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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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 圓
立冬那天,晚上八點多,老爸突然拍了下大腿,唉呀一聲:「今天冬至要吃湯圓呀!」正聚精會神看著八點檔的老媽馬上回神:「糟糕,怎麼給忘了。」 冬至怎能不吃湯圓!幸好來得及補救,嚴重失職的家庭主婦腦筋動得快:「沒關係,超商還開著。」話聲才落,人已到了門口,跨上專屬的小綿羊衝出去了。 不過十分鐘,老媽已提著二盒小湯圓和一罐八寶粥進門了,她說臨時買不到配料,就用八寶粥代替吧,不愧是資深主婦,應變能力一流。 冬至吃湯圓是傳統習俗,不管是小時候親手搓或是後來買現成,也不管是單純白水煮湯圓或是加紅豆、白土豆等等配料,年年冬至吃湯圓是一定不可或缺的節目,尤其吃了冬至湯圓就多一歲,所以即使我向來不愛甜食,也一定要象徵性的吃個一、二顆,長大,誰不願意呢? 但過了某一個年紀之後,我對冬至湯圓就不太在意了,甚至有意無意的忽略,很阿Q的效法布袋戲中的「怪老子」,他從不吃湯圓,年年六十三。 今年,看在老媽匆匆忙忙準備的份上,我暫時不去計較年紀,很捧場的盛了一碗,一邊吃一邊覺得奇怪:「都冬至了,天氣還這麼暖和,看來今年真是暖冬。」說著不經意的掃了一眼牆上日曆,咦,不對吧,怕自己看錯,我起身湊近再看個仔細,這下糗大了,我回身對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禍首說:「老爸,今天是立冬啦。」 莫名其妙吃了一頓立冬湯圓,接下來是農曆十月十五的平安湯圓,這也是十月的重要節日,一早就得端三碗湯圓上樓敬神,這向來是老媽的責任範圍,可是今年主角隨團旅行去了,怎麼辦?「我來。」老爸自動請纓。 「你行嗎?」老爸一向遠庖廚,我們對他的廚藝完全沒信心。 「行。」這位君子拍胸脯打包票,信心滿滿。 有了志願軍,我們樂得輕鬆,便放膽高眠了,只是世事常在預料之外。 老爸一向嗜甜食,尤其湯圓,更是打死不退,平常礙於健康,老媽總是嚴看嚴管,沒什麼機會大快朵頤,現在山中無老虎,老爸就囂張了,他不遠千里,騎了三十分鐘車到鎮上最有名的手工湯圓店去,打算買個幾斤犒賞自己幾年不曾好好安撫的五臟廟,哪知買回家的是半成品的圓仔粹(糯米糰)。 「這,要自己搓湯圓嗎?」我望著那一紅一白二糰圓仔粹有點愕然。 「生意太好了,店裡人手不足,只好買回家自己來。」老爸說著已捲起袖子開始工作了。 好吧,反正搓湯圓沒什麼技術門檻,圓仔粹在掌心搓幾下就行,自己來就自己來,我洗好手準備幫忙,想不到的是,老爸太不安份,第一回煮湯圓就挑戰高難度,他想做鮮肉湯圓。 這可費事多了,得一個個包肉餡,真是自找麻煩,我邊搓湯圓邊嘀咕,不過吃個平安湯圓嘛,何苦大費周章為難自己。 「妳不是不愛甜湯圓嗎?今年我們來煮鹹湯圓,我還買了茼蒿。」老爸頭也沒抬,只雙手不停又捏又搓。 很難形容當時的感覺,看著老爸笨拙卻認真的模樣,有一點感動,又有一點想笑,心底暖暖的,卻微帶點酸,除了甜食,我幾乎不知道他愛吃什麼不愛什麼。 吃完平安湯圓,接著就是冬至了。 冬至是老媽最重視的節氣之一,除了吃湯圓還得進補,小時候是紅面番鴨燉蚶殼草,這作法有點繁瑣,首先得用苦茶油乾煎蚶殼草,再搗碎老薑擠汁,最後才將番鴨、蚶殼草、薑汁放進陶甕中隔水熬煮,費時費工,但因老一輩相傳這能解鬱袪傷又有助轉骨,最適合半大不小,整日跌跌撞撞的孩子,所以冬至前幾日老爸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滿田野找蚶殼草。 這樣吃了幾年,等我們大一點後,就改到中藥房抓帖十全大補湯,還是燉番鴨,但說實話,滋味不如蚶殼草燉鴨,那苦茶油和青草香混合成一種奇妙的化學作用,在舌尖隱隱回甘,加上薑湯微辣微麻的口感,一碗下肚,全身暖呼呼,真是冬至最頂極的補品。 喝完補藥湯,接著還有湯圓不能忘,早年都是白水煮湯圓,沒什麼值得期待,但近年不進補了,改在湯圓裡加料,煮酒釀湯圓,酒釀是一位客家媽媽精挑糯米做的,量不多,得早早預訂,她的酒釀味道醇厚,尤其打上雞蛋後的湯圓,鄉里間沒人不點頭說好,連食物只要求簡單,一輩子只吃白水煮湯圓的阿嬤,嚐過一次後就再也難以割捨,年年都得早早訂了才放心,有一年我貪玩誤事,忘了阿嬤吩咐訂酒釀的事,害得她只好拉下老臉對客家媽媽說:「你知道我幾歲嗎?90了。」