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歌
那晚夏夜,輾轉難眠,可能剛搬新家吧。開了那扇窗,閉著眼睛,感受那淡淡的微風,感受那不絕於耳的田野蟲鳴。
我的心情非常平靜,如無波折的鏡海,自在自適的感受,徜徉在大地間的當下,高粱田,不知不覺間,已結實累累,在月光的照映下,高粱穗顯得豐實盈滿,整片的高粱田,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向東一陣來,又向西一波去,美極了。
我不知道,那樣的歌聲是從哪裡傳來的,或許隱匿在田野裡?或許攀附在樹梢間?又或許就在後院那棵大樹的枝條上,只是覺得,很近,又好像很遠,很多,又或許很少,又似乎很動人。其實,在我的眼裡,早就愛上了這樣的音樂,如古典樂一般的溫柔和諧,又如爵士樂一般的熱鬧澎派,他不分樂章,從頭到尾都是高潮,在他一開口唱時,就告訴大家,不用等,最精采的馬上來!結束時,他則說,不用沮喪,最精采的會到生命的最後一秒。
聽聽蟬的歌,你會感受到那無盡的生命力,明明,只有幾個禮拜,但是,他們卻展現了無比強大的能量,日以繼夜、夜以繼日的唱著歌,我們都已經上床睡覺的夜晚,你仍能聽到這樣的聲音催你入夢,若有若無,若隱若現,在你的耳邊響起,蟬不累嗎?或許吧!他們應該累極了,應該嗓子都啞了,但是,他們的歌聲,卻歌頌著,現在不唱,以前為什麼而活?現在不唱,等什麼時候唱?我覺得,蟬原本的叫聲肯定不是這樣的,可能更高亢、更響亮、更柔美,這已經是他們聲嘶力竭的當下了,我們每天聽的蟬之歌大概是他們竭盡全力所擠出的力量,所歌詠的旋律吧!
有時,我覺得那蟬鳴非常淒涼,前天,一陣東北季風的鋒面南下,帶來了不一樣的天氣,大大縮短了溫度計的高度,當我,冒著北風,打開窗戶,我感到訝異,去哪了?那熟悉的仲夏夜之歌,仔細一聽,雖然仍有零星的蟬聲,但是,陣仗早已不如從前,那集體的大合唱已經變成孤獨的吟詠了,聽著,那細細的蟬聲,不時吹來一陣勁風,不禁打了個冷顫,但是,比起這個,我的心更覺得寂寞,朋友們,你們現在可安好,是搬家了?還是如被吹落的葉,凋零了?
我一直覺得,蟬的歌,就是故鄉的歌,只有在金門這塊土地上,才能有這種感覺,鄉野的牛隻吃著草,田裡的高粱彎著腰,村莊的風獅爺永遠屹立不動,靜靜的守護著這片土地,在我的記憶中,我們的夏精靈不是螢火蟲,那幾乎是很少見的,而蟬總在我們的身旁,有如精靈一般神秘,唱著故鄉的歌,是那樣的充滿活力和生命力,就像這裡的人,永不向生命低頭的堅強。即使,隨著季節的改變,我會感嘆時光不再,歲月如梭,夏天才剛來,就要走了,但是,這讓我更懂得珍惜當下。
每逢夜晚,夏天的夜晚,關掉電視,關掉冷氣,打開窗戶,感受這自然的美景,忘卻煩惱,找到最真實的感動,蟬的歌,沒有旋律、沒有樂譜,他不煩人、他不吵雜,在我們眼裡,每一隻蟬或許都是一樣的,但是,在他們眼裡,自己是卻是獨一無二,這就是陪伴我們長大的聲音,是金門的歌、是童年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