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在街頭遇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想打招呼話卻卡在嘴邊說不出去。該說些什麼呢?又該從何說起?往往在猶豫躊躇間,互帶問號的兩人就此擦身而過,沒了蹤影。
某次在北車的某節普快車廂便上演了這個情景。我們互盯著彼此,佐以游移生分的眼神,搜腸刮肚、冥思苦想就是記不起他是何許人也。隔了兩站,該他下車了,臨下車時他還投來狐疑的眼光,搖了搖頭就走了。我呆坐在位置上,反芻著臨去一瞥的情景,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時期的某個印記抖然在腦中展開,和那慢放的影像完美契合;形體變了,但神韻猶在,眼裡縱然沒了年少飛揚的風采,但那股純樸的倔強勁依然猶在;他是我國中同學,某次為了替我們一群同學出頭傷了一位公子哥,最終轉學了。當年,來不及道聲謝謝、說聲再見,不想再次見面卻是數十年後的此時此刻,兩個畏怯再進一步的人,就這般錯過了。事後,我窮盡一切的社交軟體、同儕鄉里人脈想把這個人再找出來,卻像「大海撈針」一般,搜索不到任何可用的訊息。於是,我了解這個心結與遺憾終將伴隨一生。為什麼要猶豫呢?就算認錯人又何妨?我沒有答案,我也不知道他最終有沒有想起那個曾經的自己,但就我而言,那將是一個永恆的印記。
所幸,人生雖然不缺驚喜,遺憾兩字卻總是如影隨形。回首故往,在某個生命轉彎的地方躊躇、錯過了,人生就會有所不同。如果當年大哥趕得上那趟報到的火車,興許如今已經是一名退伍軍官了;如果當年我對那位南台灣的指導教授多點同理心,或許我也有機會站在講台上作育英才;如果弟弟當初不是堅持要找到最理想的工作,然後從一而終,現在又該漂到了哪裡。人生總是充滿無限可能,卻又似乎遵循著一定的軌跡,走著走著就笑了,看著看著就哭了;不管是三步一回首,抑或三步一叩首都阻擋不了生命的流逝。
唉,流逝的又何止是生命,還有青春、回憶,以及無數次的驚鴻與回眸,然後,我們才會知道,日子終有一天會到頭;人世間唯有死亡才是對蒼生的公平,貧富貴賤都逃不過。乞丐想想笑了,首富想想哭了,臨了都是一坯黃土、一縷塵煙,彷彿在跟活著的人說,「我曾經來過」。
「你信命嗎?」朋友說。信有信的寄望,不信有不信的灑脫。順著軌跡走的人生,平穩安適、波瀾不驚;順著心意走的人生,酣暢快意、波濤洶湧。很難說誰的日子過得更好,畢竟命也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有句話叫「凡存在皆合理」,望文生義,大約就是只要是現實存在都是合理的,但這樣的說法明顯的經不起推敲,世上不合理的人事物多了去了,所以的正確的翻譯應該是:「凡是合乎理性的東西都是現實的,凡是現實的東西都是合乎理性的。」,人類的理性便包括了「利己主義」,所以這樣的解釋就合理了,只要是出現發展軌跡上的就是合理的(合乎理性的簡略說法),也就是必然會出現的,是現實的。或許生命中的諸多錯身而過都是合理的;兩條線交叉後不意外的就是漸行漸遠,要糾結一生得看命,更看運。
時至夏暑,網上一些同儕哀號著買不到返鄉的機票;返鄉幹啥?自是利用暑期帶老小回鄉看看,多數還會規劃經小三通到廈漳泉等地走走,問題就出在這裡了。機場碼頭人頭攢動、熱氣烘烘,全然不顧海上中國海警船環視、潛水艇出沒;然而,本地街市卻依舊門可羅雀。賺不了過路財,還得忍受行不得的苦。
島鄉的命就像是街頭的某次偶遇,驚喜又平淡,終究改變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