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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在北竿的日子

發布日期:
作者: 阿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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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
那一年,兩岸仍對峙,國軍部隊有三分之一戍手外島,海岸線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嚴密警戒,叫敵人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服預官役,受完三個月基礎教育訓,又接受三個月分科教育,結訓抽到「金馬獎」時,會場響起如雷掌聲。關閉所有通訊,傍晚隨即被帶往基隆碼頭。
補給艦是怎樣的船艦?除了金馬軍民外,鮮少人有機會搭乘。平底、左右搖擺前進,卡車直接開進船艙運送物資,深夜船行至大海,左右搖晃劇烈,如居高樓遇地震般,至今憶起,仍覺恐怖。儘量隱忍不要如廁,儘量少喝少進食。
夜航至最前線,雖無肅殺之氣,但無奈與落寞氛圍悄然爬上心頭,前往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就像航向一個黑洞,深不可測的地洞。
到達馬祖已是隔天傍晚,遠眺島嶼,江山如畫,美麗多姿,果若沒有對峙、沒有狼煙、沒有戰事,宛若旅行般,旅者的心情該有多放鬆,那該是多美的盛事。
◎構工
初到馬祖,除了例行訓練外,老弱殘兵留守站衛兵,其餘士兵投入修築馬路和興建水庫工作,那個年代,沒有機械,只有人力。部隊一早便上工,午晚餐都在工地解決,深夜方歇,果真披星戴月,倍極辛苦。
石頭的馬路堅硬無比,路中央挖空,以利排水,兩旁舖上水泥,水泥需攪拌細石和砂,細石從山邊撿拾,砂則從海邊就地取材,挖掘後曬乾方能和住水泥。文弱書生或平日非從事泥水及粗重工作士兵,如此陣仗構工,苦不堪言,直呼吃不消。
原住民阿美族的阿銘個子高大、手臂粗壯、身手矯健、孔武有力,做起事來乾淨俐落,效率超高,一人可抵五人用;同屬原住民排灣族的小黑,先天條件沒阿銘佳,但做事有板有眼,耐操耐勞,一人可抵三人用;連上幾個原住民是構工主力部隊,在他們賣力演出下,勢如破竹,進度超前,半年就完成分配的路段,一年後整個環島公路體系於焉形成。
至於水庫興建工程,主要配合工兵單位,部隊移防時尚未完工,交由接手部隊繼續努力。
◎夜行軍
那一年,北竿島仍風聲鶴唳,每個月輪流一次夜行軍,全副武裝,子彈上膛,晚點名後,繞行全島一週。我所屬部隊從雷山出發,經橋仔、芹壁、到板里、白沙,再經塘歧,繞行到機場、大沃山,再經塘歧、幹訓班、831樂園,回到隊部。
謠傳芹壁水鬼出沒,阿兵哥禁止出入,曾有士兵在此失蹤,音訊全無,繪聲繪影,非常恐怖;隊部夜行軍經過芹壁,連長下令全面戒備,肅殺之氣緊緊圍繞。
夜行軍速度緩慢,屬慢行軍,部隊走走停停,有些地方派出哨兵警戒,其餘弟兄還可小睡一下。冬天冷風颼颼,阿兵哥的行軍壺竟然傳來傳去,乍聞之下方知裏面裝滿大■和高粱。
◎碧海演習
在馬祖只要軍民無故失蹤,全島發布「碧海演習」,各單位迅即清點人數,並派人清查所有房舍據點,立即回報。碧海演習,在北竿鮮少發生。
那一年的除夕夜竟發布碧海演習。也許思鄉情切、也許思念親人,難耐孤寂的外島生活,意外、自殺是常有的事。碧海演習從晚點名後開始,到了午夜尚未解除。
「輔仔!輔仔!」安全士官急敲我房門,我著裝起身,一士兵輕聲咬我耳朵。我隨他快步到了一座廢棄碉堡,只見滿室酒氣,「天呀!」我叫了一聲:「好大膽!」幾個士兵衣衫不整,喝得醉醺酩酊,麻酥酥地左摟右抱軍中樂園831小姐。一個肥滋滋,一個瘦巴巴,果真「母豬賽貂蟬」、「無魚蝦也好」。
