摃貢糖
小時候,姨丈曾在金門山外開貢糖店,常帶給媽媽加工後的殘料,用來餵雞、餵豬。媽媽不知道,我常趁著左右無人,打開麻袋袋口,小心翼翼、心頭雀躍,伸手,在不知混著花生糠、還是米糠的殘料裡,摸索已結成硬塊的貢糖。被我取出貢糖不再是一塊一塊,而黏搭成碩大、黏糊的糖條,我滿懷歡喜取出,單是握著那沈沈的重量,就讓人無比幸福,儘管味道已變了樣,入口後依然甜美。
花生跟糖,是製作貢糖的兩大材料,金門空氣新鮮,水質好,加上島上風大,造成土壤乾沃,花生結粒雖小,卻堅實甘美。我的家鄉昔果山,地多紅壤,花生印著自然的紅土色澤,煮過曬乾或賣給貢糖店,價錢都特別好。
製作貢糖時,需先炒過花生,再與麥芽糖混合,趁熱取出花生糖敲打,直到變成花生酥,然後再包餡、壓平、切塊、包裝。人力敲擊後,糖質綿密細緻,貢糖也被稱為「摃糖」。
我少時搬遷台灣,民國七十幾年,金門尚為戰地,加以觀光尚未開放,回鄉,除了辦理「離境」手續麻煩,還得搭乘海軍艦艇,歸鄉被視為畏途,所以,在台北而能品嚐貢糖美味,是極為難得的。
要不是民國九十一年,出版︽金門︾散文集,跟家鄉以鄉愁之外的方式聯繫,金門對我,仍會是遠的。後來參加詩酒藝術節、碉堡藝術館以及文藝營等活動,漸漸找回昔日金門,認識金門其他風貌,這才領略,故鄉也在大步邁進著。
九十三年冬天,特地偕岳父回金,他克服搭機恐懼,重返三十年前服役舊地。金門變化大,幸運的是,他服役處居然還沒變成廢墟,加上文友林媽肴權充導遊,很快找到營區,岳父興奮地跟駐守的士兵說,「我以前,就是宿在這裡的啦!」
金門變很多,有些東西卻留存下來,且變得更好,像是高粱、貢糖。岳父還記得金瑞成貢糖店就在八達樓子旁,只沒料到,規模已變得輝煌。老闆洪松柏出面接待,岳父舊事重提,不忘試吃貢糖。
貢糖口味演變繁多,金瑞成貢糖則以「竹葉貢糖」獨享盛名,製作竹葉貢糖,是先把砂糖跟麥芽熬成糊狀,加花生粉攪拌,然後取一糰,將其輾成片狀,再捲成條狀,內包花生粉,整型之後,切割成小塊狀,裡襯麻竹竹葉,不止吸掉油份,還有竹葉芳香。
我愛吃各種貢糖,有茶一杯,便能仔細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