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在新舊交替的時歲裡
入冬以來,難得來襲的一波寒流,恰巧就適時的落在新舊年代交替之際,讓新年伊始,有了一份濃濃的冬意,為歲末風寒增添了蕭瑟與清冷的另一種淒美。肯定是一個低迷而頹惰的舊年代之結束,在沈重與不確定的步履中虛耗了的舊時年歲。 新與舊、結束與開始,年的形式其實並不具備什麼特別的意義。舊年的最後一日和新年的第一天,基本上也沒有什麼明顯差異吧?尋常不過的另一天的開始,只是正好算計在另一個新的年份,除此之外,冬日的天空同樣陰霾、心情一樣平靜,仍然是牛奶咖啡配著早報、工作、電話、收音機、午餐新聞、晚餐,然後再接著另一天……。 要說有什麼異樣的心情,關於一個舊年歲的結束與新始;歲末時,失去了一位多年交情的好弟兄,在南部的告別式,意外的遇見多位久違的老友,惜別的、重逢的、哀傷的、歡欣的都在同一時間聚集。分手時,質疑著該不該和大夥道再見?故人倉促離去,同時宣告一個年代的結束。 步入中年,一切都持平,不壞也不好。日前參與編輯製作的農委會《與山水談心》而受邀的新書發表會場,多位久違的老朋友難得碰面。作家林文義兄每回碰面,總是開玩笑,許久未見怎麼一點都沒變?我說倒是常常在電視上看見你,所以你才是一點都沒改變。多年前在詩人周安託的告別式上,阿義兄的一席話,我卻是印象深刻,怎樣也忘不了,那一回,他是這樣說的:「……都生活在台北,平常難得碰面,過了中年,在這裡見面的機會肯定越來越多了……」在距離上帝最接近之處碰面?不願意卻無法逃避的無奈。 舊年的最後一日,念高中的小女兒在傍晚時來電通知,邀了班上一票同學說要到家裡「跨年」。不僅妻子和我、大她三歲的姊姊也都一時會意不來──「跨年」也可以成為一個聚會的形式?果然是八年級生的新世代風格。看來結構簡單的一個四口家庭裡,明顯的有了三個世代的區隔,儘管一家人保持著清晨各自向不同的環境發展,黃昏時齊返家園,晨昏照面,卻仍無法抵擋不同世代觀念的明顯差異。 白衫青裙、十五六歲的一群青春無敵少女們,大剌剌的就登門到訪,妻子還來不及準備應付這一群唧唧喳喳的年輕女孩的晚餐,但見她們只把書包、背袋一丟,就嚷著要一道出去張羅零食、飲料,準備狠狠地跨過今年的最後一個夜晚,白天聽說在校園裡,她們已經持續鬧了一整天,連班導師也無法拒絕她們在一年的最後一天裡瘋狂渡過的強烈意願。小女兒告訴妻子,不必特別理會她們,一切自然就好,太慎重招待會讓她們感覺不自在。 於是,只好也就一起跟著「跨年」了,八位女孩們,佔據了整個客廳,披薩、炸雞、薯條、可樂、奶茶、巧克力、臭豆腐以及妻子臨時熬燉的一大鍋義式海鮮濃湯、熱煎菲力牛排……。外頭寒氣冷沁,室內卡拉OK音聲震耳,女孩們忘情的K歌起舞,熱鬧滾滾,駭翻天的跨年夜裡,對不起了,我左鄰右舍的鄰居們!只好和來訪的友人們屈聚餐廳,我們飲酒聽歌,享受從前沒有體驗過、以後也不可能經歷的狂放青春與恣意開懷,想像著彷如不存在的我們的中年期之悲哀。 新年伊始,撥一通電話回島上的老家問安,順便提醒兩老該準備來台避冬了。老邁的雙親堅持要待到尾牙,祭拜祖先之後才來台團圓,共度農曆新年。長久以來,一直如此,老人家守候著他們堅守的老宅,那裡有著他們一輩子的記憶,一生的榮辱悲歡都在這裡演變。不禁想著,夾雜在老邁雙親與子女間的我們這一代,該體恤老人家的晚來孤寂,或者惦念尚未成年的女兒?或者也該設想未來的年歲,當我們也垂垂老矣,有沒有一處可以細細回憶的處所。
-
傲慢與偏見
一生很少離開她所居住的城鎮,卻可以在這些小小的世界裡,找到許多的題材,以深思嚴謹的筆法、複雜而巧妙的刻畫人物,寫下六部傳世小說:《理性與感性》、《諾桑卡修道院》、《曼斯菲爾莊園》、《艾瑪》、《勸服》、《傲慢與偏見》,她就是珍奧斯汀(Jane Austen);其中《傲慢與偏見》( Pride and Prejudice),似乎就是文學創作者的自況。 「觀古今於須臾,撫古今於一瞬!」文學的創作,來自於聯想與感性,甚至可以說,欠缺了聯想與感性,根本不成為創作;創作不是憑空而來的。此種情愫即是張潮所謂的「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詩文。」但就因聯想與感性是一種獨具的意境:一種對事物特殊的視野;多元的人生觀;複雜的人性。所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因此,一位觀想入微的文學創作者,先天個性上必然帶著一種自信與堅持;卻也種下傲慢與偏見的宿命! 珍奧斯汀善於在日常平凡事物中,塑造鮮明的人物形象,不論是伊莉莎白、達西那種作者認為值得肯定的人物;還是魏克翰、柯林斯這類遭到諷刺挖苦的角色,都寫得真實動人。同時,透過修飾錘煉的語言,以幽默、諷刺、風趣、詼諧的對話烘托人物的性格,此種文學創作使她的作品具有自己的特色,彰顯她對人物的精準觀察,和對現實生活的高度敏感。使讀者可以感受到珍奧斯汀純熟的文筆,和營造環境的氛圍。因而與她同時代的歷史小說家史考特(Sir Walter Scott),就曾讚美珍奧斯汀善於刻畫細節,及探討各角色之間的關係。就此而言,若非珍奧斯汀自信與堅持的聯想與感性,何以能見人所未見,感人所未感? 此種聯想與感性是跨時代、跨古今、跨領域的。諸如看到了北美的楓葉,即想到了西山的秋景,更感性到「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的佳話。有此心思,才能在平凡的生活中,塑造鮮明的人物形象,更能在平淡無奇的語言中,烘托人物的性格特徵。因此一位成功的文學創作者,不僅是徒具一支彩筆麗藻而已,最重要的是微吟輕喟的聯想與感性。 同樣是遊長城,一般人看到的是眼下的長城;但看在文學家眼中,卻可以詩人的感懷,文人的筆觸,史家的眼界,呈現出朔風大雪中、兩軍忘情廝殺的歷史情景;追思到《高盧戰記》中,羅馬遠征軍在寒雁聲斷中,望斷紅緯的碎心;更可呼嘯出古今中外史上,多少良將,在權臣昏君下,懷恨棄殺於邊城……如此的熟悉、如此的震撼,豈僅是故人相逢的激動而已。這就是文學的張力,文學的氛圍;這才是文學創作。 「杭州西湖是一處以水碧山青、歷史人文融於一的風景名勝,古跡遍佈、景色宜人。其中又以杭州西湖五景:蘇堤春曉、雷峰夕照、三潭印月、曲院風荷、斷橋殘雪最為有名;是吸引遊客及當地民眾慕名前來的特色景區。『蘇堤』位在杭州西湖西部,北起棲霞領的曲院風荷和岳王廟,南至西湖的南屏路,長約三公里,從南至北建有映波、鎖瀾、望山、壓堤、車浦及跨虹等六座橋樑,堤旁兩端種滿柳樹、桃樹、玉蘭花及芙蓉等多類花木,與白堤並稱西湖二堤,古樸美麗,被稱為西湖五景之首。」 看了學生拿來的「遊記」後,我笑問道:「這是遊記?怎看起來像是篇沒靈魂的導遊資料?你是大學生了,應該知道文章貴乎思想--你的思想呢;也就是你的比興?」望著他茫然臉孔,想起多年前遊蘇堤時,同行的遊客說:「西湖五景之首?不就是一條堤嗎?」但我手撫滿堤春柳,卻早已墜入歷史時光中:滿堤盡是蘇東坡的詩,蘇東坡的文,蘇東坡的詞,耳邊更清晰聽到杭州經歷了旱澇之後,蘇軾招募民工,疏浚西湖,並用挖出來的淤泥和草根,堆築長堤的喝采聲;甚而漣漪到西泠橋的蘇小小,追慕到「燕引鶯招柳夾道,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訪,家住西泠妾姓蘇」的風月。不禁對這位同行遊客,帶著一絲的傲慢與偏見在心裡回應:「俗不可耐!」 我不知道珍奧斯汀在《傲慢與偏見》中的真正意境;但可想而知,若非她獨具慧心,怎有可能將平常的週遭事物,神思妙想的如此精微?讓我們發現到原來人性是如此多采而繁複;事物是這般萬紫且千紅。因此,若說她帶有一絲因自信與堅持的傲慢與偏見,似乎也是應當的;文人不就是自古相輕?但最重要的是,你究竟是自信與堅持;還是傲慢與偏見?
-
新立委,金門寄望?
「恭禧!恭禧!」「謝謝!謝謝!」「一張票一世情。」「銘謝賜票!」「銘謝賜票!」一家歡樂五家愁,選舉就是這麼一回事。票一開完,結果已定,一翻兩瞪眼,什麼都不用說,就是這麼乾脆,就是這麼殘忍。要投身競選便要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任何打擊都刀槍不入,任何困境都全力破除。這次輸了,下次再來,君子不棄,野草春生,小人哀息,寒夜哭淒。 參與選舉就要有十八般武藝,身心靈都要一等一,缺一不可。在金門參選最少要有:(1)銀子要足。先要交參選保證金,再來文宣廣告宣傳費、便當流水席,各項開支都是錢,少則數百萬多則千把萬,可能有去無回,你要受得了。(2)人脈要廣。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每個人都是阿伯,如果你剛好姓大陳,就先贏了一半;如果是小唐,那只好等多子多孫再說;如果是姓李,拚拚吧;想要改姓叫小陳,宗長還看不上眼。(3)基層服務。先從里長、鎮民代表、鄉鎮長或縣議員幹起;紅白帖子勤跑攤,喬機位、找頭路,缺水停電,連夜搶修,把自己當牛當馬拉著跑。(4)學歷要低。博碩士會顧人怨,學士或高中職最吃香,因為鄉民怕你太高傲,因為他們自認常識好,反淘汰的心理已牢靠。 第七屆立委選後,想連莊的落馬,大宗親的上馬,揭弊的開高走低,民代坐三望不到一,雷雨奇兵踩地雷,外來客無厘頭。本來想看熱鬧一場,結果無趣了結,很無聊,沒創意,金門選舉去去去,是氣。 新的立委上來了,舊的思維卻還在,宗親勢力打不破,金門如何會好過?寄望新立委,百尺竿頭已上進,鄉親困苦已嚐盡,四年任期不算短,為鄉為民多費心。鄉親在此無奢求,只要溫飽有頭路,老有養,少有教,壯有職,家家戶戶有歡笑。 金門新希望,人人引頸盼,立委開支票,請你要做到。「福海心,金門百姓心;福海情,金門蕃薯情。」你的政見有刊載:(1)推展觀光,改善醫療,充實水電交通。(2)建構生活圈,促進鄉鎮均衡發展。(3)協助產業建設,永續經營。(4)設立科技研究園區,建構兩岸學術交流。(5)籌建老人醫療長期照顧中心。(6)修訂離島建設條例,推動經濟發展。(7)爭取金門經濟行政特區。(8)爭取離島老人福利生活津貼放寬至55歲。(9)爭取金門823砲戰晚年老人生活照顧。(10)爭取還地於民。 民國97年已來到,戊子鼠年春節好;鼠來寶,好運早,金鼠啣錢送紅包;新立委,要有為,金門百姓閤家圍;年夜飯,慶團圓,寄望四年賺大錢,下屆連任便應驗。
-
文學和作家
關於「文學」的定義,美國文學理論學者強納森‧卡勒〈 Jonathan Culler,1944- 〉說:「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理論家們一直在努力探討解決這個問題,但成效甚微。」然而從「理論家們的理論著作已經在非文學現象中找到了『文學性』」這類現象來看,這個嚴謹而不失幽默的文學批評者,畢竟是為「文學」,尤其是現當代的「文學」這回事下了個非定義性的結論:「文學就是一個特定的社會認為是文學的任何作品,也就是由文化來裁決,認為可以算作文學作品的任何文本。」 卡勒對文學現象的觀察結論,正指出文學之所以難以規範和難以定義的問題:文學的創作者、接受者都是極其自由而主觀的,但凡被創作並被視為文學的一切作品,一旦獲得其宣稱為文學的認同,作品的文學角色便獲得承認,且不為其他否認或反對的聲音而消滅其角色地位。情人間的肉麻情書和耳邊細語,局外人體會不出其妙言意趣,當局者讀來一唱三嘆,允為千古經典;諾貝爾文學獎作品貴為世界文學之尊,對無由品味其作品意旨的人來說,那不過是不認識的外人,但不影響他們一再閱讀金庸或瓊瑤的興味。 所以有沒有金門文學這回事?在創作者和接受者均為金門籍或與金門有關的身分為「金門的」認定下,再加以「被認為文學形式」的創作者和接受者俱全的條件,那當然是有的。金門縣文化局和國內文學出版大家聯經出版社共同出版的一系列「金門文學」,印證了卡勒對當代文學現象的觀察結論。 曾經聽一位中文系教授說個故事:一個極年輕就以小說和散文創作走紅,佔書店銷售排行榜長銷名單,既是大學教授也是偶像級明星的作家,在文學批評界一面倒的以純文學為文學標竿的時代(大約也不過是十幾年前),曾經很感嘆的對私交甚篤的友人說:「大家都視我為通俗作家,我很想沉潛一段長時間寫出一部作品,證明我也有純文學作家的實力。」在藤井樹、九把刀等多產的通俗文學、大眾文學貴為出版寵兒和大學熱門通識課程的今日,這仍是排行榜上偶像級玉女的明星作家,看開文學,擁抱讀者,說:「通俗作家也是作家,影響的人群更多更廣,沒什麼不好呀。」 文學鑒賞家沈君山和張大春等譽為兩岸小說第一人的鍾阿城,處女作<棋王>於1984年一發表震驚四座,當大家尚不知其為何人而紛紛探問時,又以<會餐>獲吉林《作家》雜誌的首屆小說獎。頒獎時,他一樣讓人吃驚,目睹全過程的人民日報評論部記者馬立誠這樣記錄:「老王提出,每位獲獎者回京後給雜誌寫一篇短文,就《作家》首次小說獎活動談談體會、希望等等,什麼都可以。說這話時,老王正握著阿城的手。阿城轉過臉來看看大家,不緊不慢正正經經地說:『老王,我是下三濫,』說著用下巴環指在場北京諸位,『這些才是有名有姓的作家,找他們寫。』 『下三濫』是北京土話中極不雅的作賤人的話。一時間,短暫的靜默。」阿城回北京後給《作家》主編老王寫了封短信,這令我讀之凜然但從未收入阿城各種文集的短信的確有阿城風格的獨到之處:「若自己的稿件被《作家》選登,需極清醒。萬不可以為名字在《作家》上出現,便是作家。我的一篇短文《會餐》得到《作家》小說獎,沒有不高興的道理,但我知道我仍只是一個作者,還遠不能成「家」。人們常常說的成名成家,實際並不是一回事。成名很容易。去臥一次軌;飛起一磚,擊碎商店玻璃。總之,造成社會的同情或擾亂治安以及產生種種社會影響,你便成名,令人掛在嘴上。成家極難。首先,要是一種勞動;再能將勞動的量變為質,通規律,成系統,有獨創,方能成家。百姓中所稱的「把子」,就是家,雖然可能是犁田、打鐵,卻都符合『家』的要求。以此觀己,遠不到『家』。……發獎會上若由每人介紹自己,我便會站起來,說:『中年作者阿城。』然後,鞠一個躬,坐下。」(馬立誠全文可在以下網址讀到:http://www.monkey.com.tw/vincent/bbsresp.asp?idx=1002) 文學欣賞和語言表達都是人類本能,不存有無之辯,也無階級貴賤,但在作品及作者的比較中,必定存在著高下差異,如同所有的藝術與物質創作成品存在精與美的差異一樣自然。金門有多少人自稱作家我不得而知,也從來無意於作家文學和通俗文學的較量,但在我看得較多的各地民間文學作品中,金門民間故事裡充滿人情義理之權衡和古老而生動的語言風味,反映的是金門代代相傳的眾多民間故事講作者的風土情味和久遠而純熟的口頭敘事傳統,是民間文學中的精品。
-
陌地生的學人
一九八五年我赴美留學,當時有幾個學校都給了我入學許可,我欲在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和麥迪遜威斯康辛大學兩者中擇其一。華盛頓大學曾有趙元任、蕭公權、施友忠等著名學者任教過,當時詩人楊牧(王靖獻)也在華大,對喜歡現代詩的我確有吸引力,且華大歷史悠久,圖書館是全美最好的圖書館之一。威大則有周策縱、劉紹銘、林毓生、趙岡等現任名教授,周教授以研究五四運動史揚名美國學界,新舊詩兼長,書法也好,我早就讀過他的許多著作;劉紹銘先生在七、八十年代在報紙上寫〈二殘遊記〉,是另類的留學生文學,文筆幽默生動,他幼年失學,靠自己勤奮向上成為美國漢學界研究小說的重要學者,張愛玲困頓美國之際,他不吝出手幫忙,文人相重,義行可風;林毓生先生是歷史學者、思想史家,早年在芝加哥大學受過嚴格的學術訓練,文章思維細密,批判有力,是殷海光教授得意門生,後來果然當選中央研究院院士;趙岡雖是經濟學者,但業餘的紅樓夢研究比專業更有名,他是滿清皇室裔孫,熟識的人在他面前絕不提孫中山和辛亥革命。 最後我選擇了威斯康辛大學,威大建校超出一百五十年,除了是全美排名前十名的名校外(近年(2005-07年)來威斯康辛大學在世界大學排名約在三十名上下,在全美則因不同調查機構排名有所不同,約在第八至十六名之間),另外也是因阮囊羞澀,出於學費較便宜的考量。威大所在的麥迪遜市(Madison),是為紀念美國第四任總統而得名,為典型的大學城。人口十七萬,學生人數就佔五萬。因市區有四個湖泊,別名四湖城,風景優美,被選為美國最適合居住的城市。我的老師周策縱將之譯為較適合華人的地名陌地生,寄寓了華人移居的異鄉情懷。我在威大的第一年雖然在餐館打工,但昂貴的學費仍花去我在台灣工作三年的積蓄,所幸第一年成績拿了全A,學校給我免學費獎學金,在東亞系只我一人。修完學分取得博士候選人,又獲得中國時報青年學者獎美金五千元,這獎項由全美中國研究(Chinese studies)的華人博士候選人申請,每年十名。今天看來,我的留學生活算是十分幸運,因為留學生中,因經濟因素或資格考未能通過而中輟的其實不少。靠著獎學金和後來為台灣帽子大王戴勝通做倉庫管理的兼差,我才能渡過在美國七年的留學生活。 回想當初在陌地生留學的前輩或同學,許多今天都已成為台灣學術界的中堅或文學領域的重要作家。就以東亞系或文科而言,王德威已是哈佛大學東亞系主任及中研院院士,鍾玲先後在香港中文大學、台灣中山大學外文系任教,目前是香港浸會大學文學院院長,黃碧端先在中山大學外文系,後出任國家劇院主任、教育部高教司長、台南藝大校長,目前是實踐大學講座教授,王潤華、淡瑩夫婦曾任教新加坡大學,王潤華後為元智大學文學院院長、語文中心主任,洪銘水在美國紐約大學退休後,又回來掌東海中文系,周昌龍則先後任暨南大學、文藻外語學院華語系主任及高師大教授,張雪媃是老作家張放的女兒,目前在世新大學中文系。 在文學界,弦早年曾在威大東亞系獲得碩士學位,羅智成取得中文博士候選人後回國從事文化傳播工作,一度在馬英九的北市政府任新聞處處長。古蒙仁長期主編中央日報海外副刊,後擔任過國家文藝基金會副執行長、雲林縣文化局長。另外,金門鄉親薛承泰和我同時在陌地生,回國後在台大社會系,他曾膺任北市社會局長,已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事了。
-
說金門人的反抗聲音(上)
本欄曾於數月前提過鄭成功與鄭愁予。檢驗這兩者,非質疑兩人血脈,或對鄭氏有何不敬。質疑過後,歷史依然是歷史,真相還是真相,並不會因為我的質疑而有改變。真正關心的,還在於金門生活在當下的位置、危機跟未來。 九十六年冬天,澎湖縣長曾公開指出,若政府不通過博奕條款,將不惜結合金門、馬祖成立聯合公國,立論之激烈,完全不下吳成典立委的開放白酒進口就宣布金門獨立的論調。原來,離島人都有父不疼、母不愛的苦衷,在過去的軍管時代要自立自強,到今天,還是得自立自強。造成這些苦果的,還在政治撕裂下的族群對立,而離島人的悲哀是找不到對應的藍或綠,竟像皮膚上多長出來的疣。質疑當權者也是後殖民下的產物,戰地政務解除之後,對執政的質疑,在金門,聲浪處處,可謂遍地開花。 先聽民間的聲音。國史館製作一系列《金門戒嚴時期的民防組訓與動員訪談錄》,由卓遵宏、董群廉訪問,董群廉、陳中禹紀錄,歐陽金山受訪時提到,「在戰地,民眾均納入軍方的動員體系,所以行動受到嚴格的管制,民防隊集合、訓練,沒有人敢不到,也沒有人遲到。但國家不發薪資,不發米糧,隊員仍有家小要養,仍得自顧生計。」歐陽金山世居金門歐厝,務農,曾任民防隊員、村長兼中隊長,他強烈質疑軍管時期不公道、不人道的作為。 歐陽金章也住歐厝,務農,曾任民防隊員跟鄰長,他述說往事,「戰地政務時期,金門沒有大的建設,事事受軍事管制,路都是窄窄的,樓高不能超過三樓。燈光不能外洩,裝上電燈,必須裝設燈罩,沒裝設燈罩者就要處罰……民國六十八年,我首次到台灣,發現金門與台灣真有天壤之別,落後台灣實在太多了,金門人似乎淪為二等公民。金門曾全力捍衛台灣的民主自由,間接促進台灣經濟的發展,政府應該重視金門的建設與發展。」戰地政務妨害民生,歐陽金章表達不滿,對比台灣、金門兩地建設,更提出身處戰地的無奈。 戰地政務一九九二年解除之後,束縛並未卸下,陳宗論為金門金城人,曾任民防隊員、村長兼中隊長,受訪時,描述當年「自力救濟」經驗:民國八十四年八月二十二日上午,立法委員陳清寶從金門打電話給我:「陳仔,我們明天(八月二十三日)要到台北抗爭,你能不能參加。」我說:「可以……我們全家都會去,我也會連絡鄉親。」……次日早上,男女生均穿著迷彩裝,頭上綁著一條抗議的黃帶子。九點鐘,抗議隊伍數百人從中正紀念堂出發,呼喊「賠我損失」、「還我糧餉」、「還我土地」、「廢除安輔條例」等四大訴求。當時國民黨剛好在開十四全大會,我們的人數雖然不是很多,但聲音卻是很宏亮,我們的訴求透過聲音傳達給立法委員,同時透過了媒體的傳播,把金門人的心聲傳達給國人。 金門人的心聲果真傳達給國人、尤其是執政者了嗎?從李炷烽在世紀末的競選政見跟執政宣言,以及被逼迫著「去中心」、尋找「主體性」、發表「金門宣言」等來看,顯是未竟其功了。金門除了政治抗爭,文學作品也見不少發聲。洪春柳一連串「為什麼」,可謂鏗鏘有力:砲聲遠去,戰地的氣息淡了,但金門人對戰地身分的怨,反而滋長著……長久以來,一直認命、服從、忠貞、耐勞的金門人開始問「為什麼」?而多年的請願,多年的溝通,軍方永遠的解釋是:大敵當前!……「為什麼台灣人天天吃好米,金門人還在吃永遠吃不完、有黃麴毒素的戰備米?」「為什麼台灣和東歐共產國家都可以直撥電話了,金門和台灣之間還在堅持保密防諜?」「為什麼……」一連串「台灣能,金門為何不能」的疑惑,終於引發金門人對「戰地政務」體制的思考,引發了對「軍方特權」的不滿情緒。 洪春柳的質疑還沒有結束,一次遊記,引發她的思考:十五天的行程,心情一直是愉快的。我細細地想著,愉快的原因是什麼呢?終於可以出國觀光了!民國七十七年,金門地區終於開放民眾出國觀光,開放的腳步比台灣足足晚了十年。十年,受困的不只是有形的雙腳,還包括無形的心靈;被迫蒙住自己的雙眼,蒙住自己的雙耳,不敢去看別人有什麼,也不敢去問自己為什麼不能擁有?一道台灣海峽,隔開了臺澎和金馬的權利與義務,雖然他們同屬於中華民國的國土。 再看她的血淚吶喊:民國七十六年,西元一九八七年,遠東航空公司在金台之間首航。那麼,在首航之前,金門民眾大多依賴登陸艇、太武輪的年代裡,他們是怎麼看待這道海峽?撇開台灣海峽屏障台灣的國防重要性不談,金門人對這道唯一依賴的海峽是恨多於愛的……金門人談起渡海的經驗,無不刻骨銘心。 刻骨銘心者,又豈止洪春柳一人?請看下篇。
-
眾緣和諧
