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外
我到漳州雲霄參加了「三山國王」神廟典安活動,三山國王是潮州揭陽的巾山、明山、獨山三座山的山神,唐韓愈被貶為潮州刺史時,連年大雨成洪澇,祈求三山神止雨放晴,頗有靈驗,被封為「三山國王」,受古潮州人、客家人崇拜,至今隨移民遍及粵、閩、台、南洋各地的民間信仰。拜完神後沒留下看潮州戲,便走訪我閩書畫之鄉、青梅之鄉-詔安,詔安再過去就是廣東潮州,我閩雲霄、詔安都有潮州菜、潮州戲流通。
詔安古稱丹詔,有許姓到金門定居山灶(音近丹詔),小時我去過大姐夫家,當時還有幾戶人家,現已經廢村很久,無人煙,破瓦房淹沒雜林中。大姊還健在,年近百歲,原移居安岐,現居山灶田地新建屋。許水德的祖先正是從這裡搬去台灣。許姓早先就由詔安來金門後浦南門,成大族再分支后湖等各鄉,許金象到詔安尋根,帶詔安書畫家來金與我們交流,互有來往。台灣老畫家沈耀初,年老回詔安,建一座紀念美術館,長期展出他的精品,其後人在館中開班傳授「詔安畫派」水墨畫。清代台灣第一畫家詔安謝琯樵的書畫,金門也有收藏幾幅。將軍第對面的客廳掛一幅馬兆麟的古畫,這都是詔安畫派的。
南管音樂《荔鏡記》是寫陳三、五娘的本事,第七套譜〈鎖寒窗〉首節「花園外」,調寄潮陽春,包括「忽聽見」、「一身愛到我君鄉里」、「虧伊」。我只會唱後半,有幾個字不像泉州音,原來是潮州音,泉州陳三到潮州認識黃五娘,因投荔枝而結緣,所以五娘的唱腔有幾字要用到潮州音,就像「一身愛到我君鄉里」,「一」要唱成「索」,我一直抓不準這個音。
昔時金城有三大花園:王家花園、林家花園、傅家花園。
一、王家花園,包括縣政府整塊地、過馬路法院都是王家的園地,金門法官勸王阿豪去台北行政法院上訴,縣府應該遷都還地。青山開狀元來,平林好文風,移此地蓋縣府大樓,地位適中,順便把美術館、文學館也蓋好文化建設。
二、林家花園,東門外浯江溪畔,警局對面,妻家族三兄林家煌的古花園別墅,已翻蓋出一整排樓房出售,現在人在天堂,錢在銀行。
三、傅家花園,傅錫琪(維壁)1875-1935,後浦北門人,清諸生,膺進秀才,工詩文書畫。先後應仰光、印尼華僑之聘,下南洋辦僑校,越十餘年歸鄉。任金門商會會長於觀德堂,創建模範街(店屋前有五腳氣)、菜市場(巴剎),振興地方實業,試辦養殖場於徑林,民國四年福建巡按使許世英贈「一鄉之望」匾。傅紳客中有詩句:「仰江景比浯江好,到處園林接水涯」,因此在北門構建傅家花園,我所知道的花園,是建園後三十年的景,沒有山水樓閣,只見四周路竹圍成高籬,正面土牆大門進前院,二門進去祖廳、廂房,後園幾畦旱田,到處種了果樹以芭樂居多,園中防空洞上有天線,住了通信單位,隔鄰是831,借了花園外傅家的地。
傅錫琪後人傅膺選兄弟都在馬來西亞發展,一女傅振華嫁橫街金店陳村牧(曾任廈門大學校長,其孫陳呈曾任陳嘉庚紀念館館長、廈門金胞聯會長)。另一女傅彩兒,傳說是金門第一個女將軍,那是訛傳。傅彩兒後改名傅晴曦,在廈門讀過書,到台灣任基隆女中訓導主任。參加蔣夫人的婦聯會,開會的報告、筆記,她全用毛筆書寫,蔣夫人看過後非常喜歡,聘她為機要秘書,比敘少將薪。有一年蔣夫人要到金門勞軍,邀傅秘書一起回金門老家,臨時要她穿上少將軍服隨行。她應是以教師師本業退休後,轉任馬來西亞菩提中學校長,1998受拿督爵位。
傅家花園由外孫陳漢忠(台灣電視台退休後旅居加拿大),整一塊綠地蓋「傅錫琪紀念館」三層大樓,美術學會常借當活動基地,作品展出、筆墨交流。2001陳漢忠與晴曦姨在館中舉辦書法聯展。傅晴曦寫一手好字,送文化中心聯:「文存國粹垂千古;化飭民風振四維」,早年她也寫了頂蘭金剛寺聯,現還刻掛寺中。書法展時,她因年事高不便返鄉,沒幾年便客死,終身未嫁。
紀念館周邊闢建成三條街店屋出售,我先後住了兩間。傅錫琪大墓早年遷葬,改建街屋,就在土地銀行隔壁。花園新建傅錫琪紀念館有立塑像供人憑弔,有一天傅子貞老師告訴我,傅錫琪的魂跑到鄉下神壇找他去說話,說久無子孫祭拜,無香煙之享非常失落。不知如何解決歲時酒奠,子孫遠在海外,祖廳久無人看管,連新建紀念館也關門沒活動了!
「一鄉之望」匾,那年經我親手重髹安金,移掛到紀念館去,這是打工賺一點酒錢。我在祖廳「一鄉之望」匾下讀了一年小二,我看過歲時祭拜,中午祭品是擺在課桌上。我長大二居花園內店屋,剛三遷花園外新大樓,每天還是面對傅家花園頹敗門牆,整座祖屋已被雜樹淹沒。花園內都沒有煙火花邊八卦,花園外只剩我往昔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