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依偎
整個屏東平原的天空,每到冬天就灰濛濛的,這裡的人們彷彿生活在毒氣室裏頭。 小甯看著天空,入迷了。她發現到一大群好像老鷹的鳥正翱翔天空,她打趣問我,這是甚麼鳥?而裝起學者腔調的我,講了不知道可否通過學術試煉的話語,接著陪她發呆,默默讀著成群結隊的天空飛客有幾隻。 「101,102,103……哇好多哦,數不完耶,真壯觀!」她燦笑如同初見我的樣子,我也笑著回她,瞧著她的細紋,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浪漫。 每年的秋冬之際,北方來的各類候鳥,固定會來國境之南度過冬天,也許是她們的生活習性使然,這裡是毫無意外的樂園。 國慶日前後總會準時來臨的灰面鷲,翩翩飛舞的英姿,總讓世上追逐候鳥的人們驚豔不已,那是意味著遇見美好。 不知怎麼的,每次跟她出遊,天色藍得總不像話,視力所及還可以看見像小螞蟻的飛機踽踽前行,但更多的驚奇是,雲朵彷彿消失在童話故事裡頭,化身成另一個劇情超展開的小故事對話框,或是兒童手中的歡樂繪本。 與來自北方的鳥寶貝相遇,是那麼暢快寫意。遇見美好,肯定是偶然的事,一年只有一次,錯過了還可以等明年、後年以及更多年之後。 不變的事實是,這些來自北方的客人,總是在東北季風轉強之前、總在空汙來臨前,就悄悄離開了。這些嬌客,總不那麼輕易駐留在半島,也許是因為,若與來自北方的季風相遇,不是美好,足令人心生恐懼顫慄。 東北季風吹來的風,配上宿命般註定的地理環境,吹皺了屏東平原一池平靜春水,讓清新空氣徹底消失,帶來了汙濁天空,是號稱肺癌殺手的懸浮微粒。 「很想一直跟你相處,你對我的好就像南風一樣溫柔,愛你帶來了我的喜悅,也充實了我。」 很喜歡她對我這樣表態的口吻,南風吹來的撫慰意味我們對彼此的信任,我不可能忘記與她第一次對話而感受到那份特別的陽光氣息。 每到冬天,生活在仿如毒氣室的空間就是屏東人們的日常。如果要做個不是很適當卻仍可拼湊的比喻,那就是二戰時納粹的毒氣室,殘害了無辜猶太人,今日南台灣的人們,也恐怕面臨毒氣室的慢性摧殘。 我很愛她,我的小甯,非常非常的愛,我的臉想依偎著她的外套,從外套感受她的身體蠕動,雖然沾點黑黑的油汙也無所謂。 但我害怕的是,跟她談戀愛得在毒氣室裡、做愛得在毒氣室裡,生孩子也得在毒氣室裡,每件我們想要做的事、想製造回憶的行為,總得跟毒氣室妥協,這該死的顫慄世界。 「呼吸變得那麼珍貴,呼吸變得那麼值錢,我們離開好嗎……?」我想對她吐露卻遲疑了,這樣的心想卻更想自我催眠不要讓她難過,因為她希望,聖誕節來臨前,我們還要去探險摸索這裡的土地芳香。
-
我的退休元年
揮別30年的職場生涯,歡送會的當天,我沒有因為繽紛的花束和精緻的禮物所營造的氛圍而有所不捨,也沒有因同事的臨別贈言和最後留影而眼眶泛淚,腦海中只有想像著退休後那美好的藍圖而沖淡了離情依依。 退休的頭一年,不再強迫自己十二點前一定要擺平,六點得起身;八點不遲到,五點不早退。二十四小時都是我的,可以盡情地做自己喜歡的事,不受時間的限制。上班時睡到自然醒的妄想也得以實現,跟上早午餐的潮流,天天都是休假日,「放假」已在我的詞典中消失。 退休的頭一年,我可以避開假日擁擠的人潮和結帳的長龍,閒逛大賣場,遛百貨公司,走傳統市場,在門可羅雀的時段,享受店員對我VIP級的待遇。 退休的頭一年,我脫下面具,素顏出門,告別高跟鞋,腳趿藍白拖,套裝窄裙束之高閣,休閒服是最愛。還是有人問道:在哪高就?如果說家管也算一種職業別,我是老闆,也是唯一的員工,沒有代辦事項的急迫,更沒緊迫盯人的績效考核,以無限的寬容對待自己,至於家務有沒有完成,一天究竟是如何過的,只有自己最清楚。 