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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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場裡二三事
幼時我們村莊沒有市場,只有村子中間一家叫「兄弟」的雜貨店。一棟三落屋舍,前落是雜貨往裡面吃的喝的應有盡有,特別的是有撞球、替阿兵哥修改衣服、洗衣服……門口統一掛個招牌白底紅字寫著不算正的「兄弟雜貨店」。彼時母親缺一瓶醬油缺一瓶醋,都差遣我們去兄弟買,至於逢年過節置辦較多魚肉父親會親自到城裡購置。小的食物在兄弟補充即可解決,年節可不行。雜貨店等於村裡的市場。也是東家長西家短的傳播站。 直到讀高中和同學在街上閒逛,打城裡的中興街前行,經過總兵署、觀音亭再往前,貞節牌坊前方,叫賣吆喝聲穿耳,路的二旁擺攤賣蚵仔青菜乾貨等等,店面賣粥賣蚵仔麵線蚵仔煎、衣物乾果,炸蚵嗲馬花炸,舖子上雞鴨魚肉,這是標準的市場,也是有名的東門市場,又叫「外菜市」。第一次見識到真正市場挺訝異。真是富足所在地,因為在家吃閒飯,因此,與市場是遙遠的距離。 為人婦開始近庖廚。因為小犬所托日間褓姆為湖南女子,善廚藝,教了我許多東酸西辣南甜北鹹、麵食米食種種做法,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右耳進左耳出,為孩兒故,也就漸漸張羅起家人的胃走訪市場。 初始,週末買一星期腥羶,青菜水果下班視情況補貨。 市場是基層社會,不好聽是龍蛇雜處,好聽的是人才聚集。由於住在眷村改建的社區,眷村有許多黑白人才,小女子鄉下人膽小,除了孩子奶媽,不太與人交往。 遠遠就聽到市場聲音聞到空氣裡買賣味道,摩肩擦踵,擠在人群裡經常聽到菜販吆喝:「走路靠中間,買東西看這邊。」押韻押的好,好奇看看賣什麼?偶爾也會「交關」。每位買菜婦人都拉著鋁製銀色的簡便菜籃,曩時一只二百元,各家菜籃長的極像,往往有人買了孩子麻紗內衣褲丟到我的籃子,我買了青菜水果丟到別人籃子。回到家,哇,我明明有買兩顆芒果,這麻紗衣褲我沒買呀。那一整條菜市場似一彎流水,流走就過了,真是茫茫人海何處尋? 接著遷徙到人文氣息濃厚的文山區,標準傳統市場換成製式的有冷氣卻人味不足的市場,沒有了傳統巷弄裡的溫度,人稀物少竟也滿足我這樣的人。儘管物少價昂,因為不愛進廚房,一切因陋就簡,遠一點價廉的市場也吸引不了我。 倒是這物價比一般市場貴卻有幾攤對我特別溫暖。雞肉豬肉牛肉水果青菜都固定攤位購買。最令人詬病當屬魚販,老闆娘太酷了,沒有一次口氣是好的,通常惡聲惡氣。一回看她面沒有剝好的蝦,很卑微問:「請問可否剝幾隻蝦賣我。」回曰:「不可以。」斬釘截鐵的拒絕口氣,這是做生意該說的?我受她很多氣為何不換一攤?她魚蝦忒貴卻新鮮乾淨,蝦子殼剝掉會把腸子抽出來。當然心裡有氣,然,熟識的攤位都告訴我:「她惡聲惡氣大家都知道啊。」似乎願意逆來順受者眾。不懂修辭不懂禮貌的她有恃無恐,她知道下回我還是會恭恭敬敬找她,她仍然可以愛理不理的回答。 前些日子新買一條黑色緞面褲子鬆緊帶壞了,拿到市場找一位修改衣服大嬸,她爽快說:「針車上正好黑線。」心想走運了,三分鐘後完好如初,要拿零錢給她,竟說:「大家鄰居不用了。」接著:「對面那賣水果的肥婆,妳有跟她買過嗎?」我搖搖頭,這下好了,講了左鄰右舍吵架內容最少十分鐘,用的都是對方和她全武行時粗鄙的用語,三字經五字經完全不修飾,而大嬸和盤拷貝,和網紅館長差不多,我目瞪口呆一輩子沒聽過如此多的「髒話」,果然免費的最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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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東瑞與李金昌及其他
10月2日參加東瑞展開幕,很高興他們賢伉儷又回家鄉了,想另找時間跟他們聚聚聊聊,但機緣未足,因為3日上午,寫作協會有讀書會,下午我又赴台北,4日晚間永和有金中學生85年畢業30的籌備餐會。東瑞與印華作協5日要離金,與東瑞伉儷的聚晤只能留待日後。 近二十年來,東瑞夫妻偶返鄉,七、八年前,東瑞參加浯島文學獎小說類徵文,獲獎兩次,他們較常來金,我常在頒獎典禮拍照,並於臉書貼圖祝賀,伉儷返鄉前後,我們彼此常以臉書聯繫,來金有時共遊或共餐,常合影紀念。東瑞是當代文豪,作品量多質精,筆下溫暖,常不吝推介文友作品,他曾寫〈慢工出細活─讀王先正老師的《浯鄉歲月》〉鼓勵我,感謝之餘,我回以〈東瑞伉儷攜手虎山行〉、〈東瑞文學甲政第〉兩文,日後並請東瑞為拙作《聽見金門》作序。但前幾年,因疫情來襲,瑞芬姊說他們的臉書被盜用,停用臉書,彼此不通音訊又數年了。 8月29日見夜話刊東瑞〈情繫同安渡頭〉,文中簡介日據時代,李金昌等人被日軍強徵、押解上船,從同安渡頭出發到大陸沿海的故事,前後23天,路程長達三百公里,五百人出去,活著回來僅剩下二百多人,東瑞在文中寫出他的感懷。當時日軍以防疫為名,誘騙百姓牽馬檢疫,全金門共集合約五百匹騾馬,飼主充當馬伕,強迫馬伕牽馬載運彈藥等軍品隨行,李金昌先生是五百人其中之一。 家母在世時,要我稱李金昌先生為金昌舅,因他與家母同是古寧頭南山親堂,家母長他四歲,家母生前講過一些故事,稱讚金昌年輕時在南山就有相當才名。金昌舅日後寫了《金門憶昔-日軍強徵馬伕》一書,書後有鳴謝:(一)感謝李天源、李金錠、李增注、李素月、李康城、莊漢新、李樂群、李錫忠、李錫健資助出版費。(二)香港《印尼與東協》出版社免費印刷。(三)印尼祖國文化藝術協會策劃1998年12月出版。此書連同李金昌《李曼陀文集》(印華作協2004年8月出版,李曼陀是李金昌筆名),兩書被合編、改編為金門文學叢刊第二輯李金昌著《浯島啟示錄》(金門縣政府出版、聯經出版公司2005年承製發行) 李金昌先生曾寫信給我,第一封信寫道: 先正賢甥,您好!返回印尼后,我一直很惆悵,未趨貴府去探望令尊令堂,因為在1946-48年我與令尊有一段緣,那就是為抽壯丁的緣,忙得手慌腳亂,時與永仁兄作溝通。雖說現在交通方便,但相見也不是易事……。 茲適老三李錫安夫婦與孫兒回台灣(台南新營)之便,將這本印尼棉蘭出版的《南風》寄給你,我常為它寫稿,內容有關「馬伕」的記錄,望你收閱。 陳延宗的長篇《讀后感》,我有幸得讀到,真是感謝家鄉讀書會的文士,何況又惠贈許多書本。 也夾上2002年元月五日,我倆老金婚佳日(合影),照片中是爪哇書法協會與全印華文寫作者協會(多在椰城、萬隆)前來泗水聚首所拍的。 我也接到許文龍處長來信,該「馬伕淚」已刻好了,該楷書是一位印尼書法家葉氏所揮毫的。祝闔第康泰泗水李金昌5/7. 2002 收到這封信及書,我當時因事忙,似未回覆,很失禮。之前,他返金時,曾與陳延宗、楊媽輝、我、倪振金、吳鼎仁、盧根陣在某人家中合影留念,此相片收錄在《李曼陀文集》書中243頁。至於他在信中寫說返金未趨府拜望家父母,主要是因家母當時住台灣,而家父因為年老體衰,躺在大哥家中病床,又患阿茲海默症,已不識家人了。有一天,我請金昌舅吃飯後,他說想到大哥家中問候家父,我怕金昌舅觸景傷情,婉拒他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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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鋏歸來兮!風起燕南
十月伊始,連續一個多星期在金報副刊閱讀了多篇「金門日報60周年」紀念專文,知曉更多金報發展過程中的點滴,也對金報作為地方唯一官方媒體所肩負的使命,以及副刊園地對金門學子在寫作、文學(史)能力的培育、啟迪,和對金門暨閩南文化知識的傳播、普及之功,有更深切的瞭解。 個人有幸和《金門日報》同年同月同日生,也即將在月底迎來自己的耳順之年。小時候,對於在10月31日這天生日,還是有一點小驕傲的,因為這一日,也是先總統蔣公的誕辰紀念日;偉人生日,舉國同慶,不免也自覺可以沾染一點「壽與天齊」的喜慶之氣。 細細回想自己與金門日報的初識,該是源於二位賢庵國小學長的因緣。一是金門文藝界聞人、燕南書院修建倡議者及首任院長,出生於古區燕南山麓的楊樹清學長。國小三年級時就知道這一位身形瘦高、很是厲害的小作家,他小小年紀便常有大作在金報刊登。我也曾數次在總兵署對面的佈告欄前駐足,閱讀他以筆名「燕南山」發表的文章。樹清學長畢生投入寫作,斬獲大獎無數;他平素有買報、剪報、蒐集大小藝文聚會出席者簽名的習慣,加上自身博聞強記,又樂於穿針引線、提攜及玉成後輩,早已是金門文壇現象級人物。 第二位讓我間接關注金報的賢庵學長,便是我那靈根早慧、也是家住古區(樹清學長鄰居)的詩人、二表哥陳長達(早年筆名陳思為)。他寫作甚早、十四、五歲開始寫詩,就讀金城國中時,便榮獲金門政委會戰鬥文藝獎;十六歲獲台北市高中職組散文第一名、十七歲即以《新花吐蕊》組詩榮獲第十七屆國軍文藝金像獎短詩獎,十九歲更榮獲全國優秀青年詩人獎。 