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復生的中國蘭──趙淑俠文學中的象徵手法
在男權淫威下,遭受男性如兇殘野獸啃噬般性奴役的女子何其多?能堅強地勇敢存活下來的,卻必須歷經許多被歧視、被排擠的命運。因為,不管她們如何努力,「從不了良、做不了正經人」的苦楚,永遠「做不了自己的主」的人生窘境,是這些曾經身入娼妓行業的女子心中最大的悲哀與無奈。不過,透過象徵手法,趙淑俠卻深刻地呈現出深藏她們心中這份哀痛與無奈之情。小說中,還有兩種極具象徵意義的題材。一種是服裝,另一種則是飲食。服裝,是一種文化的象徵。在《賽金花》的小說情節裏,趙淑俠就運用了服裝所象徵的文化意義,透過賽金花在柏林清大使公館內,設宴款待各國官員及友人時,特意精心打扮、穿著出色的中國服裝出場,來突顯中華文化中獨具精美特色的一面。飲食,同樣也是一種具有文化意義的象徵。趙淑俠同時善用了這種象徵文化的飲食題材,在賽金花精心安排的中華美食裡,把中國美食的精美推向外交場合,透過與會外國人士對中國美食的讚不絕口,突顯中華美食在西方世界所受到的肯定。
長短篇小說外,趙淑俠的散文創作,借助不同意象系統的建立,以呈現出具有暗示及不規定性的象徵意義的作品不少。散文集《紫楓園隨筆》中〈樹的啟示〉一文,趙淑俠所借助的就是「楓樹」這個許多人熟悉、喜愛的具體形象為意象,透過這個意象的建立,讓作品呈現出文學上的象徵意義,達到思念家鄉、懷念故土卻無法回歸故土的暗示作用與創作目的。因此,「楓樹」這個具體形象的意象,在文中所呈現的文學上的象徵意義,一方面是暗示作家思念家鄉、懷念故土的個人情緒;另一方面,則表現出趙淑俠內心對家鄉故土的懷念只能借助楓樹這個意象以尋覓靈魂深處的精神之園的個人感慨。文中,趙淑俠提到:「少年舊事裏有悲有歡,但回想起來總是美的、好的、難以忘懷、而又遙遠朦朧得無法撲捉的。楓樹,常把我那些朦朧的感覺真實化了,不管我走到那裏,在北海之濱的丹麥,在古老的倫敦郊外古堡中,在空氣中也飄著芬芳的巴黎,在遙隔著大海的美國,還是在緩緩長流的多瑙河畔的維也納,當我看到那一樹一樹鮮豔的紅葉時,就恍如置身於闊別多年,盛著我年輕歲月的祖國。那種感覺,欣喜親切中攙著些天真的情趣,偶爾也會意識到一抹微微的惆悵,很美、很純。」年輕歲月不再,故土家園卻在遙遠的另一方。所幸,「楓樹」這個象徵著過往歲月的具體形象,把趙淑俠的少年往事與舊日情懷,那些曾有過的朦朧感覺真實化了,聊慰了她內心的一點鄉愁。
〈故鄉的泥土〉一文,也是趙淑俠散文作品這類具有文學象徵的名篇。文中,作者描寫對中國蘭死而復生的深刻感受。沈謙評論這篇文章時認為,趙淑俠「死而復生的中國蘭」是意象顯明的象徵,也是中國現代文學中運用「象徵」的典型範例。他將趙淑俠〈故鄉的泥土〉與楊逵〈壓不死的玫瑰〉、陳之藩〈失根的蘭花〉、白樺〈我夢中的頓河〉等文加以比較,表示:「就內涵精神而言,這四篇文章,用玫瑰、蘭、不死花三種植物的花的具體意象,表達了二十世紀現代中國人的苦難,從作者的處境與花的處境之間,意象微妙的契合,不但流露了作者本人的心聲,更反映了當代中華民族的心聲,讓讀者感受到民族脈膊的跳躍。」趙淑俠〈故鄉的泥土〉,曾經深深感動許多海內外讀者。〈故鄉的泥土〉,所以能成為趙淑俠最動人的傑作,所以能深深感動人心的關鍵,正是其中所具有的象徵意義。因為,趙淑俠描敘中國蘭與故鄉泥土的遇合,是從追尋、期盼、失落、絕望到再獲新生。我認為,〈故鄉的泥土〉的象徵意義所以深深感動讀者,除了作品道出趙淑俠隱藏靈魂深處的心聲外,最重要的一點,是道出海內外絕大多數中國人共同的幻想與期盼。這是趙淑俠透過象徵手法的巧妙運用,成功地把這種熱切期盼的心聲,自然、深刻的表達出來。
平劇,是趙淑俠從小熱愛的。在歐洲生活的三十幾年歲月裏,想聽平劇是比登天還難。因此,每當鄉愁縈繞心頭之際,她便有一股想聆聽這種足以代表「鄉音」的悵惘與衝動。在〈我愛平劇〉一文中,趙淑俠寫一己對平劇的喜愛、寫如何打造一個屬於她自己聆聽平劇的「中國天地」、也寫她對平劇未來的隱憂,甚至認為對平劇我們有責無旁貸的責任。平劇,是中華民族文化的代表之一。以平劇代表鄉音,正象徵著她心中思念的故土家園。趙淑俠寫一己對聽平劇的渴望與期待之情,猶如她寫心中多年來對故土家園濃厚的懷念之情。因此,平劇與楓樹、中國蘭所代表的象徵意義一樣,不僅充分表達趙淑俠內心深處的思鄉情懷,也同樣發揮了趙淑俠散文中所表現出來的藝術特色與特殊魅力。
趙淑俠有一顆不倦的散文的心,是一位用生命寫作的作家。劉樹聲評趙淑俠散文,也認為:「有的作家是用筆寫文章,她則視文學如生命,做到生命的投入,產生超人意志,是用生命寫作的作家。由此,可說那些主體意識十分強烈的散文,是富有生命力的獨具個性的喧響,都是她的作家的生命的化身。」真誠,是趙淑俠文學創作觀的中心。從趙淑俠散文作品中,我們看到她所流露的真情,也感受到她用生命寫作的真誠態度。因此,透過「楓樹」、「中國蘭」、「平劇」等飽含象徵意義的具體事物,趙淑俠所表現的是她對故土家園深厚的情感。這些用生命寫出的散文篇章,同時也充分流露出隱藏在她靈魂深處、那份對中華故土家園的熱愛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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