去(九十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金門縣佛教會理事長、太武山海印寺主持性海法師,要本人陪同他專誠赴金蓮淨苑,拜訪新任住持永勝法師,與剛卸任原住持滿維法師。我們在該寺二樓會客室座談。性海法師首先為原是金蓮淨苑所有的三尊佛像,現供奉在海蓮寺的過程產生誤會,向二位法師提出解釋說明。滿維法師立即轉達星雲大師的慈悲說:「這三尊佛像,大師認為既然海蓮寺信徒要膜拜,就讓他們膜拜好了。」為了佛教的團結,為了信眾的和諧,滿維法師認為兩寺的信眾今後不要再提起以前佛像的是是非非,以免影響團結,破壞和諧。她樂意能把大師的慈悲轉達給兩寺的信眾。性海法師很歡喜,馬上誠懇地安排時間,邀請滿維法師,赴海蓮寺為信眾開示。 今年元月一日(農曆十一月二十三日),正好是海蓮寺做法會的大日子,性海法師安排在午供前一小時,請滿維法師開示。當天我與陳丕陽會長,一人抱大師所寫的春聯「眾緣和諧」;一人提了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的年曆,陪同滿維法師赴海蓮寺開示。滿維法師把大師所寫的春聯「眾緣和諧」,親自送給在場的每位信徒,大家都顯得很歡喜、很感恩。她並以「眾緣和諧」與「福慧雙修」向大家開示,希望大家好好安心在海蓮寺膜拜,不必再談這三尊佛像歸屬的是是非非,要大家認真修福修慧,福慧雙修才更重要。她說,人與人之間要懂得「眾緣和諧,同體共生」,才能快樂生存。大家快樂生存、和諧共生,世界才會和平,人間才會和樂、懂得「眾緣和諧」、「同體共生」的人,才是有「福慧」的人生。 滿維法師說了個故事,話說兩兄弟,哥哥只是專心聽經聞法,不願做行佛服務的布施,也就是只做修慧的工作;弟弟不喜歡聽經聞法,卻熱衷行佛服務的布施,也就是只做修福的工作。兩兄弟都不能,福慧雙修。結果兩兄弟投胎轉世後,「弟弟修福不修慧,就像大象披瓔珞;哥哥修慧不修福,成為羅漢應供薄」的現象,令人感到遺憾。 性海法師對滿維法師的開示,非常讚嘆。他表示這樣處理很圓滿,海蓮寺將捐臺幣十萬元回饋金蓮淨苑。大家應廣結善緣,將來才有福報。性海法師也講一個故事,表示廣結善緣的重要。話說有一天,佛陀和阿難、大伽葉一起外出,走到山上,大家感到有點口渴,看見一位婦女在賣西瓜,阿難自認自己長得帥,很有女人緣,去向婦女化緣一顆西瓜來吃,應沒問題,結果阿難化緣不到西瓜;後來換長得又老又醜大伽葉去向婦女化緣,意外化緣到了一顆大西瓜,來供養佛陀。原來前世婦女是一隻路邊的死老鼠,阿難見了掩鼻而過,大伽葉見了挖土把牠埋了,所以大伽葉與婦女前世結上善緣,才有今日的好因果。 星雲大師在<二○○八年致護法朋友的一封信>中說:「世間的財富再多都是有限的,金錢未必能為人類的生活與心靈,帶來真正富足與安樂,在追求有形的財富的同時,也要累積我們無形的財富,像智慧、道德、慈悲、慚愧心等等。有了財富,更要懂得分享、結緣、施捨、服務,取之社會,用之社會;有了財富,還要和諧,因為和諧可以創造財富,有財富要促進和諧的社會。」所以大師上人最後祝禱人人開發本性所具的「子德芬芳」,祝福大家的道德、事業增長,一切美好、芬芳;子子孫孫前途無量,人格芬芳。各個國家能不分地域、種族、膚色,邁向「眾緣和諧」,牽手共創同體共生的人間淨土。
-
滷肉飯
霎忽間,我已年過天命,按理說,肉不能多吃,但我是酷肉族,正餐沒吃一點肉,就好像沒吃飽一樣,因此,每次看到色香味誘人的肉食料理,我都敗下陣來,先吃再講,健康什麼的?以後再說,我尤愛吃滷肉飯,這種最平民化的小吃,還真是百吃不厭! 各位看官試想,紅腴的滷肉汁,淋到還冒著煙的白米飯上,油亮的一條條滷肉,連皮帶肉,肥瘦相間,晶瑩剔透,撥弄筷子,肉條會微微彈動,肉香隨即迎面撲鼻,您說,誰不會食指大動?想要大口大口的吃它幾碗! 我愛吃滷肉飯,喜歡四處尋寶,品嚐好吃的滷肉飯,也喜歡嚐試烹煮滷肉飯,論廚藝,我是三腳貓,在烹燉滷肉飯,多年來,一點心得是:豬肉要取對的部位,香料佐料要搭配得當,火候的掌握尤是成敗的關鍵。 滷肉飯要好吃,一定要選對豬肉,要以豬腹脅部位的五花肉(三層肉)為主,此部位的肉,肉硬脂多,蛋白質少,滷製之後,肥油會溢出,瘦肉不會鬆掉,尤其它一層肥肉、一層瘦肉,視覺上頗為好看;除了五花肉,我也喜歡添加適量的夾心肉(又稱梅花肉),此部位的肉,半肥半瘦,油花多,肉質細嫩,可以增加瘦肉的分量及口感;此外再添加適量的豬皮,要選豬的腹皮,俗稱軟皮,切成丁塊,如此會增加滷肉的膠質,讓滷肉有點黏稠,味道更美。 滷肉飯要好吃,肉一定要用切的,要切成細長條,肥、瘦、皮都要具備,忌用絞肉,因為絞肉燉出來的滷肉,只剩下柴渣與肉油,肉質的香甜及口感,蕩然無存,因此要用刀工,一條一丁的切,如此燉製好的滷肉,淋到冒著煙的白米飯上,才會肉條分明,危顛顛抖動,那才夠勁,有嚼頭。 當然滷肉的配料,也是決定好吃與否的因素,其中紅蔥頭要佔最大宗,必須現切現爆香(不可買現成的油酥蔥花),此外蒜頭、香菇、蝦米等佐料,要切細的切細,要剁碎的剁碎。 起鍋熱油,我習慣放入數塊豆腐乳(可發揮去腥功能),再把紅蔥頭等配料入鍋翻炒,半熟後,加入切好的肉條皮丁,一起翻炒均勻,讓配料的香味侵入肉質,順便添加醬油染色,此時一股肉香已然飄散在廚房間,甚至爬過樓梯竄到二樓。 滷肉要做到肥肉不會太膩,瘦肉不會太柴,滷汁要能黏稠,火候的掌握是關鍵因素,肉料配料佐料翻炒後,入鍋燉煮,最好選用陶鍋,先以大火,水開後轉為文火,才不會火力過頭,肉硬難吃,尤其要注意鍋裡的水和爐上的火能互相配合,因此一段時間就要翻攪一回,避免黏鍋底,一旦焦燥失味,那就前功盡棄,捶首頓足了。 滷肉的顏色也不能太暗紅,不然都是醬油色,難引起食慾;肉質要入口即化,但也要有一點嚼勁,那才夠味;煮時要去腥,一定要添加米酒、八角、桂皮、五香等,但一切都要適當,否則會壓抑肉香,讓味覺失焦。 吃滷肉飯,我喜歡配上一小碟高麗泡菜,甜甜鹹鹹辣辣的,讓滷肉的香,泡菜的甜及辣椒的勁,挑戰口腔的味蕾,既消油膩,又能嚐菜香,是很棒的享受。 我家孩子吃滷肉飯,容器各殊,兒子喜歡把飯盛在碟子上,把滷肉汁淋在米粒上,用湯匙隨口吃隨口翻拌,每每胃口大開,可吃兩碟以上;三女兒自幼「嘴白」,吃東西如要她性命,但一碰到我煮的滷肉飯,一口接一口,也會忘了喊飽;我則喜歡用小碗,吃起來有點不夠,會再想添第二碗,老婆則只會在一旁喊太胖了,要節食了。 我愛滷肉飯,它是最平民化的小吃,不需多大成本,只是要用一點心,費些功夫,一鍋滷肉,往往能推銷好幾斤米,一家大小,吃得樂陶陶。
-
詩與葡萄酒的語言
「……一開瓶,就能夠發現淡淡的花香,慢慢的,深色漿果的甜美芬芳及青椒與燻烤的氣味湧上來。品嚐一口,立刻感受到平衡良好的酸度與單寧,……」 「……顏色呈現年輕的紫紅色,有濃郁的黑醋栗的香氣,還夾著李子香味;入口後,感覺多出了些許胡椒的味道……」 這是我們常在葡萄酒品酒文章中讀到的形容詞和文句。甚至我們還可能讀到:「……它散發著誘人的肉荳蔻和熟透的無花果的熟成香味……如同站在野莓田野中,而且正值春天採收的季節……」 該怎麼形容一瓶酒?這顯然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的容易事情。首先我們必須有一些可用詞彙,再有一些約定俗成的規則形成語法形式,最後我們才能用以表達我們的品酒感受。這三個層次構成了葡萄酒的語言。 要學習這個語言並不簡單,因為葡萄酒的詞彙相當貧乏,在現有的系統中,我們幾乎沒有任何可以用來表達人類上萬種嗅覺感受的形容詞,所以品酒師也只能用類比的方式來描述他們所聞到的香氣。但這種類比常因為不同的飲食文化背景而產生不同的感受,因而導致溝通的困難。 溝通的困難僅僅是就語意的精確性而言,並不意味這是個拙劣的語言系統,甚至它反而可能正是葡萄酒語言系統的本質。如同詩作為一種美學的語言一般。 詩作為一種有別於日常言談的美學語言,其目的在於反抗和改造那些僵化、制約的日常習慣語言。因此,正如俄國形式主義者在二十世紀初所揭示:詩的目的是陌生化,詩的語言因而必須是一種阻拒性的語言,這種語言的特徵是扭曲日常的句法,藉以疏離讀者。 為什麼陌生化為詩所必要?在文明社會中,人的本能感知在社會化的壓抑歷程中逐漸機械化和慣性化,這個壓抑是透過語言來達成的,當我們談到「我感傷」的時候,我的意思指我的心情就像「感傷」這兩個字在我們的文化系統中所宣稱的那樣,而當我們感覺無法在文化系統中找到一個絕對的對應語詞時,我們甚至會咎責自己學習的太少,並且儘可能讓感知去趨附某個「看起來比較接近」的語詞意義上去。 人的本質就在這情況下被語言異化了。陌生化的語言正是要反抗這種異化,它拒絕我們用機械式的反應透過語言來看待事物,它延長了感知時間,打破慣性,以還原真實自我的生命情調。 詩改造了日常語言,但同時它仍須遵守足以構成詩的美學形式中的語言規則,因為詩的語言的目的在於「疏離」而非「斷絕」,在「疏離」了美學形式中,我們仍可任意徜徉於遼闊的未受壓抑制約的感知空間,並從其中喚醒關於在生命早期曾經深深感動著我們的經驗。 詩的語言豐富了我們的感知和生命情境,葡萄酒也是。它透過不精確的詞彙,提供了語意的曖昧性,也提供了想像的美感空間。詩的主角是身為讀者的我們,在閱讀過程,我們才是詩這片沃野領土的國王。葡萄酒也是。我們探觸、品嚐、感知一瓶酒,並藉以引發自己的美感體驗和詮釋,我們才是自己感官的主人,而非葡萄品種、風土或釀酒師。 我想起有一次過年,我為老家四合院的大門寫了一幅春聯詩句。上聯是:「山的水色有山的孤傲」,下聯是:「水的山影有水的沉默」,橫批我寫著:「人即景致」。回想起來,當時應該也有著近似的感受吧。
-
在此登高有台———走出明鄭的歷史迷霧
祭酒? 酹天? 則金門的見證,永遠是歷史的預言, 在此登高有台, 等待落霞有鷗盟之灘, 為的是遠矚 山海一色,兩門對開……… 當千帆競渡滿載, 儘都是酒甕漁鮮, 天使啊,合手酒來! 這一大白就敬了咱們的和平女神吧! ——鄭愁予〈飲酒金門行〉(節錄,2000) 二○○○年八月,一個夜裡,我在台北的傳機前,同時守候著兩大詩人的手寫詩稿,在美國的鄭愁予的〈飲酒金門行〉,在加拿大的洛夫的〈酒鄉之歌〉。我正為千禧年金門高粱酒文化節趕編一本名為《酒鄉之歌》的專冊,與李錫奇等人展開越洋邀稿,期待鄭愁予、等待洛夫………。 鄭愁予的來稿緩慢地隨著太平洋的潮水聲聲句句顯影而來,卻又是字跡模糊、字形難辨;心想,糟了!這稿可是要用來直接製版打印在書的蝴蝶頁裡。送廠在即,逼不得已,負責美編的鄭珍只好自行臨摹「解析」、一字一句描出、重建原稿紙的墨味。 幾天後,書出來了,鄭愁予也到了金門;乍見他祭酒、酹天、謁金門的〈飲酒金門行〉手稿似乎變了個樣,以「1」、「2」標示稿頁的數字竟被誤認作詩段落的分碼;詩人未露不慍之色,但更動了幾個字,在莒光樓把「在此登高有台」的「台」字易作「樓」,在朱子祠把「這一大白就敬了我們的和平女神吧!」的「我們」易作「咱們」。 七年後,二○○七年十二月二十日,已落籍金門的詩人鄭愁予赴約台北遠東飯店Discovery頻道六十分鐘紀錄片《謎樣金門》首映會,因為胡晴雯要在南管樂聲中朗誦〈飲酒金門行〉的緣故,與會者都拿到一份配合金門地圖印製精美的彩色詩稿,鄭愁予再次親筆寫下〈飲酒金門行〉,他又回復到「在此登高有台」,也把「拿酒來」刻意寫成「合手酒來」;此外,把第一段中「醉得你形骸化入自然連影子也不見」的「自然」改為「波瀾」、把第二段中「哈!飲高粱者方稱得/性情中人」的「性情中人」改為「性情中的人」。字裡行間的小小更動,「自然」化作「波瀾」、「我們」呼成「咱們」,有力多了!「拿」字變「合手」字,恐怕讓胡晴雯頓了一下。而引起我注意的,「在此登高有台」,忽樓忽台,高度有所不同,最後仍堅定回到「台」字。詩人必有其隱藏。 《謎樣金門》台北首映會,與詩人同為這支紀錄片的演出者,應邀出席,同坐一張桌子,我竟顯得有些尷尬、不安。前一天,鄭愁予才到銘傳大學桃園校區作了場演講並與文學博士陳德昭、徐麗霞教授共同主持應用中文研究所研究生蔡秉蓉的碩士論文《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口試,鄭愁予為這本二十萬字的論文打了九十四分高分,當然是通過了,不過,鄭愁予也就蔡秉蓉碩士論文中第四章〈文本所呈現的金門時空意象〉提出了意見。在〈明清初化的浯洲〉關於鄭成功這一節,研究者寫道「移孝作忠的鄭成功,發軔於金、廈,矢志復明,被譽為『民族英雄』,在金門留下許多遺跡供人憑弔,不過現今金門人卻普遍有『鄭成功情結』,多指斥鄭成功以閩海攻略台灣,因建造船隻嚴重破壞金門林木,功不足以補過」………,隨後又引出我的觀點「明鄭時,也許金門已無樟樹可供造船;『鄭成功破壞生態環境』說法外,那些不欲隨鄭氏東渡台灣者至後世金門人眼裡,不乏鄭氏在斯島只有軍事而無建設,最後還遺棄出走,情何以堪?金門賢聚籍的南明兵部尚書盧若騰就是不願跟鄭氏到台灣,寧願和魯王朱以海留在金門,盧為此一心結,作了首〈東都行〉詩明志:『浯島老杞人,聽此憂惇惇。到處逢殺運,何時見息兵。天意雖難測,人謀自匪輕。苟能圖匡復,豈必務遠征。』進士出身的盧若騰的詩,正反映了許多不忍辭鄉東渡的金門人心情。牽繫至今,失落香火,金門人與鄭成功的『情結』恐怕不止伐樹一節,另有著解不開的人民與土地情節吧。」身為鄭成功的第十五代直系裔孫、本名鄭文韜的鄭愁予,在觸眼到研究者與被研究者關於明鄭的論述時,肯定是有感受、有不同想法的,不過,鄭愁予肯定研究者抓到文本中被研究者在書寫明鄭人物中「對悲劇、氣節人物的歷史情感」互動精神面表達,魯王朱以海如此、兵部尚書盧若騰如此、延平郡王鄭成功也如此。 做為被研究者,明鄭的章節止於整部論文中的一小節,也只是研究者在進行我「原鄉追尋」探索的一個線索罷,我也不欲在文本外再多作延伸詮釋,我只能說,明鄭這一節,研究者與口試者鄭愁予都觀看到我的書寫背後了。在我過去所寫的文字中,寫到鄭成功時,他曾經是戰地時期民族精神教育下我眼中的「民族英雄」,也是後來文史資料爬梳下不能平的「生態環境破壞者」,又在二十一世紀初因為遇到廈門大學歷史學者劉孔昭後以考證態度糾正了我與許多島民都有的鄭氏「伐樹造船說」,他在一篇論文中說,「鄭成功修船造船隻的木材一向取之大陸,做為海島的金門,當時是否生長著可供修船隻的大樟樹,大有疑問………,所謂鄭成功為了造船征台灣,大量砍伐島上的樟樹,致使金門生態環境惡化的說法,並無史實根據,應予徹底糾正」,至此,我算是「原諒」、不再提「砍樹說」了,但「砍樹」之外,鄭成功在金、廈十五年,最後選擇「遺棄、出走」這一章,在我的歷史與土地心靈處,仍存在著未解的謎團與心結,甚且帶點批判色彩,但鄭成功與他的時代、他「本吾家之地」的金、廈,在我看來,都是「民族氣節」下的悲劇。 鄭愁予剛從一場間雜著明鄭論述的論文口試走出來的第二天,十二月二十日,〈鄭成功後裔 鄭愁予為海盜平反〉、〈金門百姓多不尊崇鄭氏家族〉,《中國時報》文化新聞版頭條,記者丁文玲的一篇報導,扯出了「楊樹清等人透露,金門人傳說鄭成功墾木造軍船,才使得原本青翠蓊鬱、古木參天的金門,後來變得童山濯濯、黃沙遍野,種植農作物困難」………,引用的,多久以前的「傳說」、「透露」?《謎樣金門》首映會上,鄭愁予說看到報紙了,記者似乎只聽到「傳說」,沒接續「新說」,他要我待會兒有機會上台「多說」幾句,已等不及胡晴雯朗誦〈飲酒金門行〉,他要趕三點多的班機回金門上課了。鄭愁予又說到詩中的「在此登高有台」,是遙想先祖鄭成功在金門登觀兵台望向金、廈之意。 這篇文章刊出的時候,北京《華夏地理》的主編李永適與攝影家何經泰正為一個四十頁的專題《鄭成功》停留在金門,原本應允同行的我,仍然走不開,永適兄、經泰兄,永曆也好、鄭經也好,一個消失的王朝,未消逝的島嶼,你們就隨著〈飲酒金門行〉的詩歌,在此登高有台,進出明鄭,等待落霞有鷗盟之灘吧!
-
旅行者的天空
天空,是鳥的翅膀,也是人的心靈王國,搭著飛機去旅行,我總會思索,在浩瀚的世界裡,我能書寫什麼? 陌生城市的小旅館的早餐供應的雞蛋麵湯、糊辣湯、玉米糝、黑米粥、南瓜粥,許多種類的美味的醃菜、泡菜……讓我很快滿足的展開旅程的起點,近午和人同坐街角的一條長木椅上,看著他吃自備的麵餅配酸菜,那是一張來異地討生活的勞苦的臉,有一番令人動容的氣味;意外的我也看見一列穿黑衣的送殯隊伍,穿過旅人如織的街口,那兒慣例會有一家興盛外帶的麥當勞店,而我也慣性會買上一枝冰淇淋,邊走邊舔著觀察一座新鮮、陌生的城市,那列黑衣隊伍中有數人合抬著一具小棺木,那會是一個早夭的孩子的悲傷葬禮嗎?不知為何他們會抬棺走上這臨近碼頭的商業精華地段,讓川流不息的旅者正視無時無刻的生生死死……… 容不得再多追索什麼,我得在時光流逝中掏出紙筆、構思自己的旅程,我的路線暫分成兩種,一條是放射性路線,一條是迂迴的曲線,各有其特色、趣味及意義,我問詩友我該走哪一條?他回答說天空都是一樣的,我的心也是自由的,所以走哪一條都好! 那白晝和夜晚的天空對旅者的意義也是一樣嗎?初下飛機的我立即顯露一種貪心,我選擇「試走」,以下榻的旅館為中心,畫出一個十字,先從左邊走去,之後上方、右邊,最後往下邊的南方行去,每一條步行路線我都拉到腳力的極限,這當然也要加算上回程的腳力,而街景與寒風也納入評估考量,這一趟熱切的近凌晨時分的試走,很快讓我修正諸多自助旅行的不足之處,除了體力、腳力、尚包括隨身衣物的裝備、旅館的暖氣溫度調節、進出之間有待調整的情緒、心情等等,至於晝夜都在變化的天空呢,初步發現沒什麼干係,因為個人是這般的渺小與有限啊! 在轉機飛往另一個城市時,太陽在我的機位的左側,正以熱烈的萬丈光芒、熱辣辣的穿出厚厚的、可以無聲踩踏的地毯似的雲層,鋪陳出讓我驚艷的一種溫暖,這記憶在旅程中儲存許久,當我在陌生的城市因問路得不到善意回應,就連公安也是冷漠的緊抿雙唇、朝遠方模糊一指,讓我忙得團團轉而腳軟氣喪時,我就把天空中的一道溫暖陽光拉近來擁抱一下,然後開開心心的繼續往前走。 能夠安慰、安撫自己的真的只有遙遠的天空嗎?當我準備搭長途汽車去洛陽時,載我去車站的司機說:這裡前不久下過一場雪,一場雪,讓空氣變輕了,一切也變得清爽愉快了……我問:交通會不會因雪而變亂?他說不會,因為大家都期待下雪,這城市每年也不過下三、五場雪而已,把車開慢一點就好了……我心裡想:期待瑞雪降臨,應該還存在生活的鬱悶吧,我長途汽車啟程點的河南鄭州、與洛陽、開封,背負著「逐鹿中原」的地理、歷史命脈,而現在仍繼續扛背著交通樞紐使命,這一路繁衍出的許多複雜、多元化的激烈變化與競逐緊張關係,讓這個城市的人,面對冬天灰濛濛的陰冷的天空,不禁都要大力吐氣,然後等待白色的雪花飄落下來,營造一點美感,掃除一點現實生活的辛苦、無奈! 因為想望天空之美,我身上長出翅膀,想像也一直在飛翔,離開洛陽之後,我去了開封,然後飛去上海,在「新天地」與「東方明珠」之間,我的世界變成一片浩瀚的天空,相機也一直往天際伸縮,不去拍攝街頭繽紛的景物、摩登的潮流,不去優雅的餐廳享受佳餚美食,卻讓自己的旅行消費品質越降越低,常常轉進胡同裡買一頓三元的吃食,選擇搭公車和地鐵繞著城市走,我對詩友說,自助旅程越走越細膩、精緻、美妙了,我卻越來越像一個貧婦了,有幾次為了趕行程,走到「飢寒交迫」的情境,不得不中途跳下公車,轉進一條小胡同,囫圇吞一碗麵湯,然後揣一個熱烘烘的烤蕃薯在口袋中當暖爐,繼續往前走。 我想,當我繼續往前走、往天空看時,腳底下的路也愈形寬廣,因為它讓我更貼近真實的人生,豐富的生活面相也才會有更深刻的經歷與認識,這是我的堅持與選擇,也是創作上的滋養,包括土地之上正在生長的諸般生命體,一定也會認同,篤定相信,這才是旅行者的天空。
-
謝謝Sarah
Sarah走了,離開了金門,再度放手追逐夢想,沒有抱怨,不寄託他人,昂首闊步,千山獨行。 第一次見到Sarah,習慣性的給了她一個熱烈擁抱,再補上法國人獨有的親吻聲,沒想到她的眼眶頓時泛紅,「我好想念被擁抱的感覺………」,說著說著淚水已順著她略顯疲憊的臉龐流下。十八歲的法國女孩,難掩對原始母親懷抱的渴望,家鄉遠在七千哩外,此刻她參與一項國際交換學生計劃,進行為期一年的中文學習,分發至金門,剛滿兩個月,旅人的雀躍遞減,鄉愁正濃。 不知是胸膛體溫抑或臉頰輕撫發揮了作用,Sarah原本徬徨不安的表情逐漸放鬆,開始談及近兩月來金門的生活點滴,語氣略顯急促高昂,紛亂雜陳的內容如同水庫洩洪,一路狂奔,讓人來不及捕捉,只聽到她不斷重複一句話:「They never listen to me.」(他們從不聽我說)。 又是一幕「金門VS.西方」的文化衝擊戲碼!當「囝阿郎有耳沒嘴」的父權思想,遇上了「鼓勵自我表述」的個人主義,其間將引爆什麼樣的誤會與衝突?傳統父母喜歡四不一沒有的孩子──不發問、不要求、不質疑、不反叛,以及沒有意見,我常聽身邊的朋友自豪:「你看,我們金門的孩子教得多麼乖巧!」殊不知某些乖巧乃源於過多的約制所形成,背後也許賠上了更多孩子的潛力、創意、胸懷、視野,以及親子間原本應該有的親密互動。 Sarah對於這樣的文化背景深感痛苦與不解,在她給我的信上寫著:「I feel confined to stay on Kinmen and as someone just told me if you are forced to do something you can not make the most of it because it is not natural.」(我感到呆在金門有一種被拘禁的感覺,就像某人曾告訴我的,如果妳是被迫去做一些事,你絕對無法做到最好,因為那是違反自然的)。什麼是自然?就是孩子與大人一樣,也有表達意見以及討論選擇的權力。 曾經讀過一篇文章,提到德國小孩從小就允許參與家庭的各項決策,包括室內佈置、處理家務,購買電器、旅遊規劃等等,孩子都可以以小主人的身分提出看法與父母一同商討,父母也願意傾聽孩子的意見,充分肯定孩子正確的想法和行為。他們把孩子看成一粒種子,鼓勵他們以最自然的方式生長,不強迫、不包攬,只一旁觀察,並適時提供幫助;甚至在幼稚園裡也提供三個不同的午餐時間──中午十二點、下午一點和下午二點,讓小小孩自由決定何時用餐。 Sarah終於為她的學習之旅做出了決定,她開始辦理解約、重新簽證、遷徙台北、申請學校、張羅住處。我提醒她此事行之不易,環環相扣,加上她語言不通,稍有閃失即可能面臨遣送回國的命運,我問她,父母是否同意她這麼做?她說:「爸媽提供我許多包括外交部領務局、入出境管理局、學校….等相關資訊,他們鼓勵我勇敢實現自己的理想,但也要自行承擔一切結果。」 永遠忘不了最後一次在Sarah寄宿家庭溝通的場景,Sarah一再感謝金門父母對她生活起居上的悉心照顧,她開啟新的旅程,只是為了尋找更多傾聽她聲音的耳朵,更多實現她理想的可能。金門媽媽流著淚,緊緊擁抱Sarah,說了聲「謝謝妳,Sarah!」原來,媽媽也被眼前這樣一位堅定目標、不畏艱難的勇者所折服,「希望我也能這樣來教我的孩子。」 我想告訴Sarah,金門已有人聽到了妳的聲音,謝謝妳,Sarah!