硬是插隊買到一罐,其實阿嬤謊報年齡,她才85。 這是阿嬤第一次倚老賣老,她一向不服老,最怕遇上讓座這類敬老行為,這次為了酒釀,不僅認老還裝更老。 過完冬至,下一個湯圓日就是元宵了,在年味越來越淡的今日,村裡的小廟倒是把元宵節過得有聲有色,越來越興旺,除了燈謎,廟旁醬料坊還願敬獻的「大戲」演了幾十年,傳到第二代了還謹守著對神明的諾言,每年元宵節一早,就在廟埕架起大鐵鍋生火、搓湯圓,一粒粒湯圓浮在鍋面上,熱氣騰騰,多美好的意象。剛唸書時,學國語講「煮湯圓」,阿嬤一根枴杖馬上指到胸前糾正:「浮圓仔」,這可比國語生動太多,是不是正港在地人,一句話就驗明正身了。 雖然廟裡的湯圓用料實在,個個碩大渾圓,絕對讓人「呷粗飽」,但都是陽春的水煮湯圓,食客不多,一到中午,志工就得提著挨家挨戶分送,直到醬料坊小老闆接手後,愛面子,又肯花心思,募來了東山材燒龍眼乾、黑糖熬薑汁,廟裡的湯圓才漸漸打出名號,不只村人愛,連鄰村也有口碑,吃完了還要打包,小老闆也大器,鍋旁貼心的備了塑膠袋,無限量供應,從此元宵吃桂圓薑汁湯圓成了這廟的傳統。 前幾日街上遇到小老闆,他一手搭上我的肩:「元宵湯圓想換個花樣,你來『發落』吧。」這算什麼?交付任務?好笑的是我還當真乖乖扛下,認真的思索著該怎麼出奇致勝,才不會丟了村裡的臉,小老闆這麼吩咐。 只好回家搬救兵。 媽媽胸有成竹,從紅眠床底下拿出個老甕,她說今年後院桂花開得極好,特地花了大功夫,一層冰糖一層桂花做了罈桂花釀,「保證不會漏氣。」她信心滿滿。 嗯,也許元宵吃碗桂花釀湯圓會是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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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服役趣事─久旱甘霖
民國六十多年代曾在金門下庄、金城等地服役年餘,每次訓練後閒來扯淡,單身資深士官話題總喜歡圍著「八三一」繞,那彷彿是他們溫暖的家,安慰了不知多少寂寞、漂泊的心。 有一天,我們碉堡分發來一名新兵,相當清秀、內向,動不動就臉紅,尤其資深士官鉅細靡遺談到「八三一」種種輝煌戰史時,更是既害羞又愛聽,更助長老士官的談興,又加油添醋吹噓自己如何如何神勇,令他好生嚮往。 那年秋天金門特別乾旱,老天不下雨,水不夠用,水龍頭經常滴不出水來,井水雖有點泛黃,但了勝於無,連長就要我們再挖挖碉堡前那一口廢棄的古井,辛苦挖掘仍不見冒出水來。挖累了大家又開始吹牛皮,在乾旱下老士官們的「八三一」征戰史,更是讓我們這個菜鳥新兵聽得心旌動搖。 有一天傍晚,我們這個小兄弟悶悶不樂回來,經老士官一再追問,才知他去了「八三一」,結果太緊張一直垂「頭」喪氣辦不了事,那個小姐不好意思白收他的票,拿了一個橘子給他吃,他吃完橘子就回來,大家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隔天挖井的休息時間,有個自稱「八三一」戰績彪炳的老士官,就把他叫到一旁諄諄教誨;他則頻頻點頭認真受教。老士官特別叮嚀他喝點金門高粱促進血液循環,不會有問題的啦!隔天傍晚他又愁眉苦臉地回來,老士官又一再追問,才知他喝了酒太興奮,只到對方大腿就結束。這下沒人敢笑了,若是被別的碉堡知道還得了!這已經不是他個人的事了,而是關乎我們整個碉堡的榮譽。 「革命軍人只有前進,沒有後退!」他的師傅--那個老士官豪情萬丈地喊道,又把他叫到一旁,連說帶演將數十年經驗、十八般武藝毫無保留傾囊相授。隔了幾天很人性化的放他半天假讓他完成大事,那個老士官師傅說他已拜託「八三一」一位他熟悉的小姐,人很溫柔、很有愛心與耐心,希望能馬到成功,我們則繼續挖井,天氣依然乾旱。 到了黃昏忽然下了一場雨,眼見太陽也漸漸要沉入海平面時,發現我們這位小兄弟遠遠地回來了!那個師傅老士官一個箭步衝過去問他,我們也都停下手中的圓鍬、十字鎬緊張等待,仿如電影的停格鏡頭。突然看到老士官高舉雙手大叫一聲:「喲■!成功了!」大家也都興奮地跳了起來,拍手歡呼!就在這個時候,那口井倏然湧出水來!接著所有水龍頭也都陸續流出水來了! 世事白雲蒼狗,後來就沒「八三一」,金門也早已成現代化城市,追憶這件陳年往事,不禁莞爾,除了逸趣仍覺溫馨有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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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你
