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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乃馨的季節》第一朵白色康乃馨

發布日期:
作者: 黃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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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遲來的季節雨,今年的霧季也不像往年那麼明顯,只是時序的更迭始終不會因此而稍有停歇。充滿溫馨的五月天,今年似乎來得比往年更暖和,暖得近乎有點煩燥,就連佩戴康乃馨的日子,也比往年早了幾天。

失去母親已有一百五十一個日子了,雖然一般日子裡照常飲食照常作息,但每當朔望之際的例行性祭拜,還有重大民俗節日,都依地方習俗沐浴在母喪的氛圍環境裡,那時,記憶深處的許多往事,都會在不知不覺中,一一浮上心頭。

從懵懵懂懂的年歲開始,心中就被「父親」這個名字困擾著,這是一個別人可以隨時作為日常談話的題目,在我卻是始終不敢去碰觸的禁忌。父親在那裡?年事稍長之後,只知道父親早已不在人世,到底去了那裡?連串的問題一直未能解開我心中的疑惑。小小的心靈中,就充滿了幻想,有時甚至會憧憬著父親忽然復活的雀躍,只是最後仍免不了被失望的惆悵所覆蓋。

從小常被母親帶出去參加村中長輩的葬禮,每次都跟著母親縮在某一個偏僻的角落,每次都會看到母親頻頻擦拭的淚眼。久而久之,我才懂得什麼叫做死,那是一趟一去回不來的遠行,從母親口中我也得知,父親生前也下過幾次南洋,也曾回過幾次家,最後一次卻是帶著病體回來的,這次回家後不久,就去了一個比南洋更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半年後,我才來到這個世界上,這個只有一位母親帶著我們四個兄弟的家庭,和我孿生的弟弟出生後已被鄰居挑選領養走了,我卻因為長得瘦弱未被選中,才得幸運的留在母親身旁。

我是母親身邊最小的孩子,是在三位哥哥呵護下長大的么弟,有時心裡覺得三位哥哥像三個父親那樣疼著我,有時又感覺像有三個父親一樣管著我,可不管怎樣,我都是母親身邊最小的孩子。

記憶中年輕的母親,在我成年之前少有改變,上山、下海做著和其他母親一般的工作,大我十多歲的三位哥哥讓母親少了許多母兼父職的辛勞,只是當哥哥們被徵調出任務時,母親的事務就多了。記得是夏日的某一天,上午哥哥把家裡飼養的馬匹牽到山上放牧,下午趕往碼頭做工去了,行前忘了交代放馬地點,等到夜幕低垂時,找不到家裡養的馬,母親帶著我滿山遍野找馬,我們時而在收成後的花生地裡尋,時而一腳高一腳低的涉過別人家的番薯地,還得邊尋邊出聲音讓自家的馬匹認出主人的聲音作回應,找到馬時,已近亥末時分了。

第一次震撼島上的砲戰發生時,我和母親在家,大哥在鹽場工作,二、三哥在碼頭工作,屋外是比鞭炮大好幾倍的爆炸聲響,屋內是一對母子跪在地板上喃喃叫做老天保佑兒子和哥哥的祈禱聲,跪到爆炸聲零零落落停歇後,母親才在我的攙扶下,吃力的站起來。這次母親的祈禱有了回報,三位哥哥都在晚間平安回到家裡。可是五年後,第二次震撼島上那次砲戰的第二年,大哥在一發零星彈擊下斷了左臂左小腿和左腹的腸子,當消息傳回家中時,母親幾乎是在旁人攙扶下爬到村郊的,看著大哥向母親交代後事,看著母親對著大哥痛哭哀號,至今我依然印象深刻。好在經過後送醫治,經過多年調養,大哥微跛的腿依然可以挑鹽擔擔,可以種地澆菜,這不得不歸功於母親的悉心調養,大部分時間,母親常與大哥同住,她常對我說「你大哥從十幾歲開始,就幫我負擔這個家,照料你們兄弟幾個,我得多顧著他一些。」

