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輪車跑不快
高速公路湖口服務區的外頭停放了一輛裝飾三輪車,每次泊車休息總會想起小時候的一首兒歌:「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
三輪車出現在台北街頭大概是1950年代初的事,鼎盛時期約有超過一萬輛,自用的,車身漆黑色,營業用的,漆墨綠色,有白色的車號。彼時,有錢人家纔有這種代步的交通工具,平日雇用的車伕得將車子維護得清潔亮麗,好讓有身份的乘坐者感到無比風光。如同今日的小黃,車伕必須取得駕照,車主也要申請行照。
車站附近通常是三輪車的聚集地,中山堂前的廣場尤其多,車伕多是退伍老兵或勞苦大眾,他們用木牌排班,由一名組長負責管理調派。車資是由雙方議價決定,不像小黃是用跳表決定路程。每輛國產車的售價不菲,買車先要籌得幾千元新台幣,為了還本,常見大人小孩同擠一車,超載也不會拒絕,遇到上坡路得下來拉車,靠它養家活口的人,要不畏日曬雨淋,相當辛苦。
三輪車有地盤的行規,載客到達目的地後必須空車返回,不許中途攬客,除非是掛「流動」牌,否則會有麻煩。當年市井小民叫車的不多,倒是在圓山和民權東路的酒吧街,常會載到美國大兵和吧女,招搖過市。第一次坐車是香港的長輩來台,沾了她老人家的光;另一次破例的奢侈,是父親帶我去北一女考場參加高中聯考。
1951年5月1日,有千餘位三輪車伕以勞工代表的身份,駕車到總統府前廣場參加勞動節慶祝大會,接著是反共抗俄大遊行,這種場面可真是絕無僅有。不過將三輪車用作政治宣傳工具也不鮮見,有些車子的背面漆著醒目的「共匪必滅,暴政必亡」,或是「消滅共匪,解救同胞」的字眼,諸如此類的塗裝,是規定?還是自願?就不得而知了。
1959年裕隆製的「青鳥牌」計程車開始出現在台北市,三輪車已經跑不快了,為了生存祇好加裝馬達。到了1968年,台北市政府為了整頓市容交通,全面禁止行駛三輪車,一方面收購車輛,同時也輔導車伕轉業為計程車司機,其他的縣市也陸續跟進。那年數百名三輪車車伕騎著車子,走完最後一段路,到五常街繳車,再到北平路的市警局辦理領款手續,一輛舊車折價連同轉業補助,一般可領到上萬元。
迄今我還有尚未遺忘的記憶片段與三輪車有關,一是在北投火車站排班的獨臂車伕殘而不廢地踩車謀生,乘客都有同情心,付錢時不要他找零。另一是高一的二樓教室,望出窗外恰是信義路的巷子,每天早晨對面的日式房子前總有一輛三輪車在等候,原來是來搭載兩個二女中的女生,同學說她們超正點的,惹來青春少年提前到校,就為了瞄她們幾眼。
現在高雄的旗津是全台灣僅存三輪車的地方,沒有退休,仍留作觀光照相使用,頗有古意。1959年李行執導的電影「王哥柳哥遊台灣」上演,兩位諧星在三輪車上搞笑,這部影片子不僅被國家電影資料館收藏,而且保存了許多人的集體記憶,值得回味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