你專注在腳下的每一步 牽動了我的眼神 就此定格在你身上 你像雲一樣飄忽不定 一轉身就不見蹤影 你像風一樣 來無影去無蹤 沒留下任何訊息 月光帶來陌生的你 也帶走了你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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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麗龍騰在人間
那是一句撼古爍今的名言,當年證嚴上人說:「用鼓掌的雙手做環保。」 聽得出其中的悲痛嗎? 紙杯、保麗龍碗、保麗龍杯,這都是能源開發的副產品。科技的進步相對竭盡能源,副產品也往埋葬地球之途邁進。 曾有這樣的視頻,水中游的海龜衝撞了漂浮的飲料吸管,吸管筆直進了龜鼻無法自己拔除,逐漸長大鼻孔也逐漸「吞噬」了吸管。 當人們發現,費盡九牛之力拔除吸管的剎那,真不是一句怵目驚心能說明的嚇人。 或許也曾看過,死亡動物的腹中堆積了多少塑膠袋、保麗龍紙杯、各式各色的紙碗紙杯,牠們是因為誤食無法消化排泄飽撐而死的。 這些「食物」從何而來?不都是人類不經意所「餵食」的嗎? 人類相信,在一個動態系統中,初始條件下微小的變化能帶動整個系統的長期的巨大的連鎖反應。 1979年12月,美國氣象學家洛倫茲(Lorenz)在華盛頓的美國科學促進會一次的講演中提出,「蝴蝶效應」的理論,意思是一件表面上看來毫無關係、非常微小的事情,可能帶來巨大的改變。 他說,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能在兩周後在美國德克薩斯引起一場龍捲風。其原因在於,蝴蝶翅膀的運動,導致其身邊的空氣系統發生變化,並引起微弱氣流的產生,而微弱氣流的產生又會引起它四周空氣或其他系統產生相應的變化,由此引起連鎖反應,最終導致其他系統的極大變化。 目前,歷歷在目方便的塑膠袋,有如水母在海中沉浮,時常被海中生物誤食,成為海中殺手冠軍。 英國調查發現,每年海中的塑膠垃圾,殺害至少十萬隻海中哺乳類生物,甚至將近百萬隻海鳥,但是這些塑膠垃圾,大部分都是來自到海邊玩耍的遊客。 「用鼓掌的雙手做環保。」從某個角度聽來,是那般的沉痛啊! 慈濟人出門飲食用餐,力行自行攜帶環保餐具,這已經不是習慣而是一種本來如此的本能了。 曾經見過一群職工在臉書放了張歡樂照片,人人雙手各握著一隻某知名咖啡的保麗龍杯,人人笑容歡愉,應該是一餐身心寬暢的聚會。 當年或許「年輕氣盛」吧?當下給了回應:「知汝做環保,卻握一次杯。咖啡好香甜,我心在淌血。」 今日同樣在臉書的版面見到,一群志工聯誼歡暢的圖像,令人訝異的是,一樣人人手握紙杯………。 「用鼓掌的雙手做環保。」環保回收不是收垃圾,是回收可用資源延長物命或還原再利用。 但是,紙杯、保麗龍碗、保麗龍杯,回收能再利用嗎? 怎樣的城堡最牢靠與安穩?沒有!真的沒有!堅固、牢靠、安穩、溫暖的城堡只是夢幻只是古蹟。 曾在環保回收教育站看過保麗龍紙杯堆積的城堡,代表的是一種生活與飲食的習慣,也像徵著飲用的人富足與安閒。 只是這城堡所在的土地山河,卻因為這座或無數座城堡的發生與存在,土地山河正面臨著可怕的危機。 李清照避難金華登樓時她寫下:「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在她的詞作中更有:「只恐雙溪蚱蜢舟,載不動許多愁。」 如今城堡不斷湧出果真是「載不動許多愁」江山或許只得留與後人愁了? 心中再度浮現當年信手所寫:「山河蒼翠是雲煙,保麗龍騰在人間,千年不化毀山河,江山留與後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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淪 陷