退休的這一年,我捨下慾望,放慢腳步,眼觀週遭,耳聽八方,原來社區的中庭開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花,旁邊的公園何時已經樹高參天,連從鄰居家中傳來的嬰兒啼哭聲,都悅耳好聽!我要盡情的享受生活,在生活中盡情享受,我不想揪團出國暢遊,也欠缺熱血去做志工,只想好好地睡個覺,慢慢地吃頓飯,靜靜的看本書,悠悠地喝杯茶,緩緩地散個步,夜裡一盞燈,一枝筆,寫下生活中的風景,然後泡個熱水浴,作為一天的ending。 「慢活耍廢!」就是我的退休元年。
-
生活小品六則
幸福的音符 走在國父紀念館翠湖旁的小徑上,傳來幽揚的笛聲。循著聲音往前走,發現兩位年輕朋友,坐在湖畔吹奏陶笛,渾厚、優雅的音符,在寧謐的氛圍裡,格外動聽。 美妙的音符阻絕仁愛路上往來奔馳而過喧擾的車聲,趁他們休息時,我問他們: 「你們吹的是陶笛嗎?」 「是的。」 他們身旁放著大小不同的陶笛,問他們大小的區別,另一位回答說: 「大的聲音比較低沉,聽起來比較悲涼。」 他順手拿起大陶笛吹奏起來,只吹兩句。聽得出來是一首日本電影荒城之月的曲調。如泣如訴,極為哀怨、感人。 「對不起,我只會吹兩句。」 他們因為喜愛陶笛而成為好朋友,只要有空,就結伴練習。曾經公開吹奏過一次。當晚做笫二次公開吹奏,已經不會太緊張了。 他們都說對於吹奏陶笛都有點沉迷,因為帶給他們無比的快樂。為了怕影響晚上的吹奏,結束我們的談話,互道再見,幸福的笛聲,猶在樹林間迴盪。 樹蘭花開 每年七夕前後,公園內健康步道旁邊一排樹蘭同時開花,淡雅的花香,誘發我嗅覺的記憶,秋的腳步近了。 樹蘭花初綻時呈綠色,花開時變為淺黃色,香不若七里香的濃郁強烈;有些人不喜歡;但是樹蘭花香素雅的香氣,一般人都能欣然接受。 原產地在中南半島,中國境內兩廣、雲南、福建、四川等低海拔地區。攝氏低於五度地區,不能存活。 種植樹蘭為了燻茶所需,也可作為提煉香料的原料。中醫也用來治病,止痛消炎的功效。 林口台地上農村中,住宅附近常發現種植樹蘭,樹齡很大,展現中型喬木氣勢,高達三公尺。早年林口種植大量茶樹,也製茶,種樹蘭,應與製茶有關。 花期約一星期左右,細小的花粒撒得滿地都是的,彷彿鋪設一大片金黃的地毯,乾了又變成褐色,最後化為花泥。 前天清晨,路過健康步道時,看兩位婦女手裡各捧著一把樹蘭花,剛摘下來,拿回家清供起來,讓屋子裡瀰漫著花香,驅趕酷熱的夏日,迎接涼爽秋天的來臨。 連續兩天午後雷陣雨,雨勢很太。澆淋盛開的樹蘭。今天清晨走過健康步道,陶醉花香消失了,悵然若失。 無情風雨對花木的傷害,無法避免。賞花當及時,花期過了,等待來年吧! 清晨即景 清晨6點半是我的散步時間,社區的鄰居開始活躍起來。葉太太騎機車載送兒子到集合地點搭公車到台北市上學。林太太載女兒到公車站轉搭公車到公司上班。洪家的大兒子載他太太到公車站轉車上班。陳先生6點50分準時開車也是趕上班。高齡九十的阿婆開始在菜園裡工作,耐心拔除園子裡的雜草。 退休後不必趕上班,清晨的時間可以在社區的道路上散步,放慢腳步,徜徉其間,以閒適心情觀察人生的百態。 走累了,走累了就在王家的茄冬樹下休息,這一棵樹種植約10年的時間,樹幹粗壯,樹葉繁茂,就是夏天乘涼的好地,經常在樹下冥想。 林太太手裡拿一瓶寶特瓶,裡面裝的是一瓶滿滿的菜瓜水。互道早安,他說: 「現在菜瓜長不出來,砍斷菜瓜莖,收集菜瓜水,解毒消炎的效果不錯。」 莊太太扛著木瓜樹,打算要丟棄垃圾車上.。他說這棵木瓜是公的,根本不會結果,只好把他砍掉。 