小時候,每次到古區大姑媽家,總會被懸掛在廳堂左側壁面上大相框裏的《新花吐蕊》組詩及得獎報導的剪報所吸引,也深深折服於二表哥的才情並心嚮往之。多年以後,在樹清學長發起的「星期三的文藝課-向文藝導師王金鍊致敬」的系列文章中,才知道大表哥陳長佳也是早年金門日報副刊的常客,以筆名「孟雛」為文。他是根紅苗正、才情勃發的中文系高材生,後來投身於電子業,長期羈旅大陸。興許事業縛捆了他的筆桿子,又或是,文章之於見慣長天闊地的他而言,不過小道爾。總之,器識恢弘、事業有成的大表哥,封筆多年。三、四年前,高齡的大姑媽身心漸不利索,身為長子的他,有了較多時間回金門古區老家關照陪伴。或許是燕南情長、故鄉召喚,又喜見他以筆名「如言」,在金報副刊發表多篇關於「城南」古區村的小說故事。 小小古區,濟濟多士。從傳說中宋代朱文公「設帳燕南院」以降,到明天啟年間(1622)出了進士陳昌文迄今。四百多年來,雖然文脈未墜,但若論文風之盛、文氣之隆,斯時為最!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落,有清水祖師照拂、有朱文公遺澤教化,還有天地會創會祖師達宗(道宗)和尚掛單客居。然這些如風往事,畢竟久遠。如今,太文巖上,燕南書院,俯視城廂;燕南山麓,「古區10號」的江湖傳說,猶在延續、正在裂變。 在過去十數年間,樹清學長無數次流露出,對頹圮老屋「古區10號」的孺慕與眷戀。那兒不只有出生與成長的印記,也是他文學幼苗萌發的庇護所。十數年來,對於「古區10號」的逢人佈道,已讓此處成了金門文學最顯眼的坐標。 數日前,拜讀了由黃克全主編的《金門當代文學大歷史》,其中,由龔鵬程教授執筆的「楊樹清報導文學場域」一文,在「渡口茫然無助的過客」一段中寫道:「我懷著這樣的憧憬,觀察了金門和楊樹清五十年,當然也聽熟了、聽愛了天地間這一聲清音。但世情流轉,人終於要長大變老,清音也已逐漸變遠變淡。現在,酒店即將打烊,到了要寫他們歷史之時刻了。一切歷史都不難寫,無非花開花落,火之後,滿地狼藉、一片蕭瑟。只可惜,當年站在渡口,賞味並書寫凄涼的漂泊之美的少年,看不到這些。……被他寄予深情的金門鄉土、湖南父老、台灣親友,其實都與他同樣,都是渡口茫然無助的過客。……」 龔師之文,對於曾經寄語未達的空落之情令人心塞!但,這世上可以做到像龔師這般擺脫鄉情故土,不囿於一島一鄉一地之情者,能有幾希?既然如此,曾經的燕南大俠,還有我那才情橫溢的表哥們,何不持鋏歸來,讓金門文學的清音,隨著燕南山麓的風,吹得更猛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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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善與鋒芒
幼時庭訓會影響人一生不?我的答案是:會,並且影響至深。 我們不妨看看孔夫子的庭訓,是否影響其長公子孔鯉(伯魚)?《論語‧季氏十三》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 孔子獨立庭中,孔鯉快步走過。他問兒子學過《詩經》了嗎?兒子回答還沒學。孔子認為,《詩經》有比興答對酬酢,人若不學詩,則無以與人言語也。所以對兒子說:不學詩無以言。孔鯉立刻退下,認真學詩。某日,同樣場景,孔子又說:不學禮無以立。不學禮,不知如何安身立命。唯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學了禮之後,求學、辦事才能成功。孔鯉又快快退下,認真學禮。足證孔子庭訓對孔鯉之影響至大。 我幼時,尚未識字的年紀,父親庭訓,竟然要求我背下。四十字,背得一五一十,不得含混。四十字,影響我一生,深且遠……。詳後。 日前,文學名家林剪雲老師協辦「屏東縣政府文化處總圖115年全國性大眾文學展」,我有幸受邀參展,節錄已出版拙散文集《夢開始的地方》一小段文字:「……自幼庭訓:『為人知本,真心十分,節義為重;寧願人負我,不可我負人。朋友相交,情若芷蘭,知己難求,總在方寸之間。』……」交稿之後,收到剪雲老師百忙中撥冗回覆:「初步拜讀過了……,最近收到的選文最缺友情篇,感謝您來補這一塊。」我讀訊,內心小小欣慰;接著,陷入沉思。現今所見書寫親情、歌詠愛情者眾,論及友情者少,是甚麼因素使然?友情太難嗎?或者,這世代,朋友間的互動多是重利輕義?再沒有為朋友盡義、兩肋插刀的至友可詠歎?那麼,從小背誦的庭訓,是否真的已經不合時宜了?而我,遵奉篤行庭訓至今,不獨當作行事為人的依據,也奉為對待朋友的準則。如今,年近古稀,回望前塵,我一路擁抱的四十個字,是否良善有餘,智慧不足? 父親四十字庭訓深植我心數十載,中年喪父之後,母親為憂鬱症所苦,朋友建議我帶母親信主,母親確實開朗了;但這位天父對我的教導與要求相較於已故的生身父親,猶有過之而無不及。主說:「要愛人如己……」「要原諒得罪你的人七十個七次……」於是,信主這二十餘年來,我受他人之辱,友人之傷,總是不斷地原諒,七十個七次又七次、再七次……。 我拾起楊絳先生的這段話:「你有不傷別人的教養,卻缺少一種不被人傷害的氣場,若沒有人護你周全,就請以後善良中帶點鋒芒,為自己保駕護航。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你若好到毫無保留,對方就壞到肆無忌憚。」我怯生生伸手探觸內心,多年來好友惠贈的舊痕新傷……,窗外,升起一朵雲……。 那好吧!鼓勵自己現在開始學習「良善中帶點鋒芒」。七十老嫗,還學得來?一時之間,千頭萬緒,該從何著手梳理呢?冷靜想了想,結束噩夢最快的方法,就是讓自己立刻醒過來。躲避受傷,就遠離傷害的源頭,默默摒棄身邊的惡意加害者。我這樣的勇氣,算不算是一種鋒芒?仰頭望天,彷彿見到楊絳先生對我微笑,我這種軟弱的鋒芒呵!轉身,一位可愛的年輕友人指著漂亮的藍天說:您看,這是難得的「金門藍」,比「希臘藍」更──更──,他極力尋找最適切的形容詞,我微笑拋出兩個字:「更透」,他欣喜認同:「對!更透」……。 這樣的天空,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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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詩酒節」一段軼事
金酒公司在2002年舉辦第一屆「詩酒文化節」,事隔12年在2014年又舉辦了第二屆「詩酒文化節」,兩屆都深獲好評,如今已事隔11年,明年是否有再舉辦第三屆慶祝建縣110年的計畫,外界不得而知。 2014年舉辦第二屆「詩酒節」時,個人適逢在酒廠擔任總經理特助又兼胡璉基金會副執行長一職,在上級長官交辦下,有幸參與了整個活動的策辦過程,因為身處當中成了夾心餅干,也才領略辦大型活動的不易。 事情的原由起因於時任總統府國策顧問的李錫奇大師,他獲知酒廠要辦第二屆「詩酒節」時,就遞送了一份將近四十人的大陸藝文界人士邀請名單,他並告知這份名單都是大陸藝文界最具代表性的人士,希望我主辦方能接受並「全程接待」這些貴賓,我不敢作主,只能將此事反映給長官。上面長官表示「無法全程接待」,只能「落地接待」。經常去兩岸交流的人都知道,「全程接待」和「落地接待」待遇是不同的,前者就是從出發地交通和住宿都含括在內,所有花費都可以向主辦方報銷;後者則要負擔出發地部份費用,只有到達目的地以後才由主辦單位接待食宿,一般除非是真正大咖貴賓,否則原則都是採「落地接待」。 我跟李大師婉轉解釋上級長官的態度,結果惹得李大師十分生氣,他說他去大陸交流人家都是全程接待他,為何我們不可比照?這樣會失信於對方,讓他失掉面子。後來有基金會某位董事打電話來質問我為何不支持李大師,我也多方解釋,並告知可以在基金會招開董監事會議提出來討論,如果獲得大部分董監事同意就可以翻案,結果開會時根本無人提出來,決議還是對大陸貴賓只能「落地接待」。 我把結果告訴李大師,李大師當然十分不滿,說不能「全程接待」大陸友人就不來了,這麼難得的機會不能請到大陸最具代表性的藝文界大師來宣傳,是我方的損失,此後原本對我十分友善的李大師,也因此事有了心結,不再跟我聯絡,我並無實權夾在當中左右為難,著實頗為委屈。 上面後來決定把邀請大陸藝文人士由文化總會秘書長楊渡出面代為邀請,我和楊渡都是時報出身,很快搭上線,由文化總會委由北京開明畫院出面代為邀請近30位包括書法、國畫及陶瓷畫家來台,另外,得標廠商中衛中心邀請包括國際級詩人洛夫、韓國書畫大師沈載榮與崔光烈、日本首席書法家渡邊光章、台灣知名書法家張炳煌、新加坡詩人寒川等百位詩、書、畫家齊聚一堂,共同啟動「2014金門詩酒文化節」。 此次活動主題以「酒、道、詩、心」四字來啟動詩酒文化節,隨後百位詩書畫名家各以自己的專長,以詩文、書法、國畫、水彩畫創作「百尺書卷」,現場墨香四溢並在陶甕創作。已故詩人洛夫,也特地從加拿大前來參加盛會,他以遒勁有力的書法,寫下「請聽!開酒瓶的聲音,總比扣扳機的聲音好聽」,立即成為大家傳誦的佳句。 當晚在莒光樓前舉辦詩酒文化千人宴,席開138桌,邀請台灣、大陸及國際百位的知名詩、書、畫家,至金門觀光的旅客及金門鄉親朋友,一同在月光下、品高粱、吟詩酒、啖美食,共同慶賀金門建縣百年。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文化外交,以雅俗共賞的詩酒文化來呈現,並透過活動讓民眾深入了解金門的在地生活、戰地風光、文化創意、美酒美食,以期帶動金門發展為酒香四溢、詩酒並雅的白酒文化島嶼。 值得一提的是,大陸交流貴賓有一位從宜興來的紫砂陶藝大師范建軍,他是紫砂花貨大師曹婉芬的兒子,是位研究員級的工藝美術大師,我因雅好紫砂壺所以跟他交談熱絡,建立深厚友情迄今,此次他還專程帶了一把自己創作的紫砂壺送給當時的李沃士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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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簡避靜 台南五日 ──恩寵第一、智慧至上、愛德優先
