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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小板凳

發布日期:
作者: 陳為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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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這些日子來,都是梅雨季的南風天,空氣中夾雜著濕濕的、黏黏的成分,只要稍微走動一下,都覺得渾身不舒服,今兒個,就趁出大太陽,我把儲藏室和書櫥裡的「傳家寶」搬出來整理一下,無意中,竟發現了一張不起眼的小板凳,勾起了我一段笑中帶淚的回憶。
屈指一算,小板凳跟隨我已有六十多年了,在這麼漫長的日子裡,它跟我總是形影不離,我搬家到哪裡,它就跟我搬到哪裡,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記得我三、四歲時,鄉下的玩伴,家境比較富裕的,已買得起搖搖馬和三輪車,而我的玩具,是除了粗糙的銅箍,就是飛不高的竹蜻蜓,每每看到玩伴帥氣地騎著三輪車和搖搖馬,奔馳在號稱村子裡最大的廣場—大埕時,總投以百般羨慕的眼光,心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擁有它們,那該多好啊!
當時,就在老家右前方約五、六十公尺處,駐紮了一連兵工部隊,部隊裡,有一位崔班長很疼我,時不時就送給我饅頭或糖果,逢上星期假日,常會來我家和先父、家母,四嬸婆閒話家常,當他知道我苦無玩具後,就央請部隊裡的阿兵哥,幫我打造了一張輕巧的小板凳,其上還頗富巧思的釘上一條細鍊子,當他把這件禮物親手送到我家那天,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手巧心細的阿兵哥,把板凳的大小控制得恰到好處,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當下,崔班長馬上要我試坐看看,他彎身在前面輕輕拉動,我則一臉陶醉的扶鍊坐著,他在屋外的空地上,一回一回的拉著我走,我快樂又逍遙,而他卻氣喘吁吁地,最後還是舉手投降,停了下來。
從此以後,這張小板凳,就變成我的最佳玩伴,跟著我東奔西跑,我走到哪裡,它就跟到哪裡。
有一年,山外社區開辦兒童作文班,要我啟發學生的思考,開發他們的寫作潛能,我苦思應如何開端?要給學生什麼樣的見面禮?才能讓他們覺得作文原來不是想像中的枯燥乏味,而是這麼好玩友善且充滿趣味的,那時,我想到了「褪色的小學成績單」、「四嬸婆的洗腳盆」和「崔班長的小板凳」,剛開始,實在很難取捨,後來,我還是選擇了這張跟我最久的小板凳,因它記錄了我童年時最甜蜜的時光。
還記得當年記者先生使用的標題是:「一張小板凳,陳為學用它來啟發學生思考。」照片是我高舉著板凳,提醒學生如何看「凳」作文,當新聞見報以後,許多我教過的學生碰到我,總會打趣地說:「小板凳老師來了!」
眾所周知的,傳家寶,可以是一句話、一本書,或是一幀照片、一件寶物,或是一件稀世的藝術品,我三餐粗飽,我最想贈送給兒孫的,卻是這張外表並不起眼的小板凳,因它曾經見證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那個物資匱乏的歲月,陪他們的父祖輩度過一個難忘的童年。
現在,每天下午學校一放學,小孫女都會迫不及待地牽著全新的腳踏車、輕巧的滑板車、酷炫的電動車奪門而出,跟玩伴分享自己擁有的玩具,每看到他們一個個愉快玩樂的身影,總不期然的想起小時候捉襟見肘的情景,看到她們滿足的笑容寫在臉上,我確知自己的童顏已老,而她們璀璨的童年,卻正要開始。
巧的是,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鄰家,傳來熟悉的兒童樂聲:「小板凳啊擺一擺,小朋友們坐上來啊坐上來,我們的火車就要開,我做司機把車開……」,我忽地一驚,在心裡暗忖道:這個世代是屬於他們的,就讓他們靈巧地擺著小板凳,盡情的揮灑他們的童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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