清晨6點半左右社區的義工們開始打掃每一條巷道,每個星期的週末清晨,這一群熱心的志工們,拿起掃把清掃道路上的樹葉垃圾,風雨無阻真的是令人感佩。 森林裡的五色鳥,開始咯!咯!咯!的鳴喚。不知名的小鳥,公鳥與母鳥合唱一首情歌,達五分鐘之久,幾乎每天清晨都不會缺席,為寧靜的清晨,注入一點活力。 簡單的祈求 每天清晨到公園散步,走固定路線,回到一處涼亭為終點站。亭內有十幾位銀髮族婦女,另一位唯一的男士與我熟識。作自己編出來的健康操,風雨無阻,天天來報到。 光做動作太單調,她們輪流呼叫數目字,從1數到100,增加趣味性。 健康操從七時到八時,很有規律,團體活動凝聚向心力,促使大家養成天天運動健身的好習慣。 昨天早上她們操課完畢,十幾個人圍在一起呼口號: 「幸福!快樂!感謝大家!」作為(隊呼)。 一聲愉悅響亮的呼叫聲,作為健康操的休止符。 今天早上我又走到涼亭,她們健康操剛好結束, 認識的男士跟我互道早安,說: 「歡迎你加入我們團隊,大家一起作健康操, 比較有伴。」 我以輕鬆的語氣問他們: 「你們呼的口號是幸福、快樂,怎麼做才會幸福快樂?」 她們七嘴八舌的回答,但沒有明確答案。 其中一人反問我,你說要怎麼做?才會幸福快樂? 我回答他們說: 「幸福、快樂很抽象,不能具體說明;然而要達到簡單的祈求,先決條件就是要平安、健康。」 我再繼續說明: 「平安就是避開意外的災厄,以免身體受到傷害,健康則是減少身體的病痛,維持正常的運作,我們每天作體操,就是為了鍛鍊身體,保持健康對不對?」 負責帶隊的李太太說: 「以後我們的隊呼就改成平安!健康!幸福!快樂!四句好不好。」 他們當場演練一遍: 「平安!健康!幸福!快樂!」之後一陣熱烈掌聲,鼓勵彼此。 響亮的呼聲,響徹清晨寧靜的公園,我也感染了蓬勃的朝氣,精神充沛。 深秋時節 清晨阿婆拿掃把清掃路面灑落桂花,舖一層米黃色澤細碎的小花,花香飄散,耐心掃成一堆,放入塑膠袋裡。 她鄰居種的一棵楓樹,葉子紅了,風一吹、飄落路面,阿婆認真打掃。 今年九十高齡,身體硬朗,樂觀、慈祥,從不和人計較。 清掃社區道路,成為他的日常。 她說:「掃地當運動,又可以清潔社區道路,一舉兩得。」 朋友是一位畫家,他的住家以石頭砌成一道圍牆,種植蒜香藤攀爬圍牆上。 深秋時節,蒜香藤一夕之間更換紫紅色彩裝,迸出艷麗的花朵,成為社區最引人注目的風景。 王家菜園旁邊種一棵山芙蓉,地處偏僻,乏人照料,卻健壯存活下來。 每年秋天,山芙蓉總會綻放粉紅花朵,把平時無人關注的野樹,裝扮得璀璨艷麗,為純淨的菜園增添幾分繽紛的色彩。 前幾天到八里左岸散步,河濱公園種植最多樹種就是台灣欒樹,秋天開花,花朵多變,當天看到的景致就是酡紅色澤、彷彿樹巔燃燒的火球、熱情奔放。一陣狂風吹來,林中發出一陣沙沙的聲浪,捲起草地上落葉。 妻從市場買回六個青皮柑仔、剛上市的水果。皮雖然是綠色,剝皮食用,汁多鮮甜,果皮雖然翠綠,果實已成熟,故名為「青皮柑仔」。產地於台南東山青山村,我三弟媳娘家,是一處純樸的農村聚落。 早年南返麻豆老家過年,三弟在當地國校任教、北返時常帶一家人到青山小住,值柑橘盛產期,北返時贈送我整箱柳丁,三弟媳製作農產加工品,滿載北返。 父母先後離世,不再回老家過年,兄弟分居各地,然聚首不易。 年終懷故友 每年十一月底,一定會收到老友孟冬兄寄來月曆,中華花藝協會出版,極為精美。前年年底,月曆沒收到,心中覺得莫非好友又病倒了。 想打電話關懷時,二弟從台中來,問我好友孟冬走了,你知道嗎? 問他消息來源:孟冬么弟與我二弟住台中,探詢孟冬近況,才知道九月份病故,參加喪禮者限親人而已,友人一概沒通知。 去電詢問邱大嫂,證實老友離世的消息,懷想交往半輩子,生前種種,令人哀傷不已。 