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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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文學展撐燈人
2025年9月29日我們為金門「東瑞文學展」順利從香港飛廈門,唯船票幾天都爆滿。只好留宿廈門一夜。 次日凌晨4:30起身,5:30趕去五通碼頭排隊,碼頭黑燈瞎火的都還沒開門辦公。沒想到老天可憐有心人,我們居然可以補到8:30第一班船的票。樂得每人拉著兩大皮箱飛跑,過安檢後向岸邊輪船停泊處全力衝刺,踏上船後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一塊心石落下。 這一天是9月30日,距離10月2日「筆下山河壯-東瑞文學展」開幕式幸虧還有兩天,還來得及。中午聯絡從臺北趕來協助和分別當引言人和主持人的黃克全、王學敏伉儷會合,把帶來的一些展品(書和獎座等)載到睿友文學館。 我們一進入睿友文學館,正遇上一場文學展已撤,新一場開始佈置的時刻。驀然看到兩個熟悉的背影,一男一女,男的在一塊取下的展示板丈量,將一張張的剪報擺好,然後與女的合力,把簡報釘上去。兩人在「秋老虎」的高溫暑熱下滿身大汗。我看得呆了。這不是陳長慶館長和在文學館裡坐班的張麗嗎?看到這樣親力親為的情景,內心激動萬分又感慨萬千。我一時間聯想無數,想到了這二十餘年來,我們每次來金門,都由陳延宗、楊樹清、王先正、小侯等不同的朋友陪同到長春書店拜訪陳館長,每次都看到他坐鎮書店,一面處理店務,也一面寫稿。最為感動的是在生病期間,多少年過去了,他又寫了至少十幾部長篇小說;當上館長後,又如此勞心勞力,為人做嫁衣裳。一名以長篇高產聞名的扛鼎作家,堅持寫作已經很了不起了,再為那麼多的展主親自布展服務,實在難得,看得癡了,雙眼發熱,幾乎淚目。 彼此相見,熱情握手,驚喜開心。我說,陳館長,無法告知我們到金門的時間,主要變數太大,無法確定。我們以為29號,沒想到要排隊等後補,退到今天早上才到。陳館長很客氣地叫我們放心,一切他會處理好、佈置好;我們說,今天先來拍拍照,他說明天開幕式提早一個小時來拍最好。我因為對自己的書熟悉,我說我們把書排好吧。我大致分好類別,幾個人很快把一百多種書排好了。 陳館長是熟手,用心良苦,糾正我對我們所辦小報、雜誌、剪報簿的擺法,還把比較重點的幾個獎座擺在中間長台,很有見地和襟懷。說一會話,他又投入工作了。張麗搬著梯子爬上爬下,髮絲,衣服全被汗水浸濕,館長猶如一位工程師在展版上編排佈局。我拍攝了這些感人的背影,歲月迅速倒流,我也彷佛看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自己。我們小小出版社到學校展銷圖書,也都是我們和一位同事自己搬運,大熱天搞到渾身汗。但這畢竟是在做自己的事,陳長慶館長則是在「為人做嫁衣裳」,就像新娘婚紗衣設計師。實在太難得也太感人了。 撐燈人,在中國古時宮廷是負責照明的人,在戲曲舞臺上,也指那些站在舞臺一側,默默手持燈籠或燭臺替需要照明的演員服務的人。他們都是無名英雄。陳館長名氣很大,但在文學館,他甘於隱沒在幕後,想到他身體不是很好,無法不感動、心中很過意不去啊! 瑞芬在開幕式致辭感謝很多人,認為東瑞文學展的順利舉辦,是很多人「助攻」東瑞的結果。