因緣牽引,到台南避靜五日。 文神父引導的避靜,極慢,極簡。除了院會每日例行的午禱、晚禱,文神父每日主持一台彌撒、兩堂道理課。 慢慢的彌撒儀式,吸引著我靜靜地觀看。祭台上的文神父屏氣凝神,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唸著祭文,連尾音也專注完整;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緩緩地做完儀式:舉杯、分餅、拭杯。 因為緩慢、專注,時空彷彿凝止,聚焦於「當下」。 一天兩堂道理課,早上9:00-10:00,下午3:00-4:00。文神父以《聖經》為教材,每次的取材不貪多,說理深入淺出,敘述簡明扼要,且層次分明。更難得的是:生活小故事的舉例,親切且生動。 恩寵第一。避靜的恩寵不是休息,而是與天主的親近相處,體認得萬物生存於天地之間,天生地養。人的所作所為,宜透過祈禱、審思,才能明辨己意和天意。 如何祈禱? 耶穌受難被捕前,山園祈禱已成典範:「阿爸父!一切為都可能,……但是不要照我所願,而是照所願吧。」 天使報喜,告訴瑪利亞將未孕生子。15歲的聖母沒有拒絕:「我是上主的婢女,按照的旨意成就我吧!」 不善言詞的人也可以有美好的默禱。神父舉例山林中的老農,日日入堂靜坐:「祂看著我,我看著祂」。 先知聖若望的<默示錄>,深奧如天書,文神父僅取材七個教會七封信。「七」代表圓滿,從七個角度來看七個教會的得失,肯定他們的努力,也責備他們的缺點。其中,唯對一個最弱小的教會只有鼓勵、沒有責備。 弱小的特質是什麼? 人性好勝、好剛強,好以權力來控制一切,但越強越難以虛懷。而天主卻要透過我們的軟弱、依靠、信托、交付,才能在我們的身上工作。 《聖經福音》:「如小孩子者,才能進入天國。」 聖女小德蘭的「神嬰小道」:「聖母最喜歡我的軟弱。」 那麼,基督徒的特質又是什麼? 智慧至上。耶穌以不同的方式召叫了十二門徒,因材施教,勸喻再三。溫和引導。但是,也曾三次嚴厲地「命令」門徒們:「彼此相愛,如同我愛你們。」 愛德優先。基督是教會的頭,彼此相愛,是基督徒手足之情的特質。但這些兄弟愛、姐妹愛並非建立在酒肉上,而是建立在「一起走向天主」。 人性多欲、好貪、好富貴,貪肉身之樂,喜眼目之色,陷驕奢之權位。愛德,卻要我們犧牲、寬恕、貧窮,刻苦自己,追隨天主。 神父還舉例,他在西班牙,曾目睹山中修士小屋的修行警語:「越來越多的,越來越少的我。」 <真福八端>,第一端:「神貧的人是有福的,因為天國是他們的。」神貧,不求擁有任何人、事、物的權力,因為萬物天造,我們的所有,得自於天,非人為。 多麼難懂的「神貧」啊! 慢簡避靜,台南五日,清晨出戶,屢見圓月當空。 天心月圓,我似乎漸漸明白:恩寵第一,智慧至上,愛德優先。祈禱、讀經、說道理、聽道理……,其目的,都是要尋求天意,遙契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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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蚵是金門海洋文化的DNA
在潮起潮落之間,石蚵不僅是金門居民餐桌上的美味,更象徵著地方生活智慧及人海共生的精神。每當退潮時,蚵民們踩著泥灘,細心地採集附著在花崗岩石柱上的石蚵,每一顆都深藏著金門人與自然對話的故事,蘊含著豐富的海洋文化精髓。 金門的泥灘分布在西南、西北海岸,是石蚵生長的好環境。石蚵的養殖自古以來依賴著潮汐的節奏與海水的潔淨,漁民們長年與大海相伴,熟悉每一吋海岸的變化。在石縫間孕育出的石蚵,不僅滋味鮮美,更帶有大地與海洋交融的氣息。這些石蚵是金門人在歲月中精心呵護的珍寶,見證著島嶼與居民共榮共存的堅持。每一波浪花、每一段潮聲,都是金門海洋文化的低語,串聯起昔日與今日的生活脈絡。 踏上黑色泥灘步道,彷彿走入海洋深處的尋根之旅。每一個腳印下的濕潤泥痕,彷彿都鑲嵌著先民的足跡與汗水,探尋著數百年來的文化傳承。古老的石蚵田靜靜綿延於潮間帶,見證著一代代人辛勤耕耘的身影。風吹過海面,鹹鹹的氣息中夾雜著時光流轉與土地深情,那些微小的蚵殼訴說著無數關於家園、希望與堅持的故事。金門石蚵的存在,不僅僅是食材的延續,更是情感與記憶的寄託,它讓這座小島在每一次潮起潮落之間,與遼闊的海洋一同脈動、生息。 在金門,石蚵田不僅是海岸線上的自然景致,更已成為象徵地方文化的重要符號,許多家庭世代以採蚵為生,技藝在親子之間悄然傳遞。每一次彎腰拾起蚵殼,都是對祖輩智慧的傳承與致敬,許多在地故事、諺語,甚至廟宇祭典,都與石蚵息息相關,讓這份海洋記憶深植於島嶼的每個角落。 時至今日,隨著科技進步與生活方式的轉變,金門的石蚵養殖逐漸融合保育觀念,既守護了生態環境,也為傳統產業注入新活力。遊客來訪時,可親身參與採蚵體驗,品嚐現採現煮的石蚵佳餚,感受來自大海的鮮甜,也能體會蚵農的辛勞與堅持。這樣的互動,不僅促進了文化交流,也讓金門石蚵的故事得以延續,成為永不褪色的地方風景。 從小我就喜歡石蚵(亦稱海蚵),雖然我生長在沒有石蚵的昔果山,但每當有外村的人挑著石蚵來賣時,我祖母和媽媽必跑去買回來作蚵仔煎、蚵仔凜、蚵仔麵線……等,每次我都吃到溢酸才肯罷休。那時候的石蚵新鮮肥美,無論是用來煮湯、煎蛋,還是加入麵線裡,總能讓一家人滿足地享受一頓豐盛的海味佳餚。每當家裡飄出蚵仔料理的香氣,就彷彿把整個大海的鮮甜帶進了廚房,這些日常的味道,編織了我成長過程中最珍貴的記憶,也讓我對石蚵充滿深厚的情感。 石蚵,是金門人情感的紐帶,是島嶼與大海對話的語言。它串聯著過去與未來,使每一位踏上海灘的人,都能在潮水聲中聽見家鄉的回響。到如今,石蚵仍是金門最吸引人的特色美食,每當看到貞節牌坊下排隊買蚵嗲的長龍,剛炸好的金黃色蚵嗲,外脆內嫩,總是令人垂涎三尺。每當品嚐石蚵料理時,彷彿都能感受到海風吹拂臉龐的清爽與潮間帶泥土的芬芳。 金門人的生活離不開石蚵,它早已融入我們的飲食、習俗與心靈之中,成為不可或缺的文化象徵。石蚵,不僅滋養了身體,更溫暖了心,讓金門這片土地獨特的韻味與故事的DNA成為世代傳遞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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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記憶隨筆
十月,是一個充滿歷史紀念和變化的月份,不僅有象徵團圓的中秋、紀念自由民主的雙十節、還有光復節,又稱臺灣光復暨金門古寧頭大捷紀念日,每每到了這個月份,都會浮出金門古寧頭戰史館的沉浸式導覽解說,那是我從小到大聽了無數次的記憶。不過,對已是上班族的我而言,多個國定連假才讓我最為確幸,最近,隨著天氣開始轉涼、接近年末,身在台北,腦中總會開始浮現金門的好。 可能是對故鄉的念與愁,金門總容易被我套上一層「懷舊」濾鏡,畫面是不擁擠、愜意且自在的,沒有太多光彩奪目或喧雜的色彩,但有每個時節屬於小鎮的熱鬧,像令我印象深刻的後浦藝文16特區,市集、音樂演出、閩式古厝的風味和人們,是難以用言語和沒見過的同事形容的,看一眼便能在腦中刻下畫面、一種屬於金門的浪漫。談談最近的生活,在台北上班也要邁入第三個年頭,時間飛逝速度之快,職場取代校園,變成主要生活圈,但不同的是身邊的人們來來去去,我也開始仿照著記憶中的大人,收放情緒、應對進退、光是工作本身就常讓我覺得人可能都是被逼著長大的;學校沒教過職場守則、到了職場除了工作內容,其他人際或無形的規範都需要慢慢閱讀吸收,包括自立生活,都是一段持續、無止盡摸索的過程。「即使長大了,也要保有孩子氣。」這是一次下班後聚會同事提到的,思考許久後,我覺得這份孩子氣可能是屬於自己的時間及空間,例如個人愛好、興趣或舒壓方式,而另種層面而言,我的成長和價值理念多於金門養成,故時常認為那份核心稚氣來自於故鄉、受地區文化民情影響,有股坦然自若、不拘泥現況及敢衝的自信。 