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購群組開了記事本賣野生肉魚。
記事本清清楚楚明示了肉魚包裝規格：500g±10%（4尾），每包放火價79元。產品特色猶如廣告文案，字字句句必須打動人心，才能刺激群友下單：台灣海域本地漁船捕獲到，當天立即從漁港送到加工廠處理，再以急速凍存方式維持鮮度。肉魚除了有高蛋白質及低膽固醇等特色，還含有充足的鎂。肉魚細刺極少，中間的魚骨挑掉就都是肉了，皮薄肉多，肉質也細緻，魚體大小也剛好，一餐煎四隻，一人一隻都不用搶。
我忍不住下單登記了2包。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買肉魚。
母女倆的冷凍庫向來不缺魚：鮭魚、鱈魚、土魠魚、虱目魚肚、鯛魚片……輪番上陣。通常不是清蒸、乾煎，就是將高麗菜、蕈菇、豆腐、紅蘿蔔、洋蔥摻雜在一起煮一鍋味噌魚湯──不問營養價值與CP值，但求方便簡單好料理。
父親愛吃魚。很小的時候我常跟著他到鄰近城隍廟的中興市場（內菜市）買菜，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總跟出身古崗、家在市場附近的水忠伯買魚順便話家常。身材魁梧的水忠伯那時春風少年，意氣勃發嗓門且大，是內菜市的一道叫賣風景。父親後來迷上了釣魚。除了抓些蚯蚓、小蝦當魚餌，有一段時間他都從釣具行買來一包包的飼料粉，加水拌勻之後，粉嫩嫩的黃色「麵團」透著香氣，差可比擬做粿的米粹。
父親最常釣到的是吳郭魚。豐收的假日午後，家裡到處充斥著魚腥味。有時候魚多到得在廁所擺個水桶暫時養著。晚餐桌上，不是多了一道紅燒魚，就是煮一鍋薑片吳郭魚湯。新鮮的魚入口就是鮮甜，誰還管有沒有土味。
父親一度兼任警察局的廚房伙委。除了協助採買，他也會擬菜單。偶爾在餐廳或朋友家嘗鮮，吃到家裡沒煮過的菜色，他不動聲色買來食材，指定要我試做。在父親的指導下，我曾經做過糖醋排骨，也煮過咖哩鯊魚。這二道菜我後來都沒再做過了。
父親升格當了外公之後，來台北小住、看孫的時間多了。然而台北畢竟不是金門，親戚朋友分散大台北各地：中永和、三重、內湖、景美、士林……我那時帶著嫩娃，還不時權當路隊長陪著父親出門訪親探友，無疑是大工程一件。沒安排外出行程時，百無聊賴的父親就下樓逛傳統市場，買菜、料理三餐，他儼然成了我家廚房裡的國王。
父親「大心肝」，上市場買魚買肉從不手軟。
有好幾回，我眼看他燒了一大鍋水，將剛剛才買回來的排骨、牛肉川燙後直接放進電鍋裡按下開關燉煮。直到電鍋熱氣蒸騰已經冒出煙了，我意識到狀況不對，急忙掀開鍋蓋，毫不遲疑地將鍋裡正在燉煮的或牛肉、或排骨狠撈幾塊出來，避免湯汁沸騰溢出的「災難」。
有一回，父親買了肉魚，約莫8隻或10隻，按照父親的標準流程洗淨、擦乾、抹鹽巴，將全數肉魚下油鍋煎到表皮赤赤，金黃誘人。
家裡的男主人趕著上班，岳父不忍女婿餓著肚子出門，於是10點半不到，三菜一湯有魚有肉端上桌，就讓他自己一人先開動，吃飽了好出門。
男主人出門上班之後，過了許久，父親這才好整以暇準備上桌吃飯，卻驚慌問道：「恁兜敢有飼貓？」我莫名所以。父親指著桌上的肉魚，哭笑不得──原來盤子裡的每一隻肉魚都有被夾取過的痕跡。
而家裡被肖以貓的男主人，一溜煙，不見貓影了。
PS寫在外子逝世3周年紀念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