,母親總是早起忙碌著一個溫熱便當,伴隨著她如女兒現在一般的年紀,度過三年的國中生涯,也造就了今日行走不岔途的自己。 二個禮拜後,在太平洋彼岸的祕魯首都-利馬,早晨,白花花的陽光灑落在充滿拉丁風情的街道棕櫚樹上,蓬勃的一日正要展開時,男人傳來一則簡訊: 「妳好嗎?我們正享用妳的滷肉當晚餐。」 啊!一碟春捲、一鍋滷肉,三代親情溫暖。從烈嶼濱海小村,到台北圓山麓下,再到南美洲的祕魯利馬海邊,路迢迢,意綿遠。在太平洋的彼岸,仍眺望不了太平洋此岸這頭的故鄉。而她似乎未遠離過,家。 家,原來它是一種永遠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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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錯的旅程
月光下,一輛車,一群人。車有車窗八片,其中一片映著我的臉;或醒或睡的一張臉。我睜開眼,小小聲在心裡問自己:這是哪裡?跟著又想,是誰這麼問的?然後,究竟是我想起了身世,還是身世像幽靈一樣在車後飛竄,它們聞到主人醒轉氣息,立即依附。會是車外、車內的溫差,使得回魂剎那,綻開這一小片又深又透明的空白?但很快的,我又是我了,沒有懷疑的。 曾經在許多旅程醒來,看了看隔鄰的友、伴,卻覺得陌生,有時候睡得深、熟,眼睜開,掛鐘、吊扇、衣櫃跟檯燈等一一映著。初始,掛鐘等擺設並沒有名字,再看一眼時,身體像巨大機器,繞一把鑰匙轉。一個東西在那裡,是暗的、又明了,世界轉回原來的地方,我回來了,立即辨認出掛鐘、友伴或旅程等名字;像我現在,醒在八片車窗裡的某一片後頭,認出我在車上,在一群友伴裡,車子正開往天祥。 車廂內,一直有人說著話。那些聲音是因為模糊而低沉、還是因為低沉而模糊?它們,跟這蜿蜒山路,成了睡夢的背景。我聽到後座一兩聲嘆息,淡淡的,如草春發。而此刻,窗外呼嘯的風、車內低低的聲息,能對還在入夢的人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夢,能因外在的作用產生彎轉,彷彿佈景抽換,瞬間從茵茵草原,進入漠漠荒沙,而因為抽換的速度快、準,我們已無法辨識這不是原來的夢。那麼,那些在車後飛竄的幽靈有無可能因為彎道太彎、山路太巔,一時恍惚,掉進不屬於自己的身體;醒來,眨眨眼,揉揉臉,我又是我了,沒有什麼懷疑的。 如果身世能因一場睡夢而有了置換,我們會去爭奪本就不屬於自己的,還是嚴峻駐守自己的疆界?儘管出發時,我們不只帶著一個悲傷的故事,而是兩個或三個,但我們考慮、想像,如果悲傷不再、如果故事改寫?因此,我們該去爭奪嗎?會去爭奪嗎? 後座一個女孩說,她的青春跟一個男孩平行而走,但是,卻到了分岔的時候了。另一個女孩說,人生沒有岔路,放遠看,我們走過的,都匯聚做長長的路。 這麼聽著時,我的臉正映在八面車窗裡的某一面。我漸漸睡去,但努力撐開眼,想聽得完整。但不知道在哪一個彎口,我被甩了出去,再醒來時,是在一片寂靜裡。我的寂靜來自窗外一雙眼睛,那是我的眼睛,正看著我,跟疾馳的車、跟兜轉的路,以及我的旅程。 我無意中岔出的旅程跟車廂內的友伴們平行著。一天一夜的旅途中,我們始終採取一種守勢;於是,來的來、去的去,我們依然維持一種完整或說一個殘缺。但我們選擇沉默。車廂內低低的聲息終於更低,然後,不見了。 眼前是石門山登山口。千里跋涉,是為了再出發。旭陽在群巒之下,光透出,滿天霞影。得再走快一些的,最好就在天邊漸白、星群漸稀之際,守住一個位置。也唯有守住等待的寂寞,且讓空氣冰凍手腳,當日光劃出,才見喧嘩。匆匆,並不是一個合適迎向旭陽的速度。然而,再走得快,都來不及走到一個理想的位置了,那就站著吧;而且得站得久一點,久得忘記這只是人生的一天,只是旅程的一個區塊。 它不是一個區塊,而是一個完整,我必須這樣想,才能讓旅程趨向一種完整。然而,就算我缺乏思量,漫不經心,旅程該過時,就還是過了。 已站得夠久了,山邊,白色人形一前一後欺身而進,慢慢他們上山,慢慢地,再有人前前後後尾隨。這時,旭陽已做朝陽,躍出山巒。太陽失去它一如琥珀的晶瑩球體,做了一個無法逼視的火球。突然,一個閃動抓住我。那是友伴的眼睛,迎著光,兩個淡卻深、輕卻重的球體,當它們與山裡的陽光正面相逢時,我看到了兩個旭陽。 人體也有旭陽,我眩惑了。然後,當她循階而上,轉過身,眺望眼前雄邁延闊的奇萊山勢,我也望著她,看見她的臉像一座山,兩顆太陽靜靜浮出。秀麗的眼睫如雲霧氤氳,眼角蜿蜒似群山遼闊,我跟我的眼睛,隱藏在墨鏡後,盡情打量。 它們,不斷為我帶來一次又一次日出,這時,我才相信一個人,是如何為另一個人帶來日出;那許多人常掛在嘴邊的、嶄新的一天,以及其後的旅程。