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予當官
四
顏回的早夭給了孔夫子很大的刺激與打擊,他覺得空有學問與道德修養是沒用的,無法立足的,顏回就是窮病而死的。窮不能救,病不能醫,此刻再談甚麼人生的大道理又有何用呢?顏回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孔子一時醒覺不能再空談理論,不能再坐困愁城了,應該坐言起行了,非得馬上再出去找門路不可,否則他跟眾弟子都只有餓飯了。
孔子學問淵通,講起課來口若懸河,頭頭是道,是一個理論家,也是一個理想家。但是他及身一直想做一個實踐家,想證明他講的道理是有用的,學說是可行的。然而他的命途多舛,普天之下找不到一個識貨之人,求職屢屢不順,造成他心裏的創傷。孔子不敢怨天,也不能尤人,心中鬱結,差不多有了憂鬱症。
孔子不得已,只好再去周遊列國,帶著一票弟子四處去闖蕩,希望能找到一個有眼光有仁德的人王,可以賞識他的人。他有一點道窮之嘆,他把這樣的道窮歸之於天命,但是他又不能聽天由命。所以說孔子罕言命。
孔子臨老之際再出門,就由顏刻幫他駕著牛車,車上滿載著一綑一綑的簡冊,堆得像山丘一般的高,師徒為理想為衣食千里奔波,一路餐風露宿不辭勞苦,這一天一路逶迤到了陳國的國界。
他們一行人走走停停,下午途經河南的匡地,眼見秋高氣爽,一早出門趕了半天的路,就歇下來休息。當停下來不久,突然驚見一群村民蜂湧而出,手中執著明晃晃的刀杖與鋤頭,一個個橫眉豎眼,殺氣騰騰,直奔孔子車隊而來。
夫子向來正道直行,突然發現苗頭不對,心中頗感莫名其妙。他自認行得端,坐得正,往日跟人無怨,近日也跟人無仇,不知匡人來勢洶洶,到底是甚麼回事?夫子雖然胸懷坦蕩,但是一些膽小的弟子無不驚恐萬分,眼見來者不善,趕緊趴到牛車底下。
子路是一個勇敢的人,機敏而又有警覺性,立刻一躍而起,挺身仗劍立於牛車之前保護夫子。這時匡人已作勢包圍過來,子路見事不宜遲,當下提高喉嚨發話道;「匡人父老鄉親,我們這一群人,今天有幸路過貴寶地,你們有什麼事?這樣的勞師動眾,究竟意欲何為?」
匡人怵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每一個人都臉露凶光,手中握著的兵器緩緩的搦動著,衝突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子路見事態不妙,若不趕快安撫下來,可能就要引禍上身了,可是敵眾我寡,一旦場面失控動起手來,眾怒難犯,就放低身段說道:「匡人父老鄉親,有話好好說,不必掄刀動槍的,我們是講理的人。」
「你說是講理的人,我們就是喜歡一個講理的人。這事很簡單,只要你把人交出來,甚麼事情都好說,否則休怪我們無禮。」
子路心想,夫子平素只在講學與著書立說,那有得罪過什麼匡人?他們今天這樣的要求根本是無理取鬧,甚至是強人所難。子路對於匡人無理的要求,實在想不透:「匡人父老鄉親,我們跟你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你們為甚麼要我們交人?到底要我們交甚麼人呢?」
「廢話少說,你趕快把陽虎交出來,就放你們過去。」
「我們那兒來的陽虎? 」
「怎麼沒有陽虎?我們有人明明看見了,裡面那個寬面大耳的就是陽虎,怎麼說沒有陽虎? 」
「不瞞你說,我們這兒沒有陽虎,確實沒有陽虎,教我怎麼把人交給你呢? 」
「我們看得很真確,你不要撒謊。」
「這真是怪事了。我們明明沒有陽虎,教我怎麼生出一個陽虎來給你呢?」
「那你是說我們撒謊囉!」對方群情激憤,不甘被冤枉,作勢要打要殺。
「匡人父老兄弟,我沒有要冒犯你們的意思,請大家息怒,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那來的誤會?我們剛才有人親眼看到陽虎,就坐在牛車上,率了一隊人馬一路下來,怎麼會有假呢?怎麼會有誤會? 」
「你們會不會看走眼了,認錯人了。」子路回頭看了一眼,指著說:「這裏面率隊的不是別人,就是我的老師尼父孔丘,不是陽虎。」(八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