-
蔣公部隊被阿扁打敗了
媒體以斗大標題刊出「扁任內最後一次晉升將官,空軍大勝,六人升中將」的新聞;陸海空三軍這一波晉升中將者計十一人,空軍就占了六人之多,蓋國防部長李天羽出身空軍,應驗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老話。另者,阿扁之子陳致中服兵役時的老長官吳泰然也在中將之列,令人嘖嘖稱奇。一個縱容義務役預官可以上、下班,開積架車進入營區,視綱紀如無物者,三年之間從上校升到中將,開創了國軍在承平時期,無特殊功勳奇特的升官紀錄。凡此,均標誌著國軍人事制度淪為政客予取予求的囊中物,榮列阿扁自稱執政以來軍隊國家化的「偉大政績」。 回顧二○○七年國軍的馬屁事件,舉其要者,為了迎合偏執政客「去蔣化」、「去中國化」,遂行搬蔣介石銅像、改五大信念、將標語中的中華民國改為台灣、憲兵在國慶活動場所發送「入聯公投」文宣、慈湖兩蔣陵寢撤哨等極具政治爭議的事件,搞得全軍官兵中心思想模糊不清,國家認同陷於混亂;據國防部政治作戰局最近公布的精神戰力問卷調查資料,其中「沒有意願為保衛家園上戰場者」高達百分之十四,顯示國軍官兵早已不知為何而戰?為誰而戰? 翻開中華民國國軍建軍史,當年孫中山先生領導革命,推翻滿清,建立民國,唯全國尚未統一,局勢混亂,軍閥擁兵自重、割據四方;欲完成統一,必須建立革命武力,乃於民國十三年六月十六日在廣州創立黃埔軍官學校,特命蔣中正為首任校長;建校、建軍以來,風雨飄搖八十三載,這支屬性為黨軍的革命武力,隨著政治局勢演變成為國民革命軍,蔣中正因而被奉為「國民革命軍之父」,迄其逝世,國軍仍尊為精神領袖。此外,蔣中正反共保台,建設台灣的功績應予肯定;但從多面向評其功過,目前尚無定論;無奈如今時移勢轉,道消魔長,政客為掩飾本身貪腐失德,片面將蔣定位為「二二八元兇」,醜化成殺人的大魔頭。更應保持中立、守憲、超然立場的國軍,卻在政客惡劣下作的選舉策略操弄下,極少數馬屁精官員隨著魔棒起舞,搞「去蔣」不遺餘力。問題是,國軍建軍史上,陸海空三軍源自黃埔一脈,同根同源、同氣相求,軍方有識之士將如何看待這段被扭曲的「去蔣」歷史? 面對外界對「搬蔣介石銅像」爭議的質疑,國防部的政客說,蔣公銅像在外面日晒雨淋非常辛苦,所以我們把他搬到室內是要讓他休息。另者,前不久,國防部所屬青年日報,將國軍為何而戰,為誰而戰標語中的「中華民國」改為「台灣」,亦引起外界質疑與廣泛的批判,蓋「中華民國」是國名,「台灣」是地區,明載於憲法及國軍使命中的國名,未經法定程序,怎可因為政客需索而任意更動?又是誰賦予國軍這種違逆行為的權力? 再就「慈湖兩蔣陵寢撤哨」作觀察,九十六年十二月初,阿扁在助選場合放話,九十七年開始「憲兵就不會去看守死人了。」表示要撤掉看守兩蔣陵寢的憲兵;那位巧克力部隊(憲兵)司令回應立委的質疑說:「上級公文怎麼指示,我們就怎麼辦。」意思是事情尚未定案;但是,隔沒兩天,國防部軍事發言人虞思袓表示:「依國軍精進案規劃,慈湖陵寢管理處將在十二月卅一日裁撤,後續由那個單位接手,目前還在研議中………」,這話,唬弄外行人可以,但是稍有常識的都知道,如果是精進案規劃中的事,早應列入年度施政計畫,怎會像小孩子辦家家酒那樣地草率和急就章?分明是政客撂下話,馬屁精當聖旨,同時發揮軍人即說即做的高效率,阿扁說十二月卅一日,他們提前一個星期就「棄蔣」而去,因此,首從份子在「去蔣」政治戲碼中獲得最佳配角獎。 話說北伐時期,國民革命軍揮軍北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掃除軍閥,完成國家統一,締造了建軍之初的輝煌戰史;當時流傳一句「吳佩孚的部隊不怕死,蔣公的部隊不知死」的佳話,彰顯國民革命軍當年為救國救民,義無反顧,置個人死生於度外的愛國胸懷。曾幾何時,「國民革命軍之父」被扭曲、醜化、糟蹋、羞辱到這個地步,怎不見國軍黃埔子弟們挺身護衛或作持平之論?所謂「欲亡其國者,先亡其史」,換個說法是「欲亡其軍者,先亡其軍史」;真不知今後「國軍建軍史」的內容將何所從?而昂首樹立於鳳山陸軍官校校園與校史館的幾尊蔣公銅像安然否?我想,為了誘人的權位,黃埔子弟中極少數握著權柄的倖進之徒,必然繼續「棄蔣」到底,同時,一小撮不知「恥」字怎麼寫的軍人,將抱著政客大腿忍辱偷「升」,讓阿扁把蔣公部隊徹底打敗而後已。
-
寒冬憶舊居
冬尾,寒流一波波,持續的發威著,冷冽的北風,在窗外呼嘯,雖然是室內,也仍然可以感覺到那份沁骨的寒意,每年這時候,在家鄉靠海的老舊屋子裡,更能感受到寒冬的威力,只有在太陽露臉時,可以晒一晒暖洋洋的滋味。 舊居雖然小,卻還住了兩家人,行動不便的伯母每天都坐在廳門前,等候著陽光,她有兩個乖巧的兒子,伯父南洋回來後,便守著薄田過生活。我們家也是如此,除了幾畝薄田,還要養一群無法從事勞動力的女兒,讓父親好生怨嘆,雖然如此,他還是很疼愛我們,上山下海,每天辛苦的工作,卻還是艱難地生活,缺柴缺米的日子如影隨形,讓他焦躁難安。想起那段慘淡的時機,我現在也能體會他那英雄氣短的無奈,像許許多多的爸爸一樣,誰不想讓兒女過著舒適美好的生活,誰不想讓兒女上進去求學?逼於現實,也只能先求眼前的溫飽了,從不說抱歉的父親,那虛張的威嚴下深藏著的歉意,是我現在的體會,父親,從不說出口的勞累,只能藉著打罵來發洩他內心的抑鬱和焦慮,尤其年關將到,過節的壓力催人老,眼看著種下的蔬菜,是過年唯一的希望,卻賣不到好價錢,讓父親的眉頭,越發的深鎖,年關無錢無米,怎麼過年呢?寒冷的北風,一味無情的吹襲,孩子的新衣,年節拜拜的所有花費,在在讓父親寢食難安,濃濃的低氣壓,籠罩著全家大小,稍有不是,便有人會受到父親的責罰,這當然不是父親的本意,在那艱苦的年代,其實他是很有藝術才華的人,農閒時,鄰居朋友聚滿屋,他就會拿出胡琴來,邊拉邊唱,朋友也會附和著,充滿了吟唱的詩情,父親也會講古,他每天睡前都要看的古冊,便是我的啟蒙師,從那邊,我間接學到許多,包括下棋、彈琴等等,後來我學會寫信之後,家裡和鄰居之間的讀信、回信便成了我的工作,而每年廳堂上都要換新的財子壽中堂,也成了我仿畫的功課,父親從不直接稱讚我們,而是透過朋友鄰居的誇獎來鼓勵我們,這是他和母親不同之處,父親的剛和母親的柔,讓我們在貧苦的年代裡,還能感受到不同於別人的教養和溫暖,也讓我們在日後的成長,多了一份忍耐和堅韌。 隨著年代的變遷,力圖振作的父親,遠渡重洋來到了台灣,卻因為意外而過世,父親留下他那永不向命運低頭的精神,留下令人懷念的舊居,讓母親哭斷腸的回憶,回憶卻是無情的,因為,那些景象,永遠是摸不著尋不回的往事,快樂也好,心痛也好,畢竟都是抓不住的過去式了。 如今,伴我成長的舊居還在,只是在母親過世後,那房子就空著,年久失修的屋頂,有些地方已斑駁欲墜,雖然另外蓋了新居,還是沒有人願意回去守著祖產,么弟妹妹都在台灣,逢年過節回去祭拜的新屋,也只住了祖先和一些冷冷的家具,更別談舊居了。 在寒冷的北風裡,那間令我懷念的故居,那面海的門窗上,是不是還貼著紅色的春聯呢?是不是還在呼嘯的寒風中屹立不搖呢?
-
遺忘書──歲末遙想遠去的南方故人
遺忘是容易的,然而刻意想要遺忘的往往才是最難遺忘;像一首熟悉的旋律,儘管多年不曾聽唱,卻在前奏初響時,輕意就跟著哼唱起來,並沒有刻意去記取的歌詞,但就是那麼順暢而理所當然的清晰浮現。記憶一直都存在,遺忘的只是時間。 冬寒歲末,等待一封遲遲未到的白帖,在經過漫長的一週仍未見蹤影。是郵差先生不慎遺漏了,或是遠去的友人,壓根兒不想我南下,去參加這場最後的告別式? 我一直以為他其實不想和我見最後一面,連道別都不想。 冬日傍晚接獲小琉球嫂子的來電,她聲音平靜得一如尋常。她說:……啟銅仔情況危急,恐怕所剩時間不多……他一直不願意你來探望,不要你們見他遭受病痛折磨的窘況……他還說朋友交情到這樣地步就足夠,留下他昔日的印象就好,見了面大家都痛苦……。 忍住悲傷情緒,和妻子趕到台北車站,勉強訂到七點出發的高鐵直達車票。無論如何,我希望能在南方病房見到他最後一面。整點列車入站的前一刻,手機響起,嫂子輕嘆一聲:你們無須下來了,你大哥剛剛斷了氣……我告訴他你們現在正要南下探望,他卻閤了眼,走了……。高鐵列車徐徐啟動,然後快速離去,和妻子握著兩張已經刷卡的車票,面對一室的空蕩,只除了遠颺的風速在地底車道竄繞。 我想,他真的不想讓我看見他最後的樣子,即便生命燃燒到最後這一刻。 與癌症掙扎漫長的一年療程中,我只在春天時,徵得他的同意,專程趕到小琉球去探望他。那時他的治療稍有起色,剛結束一個療程,身體與精神都處於平和狀態。他戒了煙與酒,以一頂鴨舌帽蓋住光溜的頭,因為維持著正常的飲食起居,我甚至為他的好氣色感到欣慰。他老神在在的細說住院期間的種種遭遇,彷如置身事外的尋常自在。嫂子全心全意照料著他的生活與療程,沒有一絲怨嗔,妻子鼓勵他們在療程結束後,一定要安排到台北來一趟,帶他們去回味陽明山的溫泉與放山雞、炒野菜。 五月,他在電話裡以略顯高亢的喉聲告訴我,醫生發覺原來預期的病情控制,有了不好的擴散,情況恐怕不太樂觀……。 他是飄的琉球島男兒身,有著海島人的堅毅不屈、熱情和真誠,一身黝黑烏亮的古銅膚色,瘦小、但結結實實的個子,和澄澈烏黑的眼神一樣鎮定,是南方海島人才有的男性氣魄。 我知道他很在意外表的顏面,這一點和當初我對於離島海港人的印象大有出入。年輕時,我偶而在小琉球島旅行回來時,以旅行後的愉快心情,在成衣店裡挑選幾件我認為適合海島人的純棉T恤,隨性的寄去,想著他和幾位弟弟們可以隨興的替換。就只是這樣簡單的想法,嫂子來電致謝,說啟銅仔很高興,雖然他一向不穿T恤,就連幹粗活時也有所堅持,為此,他年輕了幾天,穿著台北來的印有流行圖案的T恤。 我並不知道,在海軍役旅中,我們原本毫無交織的可能,包含個性、嗜好、生活接觸的層面,在海軍退役後,卻結交為兄弟般的莫逆情誼。甚至連同後來衍生的朋友群、家庭、子女,都交往成親密的至交。夏天時,他讓嫂子精選了上等的鮮活黑鮪魚、海鱺魚、海菜、魚子等,宅配冷凍送上台北,滿足了我們的味蕾。而台北實在找不出像樣的特產,只能選購一些香菇、巧克力、進口牛排以及妻子娘家盛產的卓蘭豐水梨回寄。多年來我們維持著往來不斷的南北情誼。 一直難以分辨究竟是那座小巧無華島嶼深深的吸引了同樣來自離島的我,或者一切都註定如此緣份。年輕時每回去小琉球,我總是呼朋引伴、成群結隊。而島嶼永遠以熱情相待,奉為遠來的賓客。在豔陽、海浪、熱帶魚、星砂、貝殼灘、啤酒與海鮮、卡拉OK交織而成的南方島嶼記憶,難以忘懷的南方友人哪! 清晨四點的高雄車站,一片淒清。寒流來襲,讓南方港都也染著一層灰濛天幕,國光巴士夜車比預期的快馳抵達。妻子與我、小詹、健祥夫婦一行五人專程南下,為來不及道別的老朋友送行。清晨七時,台南的海軍弟兄張徫、嘉義的許國祥夫妻陸續驅車抵達,都是曾經在小琉球享受過啟銅兄盛情相待的好朋友,獲知告別式訊息,專程前來接應。八時整,我仔細端詳靈堂上花團簇擁的遺照,他的眼神有些憂鬱,臉型稍瘦,不是我熟悉的陳啟銅──那個黝黑熱情、開朗、喜歡逗人玩笑的「琉球番仔」。 年老的伯母,不忌諱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禁忌,端坐靈堂外廣場一角,遙望愛子。和妻子趨前慰問,伊老淚縱橫,感謝媳婦為兒子承受的辛勞苦楚,還替兒子辦了風光的告別儀式,伊還難過的泣問:啟銅仔走了,你們這群好朋友往後還會來阮小琉球嗎? 傍晚的霓虹酒館裡大夥圍著卡拉OK小舞台,為離去的老朋友合唱一首聽來就動容的歌。我不斷地回想著一九八五年前後,我們在小島上黃昏的白沙海岸,烤火歡唱,啟銅仔對著向晚的大海忘情的沙啞歌聲「……八月十五彼一天,船要離開琉球港,只有船煙白茫茫,全無朋友來相送。滿腹憂悶心沉重,看無愛人伊一人,堅心忍著純情夢,帶著寂寞來出航。生活海面行船岸,海水潑來冷甲寒,為著前途來打拚,心愛應該瞭解我。無情風浪怎抹停,心事一層又一層,奮鬥打拚的男性,將來才有好前程。船若入港兩三天,又擱趕緊要出港,阮的愛人無來送,叫阮怎樣來出航。行船的人免怨嘆,心情著愛放輕鬆,等船重入琉球港,約束心愛伊一人……」這歌是屬於他和他的島嶼家鄉,他的青春、他的生命。我們賣力的唱著,為遠去的啟銅仔送別,玻璃窗外的嘉義郊區,新闢的道路寬闊,路樹濃蔭層層疊疊,昏黃的路燈把灰暗的天幕投射得叫人暈眩,浪漫裡流露著一抹微微的酸楚。此刻,我懷念的朋友正在濃烈的火焰中焚燒,會焚化成為一縷輕煙,飛回他濃情熱切的海島家鄉吧!
-
閒談金門作家
日前吳鈞堯先生以「說金門文學缺乏的兩種人才」為題,認為金門現代文學缺乏創作與研究人才。並概舉金門作家代表洪乾佑、陳亞馨、陳長慶、林媽肴等人為例指出:即使是最足為代表的吳鈞堯、黃克全、楊樹清、張國治、歐陽柏燕、許水富、蔡振念、石曉楓等八人之成果,吳也坦承披露於台灣文壇,「較之名家大作,又相形見絀了。」進而結論:「而上述金門籍作家─楊樹清、吳鈞堯,雖相對年輕,實已進入中年,回首探視,卻還看不見下一個世代的創作者。金門作家若不振作,豈止在歷史上是一種斷代,就連創作,也將出現斷代了。」且就此議題閒談之。 姑不論吳先生在認定與深度上是否得當,我們所要閒談者乃在於作為文學的元素是什麼;又身為作家的條件又是什麼?也唯有如此,方能釐清金門文學的真正問題! 何為文學?暫以小說為例,在十八世紀末,義大利的劇作家(Carlo Gozzi)曾經宣佈,世界上只能有三十六種劇情;德國的(Schiller)不相信,費了多年想要突破這說法,結果還是服輸了。直到二十世紀初,法國的(Georges Polti)引証了一千部戲劇,兩百部詩歌小說,重申此說,意謂世上劇情最多只有這三十六種;而在技巧上,僅以歐洲傳奇的「垂直透視」為例,這種以意義的掩映重疊為中心,不重邏輯次序與水平連接的筆法,較之於左傳敘事的境界,毫不遜色。凡此種種,均已直指作為一項文類,是有其條件的,而非「說故事等同小說」者所能憑空舖敘的。 小說如此,那散文?姑不談我國傳統《文心雕龍》等文評,就西方散文為例,西方文學以詩、戲劇及小說為主,其中雖也曾出現一些謀篇圓融,辭藻華茂的散文作品,但能成為傳世的是十分脆弱的。以英國文學史為例,除了培根(Francis Bacon)、蘭姆(Charles Lamb)等少數大家作品外,誠可謂寥若晨星。易言之,西方文學以象徵虛構為其藝術之神髓,無論歷史、哲學、和文學等都以辭達為目的,往往厚實而不雅,欠缺藝術的丰采,誠如楊牧所謂「有筆而無文」者也。可見作為文學之要件是何其嚴謹的。就此而論,金門文學之窘境,恐不僅止於吳鈞堯先生所說的而已。 再論作家條件說。創作對作者而言,是不斷深掘自己心靈的過程;而讀者則是不斷深尋的歷程,兩者都饒富意境。 也就是說,身為作家之條件不應有區域之限、意識之隅、更不應有籍貫等政治元素之別,而應觀注的是作者深掘心靈的過程,以如椽大筆自然宣洩;所謂君子不器,提筆如行雲流水,行於所當行,止於所當止也。就此而言,上述這些吳鈞堯先生所標舉的作家,其境界之高低已明若皎月了。 「典型在夙昔!」以現代散文大家為例:自新文學運動以來,彼等以白話文為基礎,承襲古典文學神髓,復吸取西方及日本風格,在大時代風潮中,以鷹揚多情,橫槊賦詩的章法,賦下多少汗牛充棟的散文,但能成為大家者卻不多見,依楊牧言概分七類: 首是小品文,以周作人為代表,其文風上承晚明,平淡中益見醇厚的一面;二是記述文,以夏丏尊為前驅,一篇「白馬湖之冬」樹立了白話記述文的範本;而許地山的寓言最稱淋漓盡致,他深入梵文舊籍,結合傳統象徵筆法,神韻無窮,此第三類也;第四類是抒情文,以徐志摩為首,他以詩人之筆,瀟灑浪漫,開一代抒情文章風格;再來是議論文,趣味多得之於林語堂,益見他重智慧之渲染,和幽默人生的闡述;第六類就是說理文,以胡適影響最深,他所建立的學術說理格式,證明白話文之可用;最後是雜文,當屬叱吒一時的魯迅為代表,他在深厚的古典文學基礎上,潑辣風格,睥睨縱橫,時人無出其右。 我們若窺究這些大家的散文,大都是感性、知性交相著墨。以作者真性情的筆觸,展現感性散文的真摯和抒情性;或以獨立超然的認知,避開作者個人的情愫,以表現知性散文的思想、見識與智慧。兩者交融互用,筆鋒自然,益見所謂大家的深度與廣度是如何地浩瀚。 依此而論,其實今日金門作家之困境,豈僅是吳先生所謂「楊樹清、吳鈞堯,雖相對年輕,實已進入中年,回首探視,卻還看不見下一個世代的創作者」的窘境而已;由於淺碟文化的泛濫,加上後資本主義的操作,以致影響讀者接近雅文的機會,亦侷限了作家的視野,令人浩歎。有鑑於此,倒不如不分畛域,引介大家作品於讀者,或許較為至論!
-
拚選舉,買票賣票?
真是快呀!一晃三年又過去了,立委改選又來了。2008年1月12日,週末,選舉人應該都要去投票。 這次「第七屆立法委員選舉」改變很大。(1)全部名額:減剩「113位」。(2)任期「四年」:改為和總統、副總統、地方公職人員同任期。(3)叫著「單一選區兩票制」:一票選人,一票選黨。(4)選人即「區域立委」:每單一小選區只能選出一位,全國共有73位。(5)平地原住民:有3位。(6)山地原住民:有3位。(7)選黨即「不分區及僑居國外國民立委」:是投「政黨選舉」票,各黨依得票率產生,共34位。(8)抓賄獎金:新台幣壹仟萬元。好戲就要開鑼了! 一票選人。我們金門也要選出一位,但是卻有六位來競爭,真是破紀錄的爆滿,大家等著看他們去演戲吧,是好戲?還是爛戲?鄉親們,大家都要張大眼睛盯著看。不看白不看,看了才會知道他們在耍什麼把戲,也才可以選出好戲子,免得選後才來悔恨。 一票選黨。目前共有十二個政黨團體在角逐:(1)公民黨。(2)制憲聯盟。(3)台灣團結聯盟。(4)第三社會黨。(5)民主進步黨。(6)新黨。(7)綠黨。(8)台灣農民黨。(9)無黨團結聯盟。(10)中國國民黨。(11)紅黨。(12)客家黨。真是熱鬧呀,只可惜沒有「金門黨」,所以金門才會被別人家看扁,不是嗎? 記得1973年,增額立委補選好像也是元月初,在一個又冷又濕,毛毛雨的星期天夜晚,跟著維權兄到台大校門口,羅斯福路和新生南路交接的空地上,去聽打遍全台灣各種選舉,屢敗屢戰的黨外怪腳老選將花春雄先生演說,他大聲批評執政黨及軍方頭子,並提及自己和日本皇室關係有多好,又可以尋找日軍遺留下的藏寶等等一大堆有的無的。第一次親耳聽到如此聳動刺激大膽的言論,真是驚為天籟過癮無比。以後也在台北居處附近偶而會去看一下競選演說,慢慢地,因工作繁忙也就少去喝西北風了,只是票一定會去投。 前些日子有好事的朋友email來一張妙照片,是在台灣苗栗鄉下後龍西北方小小的老車站「大山火車站」,站門口高掛一橫幅紅布大白色字「親愛的鄉親!買票是犯法,賣票也有罪」。看起來令人心驚,怎麼連買車票也犯法?如此宣導抓賄選,雖是處處留意,但卻有失細心,主辦單位似乎忘了車站是在賣票的,乘客更是依法要買票,如此像是很認真用心,其實是無腦的不用心,還好大家也當成玩笑看,不禁令人莞爾。 只是選舉都要「買票」嗎?台灣地方自治民主選舉也有半世紀了,但是一碰到選舉,不論大小選舉,公私選舉,常常都會耳聞買票聲,這到底是抓賄不力?還是人民鄉愿?或者是候選人膽大包天?怎麼總是賄聲賄影好像就在眼前,但是最後常不了了之,看了令人氣短。 都說「選賢與能」才重要,但是現在競選步數卻變成無錢不能的「選錢一人」。地方與中央到底誰重要?地方應該是分母,中央應該是分子,只要分母越大,分子才會越穩固。地方的各種選舉一定要有好人才,也要抱著為地方謀福利,否則,地方都爛了根,中央怎麼會好? 拚選舉,是該拚「才能」,而不是拚「財力」,只有物品才用買賣,選舉怎可買賣呢?如果大家都認知到賣了選票幾毛錢,卻換來四年地方落後幾十年,賣票的鄉親呀!你難道不會做賤了自己嗎?誰在買票?誰又在賣票?你知道嗎?為著金門能發光發熱讓子孫幸福有希望,趕快抓賄選吧,它值新台幣壹仟萬元。
-
恭寬信敏惠
越南學者阮文康教授和成大中文系陳益源教授來演講越南和金門間的「語言與移民」及「文學與民俗」後,送他們離金的隔日,在文化局閩南文化研討會上遇見剛從越南回來的黃振良老師,一見面就欣喜而熱情的對我說:「越南金門同鄉會的副會長名叫唐惠某,他父親名唐敏某,祖父名唐信某……」我興奮得耳提眉張的和黃老師同時說出:「那是我/你們家的人!」 金門後浦橫街姓唐的從晉江磁灶擔瓷來金販瓷進而定居,至我「惠」字一輩不過是第五世,遷金後的唐氏族譜一直沒有正式定稿,能知我族之「恭寬信敏惠」輩份字行的,非黃老師一輩熟悉地方故史與人脈者,恐怕無從輕易認出在金門屬少數族群的唐氏字輩中透露的族源訊息。黃老師述說與我越南族兄對照字輩的短短幾分鐘間,我腦海浮現的是宛如司馬中原和朱西甯小說人物異鄉問字認族親的場景,多麼便利的身分認證!難怪古人見面必先問郡望,再問字輩排行,亦莫怪某些自視高門的氏族不輕易示自家族譜於外人的家門密碼心理。 而我初次聽說自家的字輩排行,卻也是間接由外人告知的。大姊國中時讀到論語陽貨篇子張問仁,孔子答以能行「恭寬信敏惠」五者於天下為仁。她的國文老師忽然指著她說:「恭寬信敏惠,就是你家的輩份排行。」姊回來跟我說著玩,爸聽到了,鮮少與我們閒聊的爸面露喜色,催促著要姊往下說:「恭寬信敏惠,再來呢?」姊說不知道,爸臉色黯然一下,說:「是『賢良繼美,燕翼貽謀』,記著嗎?」爸若有所思的臉色有些嚴肅,我和姊悄悄離開客廳,姊嘟嚷著家裡又沒人說過怎麼知道,我卻很想追問,那麼「恭寬信敏惠」之前和「燕翼貽謀」之後還有什麼。現在想來,當時如果問了,爸該有多欣慰他的孩子有與他同樣關注某些古老傳統的心意,那時只記住了他剎那綻放的喜色,卻沒讀出那喜色的意義。那之後有好一陣子,爸積極著與叔公們討論族譜與祖厝的事,可惜直到他壯年身逝,他嚮往和羨慕的宗親聚於祠堂吃頭的心願始終未遂。連在病榻自知來日無多之際,竟仍癡心指望當時猶未成年的大弟能承他香會爐主及宗祠組織的份事。 我終究是在爺爺而不是父親口中問到了自家的輩份字行。八十二歲的爺爺微抖的手持筆為我寫下「元為定啟光,恭寬信敏惠。賢良繼美,燕翼貽謀」,說:「十八字文,十八代轉一輪。」我喜歡這十八字序的排列,這透露我的祖先期許的家族門風是穩健保守,謙和而務實的。其中最具體的為人為事之道,正是在「恭寬信敏惠」之句。《論語陽貨篇》:「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從為政的領導者和社會人際關係的經營來看,這既是漸進而積極的並行經營之道,也是順理以成勢的發展進程。忙碌的父親在他有限的生命之年,與我們六子女的對話不多,但他敬天尊老、竭誠待人和敏行多學的行事身教,以及遇事則奮臂而出的烈性,卻不期然的成為他子女們或顯或隱的天性。在他身逝多年後,我在金門山的東半島到西半島的田野調查中,猶能從陌生鄉人口中聽聞他的名字和正面的評價,不論人們識我不識,那引以為榮的驕傲是無所損益的。 然而在大弟選擇最難以突破宗族關係和意識形態的家鄉做為政治起跑點的理念演說中,聽他自陳既知勝算之微而企圖以參選發言「為金門所當為和可以為」的發展提建言,並爭取黨政生態平衡資源的參選理念,我竟不以他是我弟弟為驕傲,而是為金門在目前牢不可破的宗族政治生態中能站出這樣超然於勝負的政治理想人物而感動,而能跳脫島內政治迷思直取中央政治資源與生態制衡的觀察及其策略性見地尤其難得。孔子答子張行五者於天下的仁,結論於「足以使人」之「惠」上,其為仁即為天下政的意義是極明確的。宗族也許不是也不會是我們永遠可憑恃的資源,藉輩份字行傳下的孔子仁教之家訓給我們的卻是永恆經典的處世智慧。
-
黃克全《兩百個玩笑》
