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馬山
「你們在大單位服務,見多了大官,認識我這個小播音員與認識一個小兵並沒有兩樣,又有什麼特別意義可言呢?」
「人的價值觀有時是不盡然相同的,友情的建立與官階的大小也沒有關聯,妳說是不是?黃鶯長官。」
「既然你不聽勸告還要叫我長官,說話時總得看著我才對啊,為什麼你的雙眼總是凝視著遠方的海嶼?」
「如果今天站在我身旁的是一隻討厭的麻雀,我會睜大雙眼盯著她,偏偏她是一隻美麗的黃鶯,報告長官,我是不敢而非不為啊。」
「在炮火下長大的金門青年,怎麼會那麼膽小呢?」
「我怕黃鶯會啄人。」我開玩笑地說。
「錯,」她笑著,「據我所知,黃鶯只會唱歌,不會啄人。」
「想不到我們會談得那麼愉快,」我看了一下腕錶,順手把帶來的電影畫報遞給她說:「不好意思,耽誤妳休息的時間,這二本電影畫報送給妳看,讓它陪妳過中秋。」
「謝謝你。」她由衷地說。
「婦聯會帶來的勞軍品,書報雜誌都以離島為優先,本島的官兵永遠看不到。」我說著,緩緩地移動腳步,「歡迎妳來武揚玩?」
「找機會吧。」
「別忘了機會是人創造的。」
「那就由你來創造吧!」我們同時笑出聲來。
然而,說來容易做來難,想創造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機會並非易事。尤其在這個戒嚴軍管時期,必須體認自己的處境和身分,在政戰體系裡,政一管的是政戰人事和黨務,政二管的是政治教育和文宣,政三管的是軍紀和監察,政四管的是保防和安全,政五管的是福利、康樂、民運和戰地政務。以業務的職掌而言,政三、政四經辦的是監察和保防,雖然同是參謀,但監察官和保防官彷彿要高人一等似的。
尤其是政四,它還督導「101工作站」,「反情報隊」:::等情報單位,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那些保防人員的手掌心。一旦有一天,我真的把一位播音員帶到武揚坑道,或到明德圖書館看書,讓那些人知道,不向長官反映我才怪。
但這似乎也是我的多慮,我與政三、政四的業務來往頻繁,彼此已建立起公務之外的友誼,他們找我幫忙的次數不勝枚舉。尤其是一些無眷的老參謀,為了展現自己的「有辦法」,經常受茶室侍應生的請託,不得不找上我。儘管請託的事有五花八門,我始終會衡量自己的權責,盡量來滿足他們的「有辦法」,好讓他們能在侍應生懷裡多點溫存,以慰孤單寂寞的心。
倘若有一天,客自馬山來,只要不招搖、不炫耀,相信不會有人會橫加阻擋的。況且,黃鶯是國防部有案的聘員,穿著軍服、佩掛軍階,與藝工隊員表演時的奇裝異服是有所不同的。
或許,我想多了,竟然會對一位只見過二次面,談過幾句話的女孩子,傷腦和費神。天下最悲哀的動物,莫過於是自作多情的人,我是否犯了這個禁忌而不自知?還是異想天開,想在一個美麗的空中閣樓裡,為自已的無知和幼稚創造機會?虛幻雖美,但並不實際,倘若我春心正在蠕動,為什麼不去追求能唱能跳的女藝工隊員,或是屬下福利站勤勞樸實的女員工。
人生的際遇有時是很難預料的,男女間的感情何嘗不是也如此。機會是否就是緣分的幻化,還是人真能創造機會?就讓時光來證明一切吧!
第三章
時間過得很快,中秋過後就是霜降,只見一陣秋風,幾番秋雨,坡上的楓葉已染紅了太武山頭,整個巨巖堆疊的山巔,彷彿是一個穿著紅衣的新娘,展露出艷麗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