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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在南洋

發布日期:
作者: 陳榮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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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到達哈株巴轄時,已過午夜,放下行李,幾個饑腸轆轆的工作人員,本想到飯店前的小攤子吃個消夜,正在玩牌的攤販抬起頭揮揮手,表示「打烊了」!我們像遊魂般,尋找另一攤。

才走幾步路,突然一輛小發財車停在我們前面。

「你們是金門來的?」黑壯的司機劈頭便問。我們點了下頭,正納悶著。

「上車吧!」他笑著說,而我們也莫名的登上車。

「我是金門會館的,等你們好久!」

原本我們預訂九點多可到哈株巴轄,卻整整延誤了近三小時,難怪他們要等那麼久。他說他叫李財來,會館的人在飯店等我們等到十一點才走,他不放棄,想在就寢前再到飯店瞧瞧,沒想到遇著閒逛的我門。知道我們正在找消夜吃後,「到我開的店!」原來,會館的人早已安排在他店裡招待我們吃宵夜,可惜我們行程耽擱,才因故作罷。

車子在一家名為「新香檳海鮮」的店門前停下,桌椅早已收拾整齊,一付已打烊的模樣。

「歹勢啦!師父已經休息,我們就弄些簡單的好了。」黝黑發亮的面龐,一臉歉意,倒令我們更加不好意思。

店裡的印度夥計端來幾樣小吃,一樣是金門刈包,一樣是南瓜糯米飯。他打開啤酒,也打開了話匣子。

他叫李財來,來自西山,一九五三年出生,是第四代金門人,太太是廣東汕頭人,平常白天做房地產,晚上五點到凌晨一點才開店做宵夜。

帶著金門莊稼人特有的靦腆笑容,他展現了對故鄉眷戀的一面。他說,他特別把金門的地圖裱框,放在家中客廳,即便是店裡的菜刀,也是金門家鄉的,說完,便起身到後頭,拿出一把金門菜刀,「雖然買了好多年,仍然很好用」他展示著那把已缺了一角的金門菜刀。啤酒一瓶一瓶的開著,心事一件一件說著,直到凌晨三點,仍欲罷不能。

那盤金門刈包,其實挺油膩的,不過,吃在嘴裡,卻覺得份外鮮美。

雪蘭莪巴生金門會館的生力軍

馬來西亞的鄉僑,有種特殊的氣質,那就是自信與熱情,年輕的金門子弟尤其如此。巴生金門會館讓我見識到了!

巴生金門會館的熱情讓人一掃旅途的疲憊,會館青年團的大氣表現,讓我看到了他們的領袖氣質,以及可貴的經驗傳承。

對鄉僑的熱情,李縣長相當感動,他表示,自己對南洋鄉親有著一份特殊的親切感,因為自己的父親也曾下南洋討生活,「落番」十多年,因此,對南洋並不陌生,對旅外僑親生活的甘苦他都能體會,也推崇僑親對故鄉金門各項建設的貢獻,尤其在教育工作上更是貢獻卓著。

李縣長說,旅外鄉僑在僑居地辛勤工作、省吃儉用,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攢下一點錢,都寄回金門捐資興學,造福家鄉子弟,培育金門人才,成為金門發展的一大本錢,這種無私無我的奉獻精神,令他永遠感恩。

我對鄉僑的奉獻感動,對於金門會館鄉親一代接一代的文化傳承,更是佩服,海外的中華文化,真的是後繼有人。

重視教育的大馬企業家楊忠禮

縱橫商場而沒有銅臭味,是楊忠禮給人的第一印象。

對於李縣長為金門前途,不辭舟車勞頓,往返各東南亞僑社,介紹宣傳金門未來將陸續舉辦的各大活動,楊忠禮表示由衷敬佩,他也認為,為了金門未來的整體發展,政府應更加強教育工作的落實與推展。

楊忠禮表示,培育優秀人才,是社會求發展的最大本錢,金門要發展,別無他途,只有靠教育。政府應加強教育設備與投資,藉以吸引各方人才,如此,金門的發展才有遠景。

李縣長則對楊忠禮僑領的指教表示感謝,他強調,金門是所有金門人的,因此金門的發展與前途,是每一位金門人共同的責任,這次率訪問團走訪各國金門僑社,說明宣傳金門各項建設與重大活動,也是基於這樣的理念,縣長李炷烽還指出,縣府一向重視教育,對教育各項建設投資不遺餘力,未來也會朝此方向,希望為金門的整體發展奠定厚實的根基。

對金門的開發,楊忠禮表示關心,其中,有關水資源供應問題,認為應該特別注意。對於金門重視教育的工作方向,亦相當肯定。他也承諾年底的世界金門日,「一定回來」! 出身華校的楊忠禮,於一九五五年創立楊忠禮建築公司,經歷馬來西亞國家獨立、社會建設、經濟轉型期,無論順風、逆境時期,依然秉持穩健作風,信步躍前。馳騁商場數十年的他,奉行「誠」、「信」兩個字;教育孩子不忘灌輸儒家孝親敬老思想,以大家長身份凝聚七位子女的力量,把所學貢獻給家族企業。他善用本身文化思想、哲學的優點,發揚為拓展家族企業的原動力,是大馬華商的典範!

