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囝仔懷想曲》來吃擦餅唷!
收到訂閱的金門日報,有幅冬至大家排隊買「擦餅皮(春捲皮)」的畫面,老公看了竟語帶垂涎地說:「咱們也來吃擦餅吧!」
吃擦餅?這是件很「厚工」(費功夫)的事ㄋㄟ!│││呃!好吧!確也好多年沒吃擦餅了。
到攤子上跟老闆說:「買兩斤擦(音ㄑㄧ)餅皮」,他一臉「聽嘸」的表情;哦!在台灣他們叫「春捲皮」,「擦餅皮」好像只有咱們金門人才這麼叫的。
買了擦餅皮接下來得採買各類的菜蔬:菜球、蒜苗、紅蘿蔔、韭菜、芹菜、豆干、豆腐、豌豆、五花肉絲:::我搜尋著記憶中阿嬤和阿母準備的「擦餅菜」有哪些材料,恍惚間回到了兒時時光│││。
記憶中家裡都在清明節吃擦餅,吃擦餅的來由自有人會說,小孩子的我才不管這個;說來我是頂討厭這事兒的。
那時清明節時分學校都會放約一個星期的「春假」,讓孩子們在家幫忙掃墓、協助「春耕」。但這「人間四月天」可正是春寒料峭時,雖說小孩子屁股三把火,天氣仍冷得讓人打哆嗦哩!咱們家要拜拜的地方有好多,所以得準備大量的擦餅菜才夠拜拜用。小小年紀的我被要求跟在阿嬤身旁「打下手」,做些摘菜、洗菜、切菜的工作;天冷水涷加上門外玩伴笑鬧聲在叫喚,我:怨死了這討厭的、怎麼切也彷彿切不完的擦餅菜。
我不情願的大塊小塊 、 、 的切菜,阿嬤罵著:「汝是在切豬菜是不?查某囡仔做代誌嘸通伊伊糊糊,要卡週濟(意即:莫含糊要謹慎仔細)」她把我切得大小長短不一的菜又拿去一一修改。
「唉呀!等一下煮好還不是照樣包一包吃下去,誰會注意看嘛!」急性子的我不以為然的應嘴。
「這陣不甲汝教好勢,將來嫁尪若讓答家甲汝刁汝就艱苦(意即:現在若沒把我教好,將來被婆婆刁難才來叫苦就遲了)」阿嬤說。
「到時陣我才叫阿嬤來救我就好了」我有恃無恐地說。
「等到汝大漢嫁尪,阿嬤骨頭已經會打鼓啦!」阿嬤嘆說。
這齣切擦餅菜的「場景」年年都有,這樣的對話也回回上演著。直到長大離家後,清明節時分室友們都回家去了,我獨自待在宿舍裡掛念金門的阿嬤和阿母,沒有我的幫忙,她們怎麼切好那堆小山似的擦餅菜?原以為自己會為終於不用切擦餅菜而「慶幸」,可卻竟悽悽地懷念起空氣中那股混合著蒜苗、豌豆、韭菜各類菜蔬交織的特殊氣味,還有阿嬤一句句的「查某囡仔做代誌:::」。
一晃十年,每年清明節都在台的我沒有再切過、吃過擦餅。
直到新婚那年公婆來台小住,婆婆提議晚餐吃擦餅吧;才說完便一陣風似地馬上出門,採辦齊全所有的材料回來要我去弄。看著堆疊在廚房裡的菜蔬,我頓時面有「菜色」:自小雖跟著阿嬤切擦餅菜,可從沒「獨當一面」過啊!這│││治大國如烹小鮮,說不定這是婆婆想要看看我將來會不會把她兒子給餓著了,所以給我這剛過門的媳婦出的「考題」;才新婚的我既「未諳姑食性」且又沒小姑可遣嚐:::「阿嬤,緊來救命喔!」阿嬤遠在金門可救不了我,我只能在心裡暗自叫苦。
午后時分我早早進了廚房,「誠惶誠恐」的摘洗了青菜後,索性「豪氣」地大刀小刀揮又切,我心想:如果被「嫌」那也就認了吧!
婆婆和姨媽們在客廳玩四色牌,公公走來廚房探頭看了看,看到我切好放在一旁的「擦餅菜」怔了一下,沒說啥話地捻熄了菸,拿起了豆干片俐落地片切起來了:「切擦餅菜要叫我,我尚內行了」公公似乎看穿了我的窘態,故作輕鬆似的說著並拿了我切好的豌豆夾、芹菜、肉絲一一修改起來了,他的刀法俐落又快又好,讓我頗感意外。公公邊耐心「修改」我切得長短大小不一的擦餅菜,邊教我正確握刀持菜的訣竅和我話家常,風趣和藹的神態語氣安撫了我的手忙腳亂和不安的心;那天,擦餅菜總算在公公的「暗助」之下上桌了。
餐桌上,婆婆指著長短不齊的蒜苗絲笑說:「哈哈!這甲我切的相像歹看!」婆婆說家裡每回吃擦餅都是公公和大嫂切擦餅菜的,所以她也不大會切,因此我難看的刀工讓她頗有似曾相識之感;公公開中藥舖長年切中藥,多年下來練就了一手俐落漂亮的「刀法」,切擦餅菜是牛刀小試啦!
公公不常來台,和他老人家相處時間並不多,我婚後三年他因病遽世;而那個和他一起切擦餅菜的午后時光,卻是我心底如陽光般和煦溫暖的雋永回憶。
公公過世後的隔年阿嬤也以八十四高齡過世,動手切擦餅菜、吃擦餅便自此與我「絕緣」了。
「看到擦餅便讓媽咪懷念起你們的阿公和我的阿嬤!」我教孩子們怎麼包捲擦餅,悠悠的對他們說;他們對這兩位先人長輩都因當時年幼而不復記憶。「嗯!阿爸切的擦餅菜絕不會把豆干切寬條而是會切成細絲。」看著刀工雜亂的擦餅菜,老公想起了他父親切的擦餅菜可漂亮著哩!
吃著擦餅捲,同時也捲起了我倆的追思情懷;這擦餅捲怎麼地就是少了一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