真是如此!除了陳館長、張麗,還有臺北來的黃克全、王學敏夫婦、高雄來的侯日權、蔡彩羨夫婦、香港來的香港金門同鄉會的王國基、金門的李立邦老師,廈門五通碼頭的小藍等等,他們都是文學展不同作用的撐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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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日報圓了我的夢
雨,叮咚叮咚落瓦聲,是靜謐夜晚唯一的聲響。孤燈下,或寫或編,文字如跳躍的士兵,挑動不眠夜裡每一根細微神經。抖擻奮戰,逐字逐句,跳動於心室葉瓣瓣間,數一數、排一排,版面終告安頓。最後,被馴服的文字,乖順依序站好位子,而我如閱兵完畢的將軍,睏倦中帶點興奮。 窗外,天空漸漸泛出魚肚白,起身梳洗上班去。 這個畫面,發生在輔仁大學後方貴子路一幢平房的宿舍裡,年代已久,記憶卻清晰。熬夜印好的刊物,主編欄位有自己名字,漂亮工整,那是自小寫下無數次的三個字,散發淡淡的油墨香,輕柔地撫平一觸眼便令人加速的心跳。不是虛榮這頭銜,而是欣喜不眠不休的白紙黑字,加上鮮紅系刊的Logo,如一枚果實,口感甜美奇妙。 或許,那時,還是更久以前,夢想已萌芽。 溯及小學習字起,那是閱讀世界的濫觴,對於文字的音義辨認,記憶敏捷如鏤刻鋼版於腦海,牢固不移。在那魯鈍的年紀,綑綁的時代,壓抑、苦悶的環境下,閱讀是心靈釋放的出口。報紙囫圇吞棗地讀,意思一知半解,卻漸讀趣味漸生。逢課堂作文習作,屢獲老師讚美,推薦投稿金門日報兒童園地。 一顆種子,種下,不知何年何月萌芽,若能開花結果,那是很久以後的事。 一切,我把它想得太簡單,也因如此,懷抱的文字夢,還沒踏出第一步,旋即幻滅。因為,現實生活的煙火,嘲弄我專業的不足,狠狠地把我從文字推開,夢想燒成灰燼。 2003歲末,因SARS返鄉一日,目睹家園的蕭條衰敗,睽違久遠的文學魂回眸。一口氣寫了七千多字(返鄉與離家),道盡了遊子的懷鄉情感。那時不知道往何處投稿,最後循記憶軌道找到了金門日報網路。文章甫寄出,不到個把鐘總編輯林怡種隨即就來電,殷殷垂詢我的來歷,想必他是推想初出茅廬的寫字人,對寫作熱情澎湃,電話掛斷前勉勵日後要多來稿。當時心中滿是驚訝,難道金門日報的文化人,竟如此溫暖? 那通電話如一條引信,從此金門日報的副刊有如金庸武俠世界,成為我個人比武的舞台。讀與寫,是我工作外孜孜不倦的日常。 書寫從早期的鄉愁的遊子情懷,漸漸行文以國際商旅為主,嘗以宏觀視野分享鄉親。相對地,金門日報以海納百川的泱泱大度對待我,無論散文或詩(少量),文章字數長短不拘,來文照登。這種讓人自由發揮的環境,有如苗土豐潤、雨水充沛,隨意我耕種,恣意生長。 多年後,我方識得林總編本人,頻頻對他打揖致謝。回顧文學路,童年播下的種子,二十年後才能萌芽。沒有那通電話、沒有金門日報,就沒有今日的我。 讀寫,常自嘲是一日作息除了工作煮飯外第三個上的班。日積月累,思考更上一層樓為島鄉留下一點寶貴的東西。六年前幸運地接下(浯江夜話)專欄,便從長計議費了五年時間,以馬拉松賽跑的精神,寫下《島嶼星空下─烈嶼人的悲與歡》一書,今夏付梓出版。 欣逢金門日報一甲子60周年慶,樹清力邀我說幾句祝福話。