史博館每有特殊展覽,我常去參觀,只要他有空,親自導覽之外,到臨窗的茶藝館,喝下午茶,夏日眺望植物園內荷花田,遊客如織,徘徊池畔,專程賞荷。我們喝茶,茶香飄溢,享受寧靜的午后。 有一次病重,心臟開刀,病情危急你告訴大嫂,要見我最後一面。找不到連絡電話,幸虧急救成功,多活了好幾年。 日治時期受過二年的日本教育,憑個人毅力,努力進修,考取日本公費留學,學成,回到原工作崗位,又到輔大日文系兼課多年。 離世後大量日文書籍、工具書,大嫂找我協商如何處理? 建議捐贈給輔大日文系,她欣然同意。委託全權處理。我託兒子把日文部分藏書搬到車上,再運到日文系辦公室,順利完成捐贈任務。讓藏書得到美好的歸宿。 好友往生多年,每到年終,往日深厚情誼,歷歷在目,不勝唏噓。
-
泥人-致大城芳苑鄉漁婦
幾艘舢舨停時光岬角 野生蚵開始用牠們氣鬚鳴叫 浪逐漸抹去腳印 水平線張著大浪網 梳洗灘上和尚蟹 鐵臉盆行走消失煙霧中 為化解生活凍霜 漁婦自白日走到黑夜 走過太陽星星月茫 重返廢棄多年港口 野蚵列隊遠迎豐饒 泥灘地赤嘴仰望星空 生命對她們只是碎片 滿身泥濘與赤嘴共一色(一) 耳膜收藏記憶的回音 日出或日落鄉音不改 海浪在蒼穹顫抖 於污泥泡沫中待潮 陷落雙腳靠臉盆拔起,推移 逃離凶險走走停停(二) 抬頭仰望遙遠星際 推拉沉重野蚵浪板 鹹鹹品嚐生活苦澀與甘甜 於海岸孤獨裡尋夢 注: 一、赤嘴又稱環文蛤,肉橘色。 二、祖先討海經驗,因為鐵臉盆有浮力張力,可攀爬作逃生工具,祖先傳承。
-
《小月》--我說,這是我們的小月
〈蔡小月〉 秤 砣 拈錢兩平衡光陰 當春風草過 萬物皆甦醒 為何? 征人 唐時歌姬 三更鼓 猛然搖動你的梧桐 〈度小月〉 昏黃時光 昏黃淡季 一輪明月、紅燈籠 懸起古早的心情 淡泊與輝煌 〈小月祭〉 賣豚肉的,吹起海螺 賣芋冰的,按著叭噗 賣麵茶的,氣笛沸響 賣雜細的,搖玲瑯鼓 挑擔、推攤車的 肉聲吆喝 古城、村庄重又鮮明 消隱的無名人物 留給孩童快樂不滅的火花
-
在陳坑的日子
民國43年(1954)93砲戰至民國47年(1958)823砲戰之間,金門中學在陳坑辦學,這段時間也是我從初二到高二在陳坑讀書學習的日子。當初金門中學從後浦搬遷到陳坑,是因為金門中學校區已經落彈,也有三位老師被炸死,不能再上課了。陳坑位於山的後方,在當時認為砲彈還打不到,是一個安全的地方。 學校初搬到陳坑時,一切都很簡陋。老師和女生住在陳景蘭洋樓裡,男生在外面租房子住。洋樓右側那一排矮房子,是老師們的辦公室。剛開始時,自己煮飯,我和妹妹用一個煤氣爐煮飯,菜則是由家裡帶來豆豉鹹。後來在陳景蘭洋樓左側蓋一個大廳,供全校學生聚會兼餐廳之用。老師們在洋樓內用餐,有餐桌椅。學生的餐廳沒有餐桌椅,用餐時六人一組,蹲在地上用餐,三菜一湯。不久在陳景蘭洋樓大門右側不遠處,蓋了一排鐵皮屋作為男生的宿舍,床分上下舖,同學就不用再租房子了。 教室是蓋在陳景蘭洋樓大門正前方約200公尺,過馬路的地方。教室分2排,每排4間,中間相隔約50公尺。後來在2排教室的末端又蓋2間教室,10間教室呈匹字形,當然沒有匹字中間那兩撇。當時金門沒有公車,週六放學和周日返校,都以徒步為主。在路上如遇有軍車行來,舉手揮一揮,車子便會停下來帶你一程。有一個周末,顏惠珍搭上一部中吉普車,車子到後浦要停車前,突然一個煞車,顏惠珍手沒捉穩,從車上摔下來,頭部先著地,緊急送醫,第二天便因腦震盪而亡。如此的事故發生,在那個年代真是求償無門。 一般而言,陳坑的村民都很善良,在那寧靜的村落,突然進駐七、八百位學生,對他們生活上的干擾是非常大的。學生來租房,他們要騰出房間和眠床給學生睡。學生晚睡,他們早睡,自然會影響他們的作息。沒課的時候,學生在村裡趴趴走,即使是擾亂,也未見村老們有不悅之情。 