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來個「不成樣子的懷念」
「這是一個給予和保留忽隱忽現的遊戲,有些微笑、有些羞澀,還有些甜蜜而徒勞的反抗。」││泰戈爾︽園丁集︾
誰能說不是?那些曾有過的青澀歲月,終將湮沒在時間的長河,而回憶的帆檣或許偶爾能搭載我們溯航,但每一次總免不了要遺落幾處渡口或港灣││。
一聽說「幸福的人都會變老」,也許我們都需要思索三秒,才能決定是否認同這樣一句話。玩味這話裡的邏輯,說到底並沒有多大意義。因為不管幸福與否,人都要變老。變老是常態,除了那些自願或非自願提前走完人生的例外者。
「幸福的人都會變老」,或者該說「能夠有機會體會變老過程的生命都是值得慶幸的」。因為變老,才有回憶。回憶童年、回憶兒時玩伴、回憶同窗摯友、回憶軍旅袍澤,當然也回憶成長過程中那些個帥氣的、憨厚的、嚴厲的、溫婉的、風趣的、形形色色的師長,儘管有些已經淡然褪色、有些卻仍然歷歷如昨。
六月下旬,國際知名詩人鄭愁予設籍金門,引起全國各大媒體連日廣泛報導。居間牽成協調此事者,是縣籍知名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學長;是日,在鄭先生於金城國中發表完演講之後;移師到楊媽輝老師家的短暫聚會裡,遇見了當年在城中曾經教授我們國文的王金練老師;數日後,在金門日報看到王老師所發表的退休感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文。文章對當前教育,有深刻的針砭、有殷切的期許,讀來令人動容。
誠如該文一開始所言「俱往矣」,是呀!往者已矣。轉眼間,離開城中竟也有二十五載、四分之一個世紀。回想那些有微笑、有羞澀、還有些甜蜜而徒勞的反抗歲月裡,師長們耕耘的身影還是那麼樣地清晰。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初二那年暑假,王金鍊老師要我們背誦一首首的宋詞,為我們鋪陳蘇東坡、李後主、李清照等一個個詞人的心靈地圖。小小年紀,不願自謙說對那些詞的意涵完全沒有感覺,但是要說理解自然是有限。而當年那位清瘦俊朗的師長、當年那位背對我們,向著黑板,運筆如飛的師長,也許並不知情在座的學生裡,有人曾經著迷的模仿他的字,每當王老師對著黑板滋滋颯颯的寫,我就跟著一筆一劃在紙上塗鴉。真是「字如其人」呀,我當時想。
如今,王老師身形清瘦依舊,對文學的眷戀也依舊。在下埔下的微風海戀,幾度聽王老師、樹清學長、進業學長娓娓道、細細說當年事、當年志。雖不盡似仲尼與弟子的「盍言爾志」,畢竟也牽連出了金門文學的幾絲脈絡。我對文學沒有樹清學長那種以心相許、奉為畢生志業的態度,也沒有進業學長的夙慧與文史修為,愛好而已。
八月份,王老師就要從服務了三十年的崗位退休,今後或可期待,當年那孜孜矻矻的園丁,可以騰挪更多時間來灌溉金門文學的苗圃。年初,大陸作家王蒙將歷年來對一些親朋故舊的回憶文章收集成冊,名曰「不成樣子的懷念」,於是我也依樣葫蘆。「懷念」,誰說一定得是個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