除了上述與金門日報的因緣之外,方有更深的體悟:命運就是那麼奇妙,一個人論走多遠,似乎有個圓心,維繫拋物線遠端的遊子。這圓心,對我而言,可能是家鄉,也可能是文字。文字呼喚我回家,家的背後承載著島嶼不變的深情,兩者都讓我心安。 找回的文字夢,一直存於生活的夾縫中,匍匐前行算來也有二十年。剛出書時,約莫會遇到一種現象,舊友故交(如小學同學)知道我從商,會驚嚇得從椅子摔落下來,若是商界的朋友獲知我能寫文章,反應如同一轍。 這時,不免對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拍案叫絕。感性的文學;理性的職場,一直存在交織著,充實了我的後半生。 回顧來時路,不禁俯首感恩,如果這一生有夢,那便是,金門日報圓了我的夢,一個兒時夢想中的作家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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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土下的小苗──寫在《金門日報》創刊六十週年
因為一篇〈我的鉛筆盒〉,受到小六導師薛德清老師的鼓勵,埋下了一顆書寫的種子,勇敢踏出第一步,以《金門日報》為耕耘的沃土,開始努力投稿,享受文字變成鉛字的喜悅,在生活拮据下,有機會靠著筆尖,產出一篇文章,是一種「小確幸」,那時一塊錢可以買好幾顆香蕉糖哪!在苦日子中,是多麼甜蜜啊! 當然退稿是常事,但自己堅持筆耕不輟,稿紙不斷被揉進字紙簍,也澆不熄我對文字的熱情,那個年代那裡有零用錢?只有偶而上班的大姐,會偷偷塞幾塊錢給我,才能拿去買稿紙,最初打水漂的文稿,是常有的事,但磨得多了之後,偶而見報便像捕食的鳥兒,雀躍不已! 《金門日報》〈副刊〉這一塊園地成就了我的文字夢,我的孩子受到我的影響,也從〈小學生園地〉到〈中學生園地〉努力耕耘,記得《金門日報》創報30週年徵文,我和教國文小妹婿同時獲得不同組別的獎,留下了珍貴印記,那張獎狀一直掛在客廳,不曾隨歲月被遺忘。 《金門日報》數位化後,有朋友傳給我,小學獲得「模範兒童」、任教金門高中已婚的我獲「孝親楷模」獎報導,112年我和妹妹受陳長慶館長的邀約,在「睿友文學館」辦理文學作品展,蒐集資料時,找到我們姐妹同時獲得「模範婦女」的照片,這也是在《金門日報》的報導下,留下的印記;我從金門高中服務退伍,獲《金門日報》報導,學生捧著鮮花與我合照的鏡頭,感動得掉淚! 我轉換跑道,服務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在保育課有很多文化與生態的業務與社會大眾有關,常常透過《金門日報》發佈新聞稿,讓大家看見金門豐富文化與獨特資源,還有動物救傷報導,則吸引大眾一起關心,如水獺救傷、四億多年前活化石「鱟」的保育;解說課的鸕鶿、栗喉蜂虎的解說影片,還有移民文化《落番》影片、解說展館開館報導,讓更多遊客看見金門的閩南文化、僑鄉文化與戰役史蹟,金門多樣的生態,都是透過《金門日報》報導。 《金門日報》〈副刊〉的栽培,讓我有機會開拓更多的園地,我在《婦女雜誌》、《中華婦女》、《婦友月刊》、金門縣文化局《金門季刊》、《金門文藝》等刊物發表,調查局《清流月刊》、台電的《源》雜誌、福建省政府《閩園》、《金門民報》、《金門前鋒報》、《青年戰士報》、空中大學《空中大學月刊》、中華鳥會《中華飛羽月刊》、台灣省鳥會《黃山雀》、《台灣國家公園網站》及海外的《印華日報》,也有作品發表。 