然而,我畢竟沒有一個理想的位置,一個理想而平行的人生,隨著山勢越高、景觀越闊,她不再轉身,終於,我也失去了兩個旭陽。近午,她的臉再變作一座山,隔著遠極了的山豁,如同奇萊,在前方陡峭。 雲海,月光下,雪皚皚地,沿立霧溪伸展。這風景是旅程的意外收穫。 到達目的地前四十公里處,崖壁坍方。下車審視時,設想公路存有隻身通行的窄徑,一跳一走,通過坍方,再行接駁。但是下車一看,才知坍方嚴重。兩架大型推土機在坍方路段,一左一右,形成夾擊之勢,引擎呼呼悶鳴,陣仗盛大。這像強人奪路索財,對比下,坍方竟擬做一個柔弱女子了。待我們走近一看,她從山上不停扔落亂石,猶如口口聲聲急急說道,不要過來!如果那是女子,該是柔腸寸斷,臟腑盡洩,卻還殘留一口冤氣。駕駛經驗老熟,眼神篤定,神態從容,雙手挨著方向盤,耐心守候。而車窗外排氣管噗噗響,推土機機身嘎嘎震動,隨時就要雙管齊下,祭法、斬妖除魔。然後,坍方將被清理,崖壁灌注水泥,一縷幽魂就此僵固。 當我訝歎大片雲海時,也想到坍方;是它送我們,進入這個旅途。窗外月光如洗,山、林層次,呈一團黑、一團灰,光澤部分則是岩石反影。剛開始雲海是坐著的,像一個巨大的如來,冉冉、揚揚。後來他就做了臥佛,橫跨整個山谷,我想叫住司機,停車暫看,但朝向臥佛不是我們的目的地,再說,那只是我心裡的佛。然而,每一趟旅程,莫不是,朝向心裡的佛?只是,佛在幻化著,呈一對愛戀情侶、捨一段悲傷故事、遁一種城市庸俗、逃一個束縛、求一種所願,或者兩種、三種。譬如女孩所說,在茂林,陡見星斗滿天,那星光跟月光,就成了旅途的所願。而我的呢、她的呢、他們的呢? 第二天,佛,不管是坐是臥,都不見了。石門山上,群巒、群巔以上,都淨空著,只給登山者一個藍藍的天。有人說,是昨天到梨山天池祈求,神聽見了。當時有人,依循指示,左三圈、右三圈,許願。我們有所求,儘管只是一段小小旅程,只關於這一天的好天氣。近午風起,雲漸多,從山谷、山際、林間,從那兩顆旭陽,升起。女孩說,「山中何所有,嶺上白雲多」,想了想又說,「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這是南朝齊、梁時代,詩人陶弘景棄官歸隱,卸下拘拌之作。我一階過一階,心裡小小聲讀著。我來山中,應許自己一個祈求,給一個天、一片地,給一個透空的自己;我來,祈求一個明淨,儘管只能是一段暫時,一個撫慰。我也來聆聽女孩的愛戀、男孩的鐵馬環島,並也發現旭陽的媚惑。 風起、風狂,雲更多,姿態各異,接疊湧出。而今天池不在,如果我將許願,是否得繞行白雲,左三圈、右三圈。而我將繞行哪一個雲朵,是白鴿、是飛龍?而我能夠就近繞行白鴿,卻期許換做飛龍?但是不一會兒,鴿跟龍,都已幻化了。我凝視雲朵末梢,注意到風一拖一拉,牽引著雲,一如太極拳勢;這陰陽兩頭,牽絆卻無盡無垠。 友伴在山一頭欣賞晚謝的杜鵑,有人說,拍照了,他們伸展雙手,跟雲、跟群山、以及這一段旅程合影。這一段我跟友伴們意外的旅程。幾個山友經過,一個人說,可惜啊,花謝得早,另一個人卻說,是我們來晚了。 下山,終是歸途。我在車廂內,守著八片車窗中的一片。窗外,映著我的眼睛,愣愣打量我。車內,仍見低低的聲音沉沉迴蕩,音樂似有還無,每過一個轉彎,海拔越低。 後座,無聲無息,兩顆、或者更多的旭陽,業已悄然闔上,而路的前方,則升起屬於我的旭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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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雖然政工隊沒有去台北中山堂演戲,但卻因《情人崖》促使人事上的變化:任嘯天隊長調升軍政治部上校科長、查察調升中校政工隊長,丁紅佔少校隊員缺,我和何暢佔上尉缺,樹大招風,政工隊呈現出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鮑剛是資深演員,他只獲記功一次,引起爭議。此人是四川劇專畢業,戲路穩健。每日捧著武俠小說,晚間是八圈麻將,半瓶清酒,從王元龍、劉瓊、舒適、黃河……作點名式的演技批判。直白地說,凡是男演員都比不上他,他是最倒楣的表演藝術家。 這位少校隊員邋裡邋遢,每年除了校閱、參加慶祝會,他從來沒穿過軍服,他若穿上骯髒折皺的軍服,讓人看起來啼笑皆非,像舞台上變魔術的滑稽小丑,也像一個剛從砲火硝煙中走出的俘虜。 查察曾經批評他的演技,沒有突破創新,演老頭兒戲很不錯,但是再演二十年,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舅)。查察的善意的勸告,卻惹起鮑剛強烈的反彈。他在辦公室大拍桌子:「他媽的!五十八軍政工隊的印把子,掌握在偽滿文化漢奸、中共文藝特務的手上了!咱們準備繳械投降吧!」 