當時的老師都是軍中派來的,我們班上的老師,蔡乃涵教國文兼導師,司徒堯教英文,康天元教地理,鄒惠湘教體育,陳君天教音樂和美術,其他課目的老師就不記得了。這些老師還不錯,講課的內容還能理解,但數學和理化的老師就不行。有一次,上幾何課的時候,老師在黑板上寫一個題目,可能老師準備得不夠熟,一時忘了如何解題,愣在講台上,我們的同學吳友全見狀,立即上台幫他解題。吳友全聰明,功課好,但天妒英才,初三時就因得白血病而逝。 從陳景蘭洋樓往下看,有農田,灘地,大海,漁船,天氣好的時候,景色很美,尤其是晚霞或在皎潔明亮的月光,更是迷人。但當時年輕,不懂得欣賞。偶而看村民在海灘上網罟,感覺到他們的辛勞。我們餐食裡的魚,大多是向他們買的。有一天,鄰近灘地的荒地,突然轟然一聲巨響,一隻黃牛踩到地雷被炸死。轟然巨響的聲音,也曾發生在夜裡。一天夜裡當大家熟睡時,突然一聲巨響,把大家都驚醒,還以為是強烈的地震。第二天到教室,發現教室玻璃窗的玻璃掉落滿地,可見巨響的厲害。幾天以後,聽來的傳聞是那晚的爆炸聲,是太武山的彈藥庫爆炸。這個爆炸是士兵不小心走火或匪諜所幹,不得而知,而學校則能照常上課,真是處變不驚。 初三的時候,學校一切步入常規,因為沒有高中聯考的升學壓力,每逢下課都與高二學長比賽踢毽子,日子過得很輕鬆自在,完全無視於兩岸軍事對峙的緊張。快畢業的時候,學校宣告可以保送同學到台北師範、台北女師和台北護校就讀,且全是公費,但將來畢業後要返回金門服務。於是許多同學如陳海關、孫廷欣、董積森、陳瓊芳、陳瓊仙、歐陽佩珊、董賽珊、林玉盆、陳雪浯、顏淑昭、林碧華、翁克樹、莊聰榮,還有其他不記得名字者,都紛紛到台北讀書了。 高一時班上只有43人,人數少了一半,許鳳珍是班上唯一的女生,班花。我們這一班的同學很團結,也都很有才華。學校的各項比賽,如作文、繪畫、演講、壁報、音樂等都名列前茅,校運動會更是拿總冠軍。當時學校要組團到軍中去勞軍,或派籃球校隊與軍人友誼賽,這是全台獨一無二的壯舉,我們班上都有同學參與,可見班上人才濟濟。唯獨我既不是勞軍團員,也不是籃球選手,是班上最平庸無能的一員。高一的導師王大鵬,他教國文。他說「詩從胡說起,文章狗屁來」,這句話讓我印象深刻,持久沒忘。如依照他的準則,我這一篇文章也是在放狗屁。不過狗屁也不全是臭的,有時也會飄出一點香味。本縣籍葉華成老師教英文,他是新加坡返鄉的華僑,教學相當嚴格,但教不動我們這些不上進的學生。傅子貞是辦事員,只見他在上課時,手裡拿著本子在教室外點名,記載那個座位沒人、逃課。 不知是哪位同學發動,利用午休的時間,跑到鄰近村莊的池塘去游泳,結果班上的同學許乃妙溺斃。許乃妙的功課很好,尤其在數學方面更有天分,可惜英年早逝。學校要追求責任,查問是誰帶頭去的,凡去的人沒有一人承認,最後學校以每人記二小過處分結案。 高一的暑假,原本可以輕鬆在家度過,沒想到被通知要參加戰鬥營。當時每年暑假軍中都會辦戰鬥營,由台灣的學生報名參加,為期一個月,讓學生體驗軍人的生活與責任。我們同學都沒有報名,但接到通知,在那個軍管時代,能抗拒不去嗎? 高二的日子過得很平順,也沒有砲擊的聲響。在高二下學期快要結束時,聽聞高三的學長顏忠誠、黃庭川保送軍校,從軍報國。他們二位是金門首批從軍報效國家,學校要熱烈為他們辦歡送會,這才驚覺到身處戰地,隨時都會發生戰爭的危險。果然當年暑假就發生823砲戰,高三的教室和吃飯的餐廳都中彈,學校再度面臨危險,不能開辦了。 回顧在陳坑四年,懵懂昏亂的過日子,不知兩岸軍事對峙的緊張,環境的險惡。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也不曾該為未來的前程做打算,但卻是一生中最快樂無憂的時光。 (註:陳坑、下坑、蠔殼墩等村名,原有其傳統的文化意涵,將這些村名更改為成功、夏興、復國墩,已失去原有的風味。)