屬於風的 海知道 屬於海的 只有浪知道 「反共大陸」除了晚點名 只有太武山的夕陽聽到了 而國土除了望遠鏡 只有鄉愁看到了 咫尺而天涯 而夢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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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敵前抗命,唯一死刑
民國70年春,時值農曆大年十五元宵節剛過,天氣雖顯春寒料峭,但草木已開始萌芽,戰地裡呈現欣欣向榮的景色,正是我第二次接獲值星任務,前一天晚上乖乖的把工作重點用筆記本寫好,以便逐一執行。 北山連,含配屬部隊的戰車班、觀測所、衛生排等,加上增編人員,每班至少都有10到12名,陣容真的龐大,很多弟兄我都不認得,除了因為我是菜鳥外,部隊以每天一半出勤、一半留守方式輪流,每個據點人員流動頻繁。加上陣地工程建設啟動,像播音站擴增工程,將18個喇叭增加為30個,以及施工地點位處山頂,要運送材料、構工都不容易;將集合式糞槽廁所,改建為沖水式衛生間、據點的維護整修等,工程開展龐大,增多的人手外,部隊裡原有的三不五時進行的各種演習,以及匪船越界引起緊張的對峙、充滿沼氣的垃圾山無法控制的冒火與減火,人力調配與多如牛毛的工作交雜著。其後為充分運用人力,所以上級更改為三人留守,其餘人員全部出來參與工作,但到底有多少兵員在連上?一直到6月15日要移防到大金門當天,部隊攜帶個人裝備、武器等集合時,擺開陣容約有兩百多名官兵,場面震撼,是我頭一次同時看到連上有那麼多人,其中還不包括換防的先遣人員,否則更為壯觀。 話說上島以來,早點名集合時,連上弟兄都能很準時的就位,但是配屬部隊就是會有人姍姍來遲,看在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連上弟兄有人早就耳語表達不滿,明明大家一樣當兵,為什麼有的人就可以不受拘束?我想,可能是部隊剛移防到北山,大家互不熟悉,再加上這段時間才過完年,忙公務也要忙衛哨,心情上較為鬆散,配屬部隊照理應該是跟大家一體的,但是他們各有各的防區及任務,平常不相統屬,實在很難落實要求,但為了令眾弟兄心服口服,趁著剛集合、連長還沒到來前,先要求各單位「早點名時,一定要準時集合,如果有人不依規定者,一定會受到處罰。」 命令下了,隔天早上大家都依約準時集合,只有五個衛生排的弟兄遲到了才慌張的跑進隊伍裡,當場依照規定先行整理隊伍、再唱歌答數,等連長點名訓話完後把部隊交給我,我交代安排好工作,讓各班先回去打掃環境,才留下那五位遲到的衛生排弟兄,我說:「昨天已經講明集合時不准遲到,為什麼還是不依照規定!」他們不僅沒有回答,還心不在焉的將眼睛四處飄。為了落實軍令,要求他們:「每人回去據點拿臉盆,到廁所旁糞坑裝水肥澆灌北山菜園。」但還是沒人理我,並且顯現出不悅及不鳥的神情。 由於四周都有人在打掃環境,也有人暗自看著我們的互動,讓我有些難堪,但連說了幾次,他們還是不動如山。心裡想著,如果我這樣放過不管,這個笑話將會如何傳到兄弟耳裡。便再嚴正說道:「我數到十,如果你們沒有動作,我會命槍兵帶著你們去南山指揮官那裡,並以敵前抗命指控你們,你們聽清楚,這是唯一死刑的罪!」說完,我把聲量提高對著中堡喊:「高班長,衛兵外,你派班上弟兄,換著甲種服裝,帶槍來押這幾個到南山指揮官室,我要以敵前抗命指控他們!」 剛才的景象,中堡的弟兄應該都看得很清楚,高班長也呼應著,叫正在打掃環境的弟兄全部進去著裝。我也對著五人說:「我數到十,如果還是不動,你們就去南山指揮官室報到!十、九、八、七、六、五」,數到此,終於有人開始動了,我也打住沒再往下數。他們逐一轉身回據點時,耳邊聽到有一聲小小的「幹」字,不想節外生枝,便當成沒聽見。 看到他們從據點裡拿出臉盆,走到廁所旁的糞坑舀出一盆盆水肥,再走進北山菜園裡潑著撒著,這一幕讓我百感交集,鬆了一口氣,想著如果剛剛真的叫不動,這場戲要怎麼演下去,結果又會是如何?接著幾晚的夜巡,跟兩名槍兵走到了衛生排,他們人員還是照規定值勤著,但難免會想,會不會某晚趁著天黑風高,出奇不意把我拖進去裡面揍一頓? 某晚終於遇到衛生排長了,趕緊跟他道歉說:「對不起,讓他的弟兄難堪了」,意料之外的是,他說:「他都知道,而且很高興這些少爺兵有人能管得動了」,他說他們這些弟兄真的不好帶,很愛頂嘴,常常一句來一句去,都沒尊重他這個排A,而且都很自我、自視甚高,由於任務特殊,學歷也比一班兵高等等……。