隔壁是隊長室,查察聽得一清二楚,他充耳不聞,繼續埋首工作。他把我找去,告訴我:我撰寫《情人崖》劇本,他簽請核發稿酬,袁主任批下來八百元獎金。查察隨手將支票遞給我。 「我領出錢,交給伙食委員,咱們全隊同志加菜吧。」 查隊長尋思了一下,低聲說:「你辛苦寫出劇本,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都應該獲得報酬,你拿出兩百塊錢加菜,已經夠義氣了。」 從銀行取出新台幣,我堅持送給伙食團五百元,全隊加菜數日,像過春節,呈現一派歡樂的空氣。不久,謠言四起: 「李蓮英馬上升副隊長了!」 這是難以讓人置信的事。目前我仍掛中尉階,即使明年元旦晉升上尉,我也不能擔任少校副隊長啊。隊上的羅茵、鮑剛都是資深少校,那怎麼行?查察為了消除謠傳,穩定人心,他以快刀斬亂麻方式,簽報上去,最後軍部人事部門批准女隊員羅茵為副隊長。 何暢和我晉升上尉,查隊長便派我倆配合女青年大隊隊員,深入基層進行軍歌教唱,暫時離開政工隊,聽不到冷嘲熱諷的閒話,內心感到清靜。不過每天吼唱,嗓門燥熱隱痛,身心疲乏,精神卻非常愉快。 教唱軍歌的方式與學校不同,主要的應做到精神昂揚、歌喉響亮、整齊,表現出激昂奮勇的士氣。女青年隊員年輕活潑,配少尉軍階,她倆最受阿兵哥歡迎。因此教唱軍歌,何暢和我只是配角,余敏、倪蘭才是主角。我們教唱的歌曲,都是國防部頒發的音樂教材上的軍歌: 莫等待,莫等待, 勝利絕不會天上掉下來…… 中華錦繡江山誰是主人翁, 我們四萬萬同胞…… 那天,倪蘭一陣心血來潮,教唱了一首原住民歌謠,大兵歡喜若狂: 月亮已出來你看喲, 月亮出來你看喲, 趁此良宵賞月跳舞, 那鹿萬淘咦呀咳,那鹿旺…… 一個外省籍的老兵舉手:「報告倪教官,拿了饅頭伊呀咳,這是啥意思,俺不懂。」 倪蘭漲紅了臉,吞吐地說:「我想,這句話可能是讚美月亮的美麗吧。等我將來出差去花蓮,作詳細的調查,再寫信回答你,行唄?」那位老兵站起,雙腳併攏,咖地一聲,行了軍禮。 場內揚起一陣熱情的掌聲和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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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菊島風情
慵懶的海鷗 自湛藍海域的嘴角,輕輕 叼起島嶼朦朧初醒的夢 以一道飽滿的美麗弧線 掠過南風的縫隙 輕聲召喚著火紅的初夏印記 金黃細瘦的光影 飛濺閃耀如奔騰的詩句 激昂地述說著關於菊島 一麻袋的寂寞心事 乳白的浪花在湛藍海水中恣意滾動 讓笑聲疊著笑聲疊著笑聲 自海洋的咽喉深處,緩緩地 向甦醒柔軟的沙灘匍匐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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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譜的日記>
喜歡閱讀臉譜的日記,就像陽光時時刻刻移動,變幻著世界上一切的人事景物一樣,我會在臉譜的左眼拿到童年的耶誕禮物,在鼻子的位置安放一個大海螺,傾聽老祖母從天堂傳來的叮嚀,我的嘴巴閉住的時間超過耳朵好幾十萬倍,這是我從臉譜那兒學來的,這樣藍色星球才不會掀起大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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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丫頭﹐再來呀﹗
上課前,因著有些空閒,信步到港灣啃早餐。 非假日的雪梨,氣象截然不同!夾腳托和細肩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套黑色西裝,和剛點好外帶的咖啡一起遊走在早晨的城市裡。港灣的熱鬧喧嘩一時間受盡冷落,形色匆忙的人們從車站、渡口吐納,急急地朝四面八方奔去,再沒有人為那如綻放花朵般的貝殼形建築物佇足流連,甚或發出由衷的讚嘆,只是默然的、毫無表情的向前疾行,和一方的風景擦肩而過。 下雨了!黑色的傘花開成一朵朵,為何大城市的居民偏愛單調冷冽的黑色呢?雨裡走來一位老伯,身上搭著一件陳舊的藍大衣,褪了色的黃斑黏在上頭,像死賴著不肯走,嘲笑著一代年華的頹然老去。老伯左手拿著紙盒、右手拎著牛奶箱子,傾斜著身體徐徐走進雨裡,瞥見同是黃皮膚、黑眼珠的我,他咧嘴笑了一下;一時間,我感到悲傷,看到異鄉靈魂狼狽的模樣總是讓人難過,也許,這又是另一個無法衣錦還鄉,瑟縮異地角落的故事,我報以微笑,緩緩的點點頭。 