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心小札》與「蝨」共枕的歲月
打開e-mail,赫然發現一封署名為「小桔子」的信件,而收信人指定為「傻大妞」,他用了一個我鮮為人知的綽號寄進來,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迅速的打開瞧瞧,善忘的我被信中有些模稜兩可的言詞,搞的霧煞煞!再幾經思考之下,終於一解謎團!原來這位「小桔子」正是我小學時期的「青梅竹馬」兼「患『難』之交」。(他因為超愛吃橘子,所以當時我就叫他為小橘子了。)
記得有次返台,在逛士林夜市時,被一位冒失鬼從背後「惡狠狠」的一擊,是誰竟用這麼無禮的方式打招呼,原想將那人臭罵一頓的,幸好他及時的道歉賠罪,才免他一罪;之後彼此交換了張名片,他竟然已是某某大藥廠的經理級人物耶!印象中他在小學時,老愛跟我唱反調;有時嘴上還掛著兩行鼻涕的男同學,他現在還真是混的不錯呀!
他為何老跟我作對,而我又為何如此的與他「結仇帶怨」、「相看兩相厭」呢?哎!追根究柢:還不是得拜那一票狐群狗黨的胡亂配對與成全,說什麼我們是「同『病』相連」的兩小無猜!其實在當時我還真是與他有緣呢!我們實在很有默契,湊巧的程度連自己都會咋舌!就在每回校內「頭蝨大體檢」時,我倆竟同時都會「榜上有名」,而這個巧合正好讓同儕間拿來當成笑柄,那段饒富趣味的童年往事,就在此時又悄悄地襲上我的心頭啦!
無巧不成書的我和小桔子同學,在每回校際「頭蝨」總檢查的時候,名單上會不約而同的出現兩人的名字,我也十分納悶:怎麼會老是跟他扯上關係?在那個衛生條件頗差、知識水準又不高的年代,長輩們為了生計必須奮力工作,少有閒暇時間整理我們的作息起居,忙裡忙外地過著日子;除非鄉鎮市公所公告:將於某月某日來整理清潔了!大家才會卯足勁、大肆整頓一番之外,平時則鮮少有幾戶人家那麼勤勞的。
我想長頭蝨大概是被傳染上的吧!當時我一直認為:被發現有頭蝨是很丟臉的事,可是又無法隱瞞不讓同學知道。
這天中午吃飽飯後,一大票同學圍靠在近窗戶旁的那一整排座位附近,老師端來一堆處理頭蝨的道具,她滿臉的心疼與慎重的神情,望著幾個端坐在板凳上無奈的同學,這幾個正要等待被「消毒殺蝨」的孩子,包括我和小桔子亦在其中;我與小桔子正好面對面無言地望著,看著老師專注地為對面的同學施行噴灑的動作,老師一手持著殺蟲劑,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仔細的噴灑著,一行又一行的巡視著,生怕遺漏了頭毛中的某個角落,她視髮量來決定藥劑的多少,覆蓋面積也要均勻,之後在頭頂上蓋一條毛巾於正中央,再拿一條毛巾擰成長條狀,圍在髮際四周、繞成一圈,兩端用橡皮筋綁緊,我們儼然一副阿拉伯人的模樣;此刻兩人四目相接,想笑又不敢笑出聲音來,心想怎麼有這麼多頂「蒙古包」矗立眼前呀?而那一堆圍觀的同學,早已笑到東倒西歪、拍案叫絕了!
一個鐘頭過去了,老師走過來拆掉綁在我們頭上的毛巾,輕輕地撥開髮絲、抖動一下毛根處,赫然看見幾隻黑黑小小的蝨子落在地面,還有我們的大腿上,之後只要再晃動一下頭殼,數隻蝨子紛紛落下,一動也不動了耶!「哇!好恐怖喔!」同學們齊聲驚叫著;我則羞赧的低著頭,只想趕快找個地洞鑽下去,小桔子和其他幾個同學則用「衝」的跑出教室外避難去。此時老師一邊責備那群旁觀者的「幸災樂禍」,一邊叨唸著:「下個星期還要再噴殺一次蝨子,:::連蝨卵都要殺個精光,才能有效杜絕頭蝨的侵擾。」我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聽完這樣的「審判」,心中不免五味雜陳,不知是喜還是憂啊!
行刑的時刻又到了,又要重複著上次的殺蝨儀式。一旁圍觀的同學明顯變少了,我正暗自慶幸竊喜著,不會被指指點點啦!怎奈老師竟要在「最後一堂課下課後」才「動手」!難不成除了讓我們接受殘忍的酷刑,還要咱們頂著一頭「蒙古包」回家去嗎?內心有些掙扎翻滾!不料,老師大發慈悲的說:「因為要噴灑藥劑、加上覆蓋等候,約需要一小時左右,但為了不使幾個同學難堪丟臉,老師陪著留下來等,直到拆掉毛巾後再回家。」聞言,心中豁然開朗,眉頭不再深鎖了!只見老師動作快速、手腳俐落、技術熟練的操作殺蝨大法,我等幾人膽子也變大了,絲毫不畏他人的側目。直到如今,這一個多小時的陪伴,仍令我感激不已!感恩老師當時的細心呵護與疼惜,那雖不是錦衣玉食的給予或課業分數的加乘,但完全是精神上的支持與無言的肯定,因為有她的付出關懷,讓我們知道自己不是被遺忘的人兒,不是被放棄的孩子,而是真正幸福的一群。
這段「與蝨共枕」的歲月,在步入高年級時,亦即我們搬了新家後,才告終止。現每每想起那段青澀、被嘲笑愚弄的歲月,還是會有點落寞感傷的,但憶及師長的有教無類、深情愛戴,一股暖流又自心中升起;和童年老友不期然的相遇,也巧妙的連結上已深鎖的塵封記憶,這些昨日種種、彷彿原音重現又歷歷在目,令人回味無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