黃克全和我同時在輔仁大學念書,那時我們都租住在學校後面的泰山貴子路,偶而往來,我已略知他在文學上的志趣。畢業後雖未再謀面,但時時讀到他的小說與評論,也從旅台同學如張國治等人得知他生活種種,他的近作《兩百個玩笑》詩集,則讓我見識了他新詩創作上的功力與用心。 誠如洛夫的序言所說,黃克全在文壇可稱得上是一位全方位作家,小說、詩、散文、評論,無所不能。我去年應文化局之邀回金門作了一場文學座談,以小說為題,就曾指出黃克全在小說創作藝術上的圓熟和題材、內容的動人。黃克全文學作品的獨特在於他以自身的生命經歷融合了文學的想像,遊走於現實與虛構之間,寫實不拘泥於現實,想像又有現實的底蘊,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種悲天憫人的人道關懷,使他不去寫史詩式的時代大敘述,而是以小搏大,從小人物身上去看時代的悲劇,使人見微知著。 我初讀他的短篇小說集《夜戲》就驚豔於他觀察力的敏銳,照理說,我們年齡相近,生活經驗類似,老兵的故事我在家鄉也時有聽聞,但讀他《夜戲》中的老兵故事,我仍一方面為故事的悲劇性所感,一方面又十分激賞黃克全小說情節安排和敘事技巧的藝術性,《夜戲》感人的力量,則在於作者對這些老兵不帶批判、偏見的同情和理解,沒有這樣的同理心,一個作家是不會有興趣去寫這類題材的。 從黃克全小說中我們往往看到國家機器的粗暴和人生的荒謬,當我們從民族國家的激情或政治上意識型態的執著,乃至革命理想的幻滅中醒來時,往往發覺歷史開了我們一個大玩笑。南美洲的革命英雄切.瓦格拉的肖像如今成為資本主義社會流行商品的圖騰,當年中共文革時期下鄉學習的熱血青年,回到二十一世紀廣州、上海的大樓、汽車叢中,能不質疑昔日的信仰恍如一夢?小人物的悲哀在於在大時代中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於是我們看到黃克全《兩百個玩笑》中到處是小人物生存情境的荒謬。 在第七十二個玩笑中,作者寫來自高雄鳳山的吳明滕,先後當過日本兵、國軍、解放軍,日據時代是日本兵,台灣光復又成了國軍,到大陸作戰被俘,再成為解放軍,等到垂垂老去,才回到故鄉台灣。這不是孤例,而是許多人的生命經驗,更有甚者,一家兄弟或同班同學成了槍口相對的敵軍,這點黃克全的作品和師瓊瑜的《假面娃娃》及《寂靜之聲》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如同師瓊瑜,黃克全的《兩百個玩笑》中也寫了許多滇緬和富國島國軍的故事,同樣讓人動容。 類似的題材寫詩,能寫出五首、十首就已屬不易,但黃克全寫了兩百個命運雷同的人物而不讓人覺得複沓,就不僅是技藝的考驗,更要有嘔心的熱情了。這兩百首短篇敘事詩,不流於散文化,而且意象飽滿,隱含對人生的了悟,不信試看第十九個玩笑:「淚在髮茨,海在鹽粒/話語在闇默,盼望在遠方/而槍聲,在斷裂的空間/黑暗比光亮更刺眼」。
-
說楊媽輝先生
跟楊媽輝先生接觸的時間不多,但覺得他豪爽、熱誠,是一個血氣漢子。 認識楊先生是因為楊樹清的緣故。忘了在什麼機緣,到他金城的家去,上二樓,楊先生喜孜孜拿出他典藏的舊地契、舊雜誌,還有幾份是古人分家產時,以毛筆寫下的分家字據,楊先生或從撿破爛處或從朋友、或不明所以的出處,找到這些寶藏。這些文物價值不菲,萬一遺失或毀損,或訪客存心偷竊,都會造成傷害,但楊先生卻一點芥蒂都沒有,扛了這一箱換另一箱,文物之後是古錢幣跟字畫等,琳瑯滿目,無奇不有。 我當時嘖嘖稱奇。存下這些文物,且繼續收藏,耐力、毅力,必不同常人了。 楊先生還曾傳真詩稿到我公司,請我看看。我當時心裡又是一驚,這漢子,竟也寫詩?楊先生後來越寫越多,還參加比賽,我個人偏愛他〈金門酒引〉的豪氣跟遼闊。 跟楊先生見面的場合不是在飯局、就是在他家客廳閒聊。他的好客,有金門人的一份古樸,我當時想,認識的金門文友,擁有他那份豪氣跟好客的,大約就他跟楊樹清了。後來,李昂、鄭愁予、黃春明等,都曾到過他家,楊先生真格是金門一塊嶄亮的招牌,推銷金門熱誠、豪情的一面。 我跟楊先生唯一獨處的時間,約莫兩小時。他騎機車、我載著孩子,尾隨他,到後浦海邊。途中,他在一座碉堡附近停下來,以孩童發現寶藏的、饒富趣味的眼神跟口吻說,猜猜看,為何帶你們來這裡啊?就是一座碉堡,有何特別?他說,這碉堡是有神秘,他指著碉堡外牆,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塊墓碑。後來讀金門歷史資料,知道早年官軍欺壓居民,強佔民宅民產,連墓碑也不放過,拿來建構碉堡。楊先生還說,可以數數看喔,看碉堡有幾塊墓碑?楊先生竟然知道答案,這麼說來,他可是費了心思,在這兒算計過的了。他長著一顆童心,難怪表情始終雀躍,而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也因為童心而顯得輕盈。 我們還到海邊看栗喉蜂虎的窩。他指著鑿在半壁的窩,數說這類鳥的特性。而今,我的小孩喜歡賞鳥,或許,跟這次的因緣也有關係。當孩子跟妻子都累了,在陰涼處歇息的時候,楊先生跟我一起站在海邊。他說,他以前訓練學生都很嚴格,說著時,閃爍的眼神忽而收斂,露出端正的一面,我才覺得國家級教練果然名不虛傳,也許退休了,心軟一些,自己倒說,當時對學生似乎太嚴格了,應該摻入一些柔軟會更好。 我們站在浪跟岸的交界,海浪襲來,一波一波,楊先生要我閉上眼睛,感受浪襲打腳背的感覺。我說,張開眼睛感覺浪跟閉上眼睛,竟是這麼不同。楊先生看我認真地體驗他的方法,非常高興,又仔細說了更多。張開眼睛時,浪來浪走,都清晰可見,沒大感觸,閉上眼睛則不同。浪來時,覺得一股危險來臨,浪退時,帶走腳掌沙子,人往下墜,且不知道會墜到哪裡去,這時候,多半會張開眼睛,確認自己的安全。我跟楊先生報告踏浪的感受,「為了避免陷下去,陷下去之前,就得趕緊跳離。若就文學來看,一旦遇到瓶頸,就得克服。克服的方法是離開那個陷下去的地方。」楊先生聽了哈哈大笑。 之後再跟楊先生見面,又多是飯局等場合了,不再有機會獨處,也少了交談機會。隔不久,卻聽說他罹患肝癌。 妻的祖母半年前中風,住進亞東醫院。妻後來聽說,楊先生也住亞東,琢磨著下回探望奶奶時,也去看望楊先生。沒料到隔天,卻收到楊先生過世的消息。楊先生傳出罹病消息後,我見過他一、兩次,看上去似有心事,但仍見神采。 因此,我現在想起楊先生,看見的,仍是海灘那位憨憨、豪爽,卻有著童心的楊先生。 我常憂懼金門會喪失它的古樸。也常想有朝一天,金門人,會不會遺失他該有的淳樸樣子。楊先生的離開,也是一種金門典範的離開。 謹記載我認識的楊媽輝先生一二事,哀悼他,以及一種典範。
-
電影、文學才能留傳久遠
金門縣寫作協會,近年來為了增益閱讀寫作的廣度與深度,把讀書會的地點,從金門地區移到大陸各地舉辦,寫作的體裁自然會增加一些大陸各地見聞錄。十二月二十二日,由金門縣政府教育局、家庭教育中心主辦,金門縣寫作協會承辦的蘇蘭老師「電影VS.文學」專題演講與座談會,在金門文化局三樓舉行,是電影、文學著名的多元閱讀,也是一種另類的讀書會。因為有諸多的電影劇本,都是由著名的名作所改編的。諸如:《戰爭與和平》、《戰地鐘聲》、《雙城記》、《小婦人》、《茶花女》等都是名著所改編的電影。就是最近揚名國內外的《色,戒》,導演李 安也是根據張愛玲的小說編導的。誠如阿漢所說的:「我家有三百多片電影光碟,我用看電影代替讀大部頭的小說書籍,用看電影來欣賞文學作品比純閱讀較為有趣味」。 名嘴蘇蘭老師,原為臺北市民生國小教師,是國內知名的國語文輔導老師,台北女師專、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各階段學生時代,他的朗讀、演講、作文等比賽,都是第一名。經營教學廿餘年,「以身示範」、「以身作則」,慧眼識學生,因材施教,贏得教育界的器重與好評。但是她為了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英雄,經營圓滿的人生,毅然辭去學校教職。經歷幾年的努力,發紅發紫的蘇蘭,如今已是臺省知名作家,教育、中廣、台北、漢聲等電臺節目的名主持人,名影評人,《人間福報》週日版<家庭電影院>專欄作家,具有全方位的專業,多才多藝讀、說、寫樣樣行的教育文化人,真令人讚佩。 聽了蘇蘭老師演講,才感到自己是何等的遲緩不敏,她所播放的音樂,我是有聽而不懂:她所陳列懸掛的電影廣告《被遺忘的1937---Nanking》、《美麗人生》、《非關命運》、《戰地琴人》、《辛得勒名單》、《戰火孿生淚》、《妮娜之家》、《帝國毀滅》等影片,我不但都沒欣賞過,連聽也沒聽到過。我又感到我是何等的寡聞寡見。回想陳為學校長曾向我說,行政工作很繁瑣,影響了許多充實進修時間。原先我還不以為然,這次聽了蘇蘭老師演講,我才體會到果真是如此啊!我卅多年的行政工作,讓我失去諸多藝術審美的能力;高中年代,我愛看電影,音樂課表現得好,被老師指派參加學校合唱團,大學也是電影迷、愛聽音樂廣播節目,還是師大的口琴隊,教書時很喜歡彈鋼琴,<給愛麗斯>、<少女祈禱>、<杜鵑圓舞曲>、<藍色多瑙河>等都曾是我喜愛彈、愛吹奏得讓我陶醉忘我的曲子,有人還誇我多才多藝,曾幾何時,我對電影、音樂的欣賞幾近白痴。因為從政的案牘勞形,繁瑣的工作,很讓我操心、煩心,使得這些愛好不知不覺逐漸減少,而後就不知不覺停止了,我想,除了忙、亂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缺少了玩伴的提醒與相互鼓勵。 看到蘇蘭老師在秀power-point,真佩服她勤作資料收集的用心用力,在她豐富的電腦網頁內,儲存了一層層的資料袋,點進去,一大堆的資料就跑出來,包括她寫的文章,她所拍的照片,她所收集報章雜誌的報導文字,聽眾、觀眾的留言等等,而且資料是不斷的淘汰更新,實在非常了不起。另外還收集了許多電影海報、廣告信、雜誌等,在講堂的兩旁懸掛陳列,講堂就像電影院的熱鬧。她把它當教材還把它當獎品贈送。這些境教佈置,使得整座講堂顯得生動盎然,美麗壯觀,可見她是位力求完美的人。看了蘇蘭老師收集資料得來勁,讓我想起知名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他同樣也是勤收集資料的好手,他所到之處,一定是收集書報、文書,連簽名海報都不放過,一定是猛拍照留存,一定拿出書籍或筆記簿,要你簽名、留言留念。所不同的楊樹清收集資料,都是放進他揹的大書包裡,而蘇蘭大部仍只收進在一個隨身碟。如果有一天,蘇蘭VS.楊樹清,兩位名嘴才子才女碰在一起,談資料收集整理,對寫作的重要性,一定很驚爆精彩,有機會我真希望介紹他們認識,而且為金門寫作協會作一場演講與座談會。只是兩位都是大忙人,談何-容易? 蘇蘭老師說:「拍電影、寫文學才能留傳久遠,政治是暫時的。」說起《被遺忘的1937---Nanking》電影,它是描寫1937年南京大屠殺的中國人浩劫,蘇蘭說,不管日本政府如何篡改歷史,總有正義之士揭開真相的。該劇本作者張純如說:「本書從三個不同角度─日本人、中國受難者與當時在場的歐美人士的敘事觀點,全方位呈現整個大屠殺事件;另一面,抽絲剝繭地檢視這段長達多年的黑暗勢力,探討日本政府如何處心積慮地抹煞世界對大屠殺的記憶。」作者蒐集海峽兩岸、歐美、日本許多第一手資料,並且整合大屠殺倖存者的訪談記錄,重新呈現南京大屠殺的完整面貌。透過流利、細緻的文字,讓讀者可以完整了解南京大屠殺歷史的始末,同時省思歷史事件留予世人的寶貴教訓─「戰爭無情,和平無價」。請問:戰爭有必要嗎?戰爭能解決問題嗎?
-
遇見金門
我對影像情有獨鍾,大學畢業返鄉任教,就長期以影像紀錄金門的風土人情,在戒嚴時期照相機是管制物品,幾乎只有情治機關人士、記者、或神職人員,才能大剌剌的擁有拍照的權力,我因緣際會,也擁有一台單眼相機,能讓我恣意拍攝家鄉的山川人情,我不會畫圖,就以照相機紀錄我的美感,因此拍攝金門的幻燈片應該也有萬張以上,不管藝術水準如何,卻絕對代表我對家鄉的一份關注。 邇來我又喜歡用DV拍攝與剪輯,動態的畫面有其紀錄的完整性與生動性,也滿足了自己當導演的樂趣。 我拍也喜歡收集有關金門的影像紀錄,不管是照片或是影帶,我都視如至寶。 12月初,同仁徐泰清老師分享給我一支法國公視播映的1962年金門影片,影像內容是國軍操練刺槍術、拔河、擒拿以及中央公路、夏興坑道、馬山播音站等鏡頭,尤以后浦街景的一些畫面最黏住我的眼睛,那是我童年玩樂的地方,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前人古事,又活躍眼前。 12月23日Discovery頻道播映「謎樣金門」,澳洲籍紀錄片導演馬修(Mattew tomaszewski)以外國人的觀點,拍攝金門,影片思維是以戰爭與歷史為主軸,鏡頭下的金門,唯美唯幻,確實表現出一種時空距離的美感,我喜歡導演跳脫戰爭金門的悲情,整片頗能映現金門風土人情之美及島民堅毅的生命態度,看了讓人頗感動,據報導這支影片,會把金門推向國際,有超過一億一千六百萬家庭會收視到,確實能提高金門的能見度。 12月24日一早到辦公室,打開電腦收Email,無獨有偶,看到朋友轉寄一支洋基棒球場上「介紹台灣」的影片,(you tube網路傳遞),內容介紹現代台灣的101、捷運、故宮、慈濟、誠品、東部山谷、玉山雲海等,以及傳統台灣的民俗活動、布袋戲、花燈、紙傘、小吃等,非常精彩,叫我睜大眼睛的是也有金門山后民俗村、模範街、水頭古厝、金門老人與小孩等鏡頭,金門也露在美國棒球迷的視窗前。 短短的兩天,透過電視電腦,讓人感受到資訊化、國際化、世界村的威力,讓身為金門人的我,心中有震撼、有驕傲、有感動、也有神傷。 我在思考,金門會讓外面來的人注意注心,是因為金門有什麼? 金門給人的印象是什麼?是優美的自然風光,是悠閒純樸的人情,是候鳥的天堂,是傳統的民俗文化,是嗆烈的高粱酒,等等等,我又在想,我們有沒有在消耗金門的歷史本錢,這一代的金門人能為後代留下什麼? 歷史有其獨特的個性,而所謂歷史事件也是一個環節扣著一個環節逐漸演變,沒有一個事件是突然蹦出來的。 金門的人文歷史,在時間的長河中,一路蜿蜒而來,高低起伏,忽隱若現,令多少人著迷他的丰采,或許外人對我們的觀點有著好奇、驚艷、同情與悲憫,然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如何看待自己,透過別人各種影片、影像和意念表達,我們應該仔細省思,其中映照出來的是什麼樣的金門,金門應有什麼樣的未來? 文明或許有高低,文化是沒有優劣的,因此相對台灣與廈門,在物質上,在在都比我們進步,所以要如何比,我們沒法比,但要強調的是如何以外人眼中特有的文化、歷史根基,去開展未來的路。 其實,文化不是拿來比較的,因為常常比較,我們會有優劣的迷失,當然,文化更不是用來消費的,因為天天消費,總有一天會用罄,在「大同」、「小異」的多元文化中,可貴的是「小異」那一部份,正是我們發展在地特色的最重要元素。 如果從物質、社會、精神等三個面向來看金門文化,我們何其希望我們的物質文明能具有世界水準的高度,能與進步的都市相一致,然而精神文化卻是多元的,金門特有的文化精神面貌先要獲得自我的認同,保存了它,才能活化它,他不是傳統的桎梏,也不是封存的骨董,它可以有生命、有未來,因此,我們是不是要趕快教育年輕一代環環相扣的金門文化與歷史,這才是我們走向國際伸展台的起點。
-
孤獨的美感
在希臘羅馬神話中,戴奧尼索斯(Dionysus)是古代希臘人信奉的葡萄酒神,祂擁有葡萄酒迷人的力量,傳播歡樂與愛,形成當時極有感召力的神。在希臘羅馬神話當中,酒神戴奧尼索斯呈現了品酒的審美體驗的原型: ─感性 ─創造、幻想 ─自由 ─遠離現實、追求完美 一位作家、畫家或作曲家在進行創作時,他無疑的正體現這樣的審美價值。然而,有一種鮮少被提及的感受,總是在我創作的過程中宛如鬼魅般的出現又消失。一直以來,我為此感到困惑,這是創作的本質之ㄧ嗎?或者僅是個人特定情境下的感受? 1988年6月我從碩士班畢業,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晚上,我寫了一首詩<六月七日作>: 試圖為妳定義 一種色調 那是洪荒的,未曾被知覺過 屬於木質而有水的觸感 總是在深夜,給我 幽浮的感覺 小心那些精靈,牠們 常攀爬過紗窗 去探視妳柔軟而悠長的鼻息 並記存妳的模樣 有的 幻化成詩,眠夢在妳的髮間 我努力思索:那些 模糊不可辨的 意象 那些美的和非美的, 詩的和非詩的 都一起湧到 進駐我未寐的心情。同時 我聽見 幾個零落的樂音 在野地裡相互尋覓 且彼此呼喊即將失落的名字 這首詩記錄了我當時寫詩的心情,在熱鬧歡騰的畢業氣氛中,我卻在詩中找尋孤獨的滋味。即將結束學校的生活,似乎標誌著伴隨著年輕歲月的文學創作也告一段落。我於是收集了過去的創作,自己排版編印了一本詩文集,而且認真的寫下這段序言: 「文學創作是對於個體藝術生命的關照,它是偏私的、自虐和自戀的;同時它面對讀者,面對紛擾不安的現實世界,它則是敏銳、深刻和充分關懷的;當面對文本,它必須是冷靜而孤獨的,此時,僅有創作,別無其他。」 一瓶好酒,我們總是期待與好友共飲。酒精抑制了我們日常受社會制約的感知和理性,使我們更容易面對陌生化的自我,酒醉的人必然是孤獨的,因為那是從異化的自我解放出來的個體,所以必須尋找相互慰藉的靈魂,或者尋找世界上正好可以嵌入這個孤獨靈魂的一處空間。 今年暑假尾聲,我特地從金門趕回台北,為了到國家戲劇院看小王子音樂劇。整齣劇深刻的呈現了一個不斷重現的主題。孤獨的小王子、孤獨的國王、孤獨的商人、孤獨的點燈人和孤獨的地理學家,以及孤獨的敘事者─小王子的作者。因為孤獨,所以每個人反照的內心情感就更令人動容。 我回想起在1990年看盧貝松(Luc Besson)所導演的「碧海藍天」(Le Grand Bleu)這部電影。當主角Young Jacques獨自潛入深海,以生命的熱情擁抱無邊孤寂黑暗的海洋,四周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自在呼吸的空間,但他卻展現如此地平靜和滿足。這場景曾深刻的感動過我。文學創作的本質是孤獨的,但它卻同時提供了孤獨靈魂一個最溫暖的庇護所。 如果要選擇一瓶伴隨我創作的葡萄酒,我可能會選擇勃根地的Gevrey Chambertin,這是以單一葡萄品種黑皮諾(pinot noir)所釀製而成的紅酒,相對於Cabernet Sauvignon的渾厚深沉,黑皮諾總是多出一種雅致和綿長的果香。如同音樂世界裡的鋼琴一般,她總是獨自演出,如果要和別人一起演出,她也必須是主角。 每個創作的心靈何嘗不是如此?Gevrey Chambertin帶著些許高傲的優雅,無疑正好為孤獨的創作心靈,提供了絕佳契合的美感。
-
在謎樣裡盪漾
「每一座島都是小小的王國,詩人被囚禁的不只是沒有翅膀的肉身而已,還有想飛的意念,所以詩人要靠自信和想像,建構一片遼闊的草原,供養自己無限飛翔的夢與理想!」 —歐陽柏燕(2007.12.23,詹澈《綠島外獄書》新書發表會後,台北) 「海洋即是草原/走在上面/快跑吧 起飛了/島嶼即是海洋的器官/是心中的棋子/是神的腳印/是我們的牢房」。 —詹澈(2007.12.23,《綠島外獄書》新書發表會,台北) 12月23日,國際頻道Discovery(探索)《謎樣金門》六十分鐘紀錄片台灣首播的日子,Discovery大手筆買下各大報要聞版四分之一的位置、大打宣傳廣告,「戰地風、閩南風、還有歐洲風?金門多元的建築風貌,背後藏著多少歷史風雲?——《謎樣金門》今晚9點首播」;連日來罕見的造勢、再加上廣告畫面中三尊造形殊異、戴上鋼盔、斗笠、洋帽的逗趣風獅,發揮了視覺效果;即使走在台北大城,我所到之處、所接到的電話,都在談論、提醒收看《謎樣金門》。我在龍泉街的「舊香居」遇見曾主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的陳怡真,意外給了我筆下〈楓丹嫣紅〉對話女子S.Y在雪梨的最新訊息;陳怡真接續提起從尋根發現到浙江餘姚的曾祖父清朝時來到台灣興建鵝鑾鼻燈塔,她正在追尋處理這一段家族史,如果能寫出,將是她繼《鶯歌的脈搏》報導文學後,又一很可期待的書。陳怡真又說,她注意到《謎樣金門》了,很想再走一趟,去看好久不見的詩人鄭愁予和他的夫人余梅芳,如果可能,也要踏訪金門東南海面的東碇燈塔、北方海面的北碇燈塔。因為詩人,她想念金門;因為曾祖父,她迷上燈塔。 我在羅斯福路大道的中國文藝協會,名為《綠島外獄書》的新書發表會,見到了女兒已落籍金門的新書主人詹澈,也遇著成長於島鄉的詩人歐陽柏燕,以及向我探詢金門「八三么」軍中特約茶室裁撤於何時《悲情城市》導演侯孝賢;接著見到詩人王牌。麥穗、文史哲出版社的彭正雄、歷史博物館的蘇啟明;王牌談起老友、將軍作家公孫嬿九三砲戰時在金門寫的書,《夜襲》、《春雨寒舍花》,說起赴美定居前留下四大箱書籍、文物、文稿,託他保管,裡頭或許還藏了不少未發表的金門情感;麥穗、戀戀金門的高粱香、人文香,他說「酒香、詩香,多美的相聚」;彭正雄懷憶一九六○年在烈嶼龍磐山服役的往事,土地經驗,讓他後來在編輯、出版金門洪乾祐的《金門話研究》、歐陽揚明的《憶舊金門》時,是可以從字裡行間讀出熟悉的;蘇啟明曾為燕南書院暨太文巖寺的重建、赴金門作考古調查,不止登太文山(燕南山),也登太武山,他從太武山眺望大陸山河的那一剎那,不覺詠歎起「山出半天外,海從潮中分」。 蘇啟明不解,為甚麼每次遇到我,所有人的話題都不自覺跟著掉入金門。譬如,明明跟金門沒有直接關聯的《綠島外獄書》的新書發表後場邊相聚,也是金門來、金門去的,這其中隱藏了甚麼磁場效應或者待解的謎團?考古學者蘇啟明,在史博館參與過鄭和下西洋的年度大展,詹澈率領過十五萬農民北上到總統府廣場示威抗議,他們的領域、事件,與遙遠的金門何干?卻又在人生航行過程的某個時間點偏向金門,透過考古發掘,蘇啟明仍有未解的金門歷史之謎;藉由寫詩,詹澈〈站在地雷上的高粱〉詩裡也藏了段「站在地雷上的高粱/以鬚根裹住戰火」的時間之謎。 一天之內,獨行在台北大城,發生在我身上快速翻轉的人事接觸,從上午赴中和採訪一場鄉事結合政治的活動中脫身,下午原本可以在輕鬆的文學場合喝杯咖啡,不意又是另一股金門的重量、金門的聲音,壓著、撞擊著我。 冬至後一天的雨,帶著寒意,已悄然在夜幕拉起的台北城飄落。 戰地風、閩南風或者歐洲風。大城生活了這麼多年,卻不曾有過比此刻更想守候電視畫面、鎖定《謎樣金門》,充滿期待的,不會是我一人,也不止於來自島鄉的人;陳怡真說今晚會準時收看;詹澈今晚就不寫詩也不參加政治活動了,要看自己〈站在地雷上的高粱〉長出的畫面;蘇啟明及投入人文攝影的陳文發看著錶,計算何時可以趕到家打開電視;即將於耶誕節飛返加拿大的詩人洛夫偕他八二三砲戰後一年在金門邂逅的夫人陳瓊芳今晚也不出門。所有的目光投注,《謎樣金門》。 「有一個島嶼,他的命運與海洋緊緊相連,距離台灣不到150英哩外,這個島嶼握著解開謎團之鑰,那就是金門——」、「一場可能改變歷史的戰役,由鄭氏率領的一群民兵水師,擊潰了荷蘭的精銳海軍」、「一段充滿傳奇色彩的歷史,同時也留下待解的謎題,然而,這些傳說從哪裡來?歷史又將往何處去?時間給了「答案——」,來自澳洲的導演、英國腔的旁白、哈佛大學教授的開場,西方紀錄觀點下的《謎樣金門》,這的確很不同於過去我們觀看自己島嶼的角度和心情;而「海盜」,竟是揭開《謎樣金門》的歷史序幕,這也不同於牧馬侯仙洲奔潮答答地馬蹄聲的開章思索;后江灣繁華落盡的海上絲路殘存陶片,似乎,曾裝填在島民的記憶;鄭芝龍的水師和荷蘭艦隊的殊死戰,何曾有人想過與這座島的關連?鄭成功,民族英雄,還是海上梟雄,島上的人也很少產生論述;讓金門人有強烈圖像、強大感受作用的,是《謎樣金門》畫面呈現的一九四九以後,「儘管金門過去艱困歷史與顛沛流離,但未來已經開始露出曙光——」 看完《謎樣金門》,各種「謎樣」聲音紛至沓來,有「很新鮮」、「畫面很美」、「音樂很棒」、「歷史節奏清楚」等讚美,也有「頭重腳輕」、「畫面過於重複、海盜虛擬演出太多」、「介紹冗長、素材不足」、「感動性不強」等評語。或許吧!西方紀錄觀點下的《謎樣金門》,留下更多的「謎樣」! 《謎樣金門》,與西方觀點第一次近距離的紀錄接觸,也何妨以包容的心看待;迷樣盪漾出來的,一如詹澈的詩,「海洋即是草原╱走在上面╱快跑吧 起飛了」………。