-
北窗散記
一大早,好友黃逸歆老師即打電話進來,說是有導遊問她,在本縣某古厝前,拍下窗櫺上四字聯一副,因為不識聯上之篆字,求助於我,我連忙說:「您是國文系科班出身,如連您都不識,今問道於盲,我豈能辨識?又豈敢造次?」但我推辭無功,只好硬著頭皮,除自己反覆揣摩外,也多方求教於語文教育諸師友與書法工作者。 到深夜時刻,有兩種說法出現:一說其文字是「春風入室,秋月當牕(窗)」,另一說其上寫的是「葵風入室,桂月當牕(窗)」,我於書法藝術與文字學領域的涉獵均極為有限,但個人覺得上揭兩種說法,都有其道理,也都解說得通。 如撇開小篆原件不談,我寧願相信它上面鐫刻的是「春風入室,秋月當牕(窗)」,而非「葵風入室,桂月當牕(窗)」。 對此,一向博學審問的友人某山長,還特別撥冗妙解此聯,他說:「春風入室,仄為上聯居龍邊,兼顧春為四季之首,妙!而秋月當窗,平聲悠揚結尾,置虎邊,且寓居春之後,可也!」山長又解說稱:「春有百花秋有月,乃四季之馨月,題辭者意境出塵超凡!」他竟欲罷不能,又進一步說道:「春風入室,自然生態;秋月當窗,可望而不可及,從平面連結至立體空間,韻味渾然天成!」 我一時興起,也接續附庸風雅一番,並試圖為作語譯如下:「諸君,請感受一下啊!那春天的微風,悄然進入室屋裡面來了;不經意間,那秋天皎潔的月光,已在窗前恣意明亮的映照著。」並為之狗尾續貂、引申聯語意境說:「此聯,極言屋主吟風弄月的雅興,亦代表一種恬淡的生活態度與泰然自若的人生觀照。」 不意,此說法一經出現,即廣獲逸歆老師與山長等好友紛紛按讚,個人在欣喜雀躍之餘,還是不免些許遺憾,只因本身才疏學淺之囿限,辯說不能定於一尊,僅能兩說並陳,以就教於方家、學者。 儘管如此,但一整天,師友間彼此問學與切磋,個人仍深覺啟發滿滿、獲益良多,於此,除了見證臉友的好學取友,深造有得,更訝異與拜服於古聖所言「友直、友諒、友多聞」之大智慧與不欺我! 俗語云:「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孔老夫子更早就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則我鎮日勤於求知、敏於力行,並試圖以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志與決心,企盼能求取答案的勇氣,多少也再次印證了友誼的可貴與求真的踐履。 莊子說得好:「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真是一點都不虛假。想想看,吾人在廣袤無垠、堂奧深閎的學術殿堂面前,是否應學得更謙卑?該學得更從容?因為漫無目標與願景的腳步,可能是走不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由衷感謝臉友一路伴我成長。 現謹將逸歆老師PO照附上,請諸君子欣賞並指正。
-
思念的滋味