在好朋友的鼓勵下,申請金門縣文化局出版品補助,出版了第一本散文《滿園飄香》,同時,在《金門日報》〈副刊〉改版書寫了一系列的〈浯島念真情〉散文,再次出版《浯島念真情-故鄉的水土》散文,獲香港金門籍作家東瑞以〈濃濃泥氣淡淡花香─陳秀竹及其《浯島念真情─故鄉的水土》〉書序,《用熱情灌溉金門》散文一書,則獲新加坡金門籍作家寒川以〈一份祝福〉書序;和同學孫金星博士出版《蝶蝶不休-美麗的生命》,與同事孫麗婷撰寫《詩情畫意的金門》,與吳啟騰博士共撰《紅土下的奇蹟-昔果山村史》,產出多部作品,為金門紀錄。 參加「國軍文藝金像獎」徵文,以〈跑出健康〉一文,獲短篇小說銀像獎,2008年「第四屆浯島文學獎」散文組,以〈悅讀自然─繽紛之蝶〉一文獲佳作獎;這些如果是小小的成就,一定要歸功於《金門日報》長期的灌溉。 金門文學界前輩陳臻超先生,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賀〉一文: 半緣心性半努力 創作二書滿和叩。 譽滿金門非偶然 賀秀竹出版成功 是指《滿園飄香》與《叩訪春天》二書,《叩訪春天》是金門國家公園出版的新詩,能獲大師的肯定,是推動我前進的力量。 現任金門縣文化局局長陳榮昌,在服務《金門日報》時,曾經以〈【金門臉譜系列──作家篇】陳秀竹致力於生態書寫的教官作家〉為標題報導: 「書寫成了生命中重要的軸線,喜歡用文字將美好的自然與生活紀錄,把感動的當下用文字刻畫,分享大家。 在國家公園的工作環境下,原本就鍾情於自然生態保育的她,受到更多更大的啟迪,對自然的大愛得以充分展現,一則則關懷萬物的自然篇章,紛紛呈現在讀者面前,成了金門地區致力於自然書寫的知名作家。」 熱愛書寫,陳國興先生任《金門日報》總編輯時,獲邀加入〈浯江夜話〉專欄主筆群,希望筆耕能日日精進,為金門發表更多詩文,歌頌、傳播金門的美好,和《金門日報》一起邁向下一個里程碑。 金門報導文學家楊樹清建議,欣逢報慶,祈以文祝福;謹以此文祝賀《金門日報》創刊六十週年慶,盼開拓嶄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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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幻境山水間
在黃龍景區的下山路段,妻子面臨艱難的選擇,長達四公里的下山棧道,設施完善,沿途且有清澈的灘流美景,是十分賞心悅目的一段路程。但她的膝蓋正處於嚴重的磨損期,平坦路段或上山還好,最怕就是下山階梯。據她形容,每下踏一層階梯,都是傷筋裂肉之痛楚,但畢竟是她個人的形容,我無法完全理解所謂筋肉疼痛的程度。下山其實另有選項,那就是搭乘索道上山後,在秀麗奇特的五彩池畔環遊一圈後,再搭乘索道循著原路下山,輕鬆愉快,大約十五分鐘就可抵達山下景區服務處。考慮了半晌,妻子下定決心咬緊牙關和大家一起行動,在微雨中緩步下山,順便欣賞沿途山色與水流奇景。她說難得上山,才不要浪費這一程,可不想成為唯一脫隊的肉腳。她咬緊牙關,一步一拐,忍受著膝蓋的痛楚,靠登山拐杖和我的右臂膀。算起來我也辛苦,擔心她痠痛難忍,得亦步亦趨配合她緩慢的節奏,遠遠被拋在隊伍的最後。