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火KissingtheFire﹗
「拋棄這個世界
殉我們的戀愛!
我拉著你的手
愛,你跟著我走
聽憑荊棘把我們的腳心刺透
聽憑冰雹劈破我們的頭
你跟著我走
我拉著你的手
逃出了牢籠,恢復我們的自由!
跟著我來
我的戀愛!
人間已經掉落在我們的後背─
看呀,這不是白茫茫的大海?」
‧糊里糊塗的愛、無奈的淒美:
〈我來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
「我來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
手剝一層層蓮衣, 看江鷗在眼前飛,
忍含著一眼悲淚……
我想著你,我想,阿小龍!
我嘗一嘗蓮瓤,回味曾經的溫存:……
那階前不捲的重簾,
掩護著同心的歡戀,
我又聽著你的盟言,
『永遠是你的,我的身體,我的靈魂』
我嘗一嘗蓮心,我的心比蓮心苦;
我長夜裏怔忡,
掙不開的惡夢,
誰知我的痛苦,
你害了我,愛,這日子叫我如何過?
但我不能責你負,我不忍猜你變,
我心腸只是一片柔:
你是我的!我依舊
將你緊緊的抱摟……
除非是天翻……但誰能想像那一天?」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在夢的輕波裡低洄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他的溫存 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甜美是夢裡的光輝」
徐志摩的詩風受英國詩的影響很大。卞之琳說:「儘管徐志摩在身體上、思想上、感情上,好動不好靜,海內外奔波『雲遊』,但是一落到英國、英國的十九世紀浪漫派詩境,他的思想感情發而為詩,就從沒有能超出這個籠子。儘管聽說徐志摩也譯過美國民主詩人惠特曼的自由體詩,也譯過法國象徵派先驅波特萊爾的詩,儘管他還對年輕人講,他的詩思、詩藝幾乎沒有越出過十九世紀英國浪漫派雷池一步。」也正因他承繼了英國浪漫派詩風,使得他的詩多了幾分英國式的優雅與從容。我個人非常喜歡徐志摩的詩,他的詩揉進了他生命中真、善、美的養分,透過他澎湃的情感,發而為詩的語言,讀起來很有感染力。
徐志摩短暫的一生包括三段感情,兩次婚姻。對張幼儀而言,他確實不是一位好丈夫。對於林徽音,徐志摩是情真意切,傾全力而為之,只是林徽音的臨陣退縮、脫逃,給了徐志摩無比沉痛的一擊。於是將滿而溢的情感投向陸小曼,兩人勇敢地與禮教奮戰,終成眷屬。然而,這第二段婚姻,對徐志摩來講,是夢魘的開始。父親對於他離婚再娶大發雷霆,切斷對他的經濟支援,而陸小曼奢華成性,他們婚後住的是豪華的3層洋樓,每月須支付100銀洋租金,家裡還請了司機、廚師、男僕和貼身女僕,這些生活開銷讓徐志摩不堪負荷。他兼教於北京大學,為了貼補家用,同時在光華大學、東吳大學法學院、大夏大學三所大學講課,因此常在上海、南京、北京間往返奔波,課餘還得趕寫詩文,以賺取稿費。他為了陸小曼辛苦掙錢,自己身上穿著打了補丁的褂子,時常精神不濟,整個人看起來蕭索極了。但是,在詩人內心極苦的日子裡,詩人生命裡仍然有詩─淒美的詩。
譬如:上面引的兩首詩〈我來揚子江邊買一把蓮蓬〉和〈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正是他與陸小曼情愛纏磨中的揪心之作。一句「我不能責你負,我不忍猜你變」道盡了詩人心中多大的苦痛!也使得我們對徐志摩幽幽地心疼!但想起梁遇春說:「志摩就是說出悲哀話的時候,也不是垂頭喪氣,厭倦於一切了,卻是像發現了一朵『惡之花』,在那兒驚奇著。」我嘗試想像著志摩說 「我不能責你負,我不忍猜你變」的時候,也像發現了一朵「惡之花」,在那兒驚奇著,我心裡頭便也好過得多了。
上蒼垂憐,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搭乘中國航空公司「濟南號」郵政飛機由南京北上,要去聽林徽音在北平協和禮堂為外國使節演講「中國建築藝術」。飛機撞山了,這蒹葭蒼蒼的暮秋裡,風,吹散他的苦。雲,帶走他的痛。天空,收納他的遺憾。大地,消化他的追悔。他,卻是瀟灑,將自己化成一陣煙,隨性放逸,於蒼茫天地間悠遊……。
詩人真的揮一揮衣袖,飄然遠去了。哎─深呼吸一下,舒緩情緒。
回過頭問問自己:敢不敢也像徐志摩一樣,以吻火的熱情與勇敢投給這個世界,以真性情創作、以純純的癡心寫詩,以浪漫抒情的文字作羽翼,飛向「愛」、「美」與「自由」的詩歌世界?但請諸君認真活著,好好創作更多的漂亮詩文,為生命織一襲絢麗的彩衣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