小時候物資較為匱乏,逢年節的時候阿嬤會變著法做一些特殊的食物,看著阿嬤在煤油爐旁做蛋餃,小小的爐子調到只有爐心有火,只見阿嬤左手拿著一隻圓型的大湯勺在爐子上加熱,右手拿湯匙放一勺蛋汁,輕輕轉動大湯勺,讓蛋汁均勻凝結在勺面,加入調味好的絞肉;再用著筷子沿著邊將蛋皮對摺,一顆金黃色的蛋餃於焉完成,嘴裡吃著美味的蛋餃,心裡想著我阿嬤好厲害!跟在阿嬤身邊看著,她常常會讓我幫忙;將絞肉捏成一團放在她攤好的蛋皮上或是幫忙拿個盤子加個油的,從不會嫌我煩。後來我才知道杜威的「做中學」理論阿嬤才是真正的實踐者。 歲月流轉幾十年過去了,我也喜歡站在火爐前切切炒炒,我做菜時有兩種選擇,一是參照食譜的做法,一是站在冰箱前拿出裡面的食材有甚麼就做甚麼。雖然參照食譜的做法但也並非絕對的半勺鹽一勺水的照本宣科,我的小嬸清華大學數學系的高材生,回家來吃了我煮的菜非常喜歡,拿來紙筆要我傳授秘招,我只能告訴她需要準備的食材,其他的不能巨細靡遺的說明只能意會啊!(我不是一個好的師傅)。站在灶台前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魔術師,加點鹽撒點胡椒粉,將各種素料從新組合變成可口的食物,從花圃裡摘的小柑橘、迷迭香就是最佳的滷味香料,樂在其中越來越能心領神會。 孩子們漸漸長大了,離開家出外就學就業,我做料理的熱情被澆滅了不少,只有在歲末年終齊聚一堂時,我定會鼓起精神,滷一鍋老公喜歡的下酒菜,煮一條孫子愛吃的糖醋魚,準備一大桌豐富的美味,當然少不了煎一盤金黃色的蛋餃想念一下我的阿嬤,兒時吃的是美味,現在吃的是思念;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才是真正的幸福。
-
食食刻刻與愛同行
因為COVID-19,全球整個疫情持續蔓延著,確實打亂了大家的生活作息,大家聞之色變,我們甚至不敢出門吃飯聚餐。出門口罩戴好戴滿,以前沒注意到洗手的問題,也在疫情爆發後狂洗手,或是噴酒精消毒,手都變得乾裂了,更何況是站在第一線的醫護人員,不禁對他們心生敬意,太不容易了,在面對傳染性極度強烈的瘟疫病毒時,人們也開始認真找尋可以讓身體強健的食材,雖說無法快速有效達到功效,卻是省思吃東西的大事,通常病原的開端就是吃的東西,尤其有年紀後,身體會慢慢償還,人們開始找尋怎樣讓自己吃了可以增強免疫力的食材。而且資料報告顯示,抗病毒的疫苗可能對肥胖者比較沒效果,確實值得注意。 因為這樣,越來越多人開始注意要怎麼吃的重要性,甚至全球出現一股蔬食風潮(vegetarianism),越來越多人加入吃素的行列,平常我們吃東西儘量多元化,雜一些,不要吃單一的食物,讓多種營養可以吃進肚子裡,當然烹調越簡單越好,吃出真食物的精髓,吃出原味,以少油少鹽,蒸、煮、炒為主,少油炸之類的才是王道。 但是要顧慮到人體肌肉的平均,雞、鴨、魚、肉類也不能失衡。甚至上個世紀的50~60年代,美國發明的人造肉(Artificial meat),一時之間再度百花爭鳴,連速食漢堡店都爭相推出了人造肉餐點,來滿足饕客們。當然我個人還是喜歡真實的食物,製作添加的,總是有種看不見的憂慮,只要適度的攝取肉類,這樣身體不會負擔太重,建議魚類、蛋白質對我們人體比較好吸收。 年輕時靠著身上的肌肉「本錢」活動,不覺有什麼問題,但過了50歲之後,新陳代謝變慢,身體「本金」稍不注意便入不敷出,飲食習慣能保護人體健康,上了年紀腸胃功能漸弱,少量多餐效果好,富有抗氧化、抗發炎效果的地中飲食,對我們身體會有幫助,蔬菜和水果就是最佳的抗氧化選擇,包括菠菜、油菜、萵苣、韭菜、綠花椰菜、地瓜葉、綠豆、蘆筍、番茄等等~~讓多種營養可以吃進肚子裡,當然選擇富含Omega-3脂肪酸的食物(如:堅果、橄欖油、酪梨等)也有助抗發炎,再來是洋蔥、薑黃或是薑、大蒜、咖哩、確實都是可以增強免疫力,魚類更是好幫手,比起肉類更適合吸收,這些食物可以幫助我們對抗病毒。 