在環形碼頭繞了一大圈,時間還早,冷清的人行道上只剩嬌縱成性的海鷗和我乾瞪眼,雪梨的海鷗呀!過慣了茶來張口、飯來伸手的無憂生活,幸福的你們可知道人間存在多少無奈和滄桑?兀自想著,眼角瞥見魚線似的東西晃動,一閃一閃的;灣區明訂不准釣魚,類似的東西不應該出現才對。禁不住好奇心,驅前一探,是老伯!正忙碌著,我沖著他問:fishing?他隨口「哎」了一聲,算是回答。 他不是拾荒的老人!這樣的理解忽然讓我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隔著鐵欄杆,我開始細細打量他的一舉一動。原來,那晃人眼睛的反光的確來自於魚線,只不過,省去竿子,老伯在線頭綁了個勾,就算完成所有配備,牛奶箱子當座椅、紙盒用來盛裝魚獲,加上隨身收音機,一位老者的異鄉生活形象活脫脫呈現在眼前;老伯瞧我看得興致盎然,索性招了招手,要我過去。 「哪兒來的呀?」他問。 「台灣」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台灣好!之前有個小姑娘,在這兒念醫科,和我交上了朋友,臨走前還照了張相,台灣,挺好的。」 「伯伯,您在這多久啦?」收音機裡的華語新聞熱鬧的進行著,我只得拉開嗓門吼著回問。 「十多年囉!老囉!沒用了,只能在這釣釣魚。」 他邊說,邊用手扯下保鮮盒裡的鮮蝦魚餌,掛在勾上,再使勁兒丟出去。 「這樣釣得到魚嘛?」 「行!昨兒個我釣了兩條這麼大的」他邊說邊騰出手比劃著,忽然間,魚線有動靜,老伯急著收線,卻晚了,餌被蝕了,魚卻游走了!」 「這些魚,吃了餌也不曉得謝你。」他沒好氣的咕噥著,再掰下一小塊蝦肉串上。 「現在潮水高,魚兒不多,再二個小時潮水退了,魚就容易上勾了。」 也許,長年旅居異鄉的生活讓老伯的心靈產生空洞;也許,是因為寂寞的緣故;更也許,他只想有人好好聽他說說話,而不是日復一日地聽著收音機裡的播報員以一口標準卻暖不進心窩的普通話絮叨著遠的、近的、重要的、雞毛蒜皮的天下事,話匣子一開,便一股腦子宣洩出來,東長西短、天南地北,連陳水扁貪汙的新聞都令他憤慨了好半天。這期間,調皮的魚兒咬去了好些蝦肉,卻沒有一隻願意上勾,再這麼下去,不等潮水退,魚餌就該給吃光了!我開始為老伯的漁獲量擔起心來。 「叭!叭!叭!」渡輪的汽笛聲大大響了三聲,劃破原本的寧靜,猛然想起我還有課要上。 「伯伯,您慢慢釣,我去上課,改天再來找你。」 「哎……快去。」 我轉身邁開步伐使勁趕著,卻聽到背後老伯喊道:「好丫頭、好丫頭,再來呀!」 雨停了,陽光自雲層縫隙裡露出半個頭,我的心冷不防揪了一下,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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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大小姐散步
半年多來,我每週至少兩三天的早上,都會從台北市騎摩托車到中和市的一座小公園陪「大小姐」散步,這個「大小姐」不是別人,正是我那高齡八十歲的媽媽。 媽是個很注重運動和保養的人,十年前的她還神采奕奕、生龍活虎的在公園裡和其他阿公阿嬤練外丹功,經常隨隊到各處參加表演或參與各種老人進香團到各處遊覽,我那時看她的模樣和中年時期沒什麼兩樣。 但自從她在血管裡裝了三支支架、且飽受失眠折磨之後,我驀然發覺她蒼老得極快,變得容易「碎碎唸」,行動也愈來愈遲緩,以至連爬樓梯上四樓都很艱難。 我們幾個兄弟姊妹都還在為生活打拚階段,曾有人研議找家有「老人伴」的敬老院,但發現那裡不如想像中的理想而作罷;接著又有人提議大家合資請個外傭來幫她跑腿、陪她到公園散步,但媽是個愛清靜的人,家裡多了個外人,萬一對方成天看電視、打電話,她更不能靜下心了,這個提案也就不了了之。 去年年中,我暗暗下了決定,與其仰賴外傭或其他方法,何不從自己做起呢?能擠出多少時間算多少,電話中告訴媽:「我明天早上陪妳去散步!」那時已經有一陣子足不出戶的媽,我感覺得出她心裡有些雀躍。 媽和未婚的么弟及二弟、二弟媳住在中和緊臨土城的華安街,我住台北市文山區的萬隆,早上騎車送兒子到建中上學才七點四十分,離書店十點開門還有點空檔,原本我會到附近的公園散散步,但放眼都是些暮氣沉沉或被外傭推著輪椅的老人,只有大安公園還有點朝氣,所以也被感染得意興闌珊,心想,與其自己一個人運動、散步,不如陪媽媽一起,雖然遠了點,來回要花不少時間,但習慣了就好。 第一次陪媽走到「明德公園」,才發現媽原本萎靡的精神完全改觀,到了公園,她馬上擁有好大好大的空間,我也對公園裡的老人,在觀感上有了很大的轉變,不再是那種「老叩叩」的刻板印象。 「要去運動哦?」