-
島嶼‧邊陲‧情思
一座島嶼就像一個小小的王國,不管是孤島、或由許多座小島連結成的群島國度,島嶼上的子民,血液中自然帶著極深且濃的海的鹽味,使得一條血脈像臍帶一般緊緊扣鎖我們的一生,而我們所處的年代,不管是在很久很久之前,或在很久很久以後,我們都不能逃離曾經與一片大陸相連的或悲或喜的宿命,而我們所生存的空間,也不會因我們懷抱任何的島嶼情思,而提早復合膠結或再度割裂。 不管我們扮演的是串聯的角色,或是拍拍想像的翅膀飛走,我們都必須服膺海洋的性格,在它瑰麗、活潑、浪漫的表象下,承擔它詭譎、無常、陰冷的一面,如是,我們才能站穩自己的腳,走在岩岸或細沙環繞的海岸線上,在海風吹拂下自在的思考,不被侷限在海天一角黯然神傷。 詩友的新書發表會即將舉行,我捧著那小小的一本冊子,想像更小的一座島上,有一些人的靈魂被拘提固定在陣陣的濤聲底下,沒有自由、歡樂、日出月落的抒情盼望,只有走過坎坷歲月的沉重感,繼續圍困著一波一波的海浪,鞭打著堅定的岩石,即使想流淚,那辛辣的鹹澀的海風,也會嚇阻任何一雙多情的眼睛,凝聚遠方,進行遙遙無期的等待盼望。 而詩友單以情詩來傳達一座島嶼上特定的受難者的創作題材選擇,讓我深感不解,這讓我想起自己的一系列有關「浯島」的詩作、畫作的題材,一直深深牽繫、干擾著我的內、外在生活與情思,在極端陰柔處,有時我會突然翻轉成花崗岩似的剛硬,走在陽光燦爛的沙灘,我有時又不自禁的瞬間跌落海底冰點,那創作過程中不斷發生的詭譎奇遇,讓我無法再多情的再為自己或他人再去抒寫纏綿悱惻的情詩,因為我不得不思索,目力所及的海天極處,是否真正存在一片風帆,可以隨時啟航,展開另一個全新的旅程? 每一座島嶼都是耐人尋味的,海底深處總是存在許多尚未挖掘出來的、也無法完全被理解的神祕,我們被囚禁的其實不只是沒有翅膀的肉身而已,還有想飛的意念,一直也無法被滿足和照顧,在與詩友交流島嶼情思(心結)的話題時,我其實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島,因為詩人的靈魂與命運是不應該被限制在孤島上的,詩人內在的火焰燃燒,只有大片的遼闊的草原可以供應他、滿足他燃燒的慾望,那情思(以及情詩)底蘊,背負是十分沉重的,不能單靠幾朵浪花來撐持夢與理想,因此我不斷在想:我們這些生存在島嶼中的人,是以什麼為生命的「中心」(以及重心),生在島嶼、長在島嶼、困在有限的土地上,我們真的了解什麼叫做「島嶼」嗎?或者更該一問:我們認識(或者了解)海洋嗎? 當我發現自己並未真正熟悉、認識、了解「海洋」這字詞背後的深不見底的深奧、神秘時,我幾乎要流下淚來,因為我打從出生至今,一直居住在島嶼之上啊! 每次觸及google earth,那一個可以順時針、逆時針方向,不斷旋轉的地球,總是讓我驚艷、流連不已,所以我總是對詩友說:幸虧我們一直堅持創作,在抒情的領域中也延伸出陽剛的部份,包括我們不得不重新思索大陸和島嶼的連結關係,以及它們未來可能的延展形式。 但這種認知依然並不能真正扭轉或改變什麼?就像玩耍google earth遊戲一樣;但我們仍得繼續正視島嶼問題,往海天極處探挖,在原有的歷史風貌中,增添解謎的功力,並且繼續寫詩,繼續飛上青天,或者乘著飛機去旅行,搭船穿過一片海域,從不斷出發且復歸來的經歷中,繼續觀察他方,比較不同島嶼的邊陲心境,是的,就是那「邊陲」「國度」讓我們一直在受苦,生活不得安寧,靈魂不得安棲,在一些有關國境、島嶼、邊陲的紀錄片中,我們仍得一一去印證,當作內在的養分吸收,以提升自己的能量,再接著修正地理觀念,完成一點可以做的、值得做的事情。 了解海洋的上方是無盡蒼穹,不需要國界的雲朵一直在旅行、循環生命的義理時,我們也就飛出了自己的島,變成一個自由的人,能夠這樣想著,友人單以情詩來傳達一座島嶼上特定的受難者的創作題材選擇,也就可以被原諒與接受了,而那些受難者,他們有限的生命,就像一朵浪花,在撞擊上一片海岩時,發出了一記清脆的響聲,雖然不見得真正產生什麼命運的變化?但浪花仍繼續旋轉飛舞,與後繼者相約在海上,把懷鄉與認同的情緒,透過湧動的海水,流入陸地的內部,而我們站在島嶼一隅,也將會與他們擦出火花來,在島嶼的矛盾情緒與思維,在地理疆界與國家版圖之間,找著一個可以平衡立足之地,那麼這一場新書發表會也就會產生積極的意義,那些曾經困頓於一座孤島的活著或已經身亡的人,被耕植成書頁的一部分,也就獲得了千萬分之一的安慰。
-
民主傳說
這一塊土地,曾經流傳這樣的民主傳說: 那一年他執意參選立委,把老婆兒子都送到台北去,有人不斷遊說與勸退,但是他都無動於衷,決定打破同額競選,給民眾一個公平選擇的機會。有關單位剛開始好說歹說、軟硬兼施,希望他知難而退,然而他吃了秤鉈鐵了心,漸漸的他受到了監視、跟蹤,朋友跟他保持距離,不敢過從了。 晚上警察站在運動場上,居高臨下在榕樹的陰影後向他的門口瞭望,每天回報他的一舉一動,有時他暗地裡打開窗簾,從縫隙向外張望,只見夜半十一、二點還可以看見警察的身影,好像他是民主罪人一樣。 有一夜,政委會曹秘書長派了專車,接他到太武山的辦公室懇談,兩個人吃稀飯、喝酒、聊天,談了三、四個小時,秘書長最後開出了條件,只要他肯退選,工作隨便他挑,但他不為所動。兩人談到夜半,秘書長威脅利誘都起不了作用,他告退之際,只見主任檢察官,姓蕭,已然在門外等候了幾小時。 過不了幾天,秘書長派人把他架上飛機,到了台北松山機場,他一步出機門,只見陸海空三位上校一擁而上,把他帶走,要他在台北好好呆一個月,等到選舉結束之後才能回來。 那個年代,金門選舉的投票率很高,超過百分之九十以上,全世界只有蘇聯選舉的投票率差可比擬。那些當年主導金門民主的人,大概都因為績效卓著,升了官、發了財,擁護偉大的領袖去了,只留下不死的民主傳奇,守護著中華民國這一塊殘存的民主聖地。 當年只准一人參選,多一個都不行,金門人衝不破民主的網羅,變成民主的金絲雀,徒讓人觀賞而已。然而風水輪流轉,今年立委選舉卻有六人出馬角逐,寫下金門的民主新紀錄,真是猗歟盛哉!今天,沒有人會擔心被約去談話,沒有人擔心妻子兒女的安全,更沒有人擔心可能製造假車禍,夜半陳屍在太武山的山溝裡,沒人敢於聞問。 當年有人不願出賣良心、出賣民主。可是今天呢? 經過十數年的民主淘洗,金門已完全走上民主化的道路,每個人都穿起民主外衣,享受到民主的果實。但是民主好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金門人每逢選舉,總會讓人擔心,擔心他們的集體失憶。 是的,當年在那麼肅殺的環境下,有人敢於衝撞體制、奮不顧身爭取民主,只為了打破選舉壟斷,金門雖只剩下一人也不賣;但是今天已經解嚴開放,自由選舉,金門有了許多人了,然而長年來卻因為某些人自私、短視與貪婪,使民主蒙羞,如果神主牌也算一票的話,恐怕有人也會出賣。 金門人「承擔苦難易,抗拒誘惑難」,有人已幻身成為典押靈魂的浮士德了。那些挾著民主的資產跨過金廈海峽,進出中國大陸,傲視大陸同胞(如果可算同胞的話),證明了民主可羞、共產可惡,不知心中有甚麼感想? 當檢察官一度深夜奔走於權門,回頭變成執法者再來勸導反賄的時候;當民眾渴望政治廉明公義、社會安定、經濟繁榮,回頭又把民主廉價出賣的時候;當我們把滿佈荊棘的民主十字架遺留給子孫,卻又希望他們遠離災難、快樂幸福的時候,所行在此,所望在彼,不禁又令人想起陳獨秀的詩:「說起聯邦新制度,又將遺恨到君身。」
-
揚州許師傅的一席話
大陸旅遊回來兩個多星期,看著台灣政壇藍綠兩大黨惡鬥愈演愈烈,尤其立法委員選舉戰鼓頻催,所謂「民主內戰」方興未艾。政治亂象的源頭卻是來自一個角色混淆的國家領導人,挾黨、政、軍、特所有國家機器,為自己的私利在衝鋒陷陣。物價漲不停,基層民眾叫苦連天,卻遭無情回嗆;搞「入聯公投」企圖固票,對友邦苦苦相勸充耳不聞;治國無能,正事做不好,幹起不正經的勾當卻一把罩,看此番「去蔣拆匾」,法律程序、行政倫理都不顧,想幹啥就幹啥,任誰也擋不住,看那位斜眼歪嘴的綠色黨徒出言無狀,耀武揚威,嗆聲要與人比膽識,失去了官員應有的格調;就連一個應該超然中立的「中央選舉委員會」也淪為民進黨的選舉機構,民主政治玩到這個地步,離極權專制的獨夫只剩一線之隔。感慨莫名中,憶起在大陸揚州許師傅的一席話。 十一月廿七日由南京搭車到揚州,與同行好友陳君將行李寄存後,搭公車到瘦西湖附近的站牌下車,本擬按既定計畫步行遊覽瘦西湖,適有數位三輪車伕攬客,一向按自助遊蒐集資訊所擬計畫進行,而且堅不接受當地旅遊業者招攬的原則,今日卻破了例,這位許師傅年約四十五,親切和善,吳儂口音聽來頗順耳,乃將計畫中幾處景點相告,談妥價錢,二人登上他的人力三輪車,沿瘦西湖一線開始了這個歷史名城之旅。許師傅熟門熟路,讓我們節省了不少時間,尤其地方風土人情、歷史佚聞或一景一物之典故,如數家珍。例如他說:「不到瓊花觀,來了揚州都不算」,令人興起必往一遊之念,到了之後,他又將瓊花觀與隨煬帝開鑿運河的事連接在一起,不論他所言真假,卻也是新的見聞,與他相處六個小時中,就是如此輕鬆自在地遊遍了揚州城的十幾個景點,真是不虛此行。 那日午後來到舊城區,邀許師傅一同用餐,我倆一直未表露台灣身分,但他眼尖早就看出是台灣客。出門在外,尤其在大陸,我通常不會與人談到政治問題,但是同行陳君與他不知不覺間談起台灣的政治亂象。陳說:「有批評者認為陳水扁政府「去中國化」、「去蔣化」這些荒誕不經的作為,就像大陸當年搞文革一樣………。」;許師傅回曰,大陸十年文革的政治運動,造成經濟大倒退,尤其對中華文化、文物的破壞更是歷史浩劫,在那個民生凋敝的年代曾受過苦難的人,心裡的創傷迄今仍然無法平復,改革開放以後,古蹟重修重建已失原汁原味;台灣如今步文革後塵,政治鬥爭下來,將會導致人與人不信任,凡事要問立場、問成分、問顏色的結果,人性遭到扭曲與摧殘,害慘了無辜的老百姓。 一般大陸人士,不論官方民間,主張「祖國統一」、反對台灣獨立的態度都是很堅決的。但是許師傅對兩岸關係卻有他獨特的看法,並且語出驚人地說,他反對台灣獨立,但也不支持統一;認為台灣的民主制度是一股激化大陸政治改革的力量,所以,只要不統,而且台灣愈來愈好,這樣大陸的民主發展才有希望;不過,他現在非常憂心,一方面是阿扁搞台獨鬧得太不像話,狂躁激進容易失控,那天擦槍走火導致兩岸兵戎相見,造成無辜百姓死傷、經濟倒退,人民受苦,大家都完蛋;另一方面,台灣政治鬥爭愈演愈烈,必然影響經濟發展,民不聊生,國力衰退,共產黨正好拿來教育人民說台式民主不好,還是共產黨一黨領導下的人民民主專政好。最讓許師傅憂心不已的是,一旦台灣亂了、經濟垮了,要靠大陸來救,到時不統一都不行,只要中國大一統,大陸的民主發展可能就要往後延好幾年了。 許師傅這一席話,與民國七十年代蔣經國主政時期說的「台灣的前途在大陸,大陸的希望在台灣。」有異曲同工之妙,由此看來,揚州一位三輪車伕的見解,應該算是給台灣這些勇於內鬥、想搞獨立的政客一記當頭棒吧!
-
發現大自然
很久沒去爬山了,開學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課,一下子比賽展,一下子觀摩展,連隨堂作業都要比多、比大,讓我們這些老人家大呼吃不消,加上本身的工作、家裡的工作,真是蠟燭兩頭燒,連續三天課上完回來,簡直累到不行,本週的功課交代完,又得繼續忙下週的功課,卡通影片裡那隻吐著長長的舌頭,勉強撐起沉重的眼皮,虛脫無力地爬進被窩裡的頑皮狗,彷彿就是那幾天最適合的寫照了。 趁著風和日麗,趁著不必上課,好想去山上走走,到大自然的懷抱裡去抒發身心,呼吸一些芬多精,更想看的是在大自然裡生長的花花草草。 山上的野花,奼紫嫣紅,搖曳在曠野裡,自成一番風景,五顏六色的花,好美!讓人看了就開心。小時候,母親喜歡種花,各式各樣的花種了滿院子,也許受到母親的影響,我們這些姊妹也都喜歡花,結婚後,各家的陽台也都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尤其是家裡的陽台,更是依著四季輪替來擺放,季節過了的花卉就搬到中庭去休養,再換上當季的花卉,讓家裡的窗台上,永遠搖曳著奼紫嫣紅的喜悅。自己種的花,常常會在澆花施肥時,不經意發現躲藏在枝椏間的小花苞,那種驚喜,會隨著花苞的慢慢長大與日俱增,終於花開的那一天,滿溢喜悅的幸福,是無法言喻的。由於喜歡花卉,大妹竟然愛上了麵包花的製作,而我,也選擇了偏向花鳥畫,這難道不是一種說不出道理的緣份嗎?緣份,讓某些人聚在一起,緣份,讓某些人分外親近,這難道不是一種值得珍惜的際遇嗎?人與人相處,免不了有些摩擦和不愉快,有時候真的很在意,可是回頭一看,這也不過是漫長人生裡一些極為微小的波浪而已,在乎什麼呢?吃一點虧又能傷到多少呢?人生回頭看,真的是處處驚險、曲曲折折,而幸福快樂猶如路旁的野花,隨處可見,發現大自然裡的美,是一種天性,而發現週遭友人的優點,淡忘他人的缺點,卻是一種需要再學習的哲學,就像大自然裡的朽木野草讓人視而不見,而美麗的花朵,卻遠遠就吸引住眾人的目光的道理是一樣的,如此這般,還會再為某人尖銳的言語而生氣,為他人輕視你的態度而耿耿於懷嗎?人生路上,還有更多美好的風景等著我們去發現呢! 發現別人的優點,改正自己的缺點,這不是一句口號,而是我這個懶人一生的寫照,這個不思上進的人,因緣際會而與提拔我的義父開了一次雙人畫展,如果不是畫友一句輕視的話:「你這畫是創作嗎?」我原本玩票的心態不會因為刺激而激發我的創作潛能,並且持續個展到三十多年來創作不斷的現在,「你是科班的嗎?」這是我年紀一大把還要去修讀藝術學位的理由,多好的理由啊!化刺激為動力,化悲憤為力量,多好的方法啊!專門對付這種好逸惡勞不思上進的懶人,小時候犁田,三不五時要抽牠一鞭子,牛才會繼續前進,難不成上輩子也是一隻牛吧?不管上輩子是什麼,總是要隨時修正自己缺失,所謂有失才有得,得到,才是自己的心得、自己的收穫,從別人那裡,我們真的可以學到很多很多。 放眼山下,蜿蜒的淡水河畔,層層疊疊的房舍,裊繞著淡淡的輕煙,讓人心曠神怡的風景,是流過汗水登上山頂才能享受的發現。 在大自然的浩瀚懷抱裡,享受寬懷,享受發現,大自然,真的教了我很多很多人生的哲理。
-
白鳥之死
約莫佔去三平方米的頂樓陽台外的長型花圃裡,埋葬著不少寵物的靈魂;包含三隻巴西龜、四隻陸續老死的白文鳥、六隻以上的小鶯歌、一對肥嘟嘟可愛極了的天竺鼠、一隻迷途受傷終於不治的野鴿子、一對鬥魚、一缸暴斃的凸眼金魚、不慎由巢穴掉下的白頭翁幼鳥、還有每逢颱風季節時、承受不了風雨襲擊而亡命的無數麻雀與野鳥……,這是居住在都市頂樓層才有的際遇。每回我都慎重的挖土埋葬這些短暫的過客,如果幸運碰到花開時,還慎重地覆蓋上幾朵花瓣,聊表哀悼。這是小女兒給我的建議,一定要讓小動物浪漫無憾的離去。多年前,天竺鼠「仔顏」承受不了酷暑熱浪而離去時,小女兒親自紮了木枝十字架,上面刻劃了寵物的暱稱及生命日期。 單以密度而言,小小的花圃裡幾乎就要達到遍地屍骨的程度了。我有時候翻土、施肥,都忍不住懷想著這個角落埋藏的是哪隻惹人憐惜的小傢伙,以及屬於牠的那些時期的片段記憶……。 大致上我並不屬於熱衷飼養寵物的那一類,會和這些小動物有過牽連,大都是因為女兒小時候偶而興起的念頭而飼養。雖然明知道必然得經歷這些讓人哀傷的結局,但就是懷著如此的心態,為了滿足孩子而去作了連自己想來都覺得可笑的舉止。說是小孩想要飼養小動物,仔細反省,孩子好像只是一時的念頭而已,至於後來積極的買進寵物,張羅寵物飼料、飼養器具、居住的籠子等等,及至一段時間後,孩子的新鮮感與熱度都消褪了,又趕著接受更新的課題與進度,然後剩下的善後就得由我這個終日居家的「宅男」接手了。 並不是充滿太多愛心與耐性,所以即便隨著孩子的興致,偶爾飼養一些小寵物,但一貫的堅持只能是極小型的、並且不至於影響到生活環境的小寵物為限。稍長大以後的小女兒,幾度提出非常想要飼養寵物貓、狗一類的要求時,我是堅決反對的。我的但書是:除非哪一天,我們搬到一處擁有一樓庭院的住處,讓貓狗能夠在庭院裡自由跑跳,否則這是永不可能的答案。每回經過寵物店,小女兒每回駐足不捨離開櫥窗裡慵懶逗人的寵物模特兒,我只好答應她,等妳自己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庭或住所的時候,我一定舉雙手同意妳;她總是冷冷的回答我:「並不好笑。」 有過多次機緣,妻子的好友買了血統純正的英國牧羊犬,但是飼養幾天受不了小狗頑皮習性,把家裡的沙發布套搞得天翻地覆,問我們有沒有興趣接養,我和妻子同聲敬謝。也有朋友飼養的雪納瑞生了小寶寶,願意送我飼養,想到必須花費精神照料,我真誠地回絕了。我想,我肯定不是一個有愛心的人。 初冬時節,死了一隻白文鳥,在一個尋常不過的周日清晨。 沒有外出念頭,假日清晨的心情是悠閒的,習慣性走到陽台上,才發覺鳥籠裡的白文鳥,出奇的安靜,少了平常見人就唧唧喳喳的啼叫聲。近看時驚覺只剩新來的小白文鳥孤零零的躲在籠子一角,那隻愛唱歌、我們暱稱「嬌嬌」的老友則安靜的臥躺在小木屋內,一動也不動,安詳的結束了牠的一生。昨日之前,幾度發現牠異常的全身羽翼鬆蓬、神態緊峙,一度還以為牠又在耍寶,或者是換毛時期的現象,並不以為意。此刻,牠以僵硬的身軀,宣告生命的結束。 妻子哀傷的回算著,應該是大女兒念國二那年開始飼養,算來滿六足歲。至於六年的生命歲數,該算短暫還是圓滿?關於一隻愛吹長聲口哨、全然違背白文鳥應該具備短促、清脆叫聲的俏皮白鳥之死。牠經歷過最險峻的禽流感風暴,我們幾度猶豫著該不該繼續飼養,或者響應政令宣導,結束飼養。那時牠孤單的守候著圓形的竹編鳥籠,一派天真的快樂生活著,全然無視於我們掙扎的心情。 接觸文鳥源於妻子,在和妻子初交往時,她飼養了一對潔白可愛的白文鳥。妻子從事雕塑工作,平日面對著一坨坨的泥塑土及石膏模組,她在工作室裡飼養了白文鳥作伴。都是從幼鳥開始照料,因此養成白文鳥喜歡親近人的習性,絲毫無懼於陌生人的到訪。只要打開鳥籠牠們立即繞室內飛翔一圈,然後精確的降落於肩膀上,清脆的啼叫雀躍著,牠喜歡輕啄你的耳垂,並且總是不忘適時送上一坨鳥便,叫人又愛又恨。然後和妻子經過長久的交往,然後結婚、陸續生下兩位女兒……。長久長久以來,白文鳥一直不曾在我們的生活裡缺席過。 已經記不清楚繁衍了多少代,白文鳥有時像是無形的存在著,牠們一直和我們相處融洽。每日工作之前,我例行看天氣決定是否將鳥籠掛在陽台上的棲樹枝上,然後裝飼料、換一小盆清水看牠快樂的清洗羽翼之後,才展開我的工作。日復一日,平淡得幾乎忘記這些過程的意義,只是習慣的每日例行著,就像早餐之前必須先下樓抽取信箱裡的報紙、開啟電腦前得先打開收音機一樣。 然而,我還是揣想著關於白文鳥之死。接下來,該如何面對每隔一陣子由台南北上的好友的幼稚園小女孩張婷,她每回來訪一定要先上樓看過白文鳥,逗牠們驚啼亂竄一番之後才肯進我家門。還有,面對這隻新來的白文鳥,原來是希望牠來陪伴逐漸老邁的「嬌嬌」,沒料到卻成為另一隻獨守空閨的孤鳥,而且還只是一隻平凡、懼怕生人、完全不會吹口哨的白文鳥。
-
君知我知
日前攜蓁兒返金民宿遊,並即興寫了篇「從水調歌頭談起」,承女主人厚愛,下載在她的部落格上。神態如蓁兒所說的像似劉瑞琪的女主人,有一個楚辭餘韻的名字,親切淡雅。我不知她是否深體拙文中的意象,但有此舉動,總有一絲知我的感動。 由於來去匆匆,加上親友間之酬酢,還真無暇品味民宿風光。直到第三天早餐,稍有機會與女主人共桌,清新寧靜的氛圍,一群來自台灣各地的同好在這質樸的古厝大廳,賓主開懷暢談:從當年在金服役時的軼聞到地方趣事等,閒談中另位訪客提到:原來在我抵金首日下午入住時,因見大廳壁上「水調歌頭」條軸,不禁率性吟唱,由於「九宮大成譜」渾厚蒼涼,早已引起當時就在廂房內的她側耳。我聞後會心一笑,向其致意,感謝她體諒我「悲落葉於勁秋,喜柔條於芳春」的感興;看來也算是知我者吧! 此次投宿於主人寓意「水頭村之古厝」的「水調歌頭」;參訪「隔水遙望南洋親人」的「在水一方」。房內案上的簡介,明白記下:「此古厝乃屬於黃文川昆仲3人所有,由金門國家公園設定地上權30年,目前由顏湘芬標得經營民宿,……屬二落大厝雙護龍共有8間房,燕尾式……」我不知黃氏昆仲背景;但可以確定的是,就如同遍布金門各地之有名的閩南建築一樣,都是由遠赴異鄉,節衣縮食,勤奮苦作之鄉親,於事業有成後,回饋族人之孝舉而啟造的。不僅寓有大孝揚親的寸心,更有范文正公義田的餘緒,皆屬於感恩回饋之詩教。 至此,不禁想起所謂忠臣必出於孝子之門,不正源於此詩教?因為一個不能感恩回饋者,怎能奢望他有忠君報國的思想?而這緣於中國文化且令人孺慕的思想,是否能多少解開陷入「何以金門人對政治如此興趣;且絕大部分是統派」的蓁兒解惑?我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中國文化早已溶入每一個金門人的內心;也唯有如此切入,才能理解金門人之政治思想。其實何止人之相知要有感應;與大自然之相知又何嘗不是如此? 「木葉落,長年悲」!本就是人與大自然的感應,就因這種君知我知的感應,才會有「物之感人」與「應物斯感」的情愫。所以歐陽修在「秋聲賦」裡悲嘆草木無情,尚且按時凋零,況於人乎?心有所感,定會動其神;而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最令人感動者,除佳文外,乃在他那悲天憫人的胸襟;放眼天下的抱負!是以傳統文人墨客,莫不寄情於山水,酬志於知己。誠如在拙文披露後隔日,遠在台中的珮如即來電:「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葉嘉瑩曾將此心理認為是一種共感;大自然本就是一個大生命,而個人也是一個小生命,兩者相通感應,本就是一種宿緣……所謂物色之動,心亦搖矣,看了老師這篇文章後,令人入古尋幽……」接完電話後,我興奮地對倚立湖畔的蓁兒連按鏡頭;此刻心情,就如同空靈清澈的莒光湖畔一樣! 或許是自許文風鼎盛之故吧。金門人士對「學歷」之追求頗盛;舉目所見皆是「高學歷人士」;但事實呢?就在返台前夕,有晚輩問道:「『從水調歌頭談起』一文,何以只有開頭提到帶蓁兒民宿遊,接下來整篇文章都在談詩經、宋詞;卻不見遊記呢?」不禁一楞,本想問以「全文由事生情,由情生念,脈注一貫,而寄胸臆於結論上?你是銘傳中研所出身,怎看不懂這章法?又怎會有如此膚淺的問題?難道你也跟一般不學之士一樣,錯把導遊資料當作遊記?難道不知歷來有名遊記,其傳世處不就在於除由地寫事,由事寫景,由景寫情,前後呼應的章法外,更在於文章中或暗諷、或酬志、或寄情、或針砭的感興,與古道照顏色的胸臆?這才是有思想,有骨肉之文章,你怎會有如此淺薄的問題?……」但隨即止口;因為提此疑問者,何止是他而已! 就在返台隔日,摯友黃克全來電,並傳來他「論文誰似鮑參軍──答吳鈞堯《再說黃克全》」的原稿;略談現代主義二元分立的認知闡釋。不禁想起之前他要我研讀的波赫士(Jore Luis Borges)。針對這位第一位影響歐美文學的拉丁美洲作家,他簡練地勾勒著繁複多樣的魔幻寫實世界──不期而遇的錯置時空,正通往記憶與知識的邊陲,現實與異境形同鏡裡鏡外,此刻既是過去也是未來的筆法。笨拙的我,實在無法領悟他把天堂想像成圖書館模樣,再把世界建構成一座座迷宮似的花園之境界,或許正如這位晚輩一樣,君知我知是何其難也;所以我一直對蓁兒說:「劫後相知;唯有感恩!」
-
囝仔人,有耳無嘴?