執教的初期,我蟄居島外島,母親定期拜拜的廟宇也多了一處,偶而,她必須渡海烈嶼,前往仙姑廟拜拜,祈求仙姑保佑我在島外島上平安順利。

三個孩子出生後,我和內子都在上班,母親到我的住處幫著照顧未上學的孩子,這可以說是她離開老家最長的一段時期,雖然我會利用星期假日送她回家看看,但她總是習慣於老家的一切生活習慣,尤其有事可作的時間才是她許久以來所養成的習慣。

孩子上學後,母親大部分時間都在老家和大哥大嫂一起生活,從此深居簡出,只有每年固定性的節慶,前往幾處固定的廟宇拜拜,八十多歲的高齡,因為長此以往養成的生活規律,雖然大小病痛不斷,可身體還算硬朗。進入九十高齡後的母親,老人家逐漸被骨骼疏鬆的症狀所困擾,剛開始只是疼痛造成行動不便,到了後來,惡化的結果變成了不能下床走動的折磨。

尚未臥病之前那段時間,儘管年齡已近九旬,可是不論視力或聽覺,母親一向都不遜於年輕人,並不像同年齡層的退化現象,可是這段時間因為長期行動不便,臥病在床,生活的不正常造成其精神狀況一日不如一日,有時甚至連我們兄弟幾人都有認錯的現象。

母親與民國同齡,是最容易記的數字,進入九十二年後,眼看著健康狀況每下愈況,我們兄弟們雖沒有人開口,但每人都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大家都出遠門的次數少了,即使出門也是速去速回,我把在廈門購屋的交屋時間提前,也是為了要避開這一個日子。

儘管想避開,卻偏偏又會碰上,十二月初旬首次在島上舉辦的「閩南文化學術研討會」,以及在廈門舉辦的「中華之根:兩岸譜諜研討會」兩項同具意義的活動相互重疊,為了不想失去任一項活動,十二月八日在浯島發表了一篇以戰地文化為題的論文後,我即刻渡海廈門,參加另一項會議,當時準備重要議程結束後即刻返鄉。十二月十一日,該辦的事都辦妥了,第二天上午即可搭船歸航,就在當日下午,接到了二哥的電話,告知母親逝世的惡耗,雖然是意料中的事已然來到,但接聽電話的瞬間,依然不免一時的呆滯。

放下電話,久久不能一言,獨自一人在家,也無法向人傾吐心中的哀痛。我只能朝著東方,朝著家鄉的方向,雙膝跪下,母親離開時,兄弟中只有不孝的我不能在她身邊,送她離去,為人子的羞慚,莫此為甚。不想遇到這樣的情形,卻偏偏又遇上了,此時遠在廈門,一道海水阻隔我回家的路,兩天一輪的船班使我不得不把歸期託付等待。

一個難挨的夜晚在數分數秒間過去,次日清晨,擔心船班人多而大早步行前往碼頭,雖明白第一位上船並不意味著第一位到達,歸心將我第一位趕上班船,本來就不是很快的船班今天覺得格外緩慢,到達後又被碼頭的排班延誤了,此時的船體熱如鐵鍋,此時的碼頭更形狹窄。好不容易靠了岸,第一位趕著跳下船,我必須在入殮前趕上見到母親的遺容。

大哥說,前天晚間還進過少許晚餐,幾位至親好友來探望過她,沒想到次日清晨進入彌留狀態,大概是將一位體型和我相近的親友誤認是我,所以才會沒等兒子都在身邊而逕自離去。望著母親臉上的神情,留給我更多更深的羞慚與愧憾。

往年從沒過別上一朵紅色康乃馨的舉動,今年我心中的康乃馨,已從鮮紅褪成純白,我依然不改別花的習慣,此時我又在一海之隔的廈門,我再次咀嚼當天心中的陣痛,就算是一次自我懲罰吧。

明天又是一個屬於全天下母親的日子,母親離我們遠去已有一百五十一個日子,也是心中換別小白花的第一個日子,五十多年和母親相處期間的點點滴滴,今晚又一一的浮上心頭。

(二○○四母親節前夕於廈門別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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