苦中作樂,順著步道欣賞兩側美麗的黃龍灘流,且還不能脫隊太遠。幸好,總算趕在約定時間的最後一刻,完成四公里長征,她得以鬆了一口氣,路旁停歇,而我也卸下重擔,且一口氣都不敢吭。 黃龍景區與九寨溝相距不遠,同屬成都阿壩縣的旅遊線上,位處青藏高原東南方山脈的南北兩端,都擁有源源不絕的龐大水流。九寨溝的美在於一潭潭寶藍湛綠的寧靜湖泊,彷彿山間裡一面面仰天的鏡泊,與藍天互映,寧靜而幽艷。水色瑰麗奇幻,令人忍不住想要貼近湖面,探探水裡究竟渲染了什麼顏料,怎麼就把靜謐的山谷,染成如此絕色?從長海、五彩池、五花海、珍珠灘而至諾日朗瀑布,沿途讚歎聲不絕。但不免還是有些小小遺憾,水色清澈湛藍無誤,和先前在youtube觀賞的影片一模一樣,但可惜的是湖邊山林九月初秋,仍是一片翠綠盎然,不是想像裡的杏黃、楓紅艷燦的秋色景致。翠綠與湛藍,映影在湖面上渾然一體,美則美矣,卻少了預期中的五彩與繽紛,不知是我過於貪婪,還是我們終究在不十分精確的時段造訪山林。初秋九月,畢竟離夢幻絕美的深秋遐想尚有時差,算來我們的步伐猴急了些。 九寨溝是寂靜的艷燦之美,像神秘的孔雀,幽謐中緩展曼妙。而黃龍則是波濤洶湧,極盡流動,活脫脫是穿梭於山澗水流間的一條蛟龍。靜與動、湛藍與金黃,因水而瑰麗、而絕色。 珍珠灘是我特別喜歡的奇景之一,豐沛的山泉不以匯聚的河流之姿,而是順著陡坡的山勢瀰漫而下,溫柔而輕舒的洗滌著偌大的岩灘,許多遊人索性就坐木棧道上,雙腳泡進泉灘裡,享受難得的山泉野趣。寬幅開闊的岩泉下,有柔柔軟軟的水草及青苔,因此激起無數晶晶亮亮的水泡,在陽光下仿如珍珠般的閃爍跳躍,十分療癒。然而造物者眷顧九寨溝不僅於此,順著陡坡而下的珍珠泉源,到了岩灘末端,無端就斷了連結,一個翻身,柔軟清泉剎那成了波濤洶湧的斷崖瀑布,綿延百米寬的瀑布,讓人見識到激流的湍急與狠勁,也親眼目睹這般奇特的景致。 貼了幾幀水色絕美的圖片在老同學的群組上,有人按讚,有人即刻反應:「還是黃山景色較壯美,山嵐莫測、幻化無窮,絕對是獨一無二的曠世奇景。」我想起去年才登過黃山,在山上待了兩天,經歷過寒風勁雨、雲霧山嵐、壯闊雲海及陽光,氣候真是變幻無窮。但可惜的是在山上繞了老遠的山徑,大部分路程卻只能望見朦朧的松樹姿影,十米之外盡是一片蒼茫霧白,至於傳說中的奇幻黃山,只在山嵐偶爾飄過的瞬間窺見一二。想像與身歷其境的美都感受到了,但彷彿我們是不受歡迎的旅人,無緣一覽奇美大山的全貌,回想起來難免心有不甘。但九寨溝不同;黃山看山不易,九寨溝賞絕美水色則是一眼盡收,截然不同的視野,都奇美也都夢幻。有人在群組上開起玩笑:「哪有什麼稀奇,不過是九條水溝而已。」但不好意思啊,九寨溝之盛名由來不在水溝,而是山上散落著九個藏族村寨而得名。 出發前夕,決定放棄了攜帶革命老戰友Canon 60d單眼相機出門,盤算著不用扛著三、四公斤的重裝備,行程應當輕鬆不少。也還真是,否則不知黃龍景區那一段漫長的雨中長征會是如何結尾。同行隊友中,仍見到兩位背了單眼相機,但大部分緊湊的行程中,重裝備確實成為一份沉重的負擔,除非時間充裕,否則想要慢工取景、調整光圈的機會不多。旅途中嘗試以手機隨走隨拍,但還是覺得彆扭,畢竟透過觀景窗取景的習慣超過三十餘年,手機輕巧方便,但是沒有觀景窗的畫面,彷彿失焦的風景,哪裡都不對,不能操縱快門,無法藉光圈掌握景深,只好隨著人群,且走跟拍。 把旅行當作生命中的心情轉場,暫時拋開熟悉的生活與作息,去陌生的環境感受不同的風景、溫度與氣味,嚐嚐異地的食物,感受不同的人情、語言與氛圍,理解自身對於生活節奏與環境適應的程度。