「時間,就該揮霍在值得的人事物上。」其實,我們都沒有多餘時間可以浪費在不對的地方,聽很多人說,自己來不及成熟就變老了;雖然,變老並不糟糕,但會失去部分體驗世界的條件。十月對我而言其實還是個多愁善感的月份,不知道為什麼,戲劇的悲劇總發生在秋冬,人們開始思考明年規劃、乃至於回顧整年度時,總會有後悔和感慨。 「正面思考之必要」這是我現在最核心的準則,凡事換個方向就能舒坦一些或海闊天空;例如,職場上出錯,直觀反應會是愧疚和自責,但反過來想又獲得了一次經驗、還能有成長空間,有時我覺得我轉個彎思考的模式比他人更快,可能因為爸媽也是這種性格,故讓我心裡能常保自我和存有正念的空間,換個視角,心情也會跟著改變,只要不和自己過不去,那些不好的事情自然也會過去。在金門時我總覺得時間過得比較慢,我擁有更多與自己對話的空間,能減少不必要的社交外力,且因為少了諸多外在物質誘因,更能主動貼近大自然和感受這個世界;也是因為放假,我才認真地抬起頭看了天空,但還是沒有金門看的遼闊、蔚藍,在台北的這段日子,更多是注重眼前的步伐、規矩。你多久沒有與自我對話?多久沒有抬頭看著天空,感受這個世界的美好?一旦過慣了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我們就會對每一年的春去秋來不以為意,直到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我們才會猛然發現,原來自己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沒有做,原來自己從來沒有為自己忙碌過。 這個月我雖未回金門,但家人常傳金門風景和合照給我,看著,還是能有身在其中的感觸,一樣親切、不變,屬於我的歸屬。「人只活一次,應該什麼都去體驗看看。」這是我最聰明的媽媽常說的,成長和日子難免心累,但她總能從中找到快樂或賦予其價值,就不會那麼煩悶了。生活很難,我們都需要一點勇敢,當你全心全意地投入生活時,就會發現,在不知不覺間,你已重新燃起了生活的熱情。打這些文字的同時,爸媽又剛好傳了他們在慈湖散步的風景照,寧靜湖面、蔚藍的天,和鏡頭後好好生活的家人,其實,這樣也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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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輔導校長
今年的八月四日晚上,我設席宴請遠從嘉義和雲林到來的貴賓,他們都是應我之邀前來交流兼旅遊的好友,在筵席期間,學聲樂的沈煥東校長,特別饋送一幅他親繪的結實纍纍的蘋果畫作給我。 在本縣文化局前局長呂坤和先生拍的照片裡,我的表情有點呆滯且笨拙,因我在接過畫作當時,想到了先室,她正當花樣年華的小名正是「小蘋果」,因她在嫁給我之前,做了幾年生意,一年到頭,她的雙頰總是紅通通的日子居多,那時上門交關的顧客不少,就為她取了這個綽號,一時之間,我百感交集,呆若木雞,久久說不出話來。 而掌鏡的人,正是先室的表弟呂坤和先生,他和我們愚夫婦親如姐弟、兄弟!沒錯,坤和掌鏡,確實抓得住我! 拙文先不談這些,我想談談我校長班的輔導校長──簡素枝女士,因她是號角響起薩克風重奏團的發起人,如果沒有她,可能沒有這個優質樂團的誕生,如果沒有這個樂團,就不可能有此次的台金薩克斯風交流演出活動了。 話說民國九十一年春初,我追隨本縣九位準校長遠赴新北市三峽國家教育研究院進修,接受為期八周的校長班儲訓教育,當時來自金、馬、台、澎的儲備校長是一百二十人,因人數眾多,就分成甲、乙、丙、丁四組,每一組都配置兩位輔導校長,為了方便照顧學員生活起居,基本上都是一男一女搭配,簡素枝校長就是我這一組的女性輔導校長,她是來自嘉義縣美林國小現任校長(另一位是來自宜蘭縣憲明國小現任校長陳明德先生)。 以下僅就個人記憶所及,略述簡校長對我的關心與照顧: 在我擔任校長的第三年(民國九十三年),家父因病過世,我請喪假在老家服喪守孝,簡校長因有事要找我幫忙,就打電話到學校,學校同仁告知我請喪假,她詢問了學校地址,過幾天有一個金額不少的白包寄到學校,讓我異常感激與感動。 再就是當時因交通不便,金門受訓的九位準校長,選擇每兩個禮拜回金門一次。有一次,我剛坐上研究院包租的回院遊覽車,發現簡校長就坐在我右前方,我就從行囊裡取出拙作《下坑的美麗與哀愁》送給她,她隨即打開書本,一頁一頁仔細閱讀,原來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愛書人。 在儲訓結束前,有一項人人聞之色變的大考驗──即席演講,試水溫的那個下午,班上同學都在教室裡緊鑼密鼓的練習,獨獨我一個人在校園裡吹著和煦的風,不意這種「有違常態」的行為被簡校長發現,她語帶溫和地提醒我說:「為學,等一下就要即席演講了,趕快回教室去準備喔!」結果那次演講,我是公認的佼佼者,還代表本組評審其他組同學,最後並代表評審講評。 我退休以後,有較多時間到台灣旅遊,而嘉義一直是我的首選,因這兒有一對關心我的師鐸獎得主,(簡校長另一半也是國小校長兼師鐸獎擁有人),通常我到嘉義旅遊是不用住旅館的,簡校長的家,就是我最溫馨的居所。 此次號角響起薩克風重奏團,簡校長也夫唱婦隨的翩臨浯島,身為東道主,我對他們的到訪自然不敢怠慢,而我的努力終獲肯定。 很高興,我能在退休之後,追隨兩位校長堅毅的腳步,也能為金門做點事,從而想起簡校長對我的關心、照顧與提攜。 說實在的,簡校長賢伉儷在我心目中,其實就是我的哥哥、姊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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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漸東來
夏日,「金門樂府」應南安之邀,前往碼頭鎮大庭村,參加南音整絃踩街活動,我與燕燕老師上台合唱〈聽見雁聲悲〉。大庭村也是僑鄉,番仔樓比金門高大豪華;村內稻田邊多座古厝,大六路、雙落雙護龍,規制格局比金門壯觀,燕尾比金門更高蹺抬舉。同為泉州郡屬,鄉音鄉情同板調。回來後我畫了一幅彩墨畫〈鄉音鄉情踩街行〉,題詩曰:「南安閩浯同語鄉,五緣親情演古腔;整絃行吟同步調,俗風千載清音揚。」 多年的閩南行走,鄉遊同安、南安、惠安間,鴻漸山聳立眼前,隨車輪轉。也多次在浯島西園、馬山遠眺,以詩寫生。還畫了馬山海景、后嶼,遠方閩南境內,兩座金塔型尖山,總入我畫中,近臨海是揚子山,較內陸即稱鴻漸山。並賦得二詩-馬山后嶼:「馬山后嶼遺兵跡,昔戒森嚴剩鳥啼;除雷清攤還行客,河山兩岸不作敵。」、馬山夏日鴻漸東來:「鴻漸入海大小嶝,波穿青嶼成浯境;起伏便是金門山,紀齡千七安天命。」 鴻漸山,為同安(今分出翔安區)、南安界山,鴻漸羽儀,步步高升。朱熹任同安主簿時,登上的鴻漸山說「山峰聳拔高騫,如鴻之漸於逵」,發現鴻漸山勢綿延至浯島,「鴻漸腦已渡江矣」,太武山承接鴻漸山的「龍脈」,又說「此日山林,他年儒林」,浯洲各鄉鴻漸照到者無不鴻展。我安岐吳家有祖墳(消防局後山),就是隔海直對鴻漸山。鴻漸山現在是翔安區最高峰,海拔五百多米,又名黃菊山,因山中多產黃菊異花。鴻漸山森林茂密,怪石嶙峋,山洞延伸。站在頂峰俯視南安的石井鎮、金門、廈門、集美、翔安的城鎮鄉村一覽無遺。 福建稱八閩,宋時稱為福建路,下轄福州、建州、泉州、漳州、汀州、南劍州六個州及邵武、興化二個軍,計有八個同級機構而得名,清代加上台灣便稱九閩。唐開元設福建經略使,首次出現「福建」之名,因福州、建甌而得。唐陳政、陳元光父子,由光州固始縣入閩漳,征南蠻十八洞;武則天續派魏夫人帶兵援閩,佐其孫21歲的陳元光,成就開漳聖王。五代十國時有閩國,唐光州固始王潮、王審邽、王審知三兄弟帶光壽軍攻占福州,開啟入閩的移民潮,史稱「十八姓從王」,其中吳姓部將帶兵下泉州。中原漢姓入閩時,本地是閩越族原住民,現在有畬族自治區,漢化成雷、盤、鍾、藍四姓。 晉江支流東江水引入浯,我即說出「兩岸共飲一江水」,我吳家四百年前由晉江入浯,慶幸四百年後,還能與祖先共飲晉江水!三通水源、水路通了,金廈大橋那邊已浮現,這邊還含糊霧埋,橋路半窒海中線。機場啟建將留金門跑道,手腳被禁錮,何時才能鬆綁開跑?鄉緣、山緣、水緣、神緣、親緣、血緣、文緣,多緣連脈,誰能強迫得了斷捨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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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屏東與金門的海