哈哈,原來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斯文帥氣的醫官,竟也遭遇到這樣的困擾。 四月起,大膽島天氣逐漸回暖,蒼蠅、蚊子、老鼠也猖狂起來,連長下令每班,每星期要交出一罐蒼蠅(香菸罐),以及三根老鼠尾,由據點留守的人去執行。這個用意應該是對島上衛生有助益的事情,尤其戰備米糧需要妥善保護。星期一輪到我值星,早會後,我讓各班把蒼蠅罐,跟老鼠尾巴交出來,值星班長安排各班在連集合場做依序排列,當我過去看,超過大半都沒有達標,當場我的臉沉了,把那些沒裝滿的蒼蠅罐,跟不到三根的老鼠尾容器一一踢翻,我說:「一個禮拜抓不到一罐蒼蠅,也抓不到三隻老鼠,這要騙誰?下週再檢查不到標準的,我帶你們去垃圾山抓」。 令人生氣的是島上隨處可見的蒼蠅,居然一罐打不滿,混得太過頭了!連長這時默默的走回他的據點。我想,如果沒執行連長的交付,大家就等著一起挨罵受罰吧!所幸接下來的每一個禮拜,大家都能自制的符合要求。據說,他們大都會在最後一兩天積極打蒼蠅,新鮮的體積較大,這樣就不會受萎縮,更容易裝滿罐;有的班真的抓不到老鼠,就會請東林小組跟老百姓採買老鼠尾巴,如果是大一點、肥一點的就把它切成幾段再加以整型當成好幾隻。看著他們有心交差,跟另兩位排長一樣,睜一眼閉一眼,體諒及尊重弟兄們的辛苦。 四月中,我的左胸前長了一顆疥瘡,有弟兄說可能是水質的關係,我就自行塗抹藥膏,但是始終無效,還是一天天腫脹起來又疼痛。到了五月中也是移防到大金門的日子,幾天後,連長要我到衛生排去檢查看看。我心裡對當日處罰衛生排弟兄的事,還是覺得有點尷尬,但胸口痛,也不得不這樣做,只好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傳令去到衛生排,結果醫官跟他的弟兄們好像看到好久不見的親人一樣,噓寒問暖的關心並詢問症狀,最後還安排送我到花崗石醫院治療,這真的是讓我喜出望外,心理的疑慮都化解了。是不是因為「不打不相識」,還是珍惜大膽移防前,共同渡過水鬼攻擊的患難真情?到了花崗石醫院,醫官做了檢查後,也不打麻藥馬上動手術,把傷口劃開、膿包擠掉、敷藥包紮,過程中痛得我不敢吭氣,但自此消腫痊癒了,才跟著弟兄們投入金門環北線的補修工程,完工後班師,搭乘開口笑船隊,在驅逐艦隊的護送下,離開金門,隆重返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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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頭的那排芒草
田間的芒草開花,那是已經過了農忙的秋天涼爽季節了。長長白白的芒花,一穗一穗,在陽光的穿透下,在秋風的搖曳下,原本單調的田野,顯得詩意濃厚,風情萬千。 秋風起,該收成的高粱已經曬乾了,一袋堆著一袋,把廳堂堆出豐收的景象,等待酒廠來收購。酒廠會抽測高粱的乾度,太濕的拒收。高粱會不會通過乾度檢測,是阿爸的一項年度考驗。花生也採收了,一部分水煮後,在屋頂曬著,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收到甕裡,當做過冬的零食,在寒冷的冬天裡補充油脂。阿嬤把剝掉的花生穀,集中在一個小罈子裡,天冷時,讓它燜燒取暖。玉米也收成了,成堆地收到屋頂上的小屋裡,小屋子滿滿的金黃玉米穗。在玉米還沒成熟前,阿爸會採收一些新鮮的玉米穗,水煮,從玉米棒上咬下一粒一粒的玉米,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滋味。冬天閒暇時,那一堆玉米就是玩具,把一頭頂到地上,用一字起子用力向下推,開幾條溝,再用雙手用力剝,剝離後的玉米粒滿地跑。玉米粒是飼料,玉米心當柴火。 田裏的高粱稈,玉米稈,花生藤也都成捆地收到倉庫裡,塞得滿滿的,只剩中間有個通道。曬乾的禾稈,在阿母的吩咐下,從倉庫漸漸移到廚房,在灶裡燃燒成灰,白煙順著煙囪向上升起,那是幸福的旗幟。花生藤是冬天老牛的乾糧,老牛從不抱怨糧草難食,只是慢慢地嚼著。 在北風呼嘯之前,還得再種植過冬的作物,這是今年第二次種的蕃薯。阿爸找出一、兩坵田,犁好田,鬆鬆土,撒上肥,準備再種蕃薯。