哭泣的印尼

「我們都是中國豬。」開車帶我找地方上網的許大哥無奈的說,我聽著,內心卻無端地悲傷起來。

印尼,是此行的最後一站,也是讓我最沉重的國度,不是難捨離情依依,而是想到了流落印尼的鄉僑處境。

受到印尼「排華」政策的影響,過去三十多年來,印尼一直禁止華語學校招生,也禁講華語、禁止華人集會結社,華人在當地無法循序學習母語,只能利用課餘進修補習華語能力,正因為印尼政府對華人的嚴管、嚴控,金門同鄉組織只能以「互助基金會」的名義存在。

因為身肩新聞發布任務,常得脫隊找地方上網發稿,熱心的鄉僑,毫無怨言地帶著我東奔西跑。

「我們都是中國豬。」開車帶我找地方上網的許大哥無奈的說,我聽著,內心卻無端地悲傷起來。祖國無能,讓這群流落異國的中華子民,自生自滅。因為缺少祖國的庇護,他們如同孤兒一般,無依無靠。

印尼政府的排華政策,讓他們的處境更艱辛。華文不能學、華語不能說、華人社團不能結,即使要成立同鄉會,也只能另立名目,避開印尼政府的刁難。更悲慘的是,一場場燒搶姦淫的排華暴動。

一九九八年,像是一場噩夢。

不過是在八年前,載滿二卡車、吃了藥的印尼流氓,在印尼軍方的默許下,駛入雅加達華人社區,砸毀商店、搶劫財物、姦淫華人女子,丈夫眼睜睜看著妻子被輪暴,兄弟目睹自己的姐妹被凌虐,卻毫無反抗能力,那是落番的華人,最不堪的一頁。

二十年一次的排華魔咒,是印尼華人內心揮不去的陰影。據說,每二十年,印尼就會爆發一次嚴重的排華暴動,從一九四五年、一九六五年,到一九八五年(一九八五年的排華暴動,於一九九八年蘇哈托總統下台前達最高潮),全印驗了這種說法。下一次的排華暴動,鄉僑們不安的說,照推算,可能就在明年(二00五年)。

「為何不離開印尼?」

許大哥充滿無奈,對於經濟力並不很好的大部份印尼華人來說,其實沒有太多的選擇,聽天由命,是他們百年來下南洋無法掙脫的宿命。

我們相對無語,車外喧囂嘈雜的雅加達,竟下起一陣陣的濛濛細雨。

文壇老兵黃東平

金門會館的人都說,黃東平平常是不參加應酬、聚會的。而金門訪問團抵雅加達金門會館時,我卻看見拄著枴杖,身子佝僂的他。

以「僑歌」三部曲享譽東南亞的華人作家黃東平,一九二三年四月二十八日在印尼加里曼丹出生。

祖籍后浦西門的他,現在與妻子、未婚的獨子住在雅加達,由於獨子工作無著,現在一家人的生活,就靠黃東平早年工作存款,省吃儉用度生活。

我想向他購買一套「僑歌」三部曲,他卻以讀書人的臭脾氣回絕,執意送我。厚厚的三本書,滿紙的華人出洋血淚,提攜後進的濃情,讓我幾乎承受不起。

日本揮軍南洋,為了躲避日本仔,黃東平於十一歲返金,在金門唸了三年書後,因母親在印尼過世,又返回印尼奔喪,並定居下來。年輕時,受僱擔任商家的記帳工作,只能利用空檔,為華僑記下一頁頁的辛酸史。

「我不是在寫歷史,而是在寫生活」黃東平為他的寫作做下註腳。三十多年來,華文被禁,他卻堅持以華文、以繁體字紀錄這一代的華人心事。

印尼報紙限制只能寫些風花雪月、家庭親情,禁止文章提到中國、長江、黃河,甚至連中國人的過年習俗、舞龍舞獅都視為禁忌。不忘本的黃東平,索性不在印尼發表,當做無言的抗議。

「僑歌」三部曲是他嘔心瀝血之作,第一部曲,花了他二年半的時間,第二部曲,花了三年,第三部曲,也花了二年。寫作之餘,他也愛畫畫,其實,在踏入文壇前,他還是個漫畫創作者呢!

為了向這位文壇老兵致意,縣長決定幫老作家發行作品,也讓世人了解金門人當年落番的辛苦。

見了面,說幾句貼心話後,黃東平揮揮手又走了。雅加達忙亂的人潮車陣,一下子將他瘦小的身影淹沒。

南洋,再見

匆促、狼狽的通關受檢後,我回頭再看看這個似近卻遠的國度。隱藏在熟悉的黃色面容下的不安和騷動,又讓我的心沉了下來。

登上機,聽到了親切的國語後,我這才確定,我將走入另一個世界。我慶幸自己是以觀光客的角度,走馬看花的領略南洋之美,而不必艱苦地,去走一趟落番的人生旅程,不必用血淚,去豐富淬練自己的生命。我瞥向窗外,腳底下的南洋世界,此時,不再是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各色珍珠,倒像是一串串充滿各種氣味的人生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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