一走出媽住的公寓樓下大門,就看到一對阿公阿嬤迎面走過,阿嬤坐在輪椅,後面由一位女外傭推著,阿公走在後頭,阿公開口和媽打招呼。 「是啊,是啊!阮大鱟生(大兒子)從台北來帶我去公園散步,伊十點愛擱返去台北開店!」人家只是一句簡單問候語,媽竟然要回答得這麼複雜,但我不忍心說她。 等那兩老走遠之後,媽才說:「那位坐輪椅的老太太比我年輕,去年中風,沒丁沒動,真可憐!」我急忙附和說:「對啊,就是要常運動,注意飲食,不然中風就麻煩了!」 公園在民德路大馬路那頭,公車、轎車、摩托車兩邊呼嘯而過,馬路的確很「難過」,緊緊挽著媽,路口沒紅綠燈,只能趁著沒車子經過的空檔,急忙穿越,想著她顫危危的步履,要單獨應付兩邊那些呼嘯來去的車子,真是驚險啊! 公園入口邊的紅磚道上,有位幫人挽面的歐巴桑和媽打招呼,媽還是搬出「落落長」的回答,我只好趕緊牽著她快些走進公園,在公園步道,媽好像回到自己家一像熟悉的世界,幾乎走過的每個人她都認識,那些人也親切地向她打招呼。 繞著公園外圍走道,慢慢地走了半圈,媽的左耳不靈光,我走在她右側,邊走邊話家常,來到一處有些雙桿、單桿、溜滑梯的小型運動場,遠遠的有位長得圓圓胖胖的中年男子,用宏亮卻緩慢的語調對著媽喊著:「大~小~姐!」 我奇怪地望著媽,媽說那個人叫「呦~口荷」,他口中的大小姐就是她,媽也大聲的回應著喊道:「呦~口荷~、呦~口荷!」 媽小聲地偷偷告訴我,那個她叫「呦~口荷~」的中年人兩年前中風,有一天她從廁所出來看到他雙手抖動得很厲害地走著,媽好心出示手中的拐杖式雨傘,說:「你要拿一把這種雨傘,才不會跌倒!」那中年人指著喉嚨表示他說不出話,又指著雨傘頻頻搖手。 中年人每天在小公園拉單桿,口中費勁地喊著:「呦~口荷~」「呦~口荷~」,終於把聲帶喊開了,半年後可以慢慢說話了,才告訴媽說,中風後要盡量搖手才復原得快,不能依賴著拐杖;他又說,就是因為以前家境不錯不用上班,每天喝酒吃檳榔才中風的,現在壞習慣都改掉了;剛中風時他一直哭,一直哭,他那位長得很漂亮的太太告訴他:「你不用擔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讓他恢復信心,努力做復健。 「二~小~姐!」中年人又用力喊著,媽聞聲轉頭和遠遠走來一位高高的老太太打招呼,那老太太比媽年輕幾歲,丈夫姓邱,是股市之神邱永漢親弟弟之妻,可惜邱先生在六十幾歲就過世,邱老太太也住附近,經常來公園散步,被「呦~口荷~」稱為二小姐,邱老太太聽了高興得眉開眼笑,原來不經意的讚美,對人的情緒轉折是很大的。媽一直向「呦~口荷~」糾正說她已是老阿嬤了,別叫她「大小姐」了,別人聽了也會很蹩扭的。 「呦~口荷~」故意裝作沒聽到,對我扮了個鬼臉,用力的再叫了一聲:「大~小~姐!」 此後每次我帶著媽去公園散步,除了很高興可以見到媽的老朋友素真、阿燕、邱老太太等人之外,最期待的反而是「呦~口荷~」,以及那聲堅定有力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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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絕版的板橋歲月
當我家從土城頂埔工業區搬來板橋時,我也就跟台灣的「農、工」社會,隨著經濟起飛而轉變成「士、商」的城市居民。我從不諱言,自己是台灣社會轉型中,一個鮮明的例子。農、工、商、士,我在三十歲前恰好走完這個蛻變型態。而板橋是我結蛹棲息的枝頭。 板橋由來有兩種說法,一曰舊名擺接,為原住於此地平埔族所建立的擺接社,後取擺接之閩南語音譯,雅化為枋橋,至今閩南口語仍稱枋橋,而非普通口語的板橋。二說是一百多年前,當地面對現今新莊的碼頭,有一條大水溝,對往來運送船貨、行人通行造成不便,於是此地望族林本源出資蓋了一座木板橋。因碼頭商貿運送流量甚大,人來人往多會問「來去何處」,「對板橋去」,時間一久又經口耳相傳,當地便被稱為板橋了。 自民國71年搬來,到我結婚移居三重,我在板橋居住有十八年,但板橋的生活版圖早有我的蹤跡。六、七歲時,爸爸的運輸事業經營得不錯,我從土城慶安街每天搭娃娃車,到板橋南雅夜市中心的板信幼稚園讀書。捲捲的頭髮、小小的臉、愛塗塗寫寫的小女孩,以為板信幼稚園是世界上最美的學校、是小朋友們生活的中心。那時我的板橋,只認知了幼稚園、夜市,其他版圖得等到國中時,舉家從土城工業區搬來,當時北縣第一棟十樓高的公寓大廈,才得以深入探索。自此,我居於「林家花園大廈」最高樓,一扇窗下是林本源園邸、另一邊面臨南雅市場,恰是開展我青春期的視野,跟回眸童年的角度。 國中念的是一邊建一邊招生的中山國中。上面在蓋樓,學生在地下室用黑板隔開班級來上課,老師們講課的聲音互為干擾,下課時,各班同學打鬧成一團;大雨時雨滴噴濺、漏水,平時則悶熱潮濕,師生在這樣環境下,培養了同甘共苦的情誼。