從其它的蕃薯田找出新生的地瓜藤,剪下末端約25公分長,用三、四根長長的芒草葉轉了幾圈做成的繩索捆成捆。要種植時,先把成捆的蕃薯藤直接丟進水井裡泡水一段時間,同時用犁把土攏成田壟,整理妥當,從井裡把地瓜藤撈出來,每隔30公分左右,斜斜地扦插在田壟中間。扦插好後,再挑上水桶逐一澆點水,就完成了蕃薯田的種植工作了。照顧蕃薯田算是比較輕鬆的,蕃薯不喜歡潮濕,不怕乾旱,不需要一直澆水,不用給太多肥料,冷冷的天也能生長。一段時間後,蕃薯藤爬滿了田壟,有時要給牛加菜,就拿鐮刀割掉一些過長的藤,在冬天吃乾糧的季節,新鮮的蕃薯藤,牛就樂得哞哞叫。 北風漸漸加強,年關也挨近了。阿爸準備要收成蕃薯好過年。在阿爸做好準備工作時,我們先躲在田頭的那排芒草下,芒草像一堵高高的牆,擋住北風,擋住寒冷,我搓了搓手,手指頭有了溫度,手掌心有了溫暖。小心摘下長長的芒草葉,葉子可利了,不小心會割傷指頭,再把葉片反過面來,順著軸心把兩旁的葉子分開一小段,用另一隻手的虎口托住,用力一拉,軸心就像利箭射了出去,我們就比比看誰的箭射程遠。阿爸和阿母先把蕃薯藤給摘了,堆到一旁,阿爸再用牛犁開田壟,裡面生長的蕃薯,就無處躲藏了。我們拿著籃子,像一群小跟班跟在阿爸後面,把翻出來蕃薯上的土抖掉,撿到籃子裡,再堆放到田頭路上的手推車裡。就在來來回回間,推車裡已經堆滿了成堆的蕃薯,最後阿爸再蓋上蕃薯藤,牛就得再拉動這重重的一車,我們就著車旁施點力,讓牛省些力氣。蕃薯接續高粱的位置,在廳堂裡堆起一座小山,展示這個「好年冬。」蕃薯藤再度成為牛的犒賞。 我們的犒賞要等天候變好時,暖烘烘的冬陽把日子加溫得不想躲在屋裡,好像在一長時間的課業壓力下有了暫時的春假。找幾個雞蛋,幾條細長的蕃薯,還有幾塊小芋頭。往蕃薯田出發。在靠近「菅芒」的田頭,用鋤頭挖個小洞,找三塊長的石頭或磚堆成門,洞身逐漸加上土塊,壘成一個小土窯。從芒草堆裡挖出乾掉的葉子和稈,把窯的土塊燒得比日頭還要艷,還要暖烘烘。把窯頂打個小洞,打碎土塊,丟進蕃薯、用泥土包好的雞蛋、芋頭。再把剩下的窯土弄碎,外面再堆上一層土封住熱氣。在等待時間與熱力把食物變成美味前,我們坐在芒草堆的地上,背往芒草上一靠,暖烘烘的冬陽,好似躺在阿母溫暖的懷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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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蘭行
凝睇窗外飛馳的風景 在心底自語 是否 盡心研墨 以文字 取暖 物換星移 日昇月沉故事 還是 記錄 剎那間心心相映欣喜 有情之人 一拈手 飲水 玉液瓊漿 車 駛入隧道 多颱春雨綿密 夏雨夾雷 三山一海 短短二字 繞了 九彎十八拐 蘭陽平原映眼前 服飾店小姐的 熱誠敦厚 巍峨柔情 在肢体言談中顯現 極緻鴨賞 甜美金桔在口內留存 就讓文字彰顯 門前有 宛如門神的龜山島 白鷺鷥低飛倒影 禮讚中的宜蘭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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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小胖子與鋼鐵阿嬤
從小,我有個奇怪觀念,就是阿嬤這稱呼,是一個不同於奶奶、祖母的詞彙。 每每在電視或同學口中,奶奶或祖母不外乎代表慈祥、和藹,可是我家的阿嬤,恰恰與此扯不上半點關係。 我的認知裡,阿嬤代表的是強悍、堅毅、不畏一切、永遠保護身後每一個人。 阿嬤,本名楊曰恭,但能代表身分的稱呼,是上后垵的八嬸婆,或者炎麒嫂。 八嬸婆這個名號,是因為高曾祖父傳至祖父那一代所有堂兄弟的排序,至於炎麒嫂,則是阿公叫做林炎麒,但阿嬤卻完全符合這個形象,的確是一位猶如火麒麟般的老人家。 從我有記憶開始,對阿嬤的印象,永遠是高大的,她老人家年輕時身高將近168公分,無論古早或現在,都是相當高的身形,再加上她嗓門大、充滿力量、健步如飛,好像家中任何事情,沒有什麼是她無法掌握的。從早餐吃什麼、出門穿什麼、甚至誰該坐哪個位置,都要照她的意思安排。 永遠記得,小時候隨父母回金門老家過年,長輩們忙著準備飯菜,阿嬤就會搬張椅子,坐鎮在廚房和客廳之間,像個司令官指揮一切,若有不對就是一頓念,但流程卻能準準落在時間點上。 