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匣裡的珍珠
1917年1月福建晉江蔡景豐(1901-1986)他家的商船在南海觸礁,大難不死,經海南福建會館主人粘玉玿(號璞齋)和邱厚生號老闆(邱景祥)伸以援手,助其脫險返鄉的傳奇故事,我在完成海口方面的田野調查之後,便急著想到晉江東石尋訪蔡氏後人,並渴望能有機會掀開那「火柴匣裡的珍珠」的神秘面紗。
珍珠怎麼會放在火柴匣裡呢?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子的,蔡景豐等八人(或十一人)在西沙群島幸運獲救,一個多月後才被送往榆林港。一開始,他們都主動幫忙海南島漁船上的水手出海撈魚,獵取大蚶。那種大蚶,貝殼大到可以拿來作洗衣桶,我猜有可能正是珍貴的硨磲貝。然而,海南漁民只取蚶肉煮熟曬乾,裝於布袋,貝殼盡棄於海中。
蔡景豐回憶道:「蚶唇有珠,形狀不一,有為菱角者,有橢圓者,有一蚶一珠者,有一蚶數珠者,我等亦各取多少,裝在火柴匣裡。」他在採珠時應該也沒料到,這些「火柴匣裡的珍珠」,後來又再次為歷盡滄桑的難民們解了圍。
根據〈「瑞慶」木帆船西沙群島觸礁記─蔡景豐航舟蒙難紀實〉的記載,3月14日,他們輾轉回到汕頭,同船水客問他經營什麼生意,蔡景豐回答:「船觸礁於西沙群島,經海南船救生,現欲回籍,川資缺乏,擬將所拾得之珍珠變價。」那名水客感到好奇,頗有興趣蒐購,議價結果,「每匣(火柴匣)四元成交」。蔡景豐自己「將較光亮留數顆,餘亦賣去,得五元」。
不過,令我納悶的是,姑且不論瓊崖水上警察第二區署林善初區長曾為他們募款廿二元,海口粘玉玿、邱景祥又協助籌得四十元,就連運輸兵艦「福安號」炮手都發給「每人三元」,他們怎麼捨得把「市上所未見」的珍珠賣掉呢?
直到我2024年6月18日造訪晉江東石玉井,尋得蔡景豐手稿文物,終於釐清謎團,原來他們在汕頭遭遇幾個聯手作案的扒手,把他們的破包袱「偷去四、五包」。蔡景豐若不變賣珍珠,隔天抵達廈門大概就沒錢去報社刊登啟事,鳴謝海口福建會館主人粘世玿及海南島林桐船主的救命之恩,並再搭船回家。
那麼,我最後到底有沒有見著蔡景豐所留數顆「較光亮」的「火柴匣裡的珍珠」呢?
遺憾的是,我並未看到珍珠,但看到蔡景豐本人1971年初稿、1972年續完的《余生事畧》手稿部分照片,他已交代:「余所帶之蚶珠五顆,及奇怪石子,本意欲留作遇難紀念品」,後來「因借看人多,忘記取回,而全部遺失」,這……實在是太可惜啦!
此次泉州晉江東石之行,我雖無緣欣賞「火柴匣裡的珍珠」,但在晉江市博物館林清哲、陳聰藝的陪同下,陳益源意外地在該館巧遇「陳益源」(〈龍山寺重興碑記〉上刻「滬江陳益源號捐銀參拾壹員」),又經中國閩臺緣博物館莊小芳主任的引介,拜見博學多聞的晉江金井粘良圖先生、東石玉井蔡氏族人蔡書劍先生,承蒙他們的慷慨分享,讓我聽到許多關於蔡景豐海難事件的精彩軼聞,並親眼目睹他從海南攜回的瓊崖水上警察第二區署所發路照,看到他在家中親手製作的「深蒙再造大恩之粘璞齋先生遺像」相框,以及他給恩人粘世玿寫信、贈詩的各種比珍珠還寶貴的訊息,深切感受到瀰漫在海南與福建之間真誠動人的鄉誼。
由於篇幅有限,本文就先與大家分享現已遺失的「火柴匣裡的珍珠」,日後我當另撰完整的田野調查報告,還原更多歷史真相,以答謝各地師友們的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