可以多吃穀類飯配蔬菜,因為精緻大白米,碳水化合物多,多穀類飯,任何年紀皆可,我們家的飯,大部分是摻了一些穀類,說真的,咀嚼起來香香米穀味道,滋味很好,再來推薦番茄炒高麗菜,記得做番茄料理一定要添油加醋,這樣加熱後的番茄茄紅素比生吃番茄多出七倍,更有益我們人體的吸收,還有一道蘆筍紫菜湯,兩種調配,可以擴張血管,降血壓血脂,特別適合有年紀的人吃,還有櫛瓜高麗菜佐櫻桃番茄油醋沙拉,年輕女孩會喜歡的,當然有一味季節限量炒油菜花,學學吃花的趣味,最後是我家的最愛綠豆稀飯,有些人容易燥熱,吃綠豆可幫助排毒清肝火,這些都能減少心血管疾病、癌症及失智風險,有助減輕空汙造成的健康問題。多些健康,大家才有抗體抵擋疫情的本錢,「愛在瘟疫蔓延食(時)」,自煮最安心,我們必須食食刻刻與愛同行,才有本錢享受美麗人生(Beautiful's life)。
-
風靡全球的馬鈴薯
如果要說到人們家庭裡,會出現在餐桌上的熱門食物,馬鈴薯絕對能稱得上前幾名。無論走到世界各地,總是會看到馬鈴薯的蹤影,它最有名的代表美食,應該算是薯條了。特別是在速食文化的席捲之下,幾乎人人都愛吃薯條,每天的生活,和馬鈴薯離不開牽連。 馬鈴薯的特色,就是非常好種,無論到何處都能生存。話說馬鈴薯最早的起源地,可以追溯到南美的安地斯山脈,後來經由西班人航海發現,也開始了馬鈴薯的全球旅程。很多國家將馬鈴薯當成主要糧食,最有名的要算是比利時,這裡的街頭,總是可以看到薯條店面或薯條攤販的蹤影。當熱騰騰的酥香迎面招呼時,任誰都很難抵抗。比利時也是薯條的發源地,雖然在二次大戰期間,被美國大兵誤認為法國領土,而將這些條狀炸物稱為「French Fries」,不過,並不會影響眾人對薯條發源地的認知。比利時可是全世界唯一替薯條設立博物館的國家,地點就在北方靠海的布魯日(Brugge),在這裡,遊客可以見識各式各樣的炸薯條器具,看到鮮活可愛的薯條立體吉祥物,必定會更想衝去任何一個薯條店家了。 為什麼馬鈴薯在比利時,等於國寶級的存在呢?主要和它的氣候有關,比利時的溫帶海洋氣候,非常適合馬鈴薯的栽種。比利時也把握了這項優勢,全力提昇馬鈴薯的種植技術和產量,成為歐洲最大的馬鈴薯供應國。比利時對外輸出大量的冷凍馬鈴薯條,這也造就了國內薯條產業的興盛。走在比利時街頭,可以買到比速食店更好吃又低價的酥炸薯條。我深有所感,在比利時吃到的薯條,的確勝過不少速食品牌。我曾經詢問當地老闆,到底比利時薯條好吃的密訣是什麼?老闆很大方的說,其實很簡單,第一個原則就是要高溫炸兩次,第二個原則要用動物油脂來炸,像是牛油或鴨油,而比利時店家大多數是採用鴨油。我聽了恍然大悟,這應該就是比利時薯條總是能贏得世人讚賞的關鍵吧! 除了炸薯條,洋芋片也是很常見的馬鈴薯食物,也是許多人愛好的零食。我曾經在英國友人那邊拜訪,他和太太所經營的,就是馬鈴薯農場。夫妻倆栽種馬鈴薯,主要是做成洋芋片銷售。我覺得有趣的地方在於,整個製作的過程裡,馬鈴薯經過洗滌而不削皮,然後切片油炸,如此一來,也可以保存馬鈴薯皮的營養。另一個有趣的點則是洋芋片的口味非常多元,像我曾經當場吃過波特酒口味的洋芋片,吃起來的確能品嘗到波特酒的香氣,令我印象深刻。 大家喜歡馬鈴薯,就是在於它的平民化特色,而它的外形頗為討喜,像是皮克斯的經典動畫《玩具總動員》,其中有一個角色蛋頭先生,說話很有趣,在《玩具總動員》系列電影,是不可或缺的搶眼配角。相信很多人早就發現,蛋頭先生的造型概念,就是來自馬鈴薯,而蛋頭太太的外觀,同樣也是馬鈴薯。在電影裡看到蛋頭夫婦有時爭吵、有時互相關心的模樣,就會讓我想到那對經營馬鈴薯農場的英國夫婦,這就是兩人世界的真實寫照。 馬鈴薯對於人們的生活,已經是不可抹滅的存在。當我一手吃洋芋片,一手吃酥炸熱薯片,不禁要感謝當年發掘馬鈴薯的航海家,這可是促進人類能不斷享受口福的重要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