阿嬤常說,會開始帶我,是我出生剛滿六天,母親太累睡著,不小心將我掉到地上,於是那晚起,這個小胖子就睡到了阿嬤身邊,一睡,就到了上小學前夕。 其實,原本這個小胖子,身體非常差還有氣喘,剛出生瘦得就像外星人,阿嬤整天擔心他長不大,於是就不停地買買買、煮煮煮,終於,小外星人變成了一個小胖子,一個成天黏在阿嬤身邊,喊著肚子餓的小胖子。 阿嬤很疼小胖子,可是她天生的急性子,煮飯從來說不上好吃,菜都是用大鍋子裝的,什麼色香味更是免談,但小胖子總是會乖乖把桌上東西吃完,而且笑嘻嘻地說還要吃。 阿嬤最拿手的菜,是比飯還稠的的地瓜稀飯、炒得軟爛的地瓜葉、肉量加倍的南瓜麵、內餡快要爆開的潤餅、只有雞蛋的炒飯,偶爾心血來潮,她也會自己炒麵茶。 不過,她知道小胖子喜歡吃甜的,加起糖來,就像打翻了罐子一樣。 每天,小胖子跟弟弟從學校回來,第一句大聲喊的就是阿嬤。 「阿嬤,我巴豆妖啊!」 「阿嬤,我今天可以打電腦!」 「阿嬤,帶我去菜市場!」 「阿嬤,我們什麼時候回金門?」 阿嬤常常會跟小胖子說起以前在金門的故事,古寧頭大戰、八二三砲戰、甚至是日治時代討人厭的日本兵。阿嬤時常很自豪,當年她是在砲彈聲中,從防空洞裡跑出來煮飯,同樣的故事,她常常說了又說,讓小胖子至今還是倒背如流。 小胖子上了幼兒園之後,阿嬤最常牽著小胖子到菜市場、到廟裡拜拜,小胖子最愛吃的,是那種上面有著桂圓的米糕,可是他總會把桂圓挑掉只吃米糕,阿嬤雖然罵小胖子浪費,卻永遠會在廟裡多買幾個回家。 阿嬤常常帶著小胖子回金門,她跟朋友打四色牌,小胖子就在外面玩著水鴛鴦、拿著木棍在芒草堆裡揮來揮去,只不過,阿嬤的牌品很差,只要輸了就會罵人,輸超過五百塊就一個星期不打牌。 小胖子對金門的記憶,是與阿嬤緊緊地連結,只要跑出屋外玩耍,阿嬤就手插著腰站在門口盯著,絲毫不讓小胖子離開她的視線,一旦玩過頭,她也絕不客氣,拿著不求人衝上去就是一頓扁。 小胖子漸漸理解,阿嬤很疼他,所以永遠罵他念他也是最多的。 就這樣,小胖子一天天長大,上了國中之後,他喜歡上打電動、看漫畫,他開始覺得阿嬤好煩,整天念個不停,每次打電動,阿嬤就會坐在旁邊不停說著。 「哎呀,你以後沒用了!」 「哎呀,打這個有什麼路用! 」 「哎呀,你不好好念書,以後沒出息」 所以,小胖子國中時候,跟阿嬤吵過好幾次架,摔爛好幾個手把和滑鼠,但那時候的阿嬤,可沒讓小胖子好過,一怒之下,拿起不求人和雨傘,照樣能把小胖子打得哇哇亂叫,什麼叛逆期,在阿嬤面前都是欠揍的行徑。 直到上了高中,小胖子的體重突破100公斤,可是,阿嬤有時候還是覺得他太瘦了,常常內心很矛盾,早上跟晚上看見小胖子,都會有不同台詞。 「哎呀,怎麼肥到不像人啊!」 「哎呀,這樣不行啦,會餓死,快吃快吃!」 「哎呀,這麼胖以後怎麼會有小姐想要跟你啦!」 「哎呀,怎麼整個人大得跟四腳駱駝一樣?」 很快地,小胖子高中畢業上了大學,他第一次交了女友,趁著阿嬤睡覺偷偷帶回房間約會,可是,阿嬤就像開了雷達馬上醒來,小胖子只好和女朋友躲在房裡不敢出來。 於是,阿嬤就搬了椅子在房外盯著,因為她認為,小胖子還是個小孩子,而且身體很差,怎麼可以這麼早交女朋友呢?就這樣,阿嬤整整坐了兩個小時才甘願離開,當晚,她指著小胖子不停重複一句話。 「吼!你會死!你會死!你會死!」 至於阿嬤是什麼意思,小胖子一直到後來才能理解。 而且在小胖子的印象裡,阿嬤其實很少笑,每天都板著一張臉,擔心著身邊大大小小事情,即便有笑容,有大半都是訕笑和蔑笑。 對阿嬤來說,這是表達對兒孫的愛,她常說晚上九點後,路上充滿壞人,所以要用霹靂手段,冷嘲熱諷讓你乖乖回家;她認為所有晚輩都是小孩,所以要用大聲罵,才會好好聽進去。 小胖子曾看過阿嬤對著大伯和父親碎唸,要他們出門別亂跟陌生人說話、問他們知不知道怎麼回家,即便那時,他們都超過五十歲。 阿嬤眼中的世界,到處都是危險,最安全的所在,就是她能看見的地方。 可是,不知何時開始,小胖子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比阿嬤高了,一公分、兩公分、到後來甚至超過半個頭,小胖子很疑惑,是他長大了,還是阿嬤在縮小。 從前回金門坐飛機,總是阿嬤一手緊緊牽著小胖子,深怕他走丟。後來,是小胖子一手提著行李,一手扶著阿嬤走進機艙。不過,在小胖子眼中,阿嬤依舊是個永遠不會倒下的鐵人。 