出門遠行,然後回家;這麼看來,旅行的終極目的終究還是家,沿途所有感官經歷與視覺饗宴才是旅行真正的意義與過程。 大疫那幾年,不得不中斷每年春秋二季的長程旅行慣例,只能藉春節年假期間,選擇鄰近且相形安全的東京、沖繩、瀨戶內海短程小旅,一解出門放風的渴望。想起2020年春節,帶著妻子直飛北京去親身體驗《甄嬛傳》裡的紫禁城場景。未料第四天預定的故宮行程,臨時獲知疫情乍爆,官方緊急宣布封閉所有室內景區,不得已只好改道,上了景山公園,在高地上遠眺霧霾茫茫的紫禁城背影,不免遺憾,然後在緊張而驚懼的氣氛中,苦苦等候預定的返台航班,倉促逃離北京,結束了一趟未竟、印象深刻的驚慌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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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侯去久跡猶遺
夜色淡藍,晚風微微吹來,明日金門縣蔡氏宗親會舉行「迎端明祖」活動,我作為瓊林蔡前水頭支派蔡氏君保公裔孫孝思會理事長,正在逐一聯繫組員,再次確認參與的人員。 端明祖即是蔡襄(一○一二~一○六七),字君謨,號莆陽居士,諡號忠惠,福建路興化軍仙遊縣人,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書法家和茶學專家。為人風骨鯁正,堅守禮制,通明史事,具有辦政才幹,官至端明殿學士。中國境內第一座跨海石橋--洛陽橋,是蔡襄在嘉祐三年(一○五八年)任泉州知州,主持造橋。據〈浯江瓊林蔡氏族譜‧重修蔡氏祖譜全書序〉,推論我們乃是蔡襄的後代。 月光微明,老家祖廳板壁上有幅貼金書法,名為《天際烏雲帖》,正巧開篇紀錄一首蔡襄的詩,「約綽新嬌生眼底,侵尋舊事上眉尖。問君別後愁多少,得似春潮夜夜添。」我端詳圓潤豐實又富有意義的《天際烏雲帖》,祖父藉助敦厚端重的書法,寫下蔡襄的詩句,既是尊祖敬宗,也為了啟迪後代子孫,煥發生命的活力。忽然意識到,打從民國十七年開始,祖父起建這棟大厝,讓我與端明祖早已產生了關連。 民國七十四年,金門蔡氏族人希望凝聚宗親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建立文化認同,藉由每年中秋節前夕舉辦迎端明祖活動,傳承家風,弘揚祖德,塑造共同的文化記憶。 今年由第五組輪值,透早我與水頭族親到祖家瓊林,與諸族親會合,出發,到下埔下蔡氏家廟恭迎端明祖,然後回瓊林十一世宗祠安座,奉祀一年,明年再由第六組負責迎回。 一路上,宗親扛著「端明大學士」的旗幟,鮮明的金黃色猶如揚起的榮耀,豔麗的大紅色則象徵我們蔡氏心中的澎湃。蔡氏宗親會的幹部身穿黑色背心,幹練又自信,襯托儀式的莊重感。瓊林保護廟請出中壇元帥和廣澤尊王護駕,氣勢十足,有夠神氣。 迎神的路線彷彿端明祖踏足於此,祂巡經的地方不只是座標,還是宗族血脈在這座島嶼上一次鮮活的搏動。巡行瓊林聚落六世宗祠前時,我輪替扛轎,當端明祖輦轎的轎桿壓在肩頭,何止是神像的重量?簡直是金門蔡氏宗族的結構、尊嚴與份量。剎那,逝去的傳統經驗被喚醒,個人的感知和記憶被激活,祖先信仰在心中吶喊。 任重道遠,負重前行。 在這片土地上的每一次移動和律動,都能讓我找回身分的確立感和群體的秩序感,鞏固自我的邊界,不再模糊。