所幸國一下學期,大家都能在正常的教室上課了,但操場建地還有清朝以降的老墳數枚。我們就在緊鄰鐵軌、雜草蔓生、死人骨頭堆中玩耍、童軍課時野炊、運動、自習課時帶書躲於其中進修。身為中山國中第一屆畢業生的,很難忘懷畢業典禮跟謝師宴上,幾乎人人哭成一團的情景。無奈的是,板橋進行都市計劃改建,中山國中才使用不到二十年,便整個夷平改建為縣政府辦公大樓。那處奠定我少女時的藝文基礎,宛如煙雲一般蒸發不見,再無可能舊地重遊。多年後,當我以顧問身份踏進縣政府,我在腦海中重疊著這塊土地的新舊樣貌,獨自領悟著世事無常、記憶與現實互為虛實的慨歎。居於這台北縣的行政中心,加上人文薈萃,有許多景致供我悠然漫遊;從板橋延展出去的我的成長地圖,有少年時讀土城學府路的海山高工、搭99號公車到新莊輔仁大學、三不五時到三峽、公館、淡水、市立美術館、東區畫廊和茶藝館……沒有捷運的年代,我一樣從板橋輻射往外拉開視野,卻也留戀板橋給我的多元精彩。空閒時,我溜到家中樓層最高之處,發獃、獨自一人歌唱跳舞、看書、寫寫東西,過著閑雲一朵野鶴一隻,心緒無限自由、視線到處寬廣的日子。我帶著筆記本俯瞰整個台北盆地:正前方是日夜俯瞰芸芸眾生的觀音山,飛機自林口往下降的起點;東方是大屯山脈,看得見文化大學、山坡上以人工種植樹木排列成的「中正」兩字;後方是中央山脈,春夏之交我常遙望雷電無聲奔走山稜的遠方;西面可隱約見到三峽鳶山、近處是大漢溪轉彎新莊之流勢,過來一點就是林家花園的三落大厝。 我留下了當時地貌的速寫數張、年少初萌文學的心情筆記,往往在日後翻閱時,才能重溫那已經不可能再有的生活視窗。一如我曾經營的藝文空間「絕版人工作室」。由於板橋開發甚早,又有富商林家的加持,文氣與商貿雙線發展,後有藝專(現為台灣藝術大學)歷代師生出入或居住,這些藝文人士大量流通的書籍,便造成南雅市場中有多家舊書店,文學、藝術、詩集、黨外書刊等多元資訊匯集於此,是我從高職到大學時期,休閒最愛的挖寶去處。年少時以文學藝術書籍為伴,人還年輕,眼界卻老成了。在歷經高職轉考大學的波折之後,我成為輔仁大學夜間部歷史系學生。大學四年,有一年多,白天在出版社工讀、夜間上課,有兩年多,在加蓋的頂層十一樓生活。三十多坪的空間,自名為「絕版人工作室」,提供給「薪火」詩刊社同仁聚會、北部詩友的臨時沙龍、寄售詩人們自費出版的詩集,和幾家關係不錯的文學出版社(前衛、李魁賢前輩創立的名流、笠詩社、創世紀等)叢書。我自稱,絕版人賣絕版詩集,作絕版傻事。那一段時光,是目前中壯派詩人們,交流最頻繁、各處詩友感情都密切的黃金期。「絕版人工作室」恰扮演了溝通的橋樑。詩友們每次來,我總是帶他們爬到最高的頂層平台賞風景、清談論詩、偶爾還辦Party唱歌跳舞,視台北盆地為我們表演的舞台,瘋瘋鬧鬧之間就點起一把溫暖的火,照出每個詩友最燦爛的笑顏。這也是我們一群互為取暖的詩人,共同的絕版歲月。而另一扇窗下的林家花園,反而從之前的雜沓、千人混居的混亂,逐漸沉澱出一股寧靜的風華,讓我在高樓的心思受其牽引。民國七十一年左右,林園已不是落難來台外省人士的歇腳處,多年閒置之故,使她刷上一層神秘色彩。有人說林家二小姐在她的繡樓上吊殉情。有人說林園水池有鱷魚、又一說有水怪生存著。有人說晚上眾鬼啁啾,魔神仔開舞會擾人眠夢……那時真有人作夥進去夜宿探險,報上說,沒見到二小姐的魅影、也沒看到鱷魚或水怪、當然更沒聽見妖魔鬼怪辦轟趴的歡叫;探險者倒是被手掌大的蚊子嚇到,整夜最困擾的是如何不被叮咬,忙著燻蚊香、將書刊卷來打巨蚊……這樣的趣聞,我還記憶猶新。日後經過「來青閣」(先前傳說的繡樓),也不怕窗櫺細縫中,有二小姐的窺伺了。林園也在我們風花雪月的記憶中,有了美麗的變化。民國七十五年林園修繕完成開幕那天,我持望遠鏡看著許多黑頭大車,將西園街停成隆重而熱鬧的車河,從那裡流進林園大門的是省主席邱創煥、縣長林豐正、板橋市長等達官貴人。對於拆掉鷹架、塑膠護幔的林家花園,我比更多人好奇她的園內風景,卻一直到大一通識美學課程,隨著教授引領我們講解「傳統建築」,我才首次進到園中。那些對古人生活環境的浪漫想像、文人雅士穿梭於水榭樓台的雅致、富家千金隱身在曲折迴廊、作工精美的建築物裡,通通在我眼前展現虛實互融的感動。當然,我必得造訪那隻孔雀,那隻提早進駐園中的珍禽,每夜總陪我讀書、寫作,「嘎-嘎-」呼應某種寂寞的美麗生物,牠在林園過得是否如深宮中的貴族? 這滄桑於我也是新鮮的體悟。林園景物彷彿一直都在等待我的再訪,變與不變之間,其實只是我每次進園的心情,與之感悟相應所生。遊客如織也好、人影稀疏也罷,隨時來林園的一雙眼睛,總看見不同時空中的紅男綠女,在這裡扮演人生過客的戲碼。我看著人們,也被其他的眼睛所看見吧?在林園,建築跟花樹是硬體,人與光影是流動的軟體,風景中有風景在隨時轉變,每一秒皆可觀。