又要選立委了,又要熱鬧了;又要賣嘴吧了,又要耍嘴皮了。又亂開支票了,又亂給承諾了;又開始撒謊言了,又開始吹牛皮了。又表現愛鄉親了,又重建新金門了;跨海大橋又來了,小三通又可中三通了。又是天又是地的要全身奉獻給金門,又是爹又是娘的我們都是一家人。又是怎麼樣了?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那還有什麼樣?人樣?鬼樣?猴樣?狗樣?豬樣?鼠樣?他們是什麼樣?他們知道什麼樣?最好不知什麼樣,如果是那樣,就是那樣。 人與人之間,最方便的溝通要靠語言;語言與語言間,最美妙的表達要靠嘴吧。嘴吧敢不敢開口說出話來,那要靠勇氣。有了勇氣,膽識也就壯了,話也就流利了,溝通也沒問題了。 選立法委員或各種民意代表、或地方首長、甚至是總統,嘴吧真的很重要。敢開口說,又說得飄亮得體,那聽起來真是舒服。敢開口罵,又罵得體無完膚,那聽起來真是過癮。敢開口嗆,又嗆得砲火四射,那聽起來真是爽快。敢開口拗,又拗得頭頭是道,那聽起來真是樂歪。金門的參選人有這種本事嗎?有如此功力嗎?如果沒有,那誰還想去受冷風吹襲?那場子還會熱嗎? 記得以前國小的課表內,每週固定有幾門在培養訓練「民主初步」的課程:「說話」,「班會」,「週會」;也有幾門在培養訓練「思維組織」的課程:「寫字」,「作文」,「課外活動」,現在好像都不見了。怪不得現在年青一代的朋友,在語言的表達上也出現了「M型」的現象,敢開口的,顯得聒噪刺耳;不開口的,十足木納呆滯。這要如何做好溝通? 家鄉的長輩們常指著多話愛插嘴的小孩,責備說:「囝仔人,有耳無嘴。惦惦站著聽。」而學校的老師也常對一些愛發問的學生叱責說:「怎麼問不完。」如果這位孩子再繼續說,可能會挨罵,就是這樣,常把一些想表達意見的小孩給制止了。想要表達看法本來應該是一件好事,但在幼小心靈中卻受到了打擊,如果受傷嚴重的話,將來還敢完整表達自己的看法嗎?那社會上也就多了一位「敢怒不敢言」的憂鬱人,這種憂鬱人一多,社會還會健康嗎? 一個人,如果他有幸是富家子,是名門之後,是高官,是民意代表,是仕紳,或是土霸,是惡棍,可能他們都比較敢說話,也說得大聲,別人也比較會認真地聽。但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呢?有苦向誰訴?有誰會仔細地聽?可能這些百姓平時就已自認卑微,拙於言詞,欠缺表達的機會。可憐地,如果剛好有機會讓他表白自己去爭取福利,可能他也會詞不達意而浪費了得來不易的時機。你說他會怎樣?他會討厭這社會、政府,甚至怨恨這社會、政府。因為他的想法訴求不受重視,他的身分、身價被人看扁。尤其在社會的底層如果隱藏有大量的怨氣,這個社會還會祥和嗎? 教育是要培養造就每一位人民都能說出自己的真心話,都能為著愛護鄉土而提出建議。當政者應該以最大的容量,用最多的各種管道來傾聽人民的心聲,而不是一昧地阻止人民發聲。民意代表就是代表民意,民選首長就是代替人民做事。「民之所欲,長在我心」,我們要選「民代」,是代表我們,為我們發聲疏困,不是只有代表他自己圖謀利益。 是故,當政者及為人師表者要多鼓勵孩子發言,從小培訓說話、演講、辯論、作文、論述,以為地區能站上國內外的舞台上為金門發言爭取福利,而不是只有讓那些民代自我陶醉,自我自大,自以為了不起。選立委就像看相親,不要理會宗親,不去管他大小姓,只要想到誰能給金門好,誰就是好牽手,金門才有得救。
-
故土
聽過一個說法:眷戀故土的離鄉人,臨行包起一把故鄉的泥土,裝入行囊,示一種永懷故土的思念與情感。講這傳說的大一室友,眼神充滿依依的懷鄉之戀,熱烈的說,下次回家,也要用心愛的手帕包一把故鄉的泥土帶出來。「但是妳去哪裡找土?」我問來自都市的她。「啊?拿花盆的土好了」她答。「你們金門到處有土吧,你可以多帶一點……」我無言以對,卻在微笑中發出一聲荒涼的嘆息。 經典電影「飄」(亂世佳人)女主角郝思嘉飽經風霜後在家鄉田園黃昏的大樹下,倚著鋤頭抓起一把田裡的泥土,堅毅的眼神充滿希望的望著前方說:「我對我的土地發誓……我發誓一定能從這裡得到力量,重新站起來。」現在看來,那段畫面和口白實在造作且近乎濫情,但大一時看到這一段的我,委實感動得驚心動魄,覺得那簡直是金門家鄉對我而言的意義描寫。在心情低落的時候,只要捨得出零用錢買機票回家,在熟悉的路徑上來來回回騎幾段腳踏車,到觀音亭、上太武山看看佛前的香爐,站在熟悉的天公爐前仰望天空,一切都沒變,就安靜了。竟從來沒想過,要帶一把家鄉的泥土做為思念的安慰,即使在聽過室友的懷土傳說和建議之後。 我家門前有土,宅前不遠,左右各有土墳,我和爺爺在土墳邊闢出一片園地,種花種菜。有一兩回,爺爺用洗衣籃裝著當令盛產而肥美的高麗菜、花椰菜、臭柿仔,讓我賣給雜貨店。爺爺看看我拿回來攤在手掌心的幾枚銅板,抖了一下煙灰,吸一口煙,揚起嘴角苦笑說:「賺不夠水費。」我若有所失的愣忡間,爺爺已丟下煙蒂,開水管澆花沃菜去了。耕耘與收穫的價值原來不是賣價可以公平衡量的,我在不平的執著中,初次生出對金錢價值的輕蔑與不信任。正聯想著種菜的農人該如何維持生計的沉重,見爺爺專注如常的照護滿園花圃和菜圃的身影,一如他彈指抖落煙灰的輕快與自然,一霎意會了他的苦笑只是對現實的嘲弄,努力耕耘原來與無所為而為之的自在並不衝突。複雜的現實感觸和生命哲學的感悟,在那懵懂的年紀,種下多層次價值思考的種子。 我記得那些泥土四季時節隨著植物生長散發的不同氣味,知道它們晨昏午晝的不同呼吸。我不帶離任何一把泥土,因為從沒有遠離他們而留念的準備,更不願意剝奪他們與大地一同呼吸的自然氣息。把故土留在原地,如同把花留在枝頭自開自謝,那是我對自然生命最鄭重的禮敬和惜愛。如果非得留住一把土,那必然是這一片授予我無盡藏的生命奧秘與能量的,和爺爺一起耕耘過的泥土。於此,我想到,傳說中帶著家鄉泥土遠遊而逝於異鄉的,總會吩咐為他善後的人,把那一把土撒在他的棺木和墳頭。人們對這一把土的感動和詮釋,說是故土下永懷家鄉的浪漫情懷;人們沒傳說的,那一把土下的人,有沒有鄉情而外,對泥土啟蒙他有情生命的感念? 一把土,可能是鄭重莊嚴的意念之繫,可能是浪漫憧憬的意象消費。杜麗娘唱的「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或可紆借以比擬這世間的看花人和懷土之人,與其各存心地的花和土的關係。
-
想像的共同體
英國學者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的名著《想像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ies)研究歐美及亞非晚近民族國家的興起,影響深遠,屢被學術界所引述。安德生本人和東南亞、中國都有一些關係,他的祖父是英國派駐在馬來西亞檳榔嶼殖民地的高級軍官,父親服務於英國在中國的海關,中文流利,居中國三十年。一九三六年,安德森出生於雲南昆明,回英國升學後,進入劍橋大學主修古典研究,一九五八年赴美國康乃爾大學專攻印尼研究,六十年代初期在雅加達從事博士論文的田野調查,七十年代,他將注意力轉向越南和泰國以及印尼佔領下的東帝汶,並支持東帝汶的獨立運動,一九八六年,菲律賓柯拉蓉.艾奎諾的人民革命浪潮再次吸引安德生,使他投入菲律賓研究領域中。從觀察東南亞國家出發,安德森的《想像的共同體》一書探究了世界各地民族國家的起源與擴散,已經成為當代民族主義研究的經典。 在書中,安德森認為「民族」是一種現代的政治想像共同體(community,也譯為社群),近代以來,宗教團體、封建王朝等神聖的時間觀沒落,世俗共同體的想像才成為可能,而十八世紀以來小說與報紙這兩種傳播媒介則提供了重現想像的技術手段。換言之,民族意識的產生,主要是透過印刷文字來想像的。但是印刷或傳媒的通行有賴於資本主義的興起,加上方言的勃興,三者共構了民族的原型。安德森對民族國家發源的研究,也被中研院院士李歐梵拿來應用在他對中國現代性及都市文化的研究上,李歐梵在其有關現代性的論文及演講中,屢屢指陳中國現代性的追求,與都市中的資本主義和報紙等媒體的發達有密切關係。 安德森否認主流學界以歐洲為民族主義發源地之看法,主張十八、九世紀南北美洲的殖民地獨立運動才是第一波民族國家的出現。由於美洲的殖民母國對殖民地移民的制度性歧視,使他們的社會、政治活動受到種種限制,於是這些移民開始藉由報紙等媒介,傳播他們將殖民地作為祖國的共同想像,將殖民地住民想像成共同民族。出現於歐洲的第二波民族主義則主要因民族語言--方言而興起,因緣第二波的出現,使歐洲王室急於收編民族主義,掌握民族想像的解釋權,於是有了第三波的官方民族主義。最後一波則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後,亞非殖民地獨立運動的民族主義,他們模仿了近百年來民族主義的模式,以之來反抗帝國主義。 安德森的著作和台灣有什麼關係?如果我們從台灣獨立建國的許多論述中去看,不難發現,這些論述和安德森的理論若合符節,某些政治人物提出台灣為命運共同體的口號,其實就是建構民族國家的一種想像。台獨論述中把中國視為殖民母國,台灣移民則飽受母國的欺壓與歧視,這種說法與美洲民族主義論述有什麼不同?在去中國化中,建國急先鋒所欲尋找的,不就是民族語言--方言、台灣語文嗎?無怪乎,台灣各大學紛紛建立台灣文學系,說不定那一天,中國文學系在台灣會成為外文系,而台灣文學系則可改名為國文系了。
-
說金門文學缺乏的兩種人才
金門現代文學缺乏兩種人才,一是創作人才,二是研究人才。 先提創作人才。現階段金門作家代表,幾乎都在金門文學叢書選輯了。到民國九十六年止,叢書出版三輯,第一輯收錄黃克全、楊樹清、張國治、歐陽柏燕、許水富、洪乾佑、陳亞馨、吳鈞堯、陳長慶、林媽肴等十人作品,第二輯出版黃東平、洪絲絲、東瑞、翁華壁、方然、張讓、吳玲瑤、黃美芬、李金昌、寒川等十位僑居地作家作品,第三輯再以金門籍作家為主,出版蔡振念、洪進業、楊筑君、石曉楓、吳慧菱、陳文慶、黃珍珍、洪春柳、陳秀端、趙惠芬等十人作品。扣除第二輯,金門叢書已出版金門籍作家二十家作品,其餘還有陳欽進、陳慶瀚、顏炳洳、陳延宗、陳榮昌、唐蕙韻、郭哲銘等表現不錯的金門籍作家,尚未有機會編入叢書。 金門叢書一、三輯作家,加上陳延宗等幾位,就是當代金門文學的縮影了。小說以黃克全、吳鈞堯,散文以楊樹清、石曉楓,新詩以蔡振念、洪進業、張國治、許水富、歐陽柏燕等為代表。這些代表作家實力不等,而活躍台灣文壇者,又來得更少,主要是黃克全、楊樹清、張國治、歐陽柏燕、吳鈞堯、許水富、蔡振念、石曉楓等,但這八人在台灣文壇,較之名家大作,又相形見絀了。 金門文學連台灣的邊緣文學都搆不上,還在於迄今沒有寫出代表金門的代表性著作,若以台灣邊緣文學對比,同志文學有邱妙津的《蒙馬特遺書》、陳雪《惡女》等,原住民文學作家如阿塢、瓦歷斯.諾幹、霍斯陸曼.伐伐,學者孫大川更有不少原住民研究,海洋文學有夏曼.藍波安《冷海情深》、廖鴻基《鯨生鯨世》、眷村文學有朱天心的《想我眷村的兄弟們》等。最引人側目的是馬華文學的興起,如李永平《吉陵春秋》、張貴興《群象》、鍾怡雯的《垂釣睡眠》等,都獲得好評。其他還有黃錦樹、陳大為等,都在台灣文壇佔有一席之地。馬華作家、學者,未有中華民國國籍,受到工作法規限制,尚得定期往返馬來西亞,若以「邊緣」論之,金門當然要比馬來西亞「中心」許多,但在文學評價上,金門文學卻屬邊陲。 其次是研究人才。若以馬華文學作家比較,黃克全等八位在台灣文壇較活躍的作家,吳鈞堯身兼幼獅文藝主編、蔡振念、石曉楓身兼作者跟學者外,都為純粹寫作;但李永平、陳大為、鍾怡雯、黃錦樹卻身兼作家跟學者,陳大為、鍾怡雯,更積極在台灣創造馬華文學旋風,編選馬華文學選、《天下詩選》、《20世紀台灣文學專題》等,黃錦樹則與王德威合編,《想像的本邦-現代文學十五論》。 張錦忠、黃錦樹兩位學者,更是一手台灣、一手馬華。如張錦忠,主要研究現當代英文與華文文學,也著有《南洋論述:馬華文學與文化屬性》,編有《一水天涯:馬華當代小說選》、《別再提起:馬華當代小說選(1997-2003)》、《重寫馬華文學史論文集》等馬華文學論文。黃錦樹著有短篇小說集《夢與豬與黎明》、《烏暗暝》、《土與火》,以及《謊言或真理的技藝:當代中文小說論集》、《文與魂與體:論現代中國性》等,以台灣文學為主的論文集,卻也著有《馬華文學:內在中國、語言與文學史》、《馬華文學與中國性》等馬華文學論文集。張錦忠、黃錦樹且於二○○七年編撰《重寫台灣文學史》(麥田出版),提出「無國籍(華文)文學」概念,彰顯在臺(非台灣文學)馬華文學--以及台灣文學--的弔詭,同時在「亞洲比較文學」的脈絡下思考走出國家文學、民族文學、有國籍文學的迷思的途徑。馬華學者如此積極發聲,金門的學者又在哪裡呢? 許多金門籍學者以為,研究金門文學是沒有「前途」的。金門文學在台灣沒有「地位」,不能以它繼續深造或謀取工作,他們清楚地「看見」金門文學連台灣的邊緣文學都談不上,紛紛放棄深掘金門文學的可能,而一個連金門籍學者都放棄詮釋的作品,又怎能奢望台灣文壇的重視?馬華學者一方面跟台灣文學並行,一方面又頻頻顧望自己的故鄉,做法值得借鏡。 創作跟研究畢竟一體兩面了。沒有好作品,無法引起研究者重視,而缺乏精闢入裡的研究,又使創作蒙塵,光亮黯淡。金門在創作跟研究人才上的匱乏,致使在文學版圖積弱不振,而上述金門籍作家,楊樹清、吳鈞堯,雖相對年輕,實已進入中年,回首探視,卻還看不見下一個世代的創作者。金門作家若不振作,豈止在歷史上是一種「斷代」,就連創作,也將出現「斷代」了。
-
金蓮淨苑新貌
明星期天(十二月十六日)下午一點半,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假新重建的金蓮淨苑寺院,召開九十六年金門協會會員大會,會中將表揚優秀會員與義工,並配合舉辦「遇見香水海」的音樂會欣賞,敬邀金門縣長李炷烽主持獻燈祈福法會,歡迎信眾、鄉親前來共襄盛舉。 上月十六日《人間福報》覺世八版全篇幅,介紹重建的金蓮淨苑寺院稱:「金蓮淨苑三通之處的和平使者,金門佛門聖地,金城區善信精神所在。」星雲大師更曾如此讚嘆著:「金門真美,金門人淳樸熱情,金門是塊寶地,是佛地啊!佛光山金蓮淨苑就建在佛地上」。 回想民國五十一年,星雲大師首次應國防部邀請蒞金弘法;七十七年曾再率金門前線勞軍團蒞金勞軍;再於八十二年在當年司令官葉競榮夫人房艾莉及眾佛光人等陪同下,赴金蓮淨苑拜訪,當時該寺住持普哲法師,因之結下善緣。普哲法師一生以眾生為念,為闡揚佛法,為寺院良好的發展,於圓寂前特別為金門地區,正信佛教能永續經營,卻不把金蓮淨苑傳給女兒隆觀法師,而明智、無私地全權撥交於佛光山經營管理。 八十八年,佛光山調派滿慈法師前來接續金蓮淨苑一切寺務工作,長達八年之久,開始為建寺奔走及工程款項的籌募。這段期間(九十一年到九十五年),筆者正膺選為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會長,躬逢其盛,期中曾陪同滿慈法師向國家公園洽借山外迎賓館,曾和現任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會長心定和尚(當時佛光山寺的主持)、金門縣長李炷烽等長官共同主持重建金蓮淨苑動土典禮,並恭迎星雲大師蒞金主持該寺殿梁安置法會,在機場貴賓室陪同大師候機,聆聽大師對金門觀感的開示,事後撰文<大師送觀念,誰要就給他>在金門日報發表,希望擴大傳播大師的理念,嘉惠金門。 金蓮淨苑拆除重建時,我們師徒曾到處商借場地,辦各式活動及法會,從老人院的大同之家辦藥師法會、警光會館辦八關齋戒、體育場辦浴佛園遊會、縣立殯儀館辦大悲懺法會、文化中心舉辦禪淨密三修法會等,的確經過一段不穩定艱苦的歲月,好在後來向金門國家公園洽借到山外迎賓館,三年多的時間內,讓我們稍能安定下來辦各種活動,在迎賓館的大廳(改建成佛堂),舉辦會員大會,佛學講座;在迎賓館的廣場,舉辦浴佛法會、園遊會、表演節目:一年四季在坑道內共修念佛,感受春、夏、秋、冬坑洞氣候──濕、霉、暖的變化,我們也接待了近千的佛光人住坑道寮房,結了諸多善緣,都是一項項難忘的美好回憶。如今終於有自己的家了,當然更法喜充滿。 滿維法師讚嘆說,佛光山終不負普哲法師之所託,把金蓮淨苑重建成今如此莊嚴、雄偉、堂皇的深具多功能現代化一座地上四層及地下一層的建築物。地下一層有五觀堂、廚房、貴賓餐廳、教室及如同阿彌陀經所說的黃金舖地西方極樂淨土般的功德堂。一樓為能容納三~四百人的大雄寶殿,供奉緬甸玉釋迦牟尼佛一尊,其殿內最大的特色為目前-「世界唯一的琉璃佛牆」,一千二百尊的琉璃佛手持金蓮,鑲嵌於四周安裝省電LED冷光燈的佛壁內,永不熄滅的投射於每尊琉璃佛像上,製造出華嚴世界燈燈相攝、層層疊影的佛國淨土。二樓有法務流通處及佛光書坊、影片簡報處,另佛殿挑高的兩旁各為寺廟及佛光會的辦公室,代表展翅高飛的大鵬金刺鳥之雙翼。三.四樓為雲水寮。每層樓高不同的重疊交錯,具有現代感及宗教藝術美的寺院,為金門地區寺院建築之所創舉。 星雲大師殷殷切切期許:「我們不是為宗教而來,現在的社會更需要教育、文化與道德」。【寺院學校化】,將發展金蓮淨苑成為社區教育、文化的中心,正可以實現普哲法師一生的弘法理念:「無私公正、濟助利生、同體大悲、恆順眾生、令入佛智、學佛學智慧」。 滿維法師蒞金感言:「世界上,有人類的地方就有『門』。其實在這地球上門裡門外都是一家人」。她說,調職來金門之前,去了一趟歐洲。到過法國南部天主教常有聖母顯靈的聖地;德國黑森林裡微小的多瑙河源頭,它必須無私不揀擇的匯集多少其他的河川,才能變成橫越歐洲一大長河;在阿爾卑斯山最高峰-白朗峰,當群山在自己腳下時,遇到一位坐在輪椅上移動自如的人,那專注拍照歡喜神態,讓當下的她內心極大的震撼。感動這世界上有這麼多不同因緣際遇的展現,讓人面對自己生命時,必須要低頭謙卑與尊重包容。來到「金門」也讓她有同樣的感動。 滿維法師表示,金門到處都美!金門,像禪門所說的打開心門-「無門之門」,沒有分別對待,就沒有紛爭。人與人之間若能以「無門」為門,就能悠遊法界,足下即道場,更能感受人間佛國淨土現前。
-
雙十二
十二月十二日,在歷史上是有名的日子,1936年中國的西安事變,1979年韓國的全斗煥政變,都不約而同選定這一天寫下轟動世界的歷史事件,我校寧中小的校慶也是在這一天,所以很容易記得。 寧中建校今年已歷41週年,所培育出來的青青子衿,入社會後出類拔萃、頭角崢嶸的風雲人物,難以記數,有人歸功於寧中的好風水,有人歸功於金寧地區社會風氣的善良純樸,有人歸功於寧園學子力爭上游的奮鬥心志,有人歸功於校內教師同仁的兢業盡責…等,總之,總總的理由都是其中一端。 我自95年8月接任寧中小校長,就時時在思索如何賡續寧中優良傳統,求好求發展,孤心矢意要在城鄉差距的困境之下,發揮本校優勢條件,一則鼓舞學生能適性自我展現,發揮潛力,在眾多的競賽中,創造佳績,爭取榮譽;一則激勵本校同仁藉舉辦校際活動,鍛鍊任事的能耐與實力,年來我校的各項教學績效,或可算差強人意,或可免於被邊緣化的危機,這除了是同仁們追求教育成就感的使命之外,當然更要感謝學生家長、校友會、家長會、社會各界以及政府機關等,在我們需要支援時,給予我們最大的後盾與支持。 在慶祝我校41歲生日之際,我心裡想著:「腳踏實地、胸懷大志、眼光放遠」如果能夠做到這些字句,或許教者與學者,都能不感到欠缺,我想: 第一腳要踏實地:教與學都無法用泡麵的方式來經營,想要一下子翻新變樣,是不切實際的,因此只有腳踏實地,一步一腳印去做,相信老天爺不會辜負我們的努力與認真。 第二胸要懷大志:金門雖是一個小地方,寧中小的面積也不過是四五甲,我們每一個人也不過是七尺之軀,雖然都很小,但人心卻是無限大,只要我們肯努力,相信自助人助天助,所有的不可能都會變成可能。 第三眼光要放遠:如果我們一時一刻,有了小小的成就,也不要沾沾自喜、故步自封,永遠要抱著明天一定要比今天更好的信心與決心,不斷的向前衝,我們就可望脫胎換骨,有所成就。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寫歷史,都可以成為歷史的主人,也許我們寫的是書簡上的文章,也許寫的是不著形跡的道德風骨,不敢預先期望以後的人會記得我們,畢竟在歷史上要讓人唸得出名字的總是少數。 在41週年的校慶典禮上,我們表揚了七位傑出校友(翁德福、莊國團、莊振榮、楊家聲、李根政、楊恭漢)和一位一生青春都奉獻給寧中的老園丁(陳成主任),又再度感受到寧中小的地靈人傑。 下午,人事室翁志萍主任策畫我校同仁約近40餘人,同乘一輛遊覽車趨訪水頭、金門城、古崗等村莊,陳炳容主任解說茅山塔、明故老街,新景舊致在他的導覽之下,感受到一份歷史的滄桑與悠然,我則負責解說古崗獻台山董颺先的碣石銘刻文字。 董颺先,一個借石刻文字留名的明朝進士,雖然有被先賢盧若騰責備破壞山容的筆伐,但從另一角度來講,從山腳的「董子直釣」,到山腰 的「湖海釣狂」、「石洞天」、「闢沌」,到山額的「觀止」,以及指引其歸真處的「沙堤玉筍」,這些石刻文字隱約表達了古代中國「士」顯達做官與隱逸山林的心情,相知濡沫,貴在知心,也許就是沒人知道他董颺先,所以才要「佯狂發疾,朝夕村柳下拜,自笑自歌,當道以其顛而止。」(金門志˙人物志˙流寓列傳),不仕退隱,風高五柳,不以名號留傳,最後葬身在金門古崗的獅山頭。 我與同仁坐在獅山頭頂上的石坡,鏡湖無波,山色青翠,陽光明亮,真是一處美景,難怪董颺先、魯王朱以海都會選擇此地駐足留連,確實我們都太忙了,很少有時間把心情空下來,讓浮塵沉澱。 十二月十二日對寧中人而言,是學校生日,我們發給每一位學童一個布丁蛋糕,一塊雞排,讓大家在許願樹上掛上一張張小紙條,讓學生表演他們拿手的管樂、舞蹈、直笛、短劇,讓學生編故事解說創意馬賽克拼貼,讓大家心情放假一天,這還不夠寫歷史嗎?不管將來大家變化如何!但這一天一定會留下記憶的。
-
歲月的佳釀
1991年春天,我在法國的第一年,想要帶一瓶葡萄酒去拜訪朋友,到了巴黎老佛爺(Galeries Lafayette)百貨公司超級市場的葡萄酒專賣區,當時從未嚐過葡萄酒滋味的我,面對架上琳琅滿目的葡萄酒根本不知如何選擇。我問了在一旁準備選酒帶回家佐餐的法國人,請他給我意見。他問我喜歡什麼口味,我回答說:甜的葡萄酒。 我想到童年時候,家裡後院有一棵葡萄樹,每年冬天葉子全掉落,扭曲的枝幹和褶皺的樹皮總讓我有著生命終結的怪異印象。一到春天,葡萄樹抽出嫩芽,再長成綠葉,幾個月後,又萌生了小花,慢慢的,一串串碧綠的葡萄就出現了。到了秋天,家人把一部分葡萄採收下來,洗淨、晾乾,再以一斤葡萄四兩糖的比例置入預先準備的甕中,封瓶後放置在陰涼的古厝房間角落。 孩童的我和弟弟們總是期待那混合酒香和葡萄香甜氣息四溢的時刻。嚼著渾然不知酒精也會醉人的甜膩葡萄果渣的印象,竟成了我二十年後的葡萄酒原鄉記憶。 賣場裏的法國人和善的介紹我一瓶波爾多的甜白酒Monbaziac,當天晚上在巴黎的朋友家,和幾個台灣友人一起享用了這瓶異鄉的葡萄酒,在陌生的甜香氣氛中似乎也開啟了我一個新的品鑑人生的旅程。 在1995年離開法國時,我已經不再喜歡甜白酒了,我喜歡厚實、口感濃郁均衡的紅酒。甜白酒,似乎被記憶埋葬一樣不復出現在我的品酒清單中,宛如結束了任性直覺、追逐歡樂快感的青春歲月。 回國第二年,我就在我任教的大學開授了一門大概是獨一無二的通識課程:「葡萄酒文化與品鑑」,每個星期讓學生品嚐一款葡萄酒。當時我也偶爾接受葡萄酒代理商的邀請,幫忙挑選和介紹品酒,所以接觸了許多產區的各種酒款,波爾多、勃根地、亞爾薩斯、隆河產區等等。 有一次有機會品嚐一瓶隆河產區的教皇新堡(Chateauneuf du Pape)紅酒,這是隆河產區著名的酒款。教皇新堡位於法國南方普羅旺斯,當地夏天氣候炎熱,葡萄園的土質多是花崗岩風化後的大小礫岩,地表水和養分蓄積不易,所以葡萄樹根拚命往富含礦物質水源的地下深處延伸,也因此釀造出具有獨特風土口感的葡萄酒。 第一次喝到教皇新堡紅酒,我感到口感雜錯,如同一個樂團演奏前每個樂手各自隨性調音練習而交織出來的不協調印象,我還覺得其香氣有如某些中藥草混合而成的感覺,味道嗆鼻。自此我就沒有意願再嘗試教皇新堡紅酒。 直到今年夏天,十年後的某一個機會又看到教皇新堡的葡萄酒,不知道什麼原因─也許因為人生轉折和生活變遷,使我又想嘗試看看這款讓我當年嫌棄的葡萄酒。令我訝異的是,相隔十年,再次品嚐這瓶酒時,我卻深受感動,覺得它香氣濃郁、口感豐富深沉、入喉時可以感受到普羅旺斯的熱情活力,而且餘韻綿長。 我難以想像一瓶葡萄酒可以給我如此差異的兩種感受。只能猜想後者帶給我的正是這十年歲月的滋味。 我把品酒分成三個層次。最底層的是酒精,它可以隔離我們受制約的理性,以便看到真實的、生物性本質的自我。再來是感知的層次,視覺、嗅覺、味覺共同參與,香味、色澤、口感都是這個層次的主題。第三個層次是藝術和審美的,它可以喚醒我們沉睡的美感經驗,讓我們冷漠或疏離的心再次充滿感動。 而歲月的軌跡、記憶的完美或不完美、生命中的感動和喟嘆,都已經幻化成第三個層次的個人元素,在品嚐這瓶教皇新堡時,一併綻放了。
-
海岸線的歌聲
「請允許我放開手╱掙開那禁錮深處的枷鎖╱生命無法自己掌握╱蠢蠢欲動的是靈魂深處的自由……╱請允許我睜開眼╱遠眺那遙不可及的蒼穹╱振翅無法自由飛翔╱望眼欲穿的是歸家情切的鄉愁……╱請允許我開口說╱喊出那沈默已久的怒吼╱委屈無法傾訴曲衷╱愀然變色的是軍紀鎮壓的權謀……╱請允許我邁步走╱逃出那滿布荊棘的牢籠╱衝突無法掩蓋民怨╱漠視姑息的是分飾太平的朦朧……╱請允許我提筆寫╱揮灑那塵封已久的腹墨╱振筆無法正義疾書╱顫抖筆觸的是歷史春秋的泡沫……」 ——鄭淑凌〈解嚴‧蛻變‧重生〉(2007) A.H: 島鄉回來,此刻,星期天的向晚,頭份鎮的「海岸線」音樂餐廳。剛結束豐原一場同鄉會活動的採訪;折返台北途中,幾位同鄉,永輝、長集及艋舺長大的世榮,決定把我丟在頭份,讓我在這裡提前完成發稿作業,以免報紙的網路上線時間都到了,編輯還在枯等,我那在路上漫遊的新聞稿。 「海岸線」,直下交流道、八德一路,剛開張幾日、歌手駐唱、帶點浪漫氣息的小鎮音樂餐廳。才一坐定,顏木香!世界就這麼小,才與一大群同鄉相聚,又見著一位同鄉,而且是隔壁村小學隔壁班的同學,自賢聚離鄉而來,「海岸線」的大廚顏木香。因為趕著發稿、發送圖片,未能與三十年後在異地相遇的老同學多聊幾句,但他烹出了有濃厚家鄉味,輝哥、集哥都讚不絕口的可口佳餚。用餐、聽歌、趕稿,依稀聽到詹雅雯唱紅的《出外的囝仔》歌聲,「有時拵心內鬱卒,猶原不敢講出嘴,忍受一切酸苦味,決心掂這不返去,故鄉的媽媽免掛意,如今他鄉的路,剛才到位,找頭路無彼容易,有時感覺不如意,我猶原提出勇氣打拚作生利」……:,歌中的寫意,會是帶著一身廚藝南北遊走的顏木香和我們這一群忽東忽西飄遊、找不到落點的旅人? A.H,就在頭份「海岸線」關於鄉事鄉訊發稿途中所作短暫的停留裡,我的情感又回歸立冬以後的島鄉。參加完「永遠揚蹄的金門唐馬——楊媽輝老師追思紀念會」,訂好第二天回程的機票了,又被金門縣鄉土文化建設促進會的一通電話給留了下來。但任《戰地36—金馬解嚴十五周年》紀念展的徵文評審及閉幕頒獎。如果不是這個邀約,就不會在島鄉那座狹窄、幽暗的廢棄戰鬥坑道再接續《戰地36》的節奏了。當年的「民主鬥士」,今五十再得女「可盼」的翁明志笑說,我在金馬解嚴十五周年日搭趟飛機返鄉參與《戰地36》開幕,居然能在飛機上遇到一位女子A.H、生出一篇〈解嚴飛行—在金馬解嚴十五周年日的天空〉,只能說是「神奇的點化」;那麼,這一次,經過了二十五天的展期後,送別故人的沈重,讓我再回到島鄉,趕在終展日不回到妳曾經來過的展場,就當作是〈解嚴飛行〉情境的延續或終了。 與陳滄江、翁明志、盧根、彭琳淞、張芳聞在城裡「就是十樓」參與《戰地36》徵文評審的過程,對我而言,是很不同於過去的閱讀經驗。一次讀完。從十歲到四十歲參賽者的戰地時期、解嚴前後情境觀照、描寫。我很驚訝,即使已解嚴十五年的島地,依然可感還在戒嚴的人心,很多官員們、大人們仍不願、不想或不敢踏近紀念展現場一步,或因這個展覽衝擊著他們曾有禁錮年代但被保護的複雜思緒,或因他們主觀認定這是某個特定色彩政黨辦的活動;反正,總有一個不願面對的理由與說法,而模糊了這個展覽的內涵、精神,其實是一段共同承受的命運、共同走過的歲月。有人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何必再挖瘡疤、暴露舊傷?然而,對待過去的那段歷史,我們認識了多少?記得了多少?又保存、記錄了多少?可以包容、不必批判,但總得把集體記憶傳給下一代作為「鄉土教育」、有事實影像依據,讓他們清楚一段島嶼生命史,父執輩是怎麼走過的。 驚訝於熱中帶點「冷」的展場背後,《戰地36》徵文,又驚喜於一篇篇的觀後感文章,特別是少去歷史包袱的小朋友的用情揮寫;國小組第一名、正義國小五○一班的陳明德的〈住在無形監牢的金門〉看到展場中的一幕幕戰地時期的悲情檔案後,他帥結寫出「我們曾經過了那麼多的痛苦,經過了那麼多的死亡事件,現在,我覺得一切都值得了,因為金門現在不但是一個很和平的地方,也很少戰爭,這才是我喜歡的金門!」;國中組第一名、金沙國中七○二班的林佳嬛的〈自由樹〉,寫出她緩緩的進出坑道觀展的回響,「透過記錄照片、文章、報紙等忠實呈現戒嚴時的情況,及爭取解嚴努力的過程。剛進入展示區時,自己就彷彿走入了『歷史隧道』裡,腦海中閃過的一個念頭—原來金門人的自由民主的生活並不是與生俱來的!」;高中組第一名、金門高中二○五班的洪偉棠的〈走過悲傷、情繫金門〉,知性兼具感性地寫下她的了悟,「這小小島嶼不知道挨過多少砲彈,但它走過來了,走過了滄桑,走過了恐慌,也走出了悲傷,它是個偉大的演員,在這場悲劇中扮演著極重要的角色。」;社會組第一名、國小教師鄭淑凌的〈解嚴‧蛻變‧重生〉,一開始就以詩化的語言「請允許我放開手」、「請允許我睜開眼」、「請允許我開口說」、「請允許我提筆寫」點出金馬人在戒嚴時期爭民主的歲月剪影,而造境、寫情出「蠢蠢欲動的是靈魂深處的自由」、「望眼欲穿的是歸家情切的鄉愁」、「愀然變色的是軍紀鎮壓的權謀」、「顫抖筆觸的是歷史春秋的泡沫」如許動人的句子。 或如評審之一、藝術工作者盧根說出的觀點,《戰地36》,一段逐漸塵封的歷史從消失而重現,一個活的歷史現場結合文字、影像與實體,化為一種柔性的行動藝術,無形中把新一代拉進過去未及參與的時光隧道;徵文作品所呈現的,他們用不同層面的思維、感情為戰地、戒嚴年代寫下了不同的體認與啟示,這是一次根植鄉土、動人的民生教育課程。 A.H,妳我解嚴日的飛行掉落在島鄉的《戰地36》展場序幕,之後又歷一次飛行的終展數著一棵棵解嚴、蛻變、重生後的「自由樹」;現在旅途的驛站,我置身在頭份未植地雷、未佈軌條砦的「海岸線」音樂餐廳,多出詹雅雯《出外的囝仔》鄉情歌聲,「忍受一切酸苦味,決心掂這不返去,故鄉的媽媽免掛意」……。
-
吉普‧咖啡‧海空隨想
為了銜接船班、航班,只能坐在機場或碼頭的餐飲區等候時,我的腦海就會飛出一隻小鳥,凌空而去,一再盤旋金門島的美,當熟悉的路徑翻飛出許多畫面時,我也一邊承擔遺憾,遺憾只能坐著枯等,我多麼希望可以有一輛吉普車急速奔馳,把家鄉的美輪轉吸進、吞進體內,然後帶著滿足的微笑繼續未完的行腳。 這樣的想法念頭,總在和詩友一起走小三通路線時浮現,能夠這樣聊著也很開心,想來美夢亦未必不能實行,所以詩友慫恿我,也許可以找經濟能力雄厚的財團朋友,買幾輛吉普車到金門奔馳,再邀來幾個有心人充當駕駛兼導遊,載著短暫過境的遊客兜風走逛金門島,最好再規劃幾個碉堡、坑道景點,讓餐飲、美酒、咖啡座一起連線經營,色香味美的調酒當然要以金門高粱作底,而浪漫的咖啡座正好和戰地采風形成強烈吸引人的對比組合,然後,我們幾個每年都因關愛金門而特別要在碉堡、坑道進行裝置藝術展的搭檔好友,可以將最新的創作在此空間展出,最好吉普車的駕駛也一起來行銷、營造優美的戰地質感,以拓展金門更好的觀光形象,如果載客收入不敷基本支出開銷,則可以把藝術家的作品衍製成生活周邊產品,在碉堡、坑道的固定景點販售,自給自足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這一條吉普路線,可以提供一種親切溫馨的短旅,純粹看風景、不特別安排耗時的採購,可以讓遊客隨興下車觀察、紀錄、拍照,也可以自在的小型消費,吃地方小吃,就像我每次回到家鄉,並沒想要特別去哪玩,只是想四處逛逛走走,吃碗道地的蚵仔湯就十分滿足了,包括因走小三通非到不可的和平碼頭及周圍環境,我也是固定在幾條街走逛、重複去吃幾家店的美味佳餚,路上川流的人潮,想必也有很多人是如此的,就像遠方的遊子回到金門,清早起來會想喝碗熱燙燙的廣東粥,會想再一遍去看看熟悉的花草鳥獸,那站在屋簷上的戴勝、野地裡的金門油菊、嬰仔草,還有那白花開、黃的心的雞蛋花樹……………總是讓人心安的熟悉親切啊! 只要和一個地方可以非常親密美妙的連結,就可以享受旅程的快樂,每次從機場到碼頭,我都這樣想著,所以他鄉即成故鄉。喝完了咖啡,搭上渡輪,兩岸的風景與人心,莫不也是互通的。 是天然的海峽,也是人為的鴻溝,一次次搭船經過的台灣海峽,依然吸引我思索每一個階段的人生境遇,不同的緣由出發,一樣的海潮湧動,是咫尺也是天涯,一座現代化的港口,一片遼闊的海域,見證了五十餘年兩岸的風雨歷程,每次在廈門坐上出租車,駕駛的談話總讓我慨歎島嶼的特殊性命運。 一個駕駛對我談起他的金門經驗,他說從廈門乘船出海後,遊船上的高倍望遠鏡很快就被搶租一空。他們搜索著遠遠近近大大小小的島嶼,金門諸島在大陸遊客心中是神秘刺激的,每個人心裡都期望能更靠近金門、看得更清楚一點,他說只要軍方不鳴槍示警,巡邏艇不攔截,他們的船就可以一直朝大膽島開過去。 他們嚷著:「看那邊,插著台灣的旗幟!一樣也是紅色的,但左上角的圖案是青天白日」、「還有碉堡!快看!還有一條巨幅標語──『三民主義,統一中國!』」 他說:當遊船向大膽島靠近,離登陸只有100公尺左右時,金門的巡邏艇就開始用喇叭向他們喊話:「請廈門海上客運旅遊公司的○○號輪船長儘速將船開到自己的領海!」 他說:當遊船停下來,既不繼續前進,也不後退時,他趕緊爬上船頂,把金門的巡邏艇和「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當背景照了幾張照片,巡邏艇則從他們船頭掠過,海面也劃出一條水花波紋界線。 當然後面會帶到兩岸的關係,他說:「大陸的鋼鐵輸送給金門做菜刀,再賣給大陸觀光客,真是划不來啊!」 所以我送給他一把金門菜刀,他則免費載我去機場轉接內陸飛機,繼續未完成的旅程,至於那一輛拉風的吉普車,得再好好的想一想,如何開動?