讀國高中生散文小品,難免回憶起自己的青澀時期,彼時台灣窘迫、兩岸尚未破冰,各式主題如家人、土地、社會關懷乃至於愛情,結尾一定八股,「拯救水深火熱的大陸同胞」,而今閱讀時下年輕人作品,作文氣味固然有之,都已經換上另一種語境。 我曾經歸納年輕人「散文窠臼」。如引用經典事蹟,華盛頓砍倒櫻桃樹、陶侃搬磚等,但教科書變遷幅度大,很可能前述兩例事蹟,已漸漸退出教科書,代之的誰說、誰云、誰做。再來是成語非常多,結尾處一定收在「光明面」,積極勵志成為標記的精神面,在結構上難免八股。 閱讀屏東文學青年小品文,有幾篇作品印象深刻,而且都跟海有關。〈祈願〉提及,「我們是討海人,我們以海為生,也因海而生」,提到阿公、爸爸下海討生活時,阿嬤跪在神明案桌前,頌禱佛經、撥動佛珠,祈禱家人平安入港。 爸爸討海為生時,我年紀尚小,小到不知道討海的危險,至於母親、阿嬤是否求神拜佛,保佑平安也一無所知。那樣的懵懂年紀,只來得及記住某些大事,直到日後回顧,才能知曉箇中含意。 想來,阿嬤必定為爸爸求神拜佛的,民國六十幾年間,后湖、昔果山發生大船難,父親幸運逃過一劫,阿嬤面對父親、她最的小兒子,終於說下重話,「如果你要繼續討海,不如搬去台灣吧?」 追本溯源,我們一家的遷徙,源自母親的慈愛,以及一場說來就來的海難,而今我將入花甲,回首前塵,不免覺得人生如浪。 要不是評審小品文獎,幾乎都要忘記屏東也靠海,而只記得核三與墾丁大街。墾丁雖然靠海,然而觀光客眾多,那片插滿鮮豔旗幟、晚上載歌載舞的海洋,依稀與「生活」沒有甚麼關聯。 特別提到這次閱讀經驗,更大原因是因為〈琉球嶼的潮汐時鐘〉這篇精彩傑作,竟然出自國中生筆下。文章如此開頭,「在琉球嶼,時間不是由鐘錶決定的,而是由海洋說了算」。評審文章,訴諸誰帶來的共鳴多、誰的觀點新奇,破題便讓我想起老一輩的人,有時候聞空氣,辨別氣味,就知道今天是否適合耕種或下海。「潮汐,不只是報時,更像是一種提醒,告訴我們,大自然有他的規律,而人類,永遠只是過客」。 這又讓我想起往昔到海邊挖花蛤,炎炎熱天,也不知道防曬是怎麼一回事,不一會兒後頸、手臂都曬黑、曬傷,當時對於海只有厭惡的份。有一年文化局活動,我帶家人到后湖海灘,這時的大海已經擺脫窮困與勞務,而帶著踏浪的樂趣,不經意回頭,三姊竟偕男友踏上海灘,三姊還說,才剛下飛機,就來海邊了。 海灘挖花蛤,是三姊童年夢魘,沒料到落地第一站,竟是受苦受難的地方。 〈琉球嶼的潮汐時鐘〉用眼、也用心看待自然與人的對應,寫著「當潮汐失序,就要去找守護他的人」,「真正的時間是一種責任,一種需要用心去記住、去維護的節奏」,三位評審一致高評,讓我想起陳慶翰那位優秀的公子,不僅自學學業成績優異,參加教育處青少年徵文更名列前茅。 〈琉球嶼〉是一篇不斷被評審圈點、且讓我自嘆弗如的作品。小琉球這些年來,觀光人潮多,我們幾乎忘記他有寧靜的、充滿啟示的海,而我透過這次的閱讀,多次看到晨起上學,經過崗哨踏往機場小徑,盡頭就是垵湖國小。 當時旭陽初生,一灶燒得火旺的炭火,與海水洶湧翻滾,我至今也還沒參透,它想說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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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的滋味
生平第一次看到蘋果,是在讀國小一年級國語課本某一頁的插畫裡:「一位可愛的小姊姊,正從樹上摘下鮮紅的蘋果給她身旁的弟弟和妹妹」依稀記得課文中的一小段文字:「你一個,我一個,大家笑呵呵!」畫中的小男孩手上拿著咬過一口的蘋果,露出開懷的笑顏。 書本上的蘋果沒有香氣,而在小小的心靈裡,卻已許下將來一定要嚐到蘋果滋味的願望。 民國四十九年六月十七日,美國總統艾森豪訪問台灣,中共解放軍於當日對金門發動砲戰反制,史稱六一七砲戰;就在那年九月,我和二哥國安從小徑步行到陳坑(成功村)的祖厝學堂就讀正義國小,兩年後再轉學到開瑄國小,直到十三歲畢業,仍沒有觸摸過蘋果的感覺;蘋果對於離島偏鄉、又是前線戰地的金門孩子來說,好像是遙遠的星星,是遙不可及的夢。 我的蘋果夢,竟是在一場大病中實現。 剛上金沙國中不久,因腹痛診斷為盲腸炎,被送進金門衛生院的手術房開刀,不知為何腹部右下方被硬生生割開一個約十五公分的大傷口,痛徹心扉,整夜哀號,慈祥無助的母親陪在病床邊,心疼掉淚,看到我不斷喊痛,緊緊握住我的手,不停安慰著:「我知道很痛,如果可以替你痛,我就代替你痛啊!」母親的愛,讓我終生無法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形容詞來表達她的偉大,如今媽媽已經往生快二十年了,憶起往事,點點滴滴,卻無以回報,對母親的愧疚與自責,在心裡隱然形成的傷口,比當年還痛;然而,此時的無奈,只是老淚縱橫,不敢哀嚎。 那天傍晚,國榮大哥來醫院看我,他從紙袋拿出一個紅蘋果,遞到我面前說:「媽告訴我你受了很大病痛的苦,要堅強點,我騎單車到金城街上跑了好幾家店,才買到這顆紅蘋果,你嚐嚐看。」我躺在病床上,低頭不語,想著:大哥在農會上班,一個月薪水才六百塊錢,這顆蘋果就要花掉他半天的工資,怎麼嚥得下口?我把蘋果轉遞給母親,請她先嚐嚐看,母親不肯,反而要我吃了,大哥才放心;我吃了兩口,把它放在床頭,心中百感交集。 大哥正要離開時,媽喊住他在門外吩咐事情;此時隔壁病床住著一位大約七十歲、很體面的阿公,突然向我開口:「小弟弟,我沒吃過蘋果,你能不能留一小塊給我嚐嚐?」母親回到病房時,我輕輕告訴她這事,母親聽了立即去借一把刀,將蘋果切成兩半,把沒咬過的一半,送給這位不熟悉的病友阿公;老先生很感謝,但不肯接受,母親很懇切地說:「小孩子年輕,將來吃東西的機會還很多呢!」就把蘋果塞在他手裡,看著阿公小口小口吃著,滿是甜滋滋的笑容,母親不覺莞爾,向我點點頭示意,這是母親從小教導我們律己寬人的作風;一顆小小的蘋果讓整個病房溫暖起來。 高中時的一個暑假,我在姊夫開的文具店打工,街道對面是一家裝設雅致明亮的冰果室,許多軍官都在這裡消費。某一天下午,我看見一位上尉軍官,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喝著飲料,桌上水果盤中有一個紅得飽滿又鮮亮的蘋果,陽光底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一看就是令人垂涎欲滴;此時有一個大約八九歲的小男孩在窗前徘徊,眼睛直直盯著那顆蘋果,不捨不離,我正疑惑他有什麼意圖時,那位軍官恰巧站起來轉身,與櫃檯的店員講話,說時遲那時快,那小男孩輕輕推開窗子,急忙伸手掏出桌上的蘋果,狠狠咬了兩大口,又迅速把蘋果放回餐盤中,店員大喊一聲,追出來時,小男孩已經一溜煙跑得不知去向了。 蘋果的滋味是這麼地誘人,難怪當初亞當與夏娃甘冒大不諱吃下蘋果,才攪和出如此紛亂的世界!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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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藏書說起
那天走出Downtown的中央圖書館,出口貼了張海報,公告地下室正舉辦舊書拍賣。我信步走下樓梯進入展廳,室內將書分門別類擺放於不同位置上,有文學、藝術、音樂(含樂譜、CD)、園藝、烹飪、旅遊等等。這些圖書館的舊書通常以極優惠便宜的價錢賣給讀者。海報上寫著兒童讀物一本1元(加幣),平裝一本2元,精裝一本3元。雖然接近下班時間,但不少人,仍埋頭忙著選書。當我走到美術類書前,看著眼前的畫冊,心生喜歡,卻也遲疑起來,伸出欲取書的手又縮了回來。 通常每年圖書館都有舊書拍賣活動,出清一些舊書減輕空間有限的庫藏壓力,同時也讓樂愛讀書的朋友藉此機會買到物美價廉的讀物。就以住家社區或是附近圖書館來說,昔日若有舊書拍賣活動,也會去湊熱鬧,揀選一些喜歡的讀本。當然,圖書館對選出要拍賣的讀物有一定標準,另外,社區圖書館還在「還書箱」上,貼著醒目的「謝絕捐獻書本」。意思是不回收接受任何書籍。 有一陣子,內人曾不只一次催促我整理車庫,說車庫內書櫃的書要淘汰一些了。這事讓我頗感苦惱,一方面是捨不得,這些書曾陪我經年累月,又跟著飄洋過海而來。當初整理裝箱的情景仍歷歷在目,由於時間緊迫,幾乎每晚花長時間整理書籍及雜物。每一本書帶與不帶的取捨,也頗傷神。然後將要帶的書一疊疊地放入紙箱內,雖一再淘汰割捨,最後仍有一、二十箱的讀物,甚至連四座擺放書籍的木製書櫃因喜愛也一併帶了過來。本以為帶來的讀本可供自己查閱參考,也可讓孩子使用。但想太多了,對孩子來說,這裡是不同的語言系統,讀專業的書籍已夠忙碌了,那有時間讀中文。 不久前,碰巧遇到一位喜歡創作書畫的朋友,本身也有豐富藏書。曾有感而發地對我說:我們對書畫及藏書總是抱著一種敬重而虔誠的態度,但孩子的興趣嗜好是否與我們相近,對待字畫書籍是否與我們有同樣的心情,就不得而知了。朋友的處境我能了解,當要將身邊的收藏及費心完成的作品留給孩子,孩子是否珍惜及樂意接受?事實上,自古而今藏書及收藏字畫,歷來都是讀書人的生活嗜好。有些人擁有書齋,在單純恬靜的日子裡書齋成了文人生活的重要部分,不論讀書、寫字、畫畫、藏書、甚至創作活動,都在這空間完成。著名的書齋俯拾皆是,如蒲松齡的聊齋、袁枚的小倉山房、梁啟超的飲冰室等。