雖離開板橋生活圈多年,卻不斷被府中路上林員大粒肉圓、黃石市場的生炒花枝跟炸粿Q、紅心剉冰店、南雅夜市裡的舊書店、懷念排骨酥湯、蚵仔之家、好吃麻油雞……各種小吃美食頻頻召喚,還有北縣救國團「青年世紀」、板橋高中文學獎、近來新增的枋橋文學獎、文化局的會議或活動,找我回來評審、演講、開會,更讓我覺得「作為板橋女兒」的溫暖跟驕傲。那表示板橋藝文風氣濃厚、常民生活的生氣勃勃、跨越在新舊時空的雍容氣度。我幾次帶作家(焦桐、舒國治、廖玉蕙、古月、吳鈞堯、李宗慈、郝譽翔)到板橋吃美食,總說,板橋之美不在一個下午就能領會,你得生活其中,有更多時間讓自己穿梭在百多年前的地理、新穎大都會的氣象變化。就像她跟我一起經歷的,無可複製的絕版生活;那深刻,不是簡單或輕浮的過路客,能感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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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杭隨想之二從一條線畫起
我是一個水墨技法不太純熟的人,幾年來雖與「驅山走海」的畫友,一起呼嘯遨遊於家鄉的山巔水湄,也畫了一些水墨,但我深深的知道那些偏於西畫形式的作品,總欠缺一股淡遠幽深的傳統特質。這心事一直秘藏不宣,也算是我的一個隱憂吧。 去年10月底去了一趟北京,見了一些場面,尤其是在居庸關下與一位中央美院的年輕女博士生交談,觸發了我赴大陸學習的念頭。飛機上我想了一些事,到北京這兩個半小時的航程雖也不遠,但如果能找近一點的學校不就更方便了嗎?返家之後上網找了一些資料,才知道水墨畫的搖籃原來是在杭州的中國美院,便不假思索的認定,那將是我未來的方向。 現在我終於來到了這裡,正與一群來自大陸各地喜好山水畫的朋友一起學習。一週4次共12個小時的課,上起來並不疲累,但課後的作業,完全聽任自己的安排,你可多畫一些,也可以少畫一點,甚至不畫也行。只是我們這些遠道的學生,誰能不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呢?這點只要從繳交的龐大作業量就可略知一二了。這兩週是由美院教授陳磊老師來教,四十來歲的年紀,精神飽滿,教學更是用心。一次連續三小時的課,看他不斷的批改、示範,中間還不時的引用相關的材料來輔助說明,真是精彩卻也辛苦極了。 一開始他特別強調兩件事:一是要磨墨,不好使用墨汁的,並用預先帶來的各種墨條和硯臺來研磨,順便教我們辨認好與壞。二是不論你學到哪裡,基礎終究還是最要緊的,樹與石正是山水畫的基礎所在,那就從這裡開始吧。在畫樹石之前,他先示範各種線條,包括直、水紋、圓曲、螺旋線等的畫法,這樣做可以使手腕靈活,讓筆為手用,畫出來的線才能隨心所欲,待線條畫得靈便了,那山水畫的相關問題就解決了大半,這雖是作畫前的熱身,卻是至關重要,是要經常不斷去做的。 為此我每天作畫之前,一定用均整的呼吸,緊緊握著毛筆在長80公分長的宣紙上,凝神靜氣緩慢的畫著不同的線條。這情況不就是我平日教導學生書法時,要求他們先用橫直筆畫寫出像籬笆樣的圖案一般嗎?如今角色轉換了,上個月我還在傅錫琪紀念館一板一眼的要求著學生,現在卻得聽別人使喚,正經八百,一絲不苟的寫著。妻看了也覺得好笑的說:「真沒想到你也有被磨的一天。」 畫線條的辛苦是在於它的不斷反復,讓人容易感到單調,但我總能甘之如飴的。這趟杭州行不正是要親近傳統中國畫以及一窺那豐富多變的筆墨世界嗎?既然老師認定這是一種有效的辦法,那麼我還有什麼好疑慮的呢?怕的是來到這裡以後,依然是一身自以為是的舊習氣,當你瓶子裡的水已溢滿瓶口,新的水又如何能注進來呢? 既然說要學習傳統,總得有個依據才是。那究竟要臨誰的畫本呢?這點老師早已成竹在胸,樹、石部分根據美院的傳統,以臨摹陸儼少、顧坤伯為主,兩位名畫家皆已作古,曾都是美院的名師,但他們課徒的畫稿十分管用,幫助過無數個學子,真正傳承了美院水墨的精髓。為此,幾位同學下課之後,便不約而同的鑽進學校附近的「南山書屋」,沒幾下功夫就翻出所要的書籍,有了「秘笈」之後,心也跟著篤定起來了,剩下的事就是如何用功了。我想此時此刻也只有借助「勤勞」二字,才能跟認真的老師對上話了。 樹與石之後當然還得有其他更進一步的琢磨。宋、元的畫本將接著上場,先臨摩小畫,大畫得等時間許可再做。之後才輪到明、清畫本的臨習。這樣的一趟學程,總要花個五、七年的光景吧?之後才是走進名山大川,走進田園村野去觀察,去體驗,去用傳統的筆墨寫出你對現實生活的理解。 畫家石濤曾說過:「一畫者,眾有之本,萬象之根。」在美院期間,我已抱定放下一切的心情,依著老師的引導,從畫一條條細長的線條開始,希望能藉這樣的一個決心,早日的與中國山水畫取得連結。這幾天,每當我聚精會神的畫著線條時,石濤的話語就會不自覺的浮現腦際,這可讓人感到特別有依靠,畫興也就跟著提高了。 2009/3/10於杭州旅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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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梅老兵聚落