-
廈門的燈火
年近六旬之際,我終於見到廈門的燈火。 從小生長在古寧頭,鎮日裡不是上山就是下海,舉頭望大陸一髮青山,遼遠而幽暗;有人說晴好時可以聽到廈門的雞啼,或者聽到火車的鳴笛聲響,這跟「南船」駛進羅星港一樣均歸於傳說。 老一輩的人,和平時代出入過大陸,還殘存著一種記憶,對故國河山的感情,我在耳聞目染之際,不禁有余生也晚的感嘆;每次站在古寧頭的蚵田邊,抹一抹額頭的汗水,舉目有河山之異,不知道甚麼時候才可以登臨,對於兩岸的阻隔,時代的不幸,人民的災難,有了特別深切的感受。 戰後出生的一代,歷經砲火的洗禮與肅殺的兩岸關係,腦海中還留有「共匪」的荼毒,耳邊傳響「共軍弟兄們」的心戰喊話記憶;我們這一代被教育著「殺朱拔毛」,要收復河山,拯救大陸水深火熱的苦難同胞。每次站立蚵田邊冷得直發抖,兩袖抆著鼻涕,望著廈門不知今夕何夕? 我們的家園已被「共匪」摧毀了,到處是斷垣殘壁與瓦礫,小孩子就撿拾破瓦片剁起小圓圈圈當玩具,玩所謂的「遷李」,父親每次責罵我可以「滾湯」嗎?雖然不能滾湯,卻是我們這一代無意中從戰爭裡取得的樂趣,至今都無法忘記。 那時的金門沒有燈火,廳堂的煤油燈常把鼻孔燻得發黑,我們三餐吃著地瓜湯,灑兩泡尿就喊肚子餓的年紀,躲避砲火已成為生命年輪的刻記;每次上山下海,不自覺的看看廈門的半屏山,還深藏在雲霧裡。 大陸跟金門一樣沒有燈火,還沉浸在歷史的暗巷裡。廈門是早期五口通商之一,是金門人下南洋的跳板,與大陸東南沿海的首善之區,卻仍然陷入黑暗裡。這就是中國的命運,掉入戰火與鬥爭的泥淖裡。 我從老一輩的記憶與傳說中甦醒,已經快進入不夭的年紀,從同安古渡的電船,接續到水頭小三通的碼頭輪渡,時間已過去了半世紀,我們這一代已從瓦礫中站起,老一輩的經歷又移植到我們心中,小三通會不會成為兒孫的傳說呢?那就看一看廈門的燈火。 臨老歸鄉,我佇立在慈堤邊,遠望廈門半屏山,捕捉兒時冷得發抖的記憶,我發覺廈門高樓大廈林立,華燈初上,燈火輝煌與烈嶼連成一氣,照耀著整個金廈海域,這是曠古所無。燈火代替了砲火,交流代替了對峙,和解代替了肅殺,從廈門熒煌的燈火,似乎照見了中國的前路。 中國經過這麼多的災難,才在沿海矗立著高樓,發出迷人的燈火,昔日的共匪,已經穿著資產階級的經濟外衣,把搖櫓經過十八羅漢礁水域,以及父執輩渡廈門,上漳州、石馬推到上一個貧弱的世紀,這一切的一切,如果有一天不列入古典的傳說,那就是中國內戰的擺脫。 然而,近來有人想在金門設置飛彈基地,準備瞄準東方之珠的香港;明年台灣要辦入聯公投,想把中華民國的屍體封妥,國防部長甚至擔心可能會引發兩岸的戰火,不知道屆時廈門的燈火,是否依舊會閃爍,或者廈門的繁榮,將成為台獨的祭品,再度流為金門的傳說。 從兩岸的戰爭看到兩岸的交流;從廈門沒有燈火看到滿天燦爛的星火;從古寧頭斷牆頹壁的瓦礫堆中,無知童子已走出了滿頭華髮,默默佇立山頭,仍舊遙望著半屏山,我不知道接下去的歷史怎麼訴說,那就問一問廈門的燈火。
-
捷安輪上的台客
十二月三日,結束在大陸十八天的自助遊回到廈門,搭當天下午二點四十五分的捷安輪;依序辦理通關手續登船,同船旅客約八十人左右,一眼望去,憑著經驗及說話口音分辨,旅客中以台灣旅行團人數最多,台商次之,金門鄉親二十餘人,另有七、八位大陸女子及攜幼童者二、三人,應係歸鄉省親返程者,船公司的服務員溫馨提示,今日海上風浪大,提醒旅客儘量向船艙後段乘坐較為安穩,不久,船已啟航緩緩駛出廈門港。 船艙服務台附近,坐著十幾位台客(台灣旅客的簡稱,包括台商及旅行團遊客),我坐在靠窗的位子,距離他們二、三個座位。這夥台客年紀六、七十歲之譜,大都是夫妻檔或厝邊頭尾的老朋友,話題從旅遊談起,一夥人嘰哩呱啦,近乎喧嘩,話中表示不虛此行,但最讓他們受不了的是,曾有幾位導遊帶去特定商家購土(特)產,因為大家均未採購,從此「變臉」,態度前後判若兩人;其中某位說,當導遊薪水低又很辛苦,靠的是客人小費或遊客購物抽點錢,也難怪他(她)會如此表現了。 距離我最近的五人中,台客甲年約四十開外,另有兩對老夫妻,權以台客乙、丙稱之;他們以閩南語從互相請教貴姓打開話題,不知不覺間聊到台灣現在的亂象,至此,大多是台客甲的聲音,乙、丙夫妻則隨聲附和。台客甲表示,他在台灣做過理財專員和保險業,民進黨執政後,台灣經濟走下坡,沒得混,只好到上海工作,言談中總會夾雜著三到六個字的粗話,破口就罵垃圾政府,什麼都搞不好,因為物價漲,老百姓出怨聲,還有臉回嗆,真是比謝長廷說的那種畜牲還不如,為什麼不去找出民怨四起的真正原因,並拿出辦法解決呢?他以大陸這兩年來物價也是漲不停,但是,吃公家飯的,政府撥專款補貼(不調薪,等物價回檔或平穩),他在私人企業,老板也是補貼伙食費啊,那像這個垃圾黨,根本不顧老百姓死活,只會搞什麼「入聯公投」或拆「大中至正」牌匾,虛耗國家資源的爛戲碼。 人在上海心懷台灣,每看到台灣新聞播出阿扁講些「烏魯木齊」的話,大陸同事就會嘲笑說,不是台灣民主制度有問題就是台灣人太沒水平,才會選出這麼個無品無格、污了人民的錢還臉不紅氣不喘在那裡指三道四的領導人,在我們這裡隨便找個村長都比他強;台客甲總是氣得牙癢癢地回他一句,我們有紅衫軍,你們這邊行嗎?同事回說,這邊要是鬧到那個地步,領導早就打包走人或停職待查了,台灣當時紅衫軍抗議第一家庭貪瀆,阿扁就是不下台,這種台灣奇蹟真是世紀大笑話。 台客甲說,昨天來廈門之前,從電視看到阿扁拿老榮民領錢的事大做文章,真正「無臭無小」。說起來,這些「老芋仔」最可憐,當初跟著蔣介石來台灣,一生青春賣給台灣,好一點的有妻有後,很大一部分是「單操一個」,如今在「榮民之家」養老等死,還要受到無恥政客這樣糟蹋,真是情何以堪?至於「老芋仔」對台灣的貢獻,旁的不說,有一年去東部旅遊,在中橫公路九曲洞看到一塊紀念碑文,記述著一批退伍後的「老芋仔」,憑著雙手,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打通這條公路死傷數以千計,讓人感動得心裡淌血。如今的政客,非但對這些事隻字不提,還說出那樣無血無目屎、泯滅良心的話來傷人,真正天理難容。 話題進入2008年選舉,他甚感悲觀的說:「君子不與小人鬥」,馬英九既使一路領先,到時候對手一定有辦法「創空」,讓選舉一夕翻盤,不相信的話,且拭目以待。說著說著,台客乙終於開腔了,「少年家,我們來自新竹,你講的話我們聽了很爽,但是到了南部,這些話可說不得……」台客甲說「驚阿巴趕」,我就是台南人,這次回來,有機會就是要跟南部鄉親拆穿這個垃圾黨的真面目。台客丙講了唯一的一句話,說:「少年家,你真正有LP」。
-
兒子的魚缸
家裡買了魚缸,因為兒子要養魚。 這個小孩,從小到大,除了讀書和電腦,從不曾要求其他的嗜好,有時會建議他去學個什麼才藝,也因沒興趣而作罷,突然提出要養魚,這倒讓我覺得很意外。 因為朋友開了一家水族店,孔雀魚和鬥魚為主要項目,兒子常常去店裡看魚,沒想到會看出興趣來,起初他用小玻璃罐養了一對鬥魚,母鬥魚發情時,他把公魚放進去,後來,果然生了幾隻小鬥魚,怎麼養?怎麼對水?看他每天電話詢問,還上網找資料,忙得像個養魚專家似的,讓我差點以為他長大後就是要當個水族店的老闆了,果然,他提出要買個魚缸的要求,讓我嚇了一跳,怎麼他的興趣指數這麼高,是來真的嗎?「等你考完期末考,進步了再說。」看他有在用功,為了魚缸,期末考完後,真的進步不少,只好買個魚缸慰勞他了。 家裡的茶几上多了個魚缸,罩著燈,真的有些不一樣,綠色的水草在水裡飄浮著,紅色、黃色、藍色幻化著繽紛尾翼的孔雀魚群,在清澈的水流中游來游去,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讓人好生羨慕,除了煩惱三餐飯飽,它們是否也有其他的不如意呢?我不是魚,哪知魚樂魚憂,只是這樣的魚缸擺在大廳裡,流動的水聲,搖曳的游魚,真的增添了幾許生氣,有時畫畫累了,也會不知不覺來到魚缸前面看看,飄逸多姿的孔雀魚,像舞池中款擺羅裙的公主貴族,優雅的舞姿,尊貴的晚禮服,在在顯示它的華貴不凡,讓人百看不厭,尤其是兒子,每天回到家,書包一扔,就去關心他的魚,灑飼料、加水,還要觀察魚有沒有生病,爛尾就是有霉菌,夾尾就是有寄生蟲等等,如果生了小魚,還得把它們撈起來分開養,免得被大魚吃掉,真是學問多多,而換水清缸時,也要注意水質的對換、水溫的調節,以免魚兒因此而生病………,看他忙得不亦樂乎,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驚,連這最小的毛燥小子,也在什麼時候長大了? 上了國三之後,每天六點半出門,十點半才回到家的兒子,天天有讀不完的書,做不完的功課,忙到將近一點才就寢,這還是個不算用功的孩子,除了課業,他沒有上任何才藝班,也沒有來自家裡的壓力,可是,學校的升學壓力一樣重重的壓在他身上,這是我們的教育體制下其中的一個可憐蟲,除了照顧他生活起居之外,我還能給他什麼? 兒子的魚缸孤獨的、冷冷的杵在那兒,潺潺水聲依然悅耳,只是魚兒死了好幾隻,骯髒的水質,讓原本清澈如鏡的魚缸佈滿了青苔,久未修飾的水草,也長得亂七八糟,有一天,我問剛回到家滿臉疲累的兒子;「不當養魚專家了?」他笑笑:「我改行了!」 接收了兒子的魚缸,我和先生只好當起魚兒的保姆,實習了幾天之後,終於又把魚缸恢復了舊觀,還增添了幾隻我喜歡的神仙魚,讓萬花叢中點綴一些優雅穩重的紳士,看起來更加協調,在兒子還處在這種填鴨式的教育體制下的時期,兒子的魚缸,只怕要成為我的魚缸了。
-
俠隱
我的漫畫家朋友尤俠,有過念頭想要搬離現居的劍潭住所;往來的朋友都稱之為「豪宅 」──位於劍潭捷運站旁的高級大廈,兩間十五、六坪的套房,市值超出千萬,空間雖小卻擁有絕佳的景觀;一邊與圓山隔窗相望、另一端則可以俯瞰中山北路美麗浪漫的路樹與夜景車流,稱之豪宅一點也不為過。他透過房仲,看中了位於紅樹林捷運站對面山坡上,一批建蓋中的別墅住宅區。前些日子我和妻子驅車沿著北海岸兜風回程,路過淡水,一時興起便繞道上坡,沿途興建中的別墅社區多處,正猜測哪一棟才是尤俠中意的房子?妻子指著路旁一塊的大型廣告看板上說:莫非就是這一棟?原來,建商為別墅取的名號叫做「俠隱」。 高陡幽靜的山坡上,房子造型雅緻、簡潔明快的後現代風格搭配淡水河黃昏暮色,美景一覽無遺,任誰看了都不忍割捨。漫畫家朋友時值壯年,卻在創作及名氣都屬巔峰時,傾心於佛法境域,據他的說法是與佛結善緣的時機正逢時,所以他漸淡於名利,誠心茹素專心修法,以在家居士修行。這是我們初見「俠隱」別墅就認定非尤俠莫屬的原因:既有尤「俠」之緣,且有他想棲「隱」山林之境。 雖然整件事情的發展,未如我們所臆測--原來,所有房子早已預售一空,原先有意轉手的屋主,後來又改變心意不願脫手。不過漫畫家朋友不以為意,他說:緣份未屆、不必強求,時機若至、方屬善緣。雖然居家紅塵鬧市,看來他心中已經自有境界,儼然「市囂一俠隱」。我和妻子喜歡在他們居高臨下的「豪宅」,享受女主人親自烹調、年輕留學維也納時練就的一手好咖啡的真本事。原本還奢望未來可以邊喝咖啡邊欣賞淡水暮色的美夢,可惜沒能成真,不過單是這一段小小的際遇,就增添不少遐想。說不定,還有更美好的處所等待尤俠呢,妻子和我都這樣想著。 然而,突來讓人難以置信的輓息來自十一月中旬的一個深夜,屆臨清晨之際,從網路上點閱金門日報時,驚聞楊媽輝老師辭世的消息,連一向聯繫頻繁的楊樹清兄也沒有來電告知?猜想是大夥兒都不願聽聞、也不願確認這樣的噩耗。先前陸陸續續知道老師往來於家鄉與台北的醫院療養,病況也時穩時有變化,不想這一回他竟瀟灑揮別一切,遠天長遊去了。 一直把老師想像成「前世遊俠」,隱現於今之島鄉。他的熱忱率真、豪邁不拘、散發著這塊土地獨具的某些獷放、俠肆的特質,有著武林人的率性,從他的身上照見這座邊界島嶼的傳統風範--待人以寬和、真誠和熱情。 我是在二○○○年回到暌違久遠、幾近陌生的島嶼時,經楊樹清兄的引薦,一定要我前去拜訪一位值得敬重、並且必須面見的老師。初時只感受到他的握手溫熱有力,紅通通臉頰以及熱情的大嗓門;彷彿重回兒時,島鄉上的叔伯輩們一樣的親切隨性。只一次晤面就如同相識已久的老前輩,他不時夾雜的「粗口」話語,一度讓我有些耳根發熱、啞口無言?可是,隨即又感覺熟悉,甚至後來恍然大悟那不就是整個孩提歲月瀰漫在生活周遭的話語嗎?是我自己遠離了家鄉,疏遠了這兒的情份,家鄉一直一直真實的循序漸進著,流傳的話語中其實沒有粗鄙與不敬之意,是真實無隱的傳達。 有時暗自懊惱,年輕時急於爭脫這處貧困的孤島家鄉,直至後來離開久了,才徒然覺得無端斬斷生命中一段原本應該經歷的時歲,不僅愧對這座樸實耿剛的島嶼,何嘗不是錯落了自己一生中理當擁有的際遇因緣?因此,再度接觸到這塊土地時,我珍惜於旅程的每一刻以及和鄉人結識的機遇。從前錯失的,此刻只想著珍惜。 總計,和楊老師相遇沒有超過十次。楊樹清介紹他是楊老師,我也隨著尊稱他為老師,感覺其實更像兄長般的熟絡親切。每回返鄉聚會,只要老師得知消息,一定不忘手提兩瓶家鄉的高粱酒並號召王金鍊老師一道前來助興。即便在二○○七年夏天,和老師最後一次碰面,大夥結伴返鄉為學弟洪世國的畫展助陣,那時老師已經坦然於直面頑疾,並且戒掉飲酒的習慣,我仍看見他意氣風發的拎來陳年高粱酒,並且興致勃勃地交代大夥,既然回到家鄉就不必戒口,濃醇的高粱就是要痛快的喝。老師則以水代酒,乾杯仍是杯杯見底,一點也不失豪爽。 很早就聽聞楊老師對於金門體育推展的奉獻與熱忱。認識老師後,又意外發現他對文學創作的深情與隱邃,這一點和他平時大剌剌的豪邁與隨興,實在很難串連在一起。不過仔細想想又覺得這一切似乎也都合情合理──外在的和內心藏匿的原本就是每個人同時具備的兩面真實,適時展現於不同的時間與場合;楊老師只是比常人更真誠率性的坦然面對生命。 二○○六年冬天,和樹清兄傾全力趕工編輯《世界金門日紀錄專輯──閩風南渡》一書時,仔細拜讀了老師的詩引系列,他用他隱藏的那一面,纖細地描寫了包含歷史源流、民族情誼、島嶼家國、僑鄉遊子、祖孫親脈、宗廟學堂在內的六首詩連作,我想他長期關注島鄉的進展,把創作的熱忱緊緊扣住海島家園,光是這份執著,就值得佩服。 他在《藍色絲路》裡這樣寫著:「……山川懸海洋/魚 鳥 串連了島嶼/海洋沒有路/更沒有絲路/是獨木舟 風帆 巨輪 艦隊/在海面上/織造了縷縷的藍色絲路……」我原本就喜歡海洋,更喜歡他用「游魚、飛鳥串連成島嶼」的巧妙構思,所以私心地把這首詩編排在整組詩引的首篇。六首詩連作,除了扛付著沈重的愁鄉思緒,我想楊老師藉著詩的書寫,有意無意釋放出他的另一種不拘的胸懷;在詩的懷抱裡,無須在意任何俗世、矯情或者人際的牽絆。 楊老師大去,我則會永遠記得,臨海的家鄉,有一位今之俠者,雖然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就當他已化身「俠隱」,正滿臉笑意悠遊於風絮飄搖的遠天罷!
-
從水調歌頭談起
日前好友極力推薦民宿之旅;且蓁兒對民宿素有所鍾,故而決定攜蓁兒至金三日遊;在「水調歌頭」與「在水一方」擇一。摯友投宿的是在水一方,印象不錯;不過蓁兒中意的是水調歌頭! 水調歌頭;詞牌名。詞本來是配樂的歌曲,因此最初稱為「曲子詞」;作者依照曲譜填寫詞句,曲名就是詞調的名稱。如張孝祥於宋高宗紹興三十一年,欣聞虞允文在采石磯大敗金兵,欣喜欲狂,即寫了首《水調歌頭》:「雪洗虜塵靜,風約楚雲留。何人為寫悲壯,吹角古城樓。……」而這裡的水調歌頭,是蘇軾與其弟蘇轍分手五年後,中秋,望月起興:「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於是將平日兄弟之情;人生之思;世事之惑;宇宙之問;情感之?,全都藉詞而宣洩,氣象雄渾,波瀾壯闊:先寫中秋的寂寞,繼寫人間的失意,最後以超逸的襟懷安於生命。由景生情,由虛入實,反映出東坡心理的轉化過程。 通篇詠月,卻處處關合人事。起首詠月問天,想以渺小的心靈來理解浩瀚的天地,馳騁於星際雲月。而時空的交阻、歲月的蒼茫,更令作者興起天地悠悠,愴然涕下的淒美,以及此身雖在卻堪驚的惶恐;但東坡究竟是曠達之人,幾番內心掙扎,又轉而肯定了人生的意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也因此,雖是別恨,但只要彼此心意相通,互通於「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靈犀,也就堪慰了。詞文一本其從容跌宕,軼塵絕?,豪邁有仙氣的太白遺風!就流通學來說,主人取此逸名就足以吸引多少曲水流觴,忘情山水之遊客,此次落腳水調歌頭,莫非是此因緣? 是以歷來對此詞均有好評:胡仔《苕溪漁隱叢話》:「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 餘詞盡廢。」;程洪《詞潔》:「此詞前半自是天仙化人之筆。」;董子遠《續詞選》:「忠愛之言, 側然動人。 神宗讀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之句, 以為終是愛君,宜矣。」誠不虛言! 至於在水一方;本於詩經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秦風強悍;其詩粗獷,多載車馬田獵之事,然而在此慷慨悲涼的秦風之中,卻也能有詩如蒹葭者:以其流轉的音韻;雋永的深情,寄無限的嚮往,致超越的意境!使人在似幻似真的氛圍下,融入秋水渺渺,蘆荻蕭蕭,霜露滿天的意境之中。王國維人間詞話:「詩蒹葭一篇,最得風人深致。」誠屬不虛! 詩經是我國最早,也是舉世最偉大的詩歌。包含了從周初到春秋中期(西元前十二到七世紀)五百年間作品。世界上沒有一部詩集出現得如此早;如此的美!與之後出現於南方的楚辭,併成為我國古代的兩部偉大文學作品。這兩部不朽之作,是我國古典文學的泉源,一切有成就的詩人、文學家都從中吸取了甘美的液汁,創造出許多為後人歌頌的瑰麗篇章。數千年來,一直被當作教科書,廣泛流傳著,早與中國文化化為一體。 秦風中「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句中「伊人」,可指佳人,亦可輾轉引申,借指他義,舉例說明中國詩歌之中「美人」的意象。在中國古典詩中,總愛假託一個美人的幻象,來建構慧質蘭心,清秀可人的理想世界。那美人的幻象,往往被描繪在重重阻隔之外;超乎現實的空靈意境。詩人扮演一個經年累月的追求者,輾轉思慕,「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即是一種思幻象、一種思念,不隨時空推移而更移的思慕。 由於美人的超凡絕俗,關山難越的阻隔,思念之情情亦隨之輾轉反側。而這美人的美,是秀美與崇高的境界;不啻是感官上的美,更有道德上的暗示,正因為這種純正的熱情,才能賦予「性生於天;情生於性;道生於情」的人性莊嚴;化解思之不得的苦悶;解開了「思無邪」的泉源。詩人也藉此宣揚了他的信仰,早在詩經、楚辭之中,「美人」往往不是實質的個體,而是一種境界;一種絕美的境界。 孔子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認為讀詩經事以增加外交辭令「使於四方」,可以增廣見聞「不學詩,無以言。」其實詩經在情感上所表現的健康、歡樂、天真、樸實、感動,不正是「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的意境嗎?