我不知道現代人的藏書癖,除了從書中獲取精神生活的慰藉外,是否與傳統文人情感上有某些契合連接之處? 剛來北美,在交通工具上,見到有人在某角落翻著書頁閱讀,看到這樣的畫面,總是打從內心的讚賞。但曾幾何時,於交通工具上所見的,是人人低著頭專注地滑手機。曾經,帶來如同厚磚頭般的幾本中英字典,如今仍靜靜地躺在書架上。說實在的,多年來,我已幾乎沒再使用這些字典了。每回遇到需進一步查閱的中英文字,便直接透過網路查詢,不但簡便速度也快。 令人訝異的,最近在網路上還發現有些著作豐富多產的大陸作家,將作品羅列網路上,並在書旁公告閱讀費用,也就是想閱讀的讀者付過費用,便可透過電子檔閱讀。我沒實際操作過,心想大概是這樣運作的。或許,這可稱作「網路書店」的更新版,不用買書,以租書及較便宜的方式在網路上閱讀喜愛的書籍。其實,這種方式似曾相識,交易形式就如同早期巷口的小說漫畫出租店一樣。只不過現今採用不同方式,以網路處理,更加無遠弗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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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懂一座島嶼 書史情懷之一 熊戰於野
台灣光復與古寧頭大戰,這是國府的兩個歷史節點。 1945年抗戰勝利,割讓50年的台灣重歸祖國懷抱;1949年古寧頭大戰的勝利,穩住了台灣風雨飄搖的政治局勢,開創了今日寶島的榮景,它的後座力甚至影響到今日中美的亞太爭衡、兩強博弈。今年10月25日兩者首次同日列為國定紀念假日,確有特殊的歷史意義。尤其金門古寧頭戰役終於獲得應有的重視,值得肯定。 古寧頭戰役,國軍有三股戰力:李良榮將軍的二十二兵團,胡璉將軍的十二兵團,與陳振威營長指揮作戰的戰一營的戰車部隊。戰後敘功,戰車部隊贏得了胡璉將軍頒贈的「金門之熊」封號。 十多年前金門「流氓詩人」莊美榮送我一本《永遠的『誠 愛 熱』──紀念古寧頭大捷四十周年》的書籍,我如獲至寶,迫不及待想看看古寧頭戰役陳振威營長到底怎麼寫的,結果發現隻字未提,讓我頗感失望。我當時想,這樣的一場重要歷史戰役,陳振威營長與有榮焉,怎麼可以避而不談的呢? 我對於陳營長全書只述及平生而未觸及戰史,心中甚感納悶,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 及至古寧頭戰役60周年之際,老兵樊英士應邀到金門參加紀念活動,獲縣府贈送我寫的「無法解放的島嶼」一書,輾轉跟我取得了聯繫。我之後登門到永和去訪他,破解了陳振威營長書中的謎題。樊英士告訴我說:「這件事現在可以談了。」 我前後二十年深入訪問戰車老兵沐巨樑、樊英士與熊震球等三位具有代表性的人物,這三個人都有故事,而且都能言善道。我曾送熊老一本書,題寫四字「相見恨晚」,代表相知相惜。然而這段秘辛要從沐巨樑開始講起,才會知道端緒。 10月26日早上,蔣經國冒著戰火到金門視察,沐巨樑說犒賞戰車部隊5000大正銀元的日本錢,金門人稱為「窩仔銀」,裝了一個三七炮彈箱,由陳振威營長帶回駐地西村保管。這時戰一連由沙美移防陽翟,戰三連由瓊林戰略轉移陳坑。戰車兵一直巴望著分發蔣經國犒賞的錢,但是一連幾天沒有下文。 31日晚上,樊英士說他開卡車載了戰一連二十幾個同袍,就到西村現在的村碑之地去堵截。陳振威營長剛從水頭湯總部為蔣介石慶壽晚宴歸來,車子被當場攔了下來,士兵誣指他「吃錢」,大家不由分說一擁而上,將陳振威營長一陣亂拳暴打,把他打殘打廢了,也把他的前程打掉了。 我問過熊震球此事,他說戰三連只有兩個人參加,他是其中之一。他說:「這件事就讓它爛在肚子裡。」他說這是一場大誤會。這些士兵當年都只有二十歲左右,帶兵如帶虎,不問青紅皂白迎頭痛打一頓。 樊英士也承認說27日戰爭才剛結束,部隊忙於清掃戰場,陳誠長官抵金舉行作戰檢討;熊震球說營長要寫戰鬥詳報,接待各級參訪與慰勞的長官。就只28、29、30這麼幾天,根本還沒有心思,想到處理分發獎金的事宜。 這麼嚴重犯上的軍紀案件,樊英士說戰後被蔣緯國將軍硬生生的壓了下來,國防部一直沒有懲處,最後不了了之,頂多影響幾個士兵的升遷而已。退伍之後他到淡江大學服務,還跟蔣緯國將軍結為朋友,一直保持著書信聯繫。 沐巨樑說營長陳振威是「轟炸機」。熊震球說,營部參謀與營長意見有一點不合,營長陳振威脾氣很暴,說要槍斃他。張×為了挺作參謀的同學,遂乘機構陷,煽風點火,就說錢在營部,被營長吃掉了。熊老說阿兵哥頭腦簡單,這個錢誰敢吃,誰又吃得下?不可能的事情嘛! 陳振威的檔案資料聽說在國史館找不到,坊間偶有此事的報導也只是一些捕風捉影,還沒有人能把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說清楚、講明白,包括田立仁的《金門之熊》在內。 這個故事是當事人親口所說以及提供所寫的資料,在我肚子裡已將近二十年了。如果在古寧頭戰役80周年之時,以「金門之熊」與熊震球一系列作戰過程的詳細訪談為經,以樊英士、沐巨樑為緯,以《熊戰於野》一語雙關付梓問世,不僅彰顯金門之熊與熊震球打第一炮的野戰之功,也要乘機還陳振威營長一個歷史公道。 到時文化局如要求提交受訪者出版同意書,除非我有孫悟空夢入陰司的本領,才可能懇請他們一一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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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金門精神打造金牌部長
金門鄉親李洋先生當上國內第一任運動部的部長,可喜可賀。他三十歲就任部長,創國內最年輕部長的紀錄,令人刮目相看。 賴總統相當賞識李先生,讚不絕口:「李洋當時手上握有數個代言合約,且當部長薪水不多、任期不長,責任卻極重,還得經常面對立法院質詢,但他卻能夠毅然決然地放棄金錢與名利、犧牲數千萬廣告費,令他佩服不已,真的很不簡單」。 李先生所擁有的「金門精神」,如上述的大公無私、犧牲奉獻、淡泊名利等,執政當局一眼就看中,當機立斷委託李先生部長一職的重責大任。 李部長是有史以來第一位金門人當上部長,絕對是金門人無比的驕傲和光榮。面對這位優異與可敬的鄉親當上部長,我們振奮之餘,獻上無限的祝福和支持,更期望李部長任內,做出一個又一個讓人讚賞的佳績,持續為國人和金門爭光。 緊隨驕傲與光榮接踵而至的是一連串的考驗和挑戰,正等著李部長去面對和承擔。 李洋的部長之路,絕不平坦或易行,然我們深信,只要他發揮金門人特有的韌性和金門的精神與特質,任何再大的困難,都會迎刃而解。李部長勇奪兩面奧運金牌,就已證明金門韌性與金門精神的偉大,甚至所向無敵了。 李洋鄉親的部長之路,其中一大挑戰是,年紀輕輕當上部長,如何帶動或領導老成持重的體育界。年輕又缺乏行政歷練,如何讓資深的體育先進心悅誠服。我想就用金門人謙虛好學的精神去面對上述的困難吧。加上金門人誠實正直、秉公處事的精神,應可征服困難。努力將年輕無包袱和有衝勁,化成執政的優勢吧。 再說,政治公認是一池渾水,常是爾虞我詐伎倆的競技場,那是初出茅廬的李部長可以承受得了的,會不會是誤入叢林的一隻小白兔。這個擔憂,就用金門人待人以誠、大公無私、盡忠職守、敬業樂群等精神,一一去面對和化解吧。 期望金門人當部長,會為政治注入一股罕見的清流。 國內體育界的文化和組織,相當龐雜,也相當特殊,存在不少幾乎根深蒂固的疑難雜症。有待李部長用金門人守法重紀、清廉自持、奮鬥不懈等精神,一一去改革與改進吧。 國人殷盼李部長能為我國體育帶來新機運或一些革新,這就是李部長要承擔的施政壓力。我想穩住陣腳,持續了解國內重大的體育問題,掌握國際體育發展趨勢,研擬出可行之改進或變革政見,這是刻不容緩的第一要務。知人善任與分工合作,建立一個可靠的奮鬥團隊,更是不可或缺的。 據報導,李部長已提出六項具體的計畫,相信會持續推出中長期的大小改革方案,讓人耳目一新,展現革新的魄力。這些都是國人期盼的,寄望李部長來實現,也可能只有李部長才能實現。 我們深信,李洋部長在位一天,頂著金門精神與奧運金牌光環,智勇雙全去打拚,定會掀起對我國體壇最大貢獻的浪花。 升格後的第一任運動部長,是無上的榮耀。誠願李洋鄉親能發揮金門精神,打造出一位真正的「金牌部長」,為歷史立下令人稱羨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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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有夢書當枕
