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情感VS.電影美學
──從劇情紀錄片《落番》思索探究島嶼格局與文化行銷
二○一一年第十三屆台北電影節「台北電影獎」於七月八日揭曉,入圍片之一,備受海內外金門人情感期待的紀錄片《落番》最後未能獲觀眾、評審青睞,無緣摘下「百萬首獎」,「最佳紀錄片」及「觀眾票選獎」等獎項;集合官方、民間千餘萬製作費,聲勢浩大的《落番》,相較於一九九七年,金門紀錄片導演董振良以低成本獨力製片的《X島嶼之兩門相望》入圍並獲第一屆「台北電影獎」,我們不禁要問,經過十三年時空的淘洗、變化,拍攝資金、人力、技術條件較之過往更豐厚、成熟的環境下,何以這回「金門電影」反而未能在台灣主流市場摘得佳績?這或許是「官方出版」與「獨力製片」,也是「金門情感」與「電影美學」之間的一個落差,一種迷思。
如同取得官方電影輔導金及民間企業投資、發行的「金門電影」│《星月無盡》的強大宣傳,全台二十八家戲院押注、放映的氣勢,觀眾評價與市場結局卻不盡理想,任教金門大學的設計家王士朝甚至以〈星月無盡,反觀光〉為題發表他的痛切;二年後,導演《星月無盡》的鹿港人唐振瑜捲土重來,在金門國家公園與三采文化集團創辦人張輝明共集千萬資金挹注下,再開拍一部以金門人移民南洋為背景的劇情紀錄片《落番》。飽滿金門人移民情感的片子,從馬來西亞一路非商業性放映回台灣、金門,的確觸動了不少金門人的共同記憶之情感神經,巡映過程,再因《落番》入圍台灣兩大影展之一「台北電影獎」的紀錄片項目而掀起被期待目光,可惜,金門人的眼淚或者榮耀,在回歸電影專業、美學後,未能獲評審與觀眾的進一步青睞;入圍的十一部紀錄片中,最後由兩部低成本、獨力製作的災難紀錄片《沈沒之島》、《爸爸節的禮物;小林滅村事件首部曲》共獲「百萬首獎」及「最佳紀錄片」。
「入圍,即是肯定」,我們肯定《落番》出版者金門國家公園、製片人張輝明、導演唐振瑜及官民工作團隊從金門情感出發的用心,但我們也必須在散發金門人的熱情與激情後,冷靜提出檢視、反省的聲音:在「金門情感」與「電影美學」之間,如何拉出金門的島嶼格局與文化高度?
《落番》一片,金門情感濃厚毋庸置疑,但以一部好影片、紀錄片在內容與技術條件外,得再具備的「美學」、「文學」與「哲學」底蘊來檢驗,正如中興大學外文系教授陳界華六月間在《落番(The Quest):金門、華人與東南亞論壇》中評述「這部片子對『豬仔』、『番仔』遭遇的黑暗面,以及三代移民間的『離/返』心理面,描述不足,美學與文學的元素注入不夠深刻」;再者,我們觀影後發現,《落番》呈現了金門人下南洋的生命故事、情感記憶,但在核心價值的「紀錄觀點」傳達力是不足的,雖拉出了「原鄉」與「異鄉」的觀照對比,但沒能深入刻繪金門、金門移民對華人社會及南太平洋複雜政經文化族群國際關係的廣泛影響,縱有金門人熟悉的土地情感紀錄,但缺乏金門人與外界對話的文化認知觀點,以致金門在地人看《落番》,很能被受訪者、演出者的真實經歷情境打動,但金門以外的觀眾欲尋求土地與文化情感連結時,可能因電影、紀錄美學的元素與處理手法不足,反倒形成另一種粗糙、模糊、隔閡、疏離。
一八二七年,大文豪歌德提出「世界文學」一詞,強調「文學是世界性的普遍現象,而不是區域性的活動」,台灣的吳潛誠教授解構此話意,提及「喜愛文學的人不宜劃地自限,侷促於單一的語言領域或孤立的地理環境中」。不止文學,藝術、電影,紀錄片也同理可證,如何在區域活動中,也能產生普世的價值、大眾的共鳴?
金門的文化、藝術、文學與電影,在島內認同的情感之外,還得以美學高度跳脫地域格局,才能打動人心,也才能形成有力的文化行銷。《落番》一片,島民的感動現象外,也提供了我們更深層的「金門情感」與「電影美學」如何融合的思考,惟有放寬視野,拉出高度,金門文化才能真正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