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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戰爭

發布日期:
作者: 小兵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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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軍管時期,村落民房外壁,多有附近駐軍書寫醒目標語以教化軍民。俺家老屋後牆,就曾遺留當年白漆大字所書「一人也戰,寸土必爭」教戰信條。少時未盡瞭解其意,及至從戎入伍,就有了實在的體悟,這是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小故事:
先說「小兵仔」我有先天性的主動脈異常,曾經昏死過三次,最近的一次在九年前,而首次發生是在四十八年前的烈嶼,中間的那次是發生在元首衛隊集訓區隊時。嗣隨著年齡的老化,危險度逐年攀升,換言之,我隨時都得有猝死的心理準備。但始終相信聖經(傳道書 3:1-11 )所示:
「生有時,死有時;…… 殺戮有時,醫治有時;……失落有時,保存有時,拋棄有時;撕裂有時,縫補有時;沉默有時,說話有時;喜愛有時,恨惡有時;戰爭有時,和平有時。…… 上帝造萬物,各按其時成為美好,又將永恆安放在世人心裏;然而上帝從始至終的作為,人不能測透」。
不得不說上帝的安排真奇妙!俺們先介紹故事的配角,他是我堂兄,那個窮苦的年代,入贅於烈嶼(也就是通稱的「小金門」)上林村洪家;其配偶人稱「美仔」,那年代幫軍人洗衣、也開食堂、美容院營生。
記得是民國六十五年的春天,雨季來,都說春雨如油;俺們「假敵連」隨同「第三訓練考核指揮部部」(簡稱「三考部」或「金考部」,代號「神槍」)至烈嶼考評步兵營測驗。逢雨又過船渡水的,整連就去三分之一兵力唄;臨時奉駐龍蟠山坑道,鎮夜滴水棉被濕透,難以安寢,精神不濟也。
受測單位:陸軍第九十二師步○營代號「忠誠部隊」,是分科教育第三士校伍校長的老東家,據說該師參加「師對抗」常敗北,那個年代就有兩任的師首長因此被調該士校當校長,意思是只配帶帶我們這些小朋友嗎?
翌晨,天濛濛亮,就往西海灘佈陣,狀況是俺們紅軍在陵水湖附近灘頭登陸,由西向東突破,再分向南北兩方分割席捲,所謂「左右開花」唄!
狀況開始推演了……裁判官有交代,他在藍方;俺們紅軍就靈活推演,別太拘泥於形式、過於僵化,他會順勢利導。由於去的兵力少,「小兵仔」舉起紅旗代表一個連的兵力(約百餘人)。依據當時《陸軍裁判準則》規定:假使同兵種守軍佔領要點,那麼攻擊方必須是三倍的兵力始能勝防守方。
一進入好幾方池塘構成的湖泊區,「小兵仔」覺得守軍雖有層層抵抗,但顯然有放水之嫌,未免太平順了,長驅直入嗎?也幾乎是那樣唄。可不是因為手擎百人之旗嚇倒對方喔?「小兵仔」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不對了,陳排!你看左右兩邊藍軍縱深特長,按兵不動,擺明著不就是『袋形陣地』來著?俺們是不是進入人家口袋、請君入甕了?」媽的,抄襲俺紅軍獨門絕活「口袋戰術」嗎?
「那怎辦?……」預官菜排一臉慌亂。
這個時候,前述那個配角也就進場了。是的,就那麼巧,上帝編排了這齣戲!
我那堂哥推了一車的雞糞,準備往這頭池塘來餵魚。
「陳排!你在這一線先展開,以連為單位據路端要道固守;隨時在後支援我,等我手勢,往前推進哦!」說時間,我那堂兄也就到了眼前:
「非仔,你當兵不是在金門?移防來啦?」
「唉唉唉,……不是啦,演共匪啦!」
「什麼?你說什麼?」唉,跟你說也說不清,容不得那閒工夫,真的。
堂兄看周邊肅殺情況顯然不對頭,也懶得再問,體格粗壯三兩下也就用畚箕將雞糞遍灑池內竣事。
「哥仔,你參加過民防隊,會端槍跑步吧?」
「不怎麼標準就是,怎地?」
「車子借我,槍暫交你,你就在我後方小跑跟進!到了前方路盡頭,車還你,咱們各走各的,可以吧?」
「小兵仔」就把那紅旗綁在手推車邊,順著那條湖間道,也就狂奔起來,我那堂兄就在後緊跟著。
這時右側掩蔽物後,果有伏兵在陸陸續續大聲嚷嚷了,可能也包含無線電傳呼:
「媽的!看清楚,啥狀況?看標示紅旗,一個連!有輪車?機步連嗎?還有民兵跟進?人海戰術?人海配戰車!平行推進,勢如破竹、想決勝千里咧!-媽的,快通報!兩翼收縮!向核心陣地靠攏,集中優勢兵力,待命整備再伺機出擊!」
「你還傻在那裡幹嘛?給我通知右翼連,俺們左翼先掩護他們轉進,別給分割圍殲、功虧一簣了!」
「調兵器連來前沿擋一陣子!快咧……」。
「報告副營,兵器連給紅軍主力糾纏在上庫啦!」
「叫他們右翼快撤唄!火箭筒!反裝甲小組呢?給我就射擊位置!」也就在一片吵嚷聲中,我「車」抵湖端路盡頭,待駐足左右一看,媽的,倒龜縮得真快,訓練有素喔!
再往右後一看,耶,那守軍標高29的貴山連據點已然被拋在後頭!那敢情好,「小兵仔」手勢一揮,後面菜排等所扮演紅軍連隊也就接踵而來,「小兵仔」看機不可失,就說道:
「陳排,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們把貴山據點給包餃子端了,俺這個連來斷它的後,也同時負責打援,好不好?」一個美麗的「阻援打點」計畫也就給它成形了,也就分兵行動了。
正洋洋得意間,往一小土坡尋覓阻擊火點時,舉步欲越一兩米寬壕,上鋪有農民取之於墳墓區的老舊棺材板簡便搭橋;不知道是春雨果真如油,還是烈嶼祖先壓根痛恨匪軍登陸,也分不清真假,「小兵仔」一腳踩上,也就他媽的防不勝防給滑落溝底了,同時昏厥了過去,這時大夥都在忙忽著對陣,誰管得了你死活啊!
近午時分,被光線、也被一陣雨給淋醒了,「小兵仔」只要不是昏迷狀態,一般都比常人清醒(頗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特異功能)。旗在槍在,看看手錶,再看看這場戲還有沒得演唄?
從兩米深的電線溝裡冒出頭來的感覺,大概與從棺材蓋打開而出的僵屍沒啥兩樣,全身濕透狼狽不堪。但是前面不遠的矮樹林間有嘈雜聲陣陣傳來,吸引我的疲憊身軀向前而行,啊!有帳篷有帳蓬!去避雨嗎?不是不是!去撿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可不是?看野戰旗→藍守軍「營指所」紮營於此,正準備午飯ㄋㄟ。
立馬展旗衝進營帳,差些與裁判官撞個滿懷:
「報告那個營長,你們被我軍包圍了,對不起,請繳械!」
「……他馬的!從哪冒出來的?傘兵嗎?還一個連!媽的!衛兵呢?咱們槍前哨呢?都死光了?……」。
「小兵仔」我不敢直看中校表情,給人一點面子唄;轉頭向裁判官,只見他一臉訝異,當然也有不期然的欣慰。
這是小兵仔「一人也戰」的初體驗,鬼門關前走一回,此生再也不敢去烈嶼,即便金烈之間的大橋已通車,畢竟曾經昏死幾乎命喪在烈嶼,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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