書架上看到一本不知哪裡撿來,紙張泛黃、書頁脫落,遭蟲隻啃食的封面寫著「金門行」的小書冊,仔細看封底原來是1969年10月,金門文獻委員會出版,前金防部政戰主任蕭政之將軍作序,邀請藝文人士琦君、劉其偉、華嚴、張放、季季、劉慕沙等十餘人到金門參訪,集體創作的散文專集,算起來已近一甲子之久了。 其中,琦君在以「水風清,晚霞明」為題的小品中寫道:「倚著古崗樓上的曲檻迴廊,俯視似鏡的平湖中,彩霞浮動,魚兒也在與遠來遊客同享優遊之樂。風,微微的吹,掀起了粼粼漣漪,遠處的山岳,近處的田野,一味的綠,綠浸人心田深處,使你感到那麼安詳,那麼沉靜。」恬適的意境躍然紙上,讓人不禁心馳神往。 琦君本名潘希珍,老家在大陸浙江永嘉縣,作品以散文為主,曾被翻譯成英、日、韓語等多國語言,畢生寫作廣獲各方好評,青年學子尤其喜愛,為早期大學讀書會討論最多的作家之一,她也曾在中央、中興、淡江和文化、世界新專等多所大學執教。 大一暑假回到金門,在莒光路的翰林書店看到琦君寫作的《三更有夢書當枕》,這是爾雅於1975年出版問世,當年大學生尤其是女生廣泛流傳,在輔大往返台北的三重客運上,常會看到有人專心閱讀著,看起來就是多了幾分文靜氣質。我也買了一本來看看,附庸風雅應景一下。 那時,年輕心浮氣躁,沒能靜下心來閱讀,總是當作案前的床頭書,隨便翻上幾頁而已。班裡的同學套上現在的話,可是她傾心相隨的粉絲,一有新書上市就到重慶南路先睹為快,課餘娓娓而談讀後心得,樂在其中! 有一回,班上一位將一篇琦君的散文翻譯成英文,當作課外學習成果上交,獲得英籍老師打A的女同學,還特地約了就讀日文系的鄰居,利用一起到桃園、中壢玩的機會,順便到中央大學旁聽琦君老師的國文課,並帶上幾本書請她簽名,對琦君的仰慕之情溢於言表。 後來,這位同學因為工作的關係,經常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20多年的空中職涯裡,常因異地景致觸景生情,有著不同深度的感懷。有時,琦君文中的景物描寫,彷彿就在眼前,心中不禁為之怦然。 有一次,在遊金門登太武山時回憶說道,她曾在連數月執飛後,到挪威一處山邊旅店放自己幾天假,看著峭壁山影的月升月落,突然心有所感,完全體會到琦君「三更有夢書當枕」的下一句:「千里懷人月在峰」,那種說不上來的蕭索意境,讓喜歡獨旅的她,在遙遠的異鄉備感失落和疏離,蒼涼的月色下久久無法釋懷。 做為國內文壇的一時俊彥,琦君以其收放自如的文字穿透力,詮釋她所看見的環境周遭,演繹人我之間的互聯關係,一切都是那麼的親切自然,既有她的含蓄婉約,也有她精緻的心情雕琢,讓進入琦君世界的讀者流連忘返。 正如琦君在〈金門行〉散文集中以「江山如畫」一文中寫道:「在明亮的陽光與爽朗的海風中,翠綠的濃蔭,明嫣的湖光山色,整潔的市街,在車窗外一幅幅移動著,我不禁迷惑起來,我是在台北的碧潭嗎?在高雄的澄清湖嗎?還是在故鄉杭州的西湖之畔?」總是讓人在睹物思情之間,有著繾綣的鄉愁和依依離情。 斷、捨、離是我清理陳年物件,自我鼓勵的要求,但說來容易做時難,這本已顯得老舊破損的散文集,因為看了琦君幾則小品文,讓我想起故人和一些往事,我因此有了把它留下來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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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部隊懷舊─戍守在成功據點的日子
民國61年(1972)9月29日,日本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發表《中日共同聲明》,雙方正式建立外交關係。中華民國政府在同一天以「漢賊不兩立」的原則,宣布與日本斷絕外交關係。台灣媒體都以頭條新聞報導「中日斷交」或「日匪建交」的消息。國家外交挫敗,朝野震驚;對我個人而言,一夕之間命運完全改變。 政戰學校畢業前一個月左右,已經獲得隊長及訓導員告知,要我留校擔任區隊長(當時是很榮耀的事情),但是,命運捉弄,中日斷交(日匪建交),兩岸情勢緊張,國防部下了指令,要我們這一期41位畢業生,全部撥補到陸軍,而且以金馬外島戰列部隊為優先;當時側面消息稱,我期畢業人數過少,原本沒有分發陸軍的規劃,除了我和另一位黃同學留校,餘分別分發國防部直屬單位及海軍、空軍、警備總部等軍種。 因為改撥補陸軍,10月初某日,陸軍總部派員來抽籤,原本抽到68師(駐防馬祖)當時六大隊23中隊隊長邱少校、訓導員董上尉一向對我關照有加,跟一位抽到51師(駐防金門)的張守城同學(平日與我交情甚好)說「你家住新莊,到馬祖去,休假時船到基隆往返便利,若是去金門則搭船到高雄,南北奔波;施志勝如果去馬祖,休假回來搭船到基隆,又得轉火車到高雄再等船回金門,旅途勞頓,所以可否考慮換籤,雙方都方便,當時陸軍總部帶隊來主持抽籤的政一處副處長說:只要雙方同意,寫同意書蓋章就可以了,張同學點頭說好,就此底定。 該年10月15日,政戰學校畢業,任官少尉。到金門五十一師報到,分發步一營南海岸第一線連,擔任政戰幹事(後接輔導長);成功連連部,位於距離海邊約50公尺處的制高點,下轄十幾個班哨,右起於尚義醫院前海岸,向左分布於成功漁港至成功官兵休假中心的海邊。除了負有海岸線各據點的守備任務,並兼理成功漁港漁民進出的管制作業。那時節,第一線的海岸哨兵,在服勤當中,看到海上有燈光忽明忽暗,尤其是有霧的時候,燈光閃爍時容易讓人產生誤遠為近的錯覺,以為有敵人的小艇靠近,他們就會按下通往連部的警鈴,鈴聲響起,連長、副連長和我都會急忙跳下床,搖起軍用電話接過去,查詢什麼狀況,幾經查明,那是遠處東碇島上的燈光在閃爍,衛兵太過緊張而按鈴示警,結果是有驚無險;這種事經常發生,有時候是一宿三驚醒,總是搞得人仰馬翻,一夜都睡不好覺。 五十一師又稱「黃龍部隊」,前身是青年軍206師,民國34年1月1日於陝西南鄭成立,是一支有悠久歷史和輝煌戰功的國軍勁旅。託科技發展之福,因為 Line功能的出現,我們透過這個平台建立了各種群組,許多數十年不見的舊識可能又在某個群組相遇;承入伍時的教育班長徐學長邀請加入「黃龍憶當年」群組,赫然發現初到部隊時的連長廖學長大名,群組逢故知,自然欣喜若狂,重拾往日回憶。 黃龍部隊老戰友今年第二次聚會,由廖學長作東,請官校40期蔣學長召集。8月27日一早,我由桃園搭高鐵南下,在高雄市苓雅區來來海產店參加了與廖學長闊別了53年的盛會,曾在黃龍部隊服務過的15位老戰友齊聚一堂,席間,大夥如數家珍般地述說在不同階段的酸甜苦辣,以及在部隊的付出和對國家的貢獻。一場充滿溫馨的懷舊餐會得之不易,將近四小時的話說當年,老戰友們體健豁達一如往昔,各自賦歸前,互道珍重;廖學長說「下次來高雄,多停留兩晚,到我內門鄉的老家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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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的冰果室
「阿公以前會做剉冰嗎?像我們今天下午吃的那種?」 「當然,阿公以前開店,店的前半是冰果室,後半是製冰廠。」 記憶是一座歲月的冰窖,濕冷、冰霧、厚重,卻也凝結出最晶瑩美麗的往事。每當夏日蟬聲如浪,我總會想起阿公弓著腰在製冰廠工作的背影,想起鐵桶裡鏗鏘作響的冰塊,像時光的碎鑽。 那是民國六十年代的事了。當時金門還籠罩在戰地的肅殺中,陽翟卻因駐軍而熱鬧如小西門町。阿公本是農夫,因緣際會接手村裡一座製冰廠,開始他的冰果室生意。 製冰廠有一台老舊的製冰發動機整天轟隆作響,水泥槽裡灌滿高濃度的鹽水,零下十幾度也不結冰,鐵桶盛著清水浸入鹽水中,凝成碩大的冰條。取出時得用井水沖淋,冰條便哐啷脫落,這些平滑的冰條閃爍著晶瑩的光芒。阿公用鐵鉤熟練地拖動冰條,再用電鋸把冰條鋸成一塊塊立方形冰磚,冰塊在地上推擠發出沉悶而清脆的聲響,冰屑四處飛濺,那冰磚晶瑩剔透,在夏日炎熱的午後冒著白煙。門口,載著冰塊的機車或小貨車正準備啟程,將這些冰涼的結晶送往其他村莊的冰果店,在炎炎夏日為金門的阿兵哥帶來珍貴的清涼解壓。阿公的冰果室就在製冰廠的前落,也就是面向陽翟大街,當時大街上隨時有很多的阿兵哥,賣剉冰、飲料、冰淇淋,生意非常好。 「有賣哈根達斯冰淇淋嗎?」那是兒子的最愛。 那時的冰淇淋都是手工製作的。阿公將牛奶、糖和香草等原料混合,倒入一個置於冰鹽水中的不銹鋼半圓桶槽,接著,他拿起一把大鏟子,開始不停地翻攪。不一會兒,桶中的液體就緩緩凝固,變成綿密滑順的冰淇淋。這種帶有粗曠風味的冰淇淋,口感極佳,是村裡孩子們最期待的美味。每個小孩來家裡玩,阿公都會盛上一大碗,即使經過五十年以後,那份滋味仍讓許多人難以忘懷,都說那是他們這輩子吃過最棒的冰淇淋。 除了賣冰,阿公的冰果室也是菜館,菜館就是現在的餐廳。不像製冰廠每年會在中秋節隔天就停止製冰。菜館是全年無休,菜館的生意非常好,阿公的什錦炒飯和炒麵遠近馳名,很多阿兵哥來店裡用餐,還特別跟阿嬤說要阿伯炒。 兒子插嘴說:「阿嬤一定很高興她不用炒。」 「錯了,阿嬤會很生氣的罵阿兵哥說挑什麼挑。」 阿公從清晨忙到深夜。天未亮就去沙美市場採買,白天在大爐前不停炒菜,夜裡準備隔天的食材、包水餃、燉羊肉爐,再開車外送往附近營區。那時全金門都沒路燈,深夜他載著熱騰騰的餐點,穿越黑漆漆的木麻黃林小徑,外送到軍營哨兵站。 「哇,那時金門已經有Uber外送了。」 