「輔仔!乾一杯!」一士兵睡眼惺忪、半醉半醒的說。「亂來!」我大聲喝斥:「馬上回去!」我交代通報士兵立即護送小姐下山,碧海演習解除了,沒人受到懲處。
◎清運
運補船基本上一週一趟往返,如遇風大浪大便停止,休假官兵最樂不開船,最好無限延期,但那是不可能的事。補給艦到達碼頭必須順著漲潮搶灘,搶灘後各單位展開清運工作,清運與時間賽跑,因為退潮時,補給艦必須退到外海,等待第二次搶灘,否則船隻便會擱淺。
清運是辛苦的工作,整輛卡車駛進船艙,搬貨卸貨,尤其重大機械其重無比,總要多人合力方能完成。補給艦退到外海後,部隊不能回原單位,必須在碼頭待命,偶遇體恤部屬的長官,會請阿兵哥喝啤酒或飲料。
清運雖苦、雖累,卻也令人回味。
◎蜜蜜冰果店
整個北竿島最繁華熱鬧非塘歧莫屬,小吃店、撞球間、澡堂、冰果室林立,放假日整天泡在塘歧街上,滿滿的綠色人潮。電影院看場愛國影片,撞球間PK幾局,享受一頓不一樣的午餐,冬天澡堂泡熱水澡,夏日膩在冰果室,偶遇年輕美眉,冰果室門庭若市,蒼蠅圍繞。
蜜蜜冰果店老闆娘,雖不年輕貌美,卻也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淺淺的酒窩,淡淡的微笑,至今仍令人印象深刻。蜜蜜冰果店屬於軍官的冰果室,不乏高階軍官成為座上賓,不為冰果,只為徐娘。長官在的地方,阿兵哥只有退避三舍。
在物資缺乏年代,阿兵哥的薪俸區區幾百元,一盤柳丁切得夠細夠薄,要價三十元,泡一次熱水澡一樣三十元。
部隊移防前,生意興隆的蜜蜜冰果店,人去樓空,關門大吉。一探之下得知:老闆娘跟一位將退役的上校軍官跑了。
◎勞軍團
戍守外島的日子是特別的、是榮耀的、是濕的、是孤寂的,這樣的心情只有山巒和海風知道。澎湃的海浪,波濤的雲彩,蔚藍的晴空,寂寞的心房。端午、中秋、過年,每逢佳節倍思親。所幸各軍團的藝工隊、軍友社組成盛大勞軍團,尤其過年,一團接一團,阿兵哥唱呀跳呀,不亦快哉,也藉此聊慰思鄉之情。
勞軍團的成員除了藝工隊是自家成員外,大抵三線歌手,身材姣好,歌藝普通,又唱又跳,熱情搖擺;勞軍內涵除了歌唱,尚包括相聲、特技、雜耍等。
另類勞軍是831軍中樂園,這是要購票的,士官兵150元,軍官200元,每節只有短短幾分鐘,若太久了,管理員就催促:「快點,快點!」有一回,831小姐到離島高登勞軍,由於阿兵哥人多踴躍,小姐是被抬回來的。
至於軍中樂園為何叫831,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一說是由於軍中通信單位使用的中文電報明碼,女性生殖器官的電碼是8311,於是831便流傳成為「軍中樂園」的暗語;另一說,當時的「軍中特約茶室」,係因軍方手搖總機代轉的號碼為「八三一」而來;又一說,831多建於「半山腰」。
軍中樂園的成員多數是被拐騙來的未成年少女或是被取締的流鶯、私娼,為抵刑期或償還家中債務而來。軍中樂園曾經存在於金馬外島近四十年,對於調劑外島官兵生活,防止軍民桃色糾紛與性犯罪,具有一定的貢獻。
◎蛇島
台灣被日本統治時代,在水源保護區或彈藥庫等重要設施週邊,聽說施放毒蛇以警告接近。曾幾何時,北竿島彷彿一座蛇島。炎熱夏日,整座島嶼如蒸籠般,大量吸收太陽熱氣,聯接碉堡與碉堡的水泥走道更是酷熱無比;下半夜後,泥土地開始散熱,而水泥地已散熱殆盡,加上海風吹拂,成了毒蛇避暑的涼床。
昆仔與混仔是連上兩位捕蛇專家,隨身帶著大夾子,一有風聲:「昆仔,昆仔,蛇!」或「混仔,混仔,蛇!」兩位捕蛇者迅即趕往,只見長統皮靴一踩,夾子往蛇頭一夾,一尾劇毒雨傘節便手到擒來。將頭部固定,用小刀切開蛇皮,赤裸裸的毒蛇乍現眼前,垛塊煮湯加上薑片,大快朵頤一番,真是人間美味。
有時昆仔與混仔捕獲毒蛇未烹煮,卻將活溜溜的蛇塞入大■或天馬酒中,只見毒蛇痛苦地翻騰並吐著毒液,直到毒液吐盡而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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