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父遠行
「火葬場的爐門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屜,緩緩往前滑行。沒有想到可以站得那麼近,距離爐門也不過5公尺。雨絲被風吹斜,飄進長廊內。我掠開雨濕了前額的頭髮,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記得這最後一次的目送。」
我讀著龍應台女士寫的「目送」一文,內心的感受澎湃萬千,因為我也剛剛目送我的父親進了火化爐,也親手捧著骨灰罈送他進入納骨塔,這也是我跟父親的最後一次告別。
一月二十二日大清早,接到弟媳打電話說外佣告知父親早上似乎有點異常,我趕緊趕過去,看見坐在輪椅上的老父親真的跟平常有異,身體僵硬,我以為是小中風,立即打一一九,電話那頭的接線人問明情況,不到三分鐘救護車已趕到,救護人員用擔架迅速將父親送到金門醫院急診室急救。
經過急診室醫師一串的抽血、X光及電腦斷層檢查,醫生告訴我父親的右肺部有一小片白色,應是感染肺炎造成,因為已無病房,在急診室一直待到晚間九點半左右,才被告知可以住進三人的健保病房,辦好進院手續已是半小時後,交待服侍的安娜看護後,回到家已是半夜。
第二天早上八點,接到安娜的電話,卻是住院醫師告知父親的情況不好,要轉進加護病房醫治,我立即出門趕到醫院,護士們已經著手在準備移房,在我簽署第一份病危通知書後,又簽署多份文件,父親被推進稱作ICU的加護病房第六床,等到十一點可以進去探視父親時,他已經插上呼吸管,雙眼緊閉,叫他也無回應,像是沉睡模樣。
當晚六點探視時間,大姐和大姐夫和弟弟都趕來分梯進去探視,最後加護病房的張醫師出來向大家解釋父親的病情,說他因年紀太大又營養不足,這次肺炎很嚴重,打了最強的抗生素,是否有效就要看他身體能否產生抗體消滅細菌,並交待進加護病房要準備的東西以及應注意事項。
從住進加護病房後,醫師和護士就再三徵詢如果情況緊急是否要做插管、電擊、氣切等措施,我回以要跟姐弟等商量再回覆,經過和大家討論過後,一致決議父親年紀太大,擔心搶救反讓他受苦,我岳父過往經驗因電擊肋骨斷了好幾根,所以決定不作侵入治療,只給予藥物治療,張醫師也尊重我等的意見。
一月二十三日,在台的妻兒和兩位妹妹都提早返家過年,前往探視的家人增多,必需分批進入病房探視,之後就由我弟和我輪班,他負責上午十一點而我和兒子負責晚上六至七點,每天要準點趕到加護病房,就等候那一扇門打開。
父親的病情一直不樂觀,心跳、呼吸、血壓等從第一天就一直沒有上升,肺炎卻有擴散跡象,能維持現況已是最好的情況,親人的呼喚他沒有任何回應,在氧氣罩下只聽見他吃力的呼吸聲,伴隨著機器的聲音,看著數字在不停跳動,我的心情猶如洗三溫暖。
除夕那晚家家戶戶都在慶團圓,我和兒子趕往加護病房,我在父親的耳旁告訴,全家人都在等他回去吃團圓飯,希望他趕快好起,主治醫師過來告訴我說多陪陪,時間不多了,我看著電腦螢幕上血氧從第一天九十多掉到當天六十多,跟兒子說阿公一定會堅持到他生日,我們一起幫他慶祝九十七歲的壽誕,除夕夜值班人員很少,跟他們說了一聲辛苦了,向兒子說跟阿公道別,因為全家都在等我們回去吃年夜飯。
大年初一早上七點四十八分,加護病房來電父親病危,等我們全家趕到我敬愛的父親已在七點五十四分撒手人寰,在年節首日我們痛失摯愛的父親,他以九十七歲高齡離開人世。大姐說父親真的很會替子女著想,選在一個一家人都團聚的時刻,大家不用台金奔波,父親高壽又在睡夢中安詳而去,沒有受到太多病痛折磨,真是有福報,弟妹們也都贊同。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我咀嚼著龍應台的「目送」,如今我也目送父親的背影離開,心中喃喃自語:「爸爸!我們今生父子緣盡,您要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