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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私語

發布日期:
作者: 劉先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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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棟座落在田邊的二層透天厝,是我的宅院。雖然已有三十二年之齡,但猶如昔日風華仕女,抹脂擦粉後,仍保有它的風韻美。它是我青年時代奮鬥的港灣、中年回顧人生的歇腳亭、步入暮齡時候的終養所。
當城市中高樓林立,電梯華廈一棟棟拔天而起,這些七十年代所建的五十多戶二層社區,益顯珍貴。每十戶有一廣場、每戶有四個房間,一套半衛生設備,陽台、客廳、廚房一應俱全。相較大廈各戶使用空間的侷限,透天厝有更大的活動空間。
我住的這一戶在邊間,屋後是開闊的田野。小院大約能置放三張十人座大圓桌,因為這個院落,讓屋宅有了視野和生氣。它能讓我在春天看到飛舞的彩蝶、夏天颱風囂張姿態,驟雨狂暴播放的聲效,冬季寒流戶外凝冷的空氣。當然,農婦耕作的身影,住戶散步的悠閒、稚子瀾漫天真的奔跑、原民聚會的喧語,也收進小院的眼簾。
數年前與家人感情深厚的忠犬-黑妞,就是從屋後田埂中與我們結識的。它是一隻饑餓的流浪狗,駐足地方接近小院,伺機等待放在院中的廚餘裹腹。經由我們的呼喚,它逐漸靠近,但並不從我們手上叼食,非得將骨頭放至院外空地上,才迅速叼走回到田埂放下,又再伏低身子凝望。幾次的餵食後,它走進了我家,成了宅院的護衛犬。多年間,它防範過偷兒的夜襲、環伺生人的進入,更是孩子的玩伴。它跳躍於田野的矯健身影,不畏冬冷夏熱的體質,顯示出台灣犬優異本性,十多年後,已成為青年的兒子仍津津樂道它的故事。
不能不提的是院外的一棵鳳凰木,三十年內,它長成高大樹木、枝芽如八爪章魚般的延展開來,將夏日炎熱陽光篩過,留下滿樹橘黃色花朵,每每讓人為花的怒放而佇足觀賞。但傳奇的是,主人修剪樹枝時,並不知已修成了陰陽樹。它由前面看來帶有男性之根,從背面看,恰巧又有女性特徵,每當我向訪客介紹時,都引發一陣歡歎。有人建議,將這棵奇樹綁上紅帶,在小院花檯上置一香爐,對它敬拜,可以引來善男信女求子嗣,不定就會香火頂盛呢!但我可不願由戶長變成廟公,將小院的清幽轉化成喧鬧的俗噪。
沒有可言表的出眾偉業,整座屋的價錢也抵不上市區的天價,那就安穩的藏身在這小院內外吧!裡院擺的是結婚時所添已有年歲的藤椅,可供五、六人品茶、閒談。靠外的是撿回的電纜木軸,刷上咖啡色漆,舖上桌巾,成了實用的圓桌。閒時砌上一壺凍頂烏龍,帶上幾本常讀書籍,磨耗三、二鐘頭,心中充塞著與書本交流的滿足感,這也算是與前人作精神交流吧!
年節屆臨,我們邀請了台北親友來家聚會。二十多人進屋嫌擠,但步入小院後,卻也不見人多。於是升起省道上買來的柴爐,先燒一大鍋水,架上蒸籠蒸魚。魚熟了,再丟下一百多顆水餃,在旺盛的火力加持下,沒多久餃子也上桌了,配上備妥的滷味、腊肉香腸、炒年糕等年節菜,大家端起酒杯,共祝新年平安發財。忙碌的女主人,又在柴爐上架上鐵盤,借著大火現炒著蔬菜,這種戶外烹煮圍爐過年的體驗,讓賓主盡歡也感受到過年的氣氛。
「良田萬頃、日食一升,大廈千間、夜眠八尺。」人生究竟要賺到多少才算夠呢?我們追求富足生活之時,已然欠缺知足惜福態度。鄭板橋「四時田家苦樂歌」中的日子是我欽羨的生活,隨手摘錄幾句:
夜月荷鋤村吠犬,晨星叱犢山沉霧/
春韭滿園隨意翦,臘醅半甕邀人酌/
晚風前個個說荒唐,田家樂/
我不比農家,但伴在農家之畔,耳聽目染知道晴耕雨讀的充實。現今社會,大多不缺物質享受,但是道德文明卻已江河日下,煩燥的連電視都不想打開。只有找到自己的精神寄託之處,借以安置身心。老宅小院的平實,正是我安身立命的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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