楊梅鎮後火車站有一個令人神往的地名「小上海」與「小香港」,這是於民國41年韓戰結束後,一萬餘名反共義士接運回國,除了暫住龜山鄉大湖外,大部分進駐楊梅,於是,逐漸形成特殊小聚落,人多了,商店也多了,繁華景象讓許多人慕名而來,雖然沒有黃浦江的船影或香港的繁華,卻有著相同的鄉愁。 沿著火車站旁的崎嶇小路,可以抵達小鎮傳說中的五十年代的小上海與小香港。曾經為了一個理念或一份理想,遠離家園的人群,寄居於這片低矮的平房,由於過著細數著掌紋中,曾經年輕過的青春與逐漸老化的悲歡。 韓戰結束後的反共義士在楊梅鎮高山頂成立了義士村,之後,恢復為軍營,而小上海和小香港聚落,是配合義士們生活需求而產生的,有教堂、理髮、洗衣、澡堂、茶館、縫衣、補鞋、煙酒、小吃、雜貨及撞球,之後,由於老兵凋零與遷徙,昔日的熱絡景觀逐漸式微。 當年的小上海與小香港,是一種漂泊的繁華,讓這群人必須開始擁抱小鎮的每一吋風雨,讓從鄰近村落湧入的女人,絡繹不絕地把通往小上海的小徑,踏出了一條可以讓三輪車通行的路,也讓這裡的風華有了男人與女人的溫存故事,有了寄人籬下時一種錯覺似的溫暖。 小香港有別於小上海的是全屬自建克難式建築,宛如小九份的格局,兩個聚落路徑相通,屬於老兵之家,而受到都市開發之影響,小上海雖較不完整,但小香港仍然屹立於楊梅鎮月眉山下,猶如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雖然因為人口外流而房舍無人維修而破舊,目前仍然有許多人住在這裡,假日時,偶而會有零星的人許多慕名而來,由於人潮不多,而使得這裡沒有坊間老街的熱絡,也沒有小販願意進駐,相對的也顯得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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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居華認為黎岩走後音訊全無,天涯海角,不知身在何處?因而受到共黨輪番鬥爭。居華大罵幹部,最後高呼「中華民國萬歲」,慘死鬥爭台上,結束了這幕反共壯烈的悲劇。 查察看罷,付之一笑。通過業務會報討論,決定簽報上去,聽候軍政治部主任袁士愛的決定。次日,文件退還下來,袁主任用毛筆字批示:「主題內容甚佳。居華未婚生子,有傷風化,可否刪除。」 查察拿著卷宗笑著走近我的桌前,讓我看袁主任的批示。我也忍不住想笑:「他的觀點有道理,咱們就按照主任的意見編劇。」查察尋思了一下,囑咐我:「你把重點放在鬥爭會上,加強觀眾仇共心理。要將石居華塑造成秋瑾一樣的英雄,面對敵人的政治迫害,臉不變色心不跳……」 中共幹部鬥爭石居華是有理由的。黎岩從台灣基隆寄去的信,都落在他們手上,這是鐵的證據,居華賴得了嗎?這場戲我寫作時,淚如泉湧,因為我害了居華,感情真摯,躍然紙上。結尾作了改正,我處理的是石居華縱身跳下懸崖,投海自殺。我將望夫崖改名「情人崖」,同時也以此作了劇名。 查察導演《情人崖》,決定了演員: 石 全,鮑剛飾演。 石居華,丁紅飾演。 黎 岩,何暢飾演。 其他的地方幹部,群眾演員皆由政工隊員擔任。群眾場面則向軍部連借調了十位同志。 《情人崖》演出,轟動了四六一五部隊全體官兵,也受到不少宜蘭鄉親的熱烈歡迎。 袁主任看了非常滿意,他在講評時說:「這場話劇硬是要得!丁紅那個女娃演得最動人,說哭還真掉眼淚!我建議這場戲去台北中山堂公演,咱們賣票……」掌聲和笑聲掩沒了袁主任的四川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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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高架橋
懸於空中的河流 層層疊疊升升降降 交叉、平行、螺旋 於遠方伸展至遠方 再由遠方逼近至遠方 迂迴曲折的 奔馳的淺淺河水 冒出串串的氣泡 氣泡裡的心 如沙漏 無所謂正反 只是不斷被倒置的 汩汩而流的 漫漫的歸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