透過迎端明祖的慶典,樹立對宗族文化的傳承,對祖先信仰的尊崇,恢復日漸淡薄的道德觀和價值觀,心懷敬畏和感恩,光耀門楣。 輦轎抵達瓊林十一世宗祠,我虔誠地放下肩頭的轎桿,落轎,鼓樂齊鳴,香煙繚繞,傳承與接續由此開始。由理事長主祭,長老陪祭,依大三獻禮祭祖,上香、獻果、獻饌、獻花、獻金帛、誦讀祭文等,莊嚴隆重。祭典之後,頒發獎學金,鼓勵後進。中午各地的蔡氏宗親齊聚一堂,席開二十幾桌,餐敘聯誼。 南宋王十朋曾寫過一首〈蔡端明詩〉,「賢侯去久跡猶遺,乞雨詩奇字更奇。世俗妄論公政猛,愛民心有彼蒼知。」感佩蔡氏宗親當年決議舉行迎端明祖的創舉,更感念祖父有先見之明,百年前就將端明祖的精神和風骨,鑲嵌在祖廳的板壁,讓我見賢思齊。 秋日,午後的陽光在涼風的助力之下,緩緩地撲向書法字體,祖廳黑色的板壁宛如掛滿金色的鈴鐺,輕輕撥弄就可以聽見時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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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門民辦汽車路公司」談起
日前,前水頭的蔡其祥老師為第五屆的線上學堂「文化之橋:海外華人網絡的再連結」課程,講述了一場精采動人的「南洋尋跡、步履傳薪」講座。演講中他提到了其祖父蔡開國所收藏的一張「金門民辦汽車路公司」的股條,讓聽眾了解華僑於1920-30年代對金門近代化歷程的貢獻。 有關「金門民辦汽車路公司」及其後以交通事業為主的實業發展,我在2005年一篇發表於中央研究院《人文及社會科學集刊》的論文中已有一些討論。事實上,《顯影》僑刊中有一些線索,值得向大家引介。 珠山《顯影》作為保存最完整的近代金門僑刊,對學術研究具有非常珍貴的價值。這份1928年創刊、以新聞、文學等多樣文體呈現的通訊,原收藏於已故薛少樓老師手上。因為他對我的信任以及時任珠山薛氏宗親會理事長薛芳千的支持,我與研究團隊花了兩年多的時間重新整理、製作目錄、掃描典藏、校對出版。雖然事隔多年,想到能夠完成這樣一件工作,仍然激動不已。毫無疑問地,《顯影》符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於1992年以來推動的「世界記憶計畫」(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標準,它不僅是僑鄉金門的文獻,也是世界性的文獻遺產。只可惜,這樣的文化行動並未受到重視,也排不上文化主管機關的工作日程。 回到主題。《顯影》於1928年一則新聞中提到「金門民辦汽車路公司」開辦及1930年12月「……允陳智澤購買汽車兩駕先行開駛之權云」。當時,政府無力修路,委由汽車路公司築路後,再給予汽車運輸的專營權。不過這家公司「築造後浦官澳幹路,然因資本短絀,工程旋告停頓」,到了1936年「所有路基涵管,多被雨水沖壞,前功幾乎盡棄」。這條汽車路的路線,大體上就是現在東西向的環島北路。而道路無法暢通,對地方治安及各項發展均有很大的妨礙。 於是,1936年築路呼聲再起。新加坡金門會館發起修築公路的捐款運動,「……特派林葆松黃肖岩為代表,攜款回縣,組織聯防辦事處,建築各海口碉樓,助地方維持治安,並力謀後官公路之復活」,「……先捐國幣五千大元正,以為之倡,並蒙陳君廷箋認捐國幣四千元(內有二千元指定作建築料羅支路之用),黃君慶昌認國幣三千元,陳君厚仲吳君光秤黃君開文,各認捐國幣二千元……。」