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鄉明
最終,我知道為何害怕在異鄉的街道—是因為對異鄉街頭不熟悉,也有著不適應,更因為自己只是個過客。不禁想起小時候賞月吃月餅這檔事,在我年過半百之後回頭,內心更是暗暗的替從東北來台灣的父親難過。
當時年紀小,不識愁滋味,不曾想過父親是否思念著東北家鄉的親人們。或許,如同我一起長大的鄰居跟同學們口中說的:那時候我命好不愁吃穿,不明白人間疾苦。
尤其小時候,在中秋節時,我看著桌上總是擺著像綠豆椪的「翻毛月餅」的當下,老愛發牢騷,不明白為何那種白色翻毛月餅內餡是如此的難以下嚥,卻是跑去跟媽咪抱怨,想吃著像鄰居家那種包著五彩糯米紙的台式月餅,吵著媽咪要吃到鳳梨內餡月餅才甘心,而沒能設身處地去想,為何父親如此堅持要吃著北方的翻毛月餅。
父親死後的37年,我走在天津跟大連的街頭,才意識到,那是不苟言笑的父親,唯一可以想起家鄉人、事、物,一解鄉愁的替代品。
剛認識的北方親人們拿了京式提漿月餅給我吃,我回答:這裡的人不是吃翻毛月餅嗎?親人回:北方有京式提漿月餅跟翻毛月餅沒錯。
我拿著不曾吃過京式提漿月餅的當下,那種內心的激動跟難過,很難用筆墨形容,甚至驚覺這是不是個夢?或是我們被詐騙集團騙了來北方認親,這個口感恰似餅乾的京式提漿月餅,亦如北方人的乾脆,卻是我的第一次接觸,而我是代替父親吃下,還是為自己而吃呢?此時臉上的淚水早已潸然而下。
北方特有的京式提漿月餅,吃得我淚流滿面,後輩們一一安慰著我,雖是剛相認,卻也有著血濃於水的親切感。回到原點,才發現有種親密的歸屬感,因為那才是父親小時候最自在熟悉的地方,而我的口腔味蕾也歷經著父親小時候故鄉滋味。抬頭凝視著黑夜的月亮,也才明白跟體認,「月是故鄉圓」。
代替父親回家的路走來沉重,卻是個解脫。在父親死後,我帶著父親的照片,藉由媽媽跟我一起回到遼寧大連瓦房店,跟多年前夢境中的父親相應。之後親人找到,一步步築夢踏實,完成父親死後的歸鄉之路,循著父親的味蕾去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