是啊,那是我讀國中和高中時期,阿公幾乎天天忙到凌晨一點,然後睡到凌晨五點又起身繼續工作,多年如一日。 阿公陸續聘請了多位附近村落的女孩來店裡幫忙,她們都是年輕漂亮的女孩,來到冰果室幫忙備料、送餐、洗碗和結帳,她們的風采和活潑總是吸引很多阿兵哥來店裡消費,就像村子裡所有冰果室一樣。有人吃完冰,悄悄在桌上留情書;有人藉吃冰不斷和店員攀談,最後談起戀愛,退伍後便帶她們遠赴台灣。冰果室不僅賣餐飲,更成了異鄉情感的驛站。 「後來,其中兩個女孩,一個嫁給了你三叔公,一個嫁給你五叔公。你認識三嬸婆的,她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有愛心、最和善的女性;五嬸婆是一個既漂亮、又聰明、手藝又好的女性,她比我還會講故事。很遺憾她後來生病過世,你沒機會見到她。」 隨著駐軍減少,冰果室生意漸漸寥落。阿公試著擺幾台電動玩具招攬客人,但終究挽不住時代的潮汐。最後他收起生意,開心地回到田裡種菜,他始終是一個農夫,彷彿一切未曾改變過。只是家族裡多了三嬸婆和五嬸婆,那是阿公的冰果室最大的收穫,當時金門鄉下娶媳婦不容易,村人都笑稱我們家「肥水不落外人田」,讓這間冰果室成了家族幸福記憶的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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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藝術館.文學館
到一個城市,參觀它的博物館或其他類別的展示館非常重要。理由是,這個國家或城市的悠久歷史,你無法穿梭到已經流逝的歲月裡去經歷和體驗,唯有博物館;好的博物館,基本上已將它的精髓濃縮在館內。香港的歷史博物館就將香港從一個小漁村發展成一個國際繁華大都會的歷史演繹出來。香港的藝術館、中央圖書館展示廳,就不時有限時間的海內外各種書畫展或其他藝術展。 一個沒有歷史博物館、藝術館的城市,多麼淺薄和可悲;那是沒有文化的體現,街上見到的都是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真不可想像。 我們到鄭州、武漢,棗莊、台兒莊、南京和臨潼,朋友問我們想去哪裡?我們說參觀博物館。我因去鄭州領取小小說創作終身成就獎和第六屆小小說金麻雀獎,兩度去鄭州,參觀河南博物館,感覺非常震撼。鄭州建城史超過3600年,是中國八大古都之一,其博物館展品17萬件(套),非常珍貴,商周青銅器、歷代陶瓷器、玉器、石刻都是史前文物,其中還有多件鎮寶之物。我們參觀山東台兒莊大戰紀念館,也看得入神,圖文展示中國與日本在台兒莊的對決,打得十分慘烈,也是中國抗日的第一次大捷,滅了日寇的威風,長了自己的志氣。沒參觀過南京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不知道日軍做了多少慘絕人寰的壞事;參觀過臨潼的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我們無法不震撼,中國古代皇帝竟然搞了一個那麼浩大的工程……此生非常幸運,這些高檔的博物館都去過了。 在台灣也有數不清的博物館值得參觀。我看過印象最深的是美濃的鍾理和紀念館。雖然該館座落在林蔭深處,但上下兩層,非常全面地展示了鍾理和一生的文學成就。到金門,更離不開各種博物館、戰史館。如小徑的特約茶室,雖然展示的東西不多,一個個簡陋的房間,猶如當年交易現場重現,讓我們看到戰爭年月阿兵哥們生理上不為外人知的隱秘一頁。我讀過陳長慶先生寫的《金門特約茶室》一書,再來參觀小徑特約茶室,想像著戰爭帶來的這充滿人性和生理的思索難題,無法不欽佩它的展示富於膽識。小金門的烈嶼鄉文化館,雖小,但容納大,陳列許多珍貴的地方文化資產,如留聲機、唱片、縫紉機、衣服、農具、樂器、竹器、陶器等,走進去懷舊一番,會情不自禁地懷念起我們的祖父祖母,從而向流逝的歲月致敬。 令金門作家和文友們最高興的是在金沙鎮三山里碧山1號的睿友學校2018年開始改裝為「睿友文學館」,定期一年四次舉辦縣籍作家的文學展。對於介紹和展示金門的文學成就實在意義重大,這也是古跡的最好活化和運用。記得在疫情之前,陳長慶館長就向我們介紹這一個好去處,囑咐張麗在館接待我們;小侯開車帶我們來參觀,張麗聞聲,很快像一隻小鳥飛出來迎接,熱情地與我們合影。 油然記起2011年10月1日至12月31日香港中央文學館屬下的香港文學資料室曾經為我舉辦了一個題為「愛拼才會贏」的東瑞文學展,想不到14年後的今年,也同樣在10月份,為期三個月,在金門的睿友文學館,多個單位為我舉辦題為「筆下山河壯」的東瑞文學展。時間竟是那麼巧合!非常感謝王學敏將我們的文學事業比喻成〈穆爾道河〉(樂曲)般的奔騰,氣勢雄壯;也很感謝楊樹清把東瑞回鄉文學展比喻成甲政第的燕子歸來,詩意豐盈。本人慢慢準備了大半年,戰戰兢兢,真像是第一次做新娘啊,好好地接受觀眾的品頭評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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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女兒
二○二三年疫情結束,國際航班解封,生日前夕我悄悄地買了張機票,從曼谷轉機隻身前往泰南喀比。 南國盛夏,一人的旅行,行李輕薄,箱內一綹書稿卻讓這趟旅途極具重量起來。安達曼海峽陽光正熾,弄潮人為美麗的海岸來,而我為文字而來。出發前興致勃勃擬藉短暫的逃離工作,沉澱好心情,修潤書稿。然而,事與願違,當我置身度假勝地,因染疫在身,眼前的海景與美食,竟變得索然無味,書稿的宏圖大願自然也泡湯。 從此,這一綹書稿有如廢棄物丟置於倉庫,一擱便是二年。 去年農曆除夕來臨前,母親壽終內寢。移靈前我領著孩子跪拜話別,沒想到一時情緒崩潰,呼天搶地地哭,為母親悲苦的一生而哭。那一刻,深深地體認到,母親肉體離開人世,精神必需留下。 於是,這本書再次召喚,重新燃起付梓的火把。母親近世紀的一生,值得用一本書來紀念。況且我起心動念要書寫島嶼,緣由於母親離世前,數年間我常往返探望年邁的父母,他們回憶往事,片片斷斷地訴說隱晦的家族歷史,引起我的驚異與書寫的決心。 過去幾本散文集,多是寫遠方的非洲他鄉,那麼近方的家鄉呢?身為烈嶼女兒,是否時候到了,我該為我出生的小島,留下隻字片語或篇章? 我的家鄉在島外島,一個名喚「烈嶼」(俗稱小金門)的小島。十八歲離鄉,他鄉久了成異鄉人,然而家鄉的成長歲月,卻深深地影響我一輩子。尤其在肉體逐漸老化,人生幾番風雨後,靜靜地思索人生未竟之事。 以父母為主角,寫他們堅苦卓絕的一生,實則寫烈嶼小島百年來的故事。動筆之前,博覽群籍,發現與家族相關的書寫,在現代華文創作裡表現出色的作品,不勝枚舉。幾本吸引我細讀的有:蔡素芬《鹽田兒女》,郭強生《何不認真來悲傷》,郝譽翔《溫泉洗去我們的憂傷》,陳俊志《台北爸爸 紐約媽媽》,平路《袒露的心》,王聰威《濱線女兒》,吳妮民《暮至臺北車停未》。 幾番構思,開始以說故事的方式,用跑馬拉松的心情來建構這一系列的書寫。內容以歷史為本,涵蓋範圍甚廣,但著重小人物的生命故事為主題。每一小篇是一個獨立的故事,篇與篇,串成一個大故事。書寫過程中,往往要翻閱口述歷史、交叉找資料、訪談,隨著一篇篇的連載,愈寫愈有趣,愈寫熱血沸騰,欲罷不能。這一系列的書寫,虛實交錯,寫得百味雜陳,也寫得近乎享受,恰好滿足了我天馬行空創作的慾望。寫出來的人、事、物,雖寫的是一個人、一個家族,卻彷彿是寫著全島人的故事。 這本書寫了五年,怎麼寫好它,五年來於我已是甩不開的甜蜜負荷。曾經因一個細節追問父母,沒想到卻招來母親怒目斥責,因為過去對她而言太痛了,她不願再提起。相對地我也深深發現,我與這些文字,已融合一體,同悲同喜了。 感謝《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每月一篇的見報機會。同時感謝亦師亦友的林黛嫚、郝譽翔及侯建州三位既是作家,又是大學任教華文創作的專業老師,以及金門文學百寶箱楊樹清前輩,百忙中抽空為我寫推薦序。更要感謝一路在寫作上與我心靈相通給我鼓勵、陪我成長的師友群:蔡素芬、吳鈞堯、牧羊女、王瓊玲、石曉楓、盧美杏、楊宗翰、黃春美,他們強而有力的推薦語,讓這本書更增添光彩。最後感謝《金門文藝》主編張姿慧的戮力編輯、陳妙玲的校對,以及金門文化局、九歌出版社的協助,才促使此書得以問世。 謹以此書來思念在天上的媽媽。她的一生,在大時代的動盪下,透過生活的磨練,仍然展現強大的生命力,不被艱困的環境打倒,展現人性光輝的一面。這是她賜予我一輩子受用無窮的財產,也是這本書問世的心意。 最後,把這本書獻給我摯愛的家鄉──烈嶼。這座小島,遺世獨立,以豐沛的自然與人文,承載著歷史的悲情與光華,放眼天下,無一地可比擬。 故事正開始,關於那些年代的磨難與偉大。 (此文為九歌出版社出版之新書《島嶼星空下-烈嶼人的悲與歡》的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