-
留言板,有苦難言
不知為什麼?大家都怪我;我只一塊板,何能扛此擔。留言大家談,酸甜苦辣幹;老大要收攤,我幫不上忙。您別罵我憨,更別怪我懶;千夫萬指栽,各路狂人踩。我叫留言板,有苦難言開;如果能選擇,但願不曾來。 記得以前各個公部門都設有「意見箱」,而公部門或私人企業的主管也常再設有專屬該主管的「意見箱」,甚至還有設「馬上辦中心」,以便聽取基層的反應聲音和及早處理各基層的需要,以達到經濟效率,好讓人民或基層平順安心,也趁此表現上位者的關懷及消弭上下彼此的距離隔閡。這都是當初設計創造出「意見箱」和「馬上辦中心」的善意良策,也讓人民和基層感佩不已。 時代在進步,科技在發達,後來很多建議都不必用書面寫成再投入「意見箱」,而是改用「電話」傾訴或「傳真」表白。再更近年來,相互溝通的工具更多樣化了,有手機簡訊、email、BBS、MSN、Blog等等,但是最簡便的還是「留言板」。 「留言板」的優點是在於:(1)大眾化,來者不拒,誰都可以留言。(2)簡捷撲實,不花俏,版面乾淨,閱讀清晰。(3)私密性強,只要不自曝姓名,誰也不知誰是誰。(4)高談闊論,東拉西扯隨你聊。(5)持久性,只要不刪除,留言可無限期閱讀。但缺點是:(1)鬼扯蛋,亂咬亂罵沒水準。(2)人身攻擊沒道德。(3)道聽途說傷感情。從優缺點比較來看,或許優點無法取代缺點的傷害,但是如果沒有了「留言板」,結果是連最少的優點也不見了。 由於目前正逢立法委員改選緊張時期,家鄉最具功效的「金門縣政府留言板」為求息事寧人,免除多方無謂口水亂戰,自11月初關閉該「留言板」,預訂明年1月12日(週末)立法委員選舉投票結束後再重新開啟。表面看起來,雖然是善意的想法,但是卻害慘了大家有話無處傾吐的園地,這該怎麼辦才能兩全其美?我想本地要參選的各位候選人應該馬上各自開闢網站,提供選民發表意見才對。 有時想到公部門為何常會做些為德不卒之事呢?原來好好的一件事卻讓一些想法不純正的怪腳壞了一鍋粥,實在得不償失。有些事,如「金門縣政府留言板」理當繼續正常運作,那怕是有人亂吠亂咬,受指責者也可據實辯白才對,而不是用關閉該「留言板」來阻止罵人之口,這樣反而小道流言傷害更大,所以即刻重開「留言板」才會讓大家看到真象,是為上策。 「選賢與能」是大家的期待,有了「留言板」的存在,更能表現出為政者的寬懷大量。今天已是傳播媒體發達,無遠弗屆的即時資訊時代,一切正反兩面的資訊都無法一手遮天,誰能心胸更開放,誰能態度更平常,誰就更能得民心,誰的選票也就能更大量。 留言板,多留言,立委選舉暫打烊;小民苦惱幾多愁,官爺耳靜樂多多。幾多愁,樂多多,官民兩造誰是狗?天上地下誰能過?多愁,多愁,愁多多。
-
可以變和不變嗎
別問我要什麼 指引我前來的 不是我未知的我 而是為我所未見的你 到處都有我 到處都是我 你在哪裡 我終於找到你,以皈依的姿態膜拜你 因為見了你 找到未知的我 你來了 我來了 你走了 我還在這裡 到處都有我 到處都是你 我從未失去你 ──<尋覓方程式> (一) 我對愛情、鄉土、國族、文化認同、生命意義的追問與探索,似乎有著結構一致的尋覓歷程,總結起來可以寫個方程式,如上。 「這是一條空的巷子,你帶觀光客來這裡,你要他們看什麼?」我一時語塞,因為這才發現我們的起點多麼不同。我想的不是觀光風景,是旅行體驗。在語塞的兩秒間,有很多很多言語湧在舌尖欲做抗辯和解說,卻化成這個抽象的程式,極度概括而表意虛弱的語言。只有說:「啊,你想的是觀光客要看什麼;我想的是我們能給旅人什麼樣的旅行體驗。」 (二) 「不要改變好不好?就這樣,做你自己。不要改變。」大二的假日常在北投文物館附設的禪園茶藝館打工,一個才剛入門落座,正分別用中外文與中外朋友交談的中年仕女,轉過頭雙手接過我遞上的menu,靈慧深邃的鳳眼卻停駐直視我數秒,以溫和而果斷的語氣說:「你知不知道你很美?真的很美,你不需要再漂亮了。不要改變好不好?就這樣,做你自己。不要改變。」我矜持而含蓄的回以微笑,無法點頭也無法應諾,因為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有多少要我改變的變數,也不太明白她要我不改變的是些什麼,卻在當下很明白她真摯的讚許和企盼的眼睛中所蘊含的不容否定和背叛的,近乎信仰的祈求與能量。 道別時她留給我一張力透紙背的勁秀字跡寫的姓氏和電話,說「有什麼困難來找我」,紙下壓著一張千元鈔。我把千元鈔抽起投入櫃檯前的小費箱,雙手拿起字條,安靜而清晰的對她說謝謝。她用讚賞和疼愛的眼光深看我一眼,我正面迎向她,笑著說再見。那張紙條一直壓在抽屜的最角落,我常常怕看見它,彷彿愧對一個應許而未許的承諾。但,心懷感激。在很多孤單寂寞而無助甚至心生怯懦的時刻,那個氣質高貴的女子對素昧平生的我寄予的肯定與期盼,常讓我生出莫名的信心與勇氣。很多年以後,在歷經許多要或不要的人生關鍵的選擇後,我漸漸有些明白,她要我不要改變的「不需要漂亮的美」,也許就是忠於真情真性的本質之美吧。 (三) 走在花木扶疏或菜園田埂漫佈的村舍里巷間,看天行旅雁、河海斜陽下的蚵條、晨間夜裡土壤發散的露氣與土氣,「不要改變好不好」的虔誠呼喚常在我心中油然升起。 印著古人足跡的石板路被水泥淹沒了,月光下和細雨中不再見老石板音符般跳躍的瑩瑩晶光。只有兩旁老屋基石和紅泥灰牆夾起的窄巷彎彎折折,有祖母小腳邁過的媽祖和城隍廟會的香路,以及與我同步迴盪的跫音。「不要改變好不好」,我幾欲疾呼。 如果這只是我近於癡愚的一廂情願的在地眷戀,為什麼自外地初來和再來以及在地的行旅者,都在這樣的空間氛圍裡著迷,甚至莫名的感動?是一個外地的朋友說的:「因為在其他地方看到的歷史街道都是再造的,你們這裡不但是歷史沉下來的老,而且是一直用原本的生活延續下來的。」 我們的觀光市場和觀光思維,可以也聽聽這些外人和我們自己人的聲音嗎?觀光可以不只是觀賞特定風景,而可以是貼近風土的體驗嗎? 風景的變與不變也許不是片面的虔誠呼喚可以祈求的,觀念的變化卻只在一念之轉。
-
後現代情境
我們往往會說,人類的社會已經進入了後現代的情境(post-modernism condition),究竟什麼是後現代呢?根據美國學者安德生(Perry Anderson)《後現代性的起源》(The Origins of Postmodernity)一書的說法,後現代一詞是最早出現於西班牙文壇,而詹明信(Federic Jameson)認為後現代是從一九六○年代前後開始的。後現代當然是接續現代而來,但兩者並非可以截然劃分,而是參差並進。當西方的資本主義發展到高峰,現代主義作為對資本和商品社會的反撥也就出現了。而二十世紀後半期以來,則是所謂的晚期資本主義和後現代的社會,這時候的資本主義逐漸的跨國化、國際化,乃至全球化(globalization),表現為全球金融商品的流通,資本成為一種象徵符號、電腦網路及鍵盤上的數字、金錢遊戲的籌碼。 另方面,媒體也控制了人類的生活,電視、電影、網路的普及使人類生活全面視覺化,而這些影音所表現出來的形象卻是模擬的假相,也就是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所謂的擬仿(simulacrum),這種擬仿的假相在現代人生活中成了真相,例如,電視劇中的情愛、網路虛擬的情愛取代了人們在生活中認知的情愛。 後現代社會的另一個情境就是消費主義,任何東西皆可以是商品,知識、性、藝術品、文學無不如此,於是現代主義所強調的高級文化或菁英文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眾文化和流行文化。現代主義美學講究雄渾崇高,追求形式的完美,後現代主義則認為形式完美難求,重要的是創作的過程。但由於後現代主義已不相信個體的獨創性,因此,一切文學、藝術作品都是拼貼(collage)而來,都是複製品(replica),作品充滿了文本互涉(inter-text),任何作家皆沿襲其他作家、作品,文學的閱讀和文化活動也僅僅是消費行為。知識在現代主義那裡具有啟蒙的功能,進而影響社會,後現代則反是,在這樣的時代裡,知識也只是商品,知識分子並無力影響或改變社會。 文學在現代主義那裡是要表現人生的真實,至少是人物心理上的真實,但後現代理論認為,所謂的真實(reality),只不過是文字敘述力量所構成的,是人為的建構,是語言或論說所建立的幻境而已。因此,書寫變成一種文字遊戲,以破碎的語言和情節來表現人存在的支離情境。人對現實和外物的感知都是記憶或知覺選擇的結果,因而是局部的,片面的,因此,文學的書寫也就放棄了它企圖掌握人生真相或啟蒙人生的崇高目標,轉而為零碎經驗的拼貼。 台灣的社會不能自外於全球化,當然也不能自外於後現代情境,在文學上,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小說家訴諸於瑣碎美學(aesthetics of detail),訴諸於書寫中的文字遊戲,張大春、黃碧雲、駱以軍、鍾文音不過是其中較為人熟知的佼佼者。
-
再說黃克全
筆者曾在本專欄初期,「說」過黃克全,文中表示,黃克全出版多種好書、得過許多獎、被擇入文學選也不計其數、新詩且選做基測命題,卻被台灣藝文界低估了。事隔一年,筆者對黃克全的作品也有新認識,故「再說黃克全」。 黃克全是金門文學的卓拔人物,著作《太過人性的小鎮》、《夜戲》、《時光懺悔錄》等,讀者多,嘉義大學教授陳慶翰甚且慕名,趁暑假返鄉時,拜訪刻在文化局營隊的黃克全。筆者九十六年十月,趁《文訊》雜誌舉辦重陽敬老活動,與楊樹清、翁國鈞提及黃克全創作「可能」的問題,兩位作家面露難色,對我所說「存疑」、「無法認同」,更可以知道黃克全在他們心中的地位。 筆者跟楊、翁兩位述說者,約莫如下。 黃克全的小說充分表現了現代主義迷離、惶惑和無家可歸的困境,這些特質,肇因於金門在戰地的封鎖下,人心跟價值觀、生存感受到壓迫,黃克全尋覓出路的方法,多斷裂跟逃逸。雖然逃逸,卻沒有逃逸的方向,作品洋溢無奈、辛酸跟悲哀。他個人跟金門島,宛如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艦,逡巡大洋,竟無歸處。一個疑問是,黃克全的迷惑、混亂,雖足以表現他的生存困境,但從迷惑到解惑這個歷程,可表徵多數金門人的生存嗎?換句話說,黃克全的創作是否具備「金門性」,而能夠成為「金門文學」的代表? 黃克全這麼詮釋他的創作(出自《太過人性的小鎮》附錄):我寫作時並沒有把自己定位在某個地域性作家來思考,換言之,我並沒有很強烈地意識到自己寫的是「金門的」小說,我關注的焦點依舊在人心人性所衍化的諸多存在觀本身……作為一個金門作家,非常寂寞孤獨……幸好,這一切我都習慣了。我逐漸習慣在黑暗中無伴踽踽獨行的日子。 黃克全的文學行影顯得孤單、愁苦,但也透露出他所寫的必是金門的小說,而希望以人性跨越區域特性。直逼人性的真正存在,在金門獨樹一幟,也該在台灣文壇有其地位,可惜台灣的本土論述,並未擴及這個在歷史上跟台灣鮮少關聯的離島。 黃克全扣問人類面對生存的共性提問,企圖宏廣,而這一共性的用心、經營,也難免讓地方特性隱晦了。所以,金門人讀黃克全的小說,對人、事、物熟悉,卻對跟金門矛盾的現代主義氛圍覺得陌生;金門人之外的讀者讀黃克全小說,會讀到頗多超現實的情節跟斷裂的主張,而當親臨金門,又會發現這些特質跟金門特色有了矛盾。黃克全的小說,史料、依據有板有眼,卻像使了一陣現代主義的霧,讓金門文學跟金門島、金門人,變得模糊。 黃克全的現代主義小說,也受限習慣,而常見兩元對立的處理。 〈夜遊主人〉採睡覺跟不睡覺、白天跟夜裡的世界,〈夢外的人〉述求夢的神奇,把人生分做夢裡跟夢外,〈脫逃術〉講的是現實跟超現實的時空、〈夢幻之釘〉的精神跟肉體的強烈對比、〈砲坑林〉對樹林世界跟外在世界的兩分等,都可看出黃克全習於把世界做對立的處理,而主角多選擇逃避,回到夢的、精神的、超現實的、靈魂的世界,這不僅不能回答金門跟金門人的面貌,同時也有窄化了人物多元跟豐富的危機。 陳芳明在論余光中跟現代主義提到,「斷裂」跟「疏離」是現代主義的負面精神,但同時也是它的特色,余光中反其道而行,利用現代主義的技巧,從事「銜接」跟「救贖」的嘗試,余光中在這個時期,選擇了介入現實的態度,勇於抗拒流行,「他以主體意識來取代當代詩人之間蔓延的自我中心精神。所謂客觀,便是自我與客觀世界之間的互動關係。放在六○年代的台灣社會,無非就是在荒涼的現實確立自己的身分,以自己的思想與感覺來看待世界」。 以此驗證黃克全等金門籍作家的現代主義作品,毋寧都是逃離的多,甚少能夠「介入現實」。當個人無法從一個主義的桎梏中脫離而出,借用理論的力量環伺自己的環境跟心靈狀態,反讓自己隨潮流逐流,依此的創作,便成為這個主義的統籌者,不能深刻地觀照自己,也就無法「在荒涼的現實確立自己的身分」,且「以自己的思想與感覺來看待世界」了。 陳芳明也舉現代詩詮釋現代主義,「台灣現代詩會產生破碎的意象,從而人的生命也呈現不定的狀態,主要是詩人過於遵奉現代主義的信條」。黃克全等金門作家的現代主義作品(包括本人),就像大多數六○年代、七○年代多數現代主義作家一樣,當創作特色被統籌在一個主義之下,就有它書寫的限制,所創作的現代主義作品,所能彰顯的特色,也就有它的限量。 克全的創作在金門文學史佔有重要地位,能否如葉石濤、鍾鐵民、彭瑞金等人期許的「開山祖師」地位,個人樂觀其成,也以為黃克全所學、所寫,大有架勢。文學充滿各式的提問跟挑戰,「金門文學」儘管位處邊緣,但這邊緣,也正處於一個待釐清的、有朝氣的跟奮發的時代。
-
我在賽場、不在墳場
──悼念允文允武的體壇詩人楊媽輝國家教練 楊樹清在《鄉訊留言板》寫<唐馬揚蹄--送別楊媽輝>中說,想起他尚未發表的詩<唐馬>:「……唐馬/我要告訴你/不久的將來/我走後/不需再到/我的墳前稟戰報/也別在/墳前哭泣/因為/我在賽場/不在墳場……」。楊媽輝的體育志業與金門唐馬精神,金門子弟的各位體育好手,你們一定要接棒把它發揚光大,因為「楊媽輝仍在賽場,不在墳場!」他會在賽場冥冥中指點各位,愛護庇佑你們! 十一月二十三日報載楊媽輝老師走了!雖然知道他身體已經日漸不敵病魔的吞噬,早晚會離開大家的,但是一旦得知他真的走了,心中還是充滿不捨與哀傷。楊老師夫婦、鄭愁予教授夫婦和我們夫婦等六人,八月份還例行在輪流舉辦餐會,餐後風和月明,我們驅車一起到慈湖散步,欣賞對岸廈門美麗通明的燈光,走在設計幽美、腳下燈火幻變的星光大道上,談往事,談城中的事,談體壇的事,歷歷在目,如今天人永隔,誰能不傷?誰能不悲?其實我又認為楊老師英勇抗癌三年多,已夠堅忍艱苦了,如今長眠安息西方極樂世界淨土,應是解脫也是福報。我們不應悲傷,而應祝福。就像楊樹清寫好楊媽輝病逝的新聞後,邀友人同去唱歌,唱<感恩的心>:「……感謝命運,花開花落,我一樣要珍惜,感恩的心……」。 楊老師一生叱吒國際體壇風雲四十多年,曾榮獲諸多獎項,令人欽敬;城中退休後他的詩在兩岸、紐、星、港世界各國發表,而享譽國際知名詩人,今年又榮獲二○○七年浯島文學新詩獎,更令人引為傳奇佳話。其實他早有文學素養,據當時任職救國團的許漢昌老師說:「民國五十七年救國團舉辦徵文比賽,學生(大專)組第一名就是楊媽揮,而社會組第一名是楊清國校長。」可見他既喜愛體育,又喜愛舞文弄墨。雖然我倆同榜奪冠,但我還不認識這位年齡比我小的宗叔,那時候我在城中任教,在訓導處主任蔡新國同學領導下,兼任訓育組長,我曾拜託蔡主任,建議唐校長聘楊媽揮擔任體育組長,納入訓導處團隊,後來我們果然成為前後座很要好的同事。楊媽輝宗叔創意充沛,八十六年我調任城中校長時,闢建「思源」景點,就是他的創意,原本他還寫了一首詩,來說明留下民國五十三年城中首創全國義務教育學校,當年創校時一塊辦公室地坪的人文歷史意義,因花崗岩石頭,空間有限,又凹凸不平而未能勒上他的詩句,留下紀念,現在才感到有點失落遺憾。不過城中人今後參觀「思源」這塊奇石景點,應懷念這位允文允武傑出的傳奇名師。 他的學生太武山海印寺住持、金門縣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聞訊,即特從大陸返金為他作臨終念佛、誦經,然後帶我們蓮友為他拜懺。二十九日上午在金門殯儀館明德堂,舉辦楊媽輝老師告別式,性海法師還為他主持佛教出殯與安葬儀式。他的義女鄭 珍、外甥楊再平,也都是他的學生,特別為了肯定緬懷金門第一位「世界盃」國家運動體育教練楊媽輝老師,對金門這塊土地的付出與貢獻,以及允文允武的生平事蹟。糾合楊老師生前的朋友、文友和學生們,策辦一個別開生面的「永遠揚蹄的金門唐馬─楊媽輝老師追思紀念會」。紀念會中鄭愁予教授朗誦楊老師的「祖厝」,許績勝朗讀楊老師的<電碼>,王金練朗讀他自己的<悲欣交集>,義弟王先振朗讀楊老師的<金門酒引>,雖然楊媽輝說:「我走後,不需再到,我的墳前稟戰報,也別在墳前哭泣。」但是許績勝、王先振、鄭 珍都禁不住在追思會的靈前哭訴往事,淚濕衣襟。李縣長、謝議長、詩人古 月等貴賓都蒞臨致詞、公祭,場面備極哀榮。 回想二十三日金門日報採訪主任陳榮昌,報導楊媽輝老師病逝的消息時,曾提起亞洲鐵人楊傳廣因肝癌在美國殞落,楊老師哽咽悸動地唸他的詩作<CK!你沒有給我天國的電話>給陳主任聽時,他說:「儘管微笑以對,在觸及心扉的當下,仍不免讓人淚如雨下,為之決堤。」真是「英雄有淚不輕流,只是未到傷心時」我們所見的一面是楊老師樂觀風趣,談笑風生,常常毫無禁忌拿他的病自開玩笑,其實英雄最怕為病折磨,這是何等地痛苦無奈?陳主任報導楊老師唸詩的真摯情形,讓我感動地不能不為他流出同情、讚嘆的淚水。 「CK!/亞洲巨掌/台灣巨腳/一遍遍/一次次/親吻著一框框小小的陶板/直到溼潤的陶泥/深刻著你的吻痕」,楊媽輝唸著唸著,聲音哽咽,說了聲「歹勢」,急往廁所走去,輕輕拭淚。 回來後,他尷尬地笑笑,繼續唸: 「濕潤的陶板/已被歲月風乾/我要問風兒/CK!你在哪裡/風兒無言/呼嘯而過」,楊媽輝眼眶又濕紅了,急忙起身往廁所走。 「CK!/英雄會後/尚義機場臨別前/您告訴我/下次您要把/體壇奮鬥史及壓箱寶/留在這海島上/記得以前/您曾經給了我左營的信箱/這次離開/您沒有給我美國住址/也沒有給我天國的電話」,楊媽輝顫抖著唸完最後一句,終於止不住急湧而出的淚水。 楊媽輝為楊傳廣不幸而哭泣,也為生命無常而悲鳴。我為楊媽輝、楊傳廣「同病相憐,英雄惺惺相惜」而哭。 楊老師一生奉獻給金門的體壇,他除了培育傑出優秀的長跑健將許績勝等好手,他堅持要為金門的運動史盡心力,他退休後協辦歷屆的縣運會,一屆比一屆精彩、豐富,只因他有一個崇高的理念:「運動會不單是競技場,更應該是教育與藝文場」,因此在第十二屆開始他就將學校的課程融入運動會中,增加了縣運會各學習領域的學習單,實施大單元聯絡教學,這在中華民國運動史上是個創舉。後來他又將金門的歷史文化納入運動會中,如以「金門唐馬」為主軸的運動會,和周志培作曲,楊媽輝作詞<牧馬的傳奇>共創縣運會主題歌。他又有更棒的點子,那就是奧運、亞運金、銀、銅金門會,也因此促成了楊傳廣、紀政蒞金參加縣運會。乘機留下楊傳廣雙掌與巨足陶印在金門的歷史畫面,在在都顯示出他的巧思與智慧。最後他以<唐馬>榮獲二○○七年浯島文學新詩獎,遺憾等不及頒獎典禮的到來,他放下一切就走了!走得很瀟灑自如,令人惋惜。
-
悼媽輝師二三事
我與媽輝師,是師生關係,是親師關係,是同事關係,是文友關係。 我唸城中時,他是我的體育老師;我當老師時,他的哲嗣是我的導師班學生;我在城中任教,和他同處一個辦公室多年;我偶愛寫作,往昔我作田調,常有勞於他的牽成指引,晚近輪到他愛寫作,一有新詩發表,常會電話讓我先睹為快。這些情緣,在他離開人世時,讓我憶起以往的一些點滴。 媽輝老師在國中教我們時,至今仍留下的深刻印象是人大漢,聲音宏亮,只要他一大聲,我們小鬼都噤若寒蟬,長大後,我常在想,那個時代教師是有崇高地位及高權威,家長對於教師的管教是絕對信賴的,而媽輝師的教法,「導人必因其性,治水必因其勢」,其實頗適合我們那一年代的學習環境,長大後,我們與那一時代的老師談及那時候的教學方法,「哪無彼時那麼嚴,哪有今天汝這麼傑出!」,這樣的說法普遍存在,其實我們也是認同嚴父孝子、名師高徒,這在傳統社會的金門,仍是普遍的價值。 媽輝師主導好幾屆金門縣縣運會,我也屢次被任命擔任快報組長,負責運動會快報的製作,居於本位立場,我們都想盡最大努力,把份內事情做好,那個時候,我心想快報就是要「快」,因此我經常心急如焚,要小記者以第一時間找到第一手消息,如此要求,小記者就常會忘記賽場規定,擅自進出競賽場所,總是會遭媽輝師的雷聲轟走,小記者返回跟我哭訴,我難免表達抗議,但每次賽事完畢,我們一看到快報的成果,都是杯酒盡歡,尤其他幾次把我們運動會快報,送去給台灣友人指導,都被誇說水準甚高,說台灣的運動會都做不到這樣的水準,其實我也不清楚這些話是安慰我還是讚許我,但到了下一屆的運動會,我又會在媽輝師的指導下繼續製作快報,當然衝突也跟著循環發生,因為彼我都性急,都屬於力求完美、吹毛求疵的人,都想做好本份工作,在城中多年,只要有運動會,我都負責快報組,因此得以集結城中優異的學生,共同完成一期一期的運動會快報,如今媽輝師接連把快報輯入「典藏金門」、「唐馬揚蹄」的運動會文獻,我也與有榮焉。 城中退休同仁例有輪值作東的餐敘聯誼,那是根據退休時間早晚排定順序的,媽輝師才剛退休,照例要排在後面,但他要求先輪值,他戲說如不讓他先請,同仁會吃不到,由此見其生性豁達,樂觀開朗,毫無避諱「死」的字眼,這份能耐絕非平常人所能擁有,尤其他有一份執著的定力,他身體欠安後,每天的作息如課表一般,他說他要餓死病菌,那種單調的生活規律,如沒有堅強的意志力,是不容易日復一日的實行,媽輝師的韌性由此可見,可說「質性自然,非嬌勵所得」。 媽輝師退休後常有詩作產生,客氣的他,每有新作,就要與我分享,甚至送到當時城中教務處給我,令我既感動又慚愧,以學生立場實在不敢有勞老師大駕,而對於他的詩作水平已經到達「事有切而未能忘,情有深而未能遺」,已非我輩能望其項背,妄加評斷,在楊傳廣先生過世後,他作詩「C K!你沒有給我天國的電話」,蒙他厚愛,請其長公子寄郵件給我拜讀,我極力向媽輝師建議此詩至情至性,要揭櫫世人,後來台灣多家報紙轉載,實因其情真意摯,感人至深,以一個非文學出身的體育工作者,能寫出如此佳構,誠是「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功夫老使成」的功力,絕非浪得虛名可得。 我接任寧中小校長後,他除了恭喜我能施展抱負,也一再鼓勵我「先立山腰,再攻山頂。」,我心領亦意會其蘊含的緩急之道,去年12月我校辦理40週年校慶,媽輝師特地找出一張我校首任校長呂水涵先生的頒獎照片,幫我充實寧中校史回顧的內容,我深深感激媽輝師這種急人之急的古道心腸,邇來我聞知媽輝師進住亞東醫院治療,曾與他通電聊了半晌,時老師聲調雖較薄弱,但語意清晰,隨即託人送我最近出版的「唐馬揚蹄」專輯,字跡猶存,不料天妒能人,突然遽逝。 今日媽輝師功遂身謝,但從武到文,他經歷過平常人所沒有的生平閱歷,「生有七尺之形,死惟一棺之土,唯立德揚名,可以不朽」,媽輝師已經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