那時候,小胖子認為阿嬤會永遠那麼火爆、那麼強悍、那麼君臨天下。 小胖子上了大學,選擇念了最喜歡的歷史,雖然阿嬤總說唸這個以後沒頭路,但小胖子還是常開玩笑跟朋友說,他的阿嬤就像漢朝的竇太后、清朝的孝莊太皇太后,教養出好幾個皇帝、守護家族每一個人,是世上最霸氣的老人家。 可是,阿嬤一直趁著大家沒發現的時候,偷偷變老、一點一滴老著。 阿嬤從不喜歡人家覺得她老、從不喜歡在人面前認輸,她喜歡手上有錢,這樣才有安全感,然後趁別人沒看到時候,把錢塞到小胖子手上。阿嬤常常對小胖子說幾個道理,都是跟錢有關。 「人,活著就是要有錢,有錢人家才看得起你,沒錢連吃屎都沒有」 「人一定要有錢,沒錢別人看你跟看懶趴一樣」 「出去吃饅頭不可以挑最大的,不然別人會在裡面灌水銀」 「人做什麼事,一定要死心塌地去做,死心做,知道嗎?」 阿嬤常說,過去的日子太苦太窮了,所以人一定要有錢,不然就會吃苦。 就這樣,阿嬤從70、80到了90歲,她的身體好像還是硬朗,可是再也記不得一些事情。 過了幾年,小胖子出了社會,跌跌撞撞的闖蕩,時常不夠努力、時常想要放棄,但每每聽到阿嬤罵人,就彷彿找回前進的動力。 天真的小胖子,以為阿嬤會一直這麼強悍到一百歲,所以每次進醫院,他總不擔心,因為阿嬤都會再次活蹦亂跳,過來指著他的鼻子罵,要他好好出人頭地、要他別給人家看不起、要他認真努力多賺錢,讓他可以去跟朋友炫耀。 一天又一天,小胖子繼續為生活努力著,阿嬤的背卻開始一寸寸彎了下去,阿嬤再也打不動小胖子,手中的不求人悄悄換成拐杖,以往強健的腳步,一步步落在輪椅的踏墊上。 阿嬤,開始喜歡吃魚的漢堡和玉米濃湯,因為牙齒鬆了。 阿嬤,開始戴起帥氣的大墨鏡,因為眼睛霧了。 阿嬤,開始坐在家中固定的沙發,因為腿腳累了。 直到小胖子三十歲後,某天晚上,小胖子看見阿嬤在醫院抽痰,阿嬤的眼淚就像孩子一樣,不停嘩嘩流著,她搖著頭搖著手,不停說著要回家、要回家。 小胖子嚇壞了,緊握阿嬤的手,才發覺床上的阿嬤不再高大,以前拉著他的手變得好瘦,即便依舊有力量,但再也比不上從前,小胖子親親阿嬤的額頭,壓著內心焦急低聲說話,就像自己出生六天時,阿嬤哄著他一樣。 阿嬤,妳會好的,妳好起來我們就回家。 阿嬤,我是之航,我會陪在妳旁邊,妳可以安心休息。 阿嬤,妳要趕快好起來,我一定會賺很多很多錢給妳用。 阿嬤,我有減肥,我有交到女朋友喔。 那天晚上,阿嬤握著小胖子的手,終於安心地睡著了。 可是,老天爺好像覺得阿嬤累了,覺得阿嬤需要好好休息,平靜安詳地休息。 或許,老天爺知道阿嬤個性,所以親切地等阿嬤熟睡時,靜靜牽著她走了。 也許,老天爺清楚阿嬤只要醒著,一定不會放棄,世間還有太多她在乎的事情。 11月14日,小胖子的阿嬤就像以前那麼帥氣,安靜睡著去當神仙了。 那天,小胖子看著阿嬤平靜笑笑的睡臉,他知道阿嬤離開了,卻再也不會離開了,阿嬤又會像以前一樣高大、健康,在天上盯著、罵著、念著他。 小胖子以後想念阿嬤,只要抬起頭,就能再跟阿嬤撒嬌了,不是嗎? 阿嬤,妳講的話,我一句都不會忘記。 阿嬤,我會記得早點回家,因為路上壞人很多。 阿嬤,我不會再肥得不像人,不會再變成四腳駱駝。 阿嬤,我知道要出人頭地,要努力賺很多很多錢。 阿嬤,我會記得妳說的每一個故事,記得妳罵的每一句。 阿嬤,妳以後可以吃好多麥香魚和玉米濃湯,想吃什麼好吃的都能吃。 阿嬤,妳再也不用一天吃好多藥,妳的身體會跟年輕時一樣鋼鐵。 阿嬤,妳可以跟妳的朋友炫耀,我們都會很努力很努力。 阿嬤,妳在天上會跟阿公過得很開心,妳是我永遠最愛最想念的神仙阿嬤。 阿嬤、阿嬤、阿嬤,我們回到家了。 謹獻給 我最敬愛的鋼鐵神仙阿嬤 楊曰恭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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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孤獨對話
夜,何其喧囂 蒼茫中默然獨立 張開雙臂 橫掃天地的大悲 你竟是孤獨?忍情的枯木 擰不出一滴淚來 問芒草何故俯首 何不做頂天立地的漢子 此刻竟臣服了誰 秋山之夜不夜 疾風以狂笑肆虐,芒花博命 舞出翻江倒海的澎湃 看傻了一雙宿命的眼睛 誰更在空洞的眼裡鑲一顆寂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