而這條從西半島後浦至東半島官澳的公路,「計橋涵七座,水管單孔及雙者十二座,純用鋼筋洋灰碎石構造,標價一九七五一元,……合計需款,當在二萬四千元左右,較諸目下所得捐款,不敷尚鉅,至工程完竣期間,限定六個月,計至明年(1937年)四月終止,屆時擬將全路,招商承租行車,應得租金,委任機關代管,專作養路之用。」 為讓公路能順利興建、營運,新加坡金門會館還擬定〈捐款管理及獎勵條例〉六條,鼓勵海外鄉僑共謀桑梓之福利,包括:「一、此項捐款寄存廈門華僑銀行;二、委託許允楫陳廷箋洪朝煥為捐款管理委員;三、所有支款及收款票據既由委員負責簽押;四、捐款不論多少一律在車站勒石徵信;五、捐款在五百元以上者請政府給予獎狀;六、捐款如夠建一座橋涵者即以其人之名名橋涵,並將事實編入縣誌。」當時,福建廣東各地的海外僑商,挹注故鄉的交通建設風氣甚盛,但金門的這條公路,不同於潮汕、粵中、漳廈地區華僑創辦的鐵路,具貨運產銷、旅客載運的功能,而是比較接近防盜聯保、非營利性質之公益事業。 二次大戰結束後,金門當時的知識分子曾撰文提供建言。1947年,一位署名金民的作者撰寫〈試談金門建設問題〉,分析了金門的產業及財政狀況,並提出四項金門經濟建設的構想:「積極開發礦藏、加緊發展水路交通、開闢農田水利、發展漁業促進科學化」,希望可以「策動鄉僑集合巨量財力並吸收外資及地方游資,配合政治力量進行」,換言之,「誰來發掘這無盡的資產?無他,政府和華僑,外資和游資」;同時,他也呼籲提高公務員待遇以避免貪污,積極改善人民生活,加強軍事建設及擴編防衛人力以減少治安問題(當時全縣僅25名自衛隊兵及23名警察),並期盼金中中學復校。這些分析與意見可謂對症下藥。可惜當時中國陷入內戰,政局混亂,時勢並非僑鄉一縣所能獨力挽回。 「居今識古」,昔日華僑的付出令人感佩。「居今識古」,我們才不會成為失去記憶的無根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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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情
十月初,在莒光共融公園,「島嶼生活節」熱鬧的開幕,台上的演出者賣力,台下的觀眾邊欣賞,邊享受各攤位的美食,這裡的人群包含了金門本地鄉親,及來自台灣與對岸的大批遊客,大家齊聚青草地,當然還有中秋的月亮高掛著,最後還有一場煙火秀。早期的戰地,現今的共融,當然顯而易見的是,我們多想要和平共存。 十月,有雙十國慶,當天我來到台北,踏出松山機場,準備坐捷運,刷卡進站時嚇了一跳,因為出現聲音「中華民國生日快樂」,想來也挺有趣的, 隔天,在金門的官網傳來金門大橋出現「國旗的顏色」,既漂亮又有創意。今年十月,除了遇上中秋節、國慶日,還多了10月25號「台灣光復節暨金門古寧頭大捷紀念日」,這是史上第一次,因古寧頭大戰而放的假,金門經歷戰爭,我們多希望和平的日子能長長久久啊! 回學校第二年了,有二位學生自澎湖的小學轉來,那天放連假前,我好奇的問高年級的學生從哪間學校來,她跟我說了,其實我對澎湖一點都不熟,但外調的這些年有幾位澎湖伙伴,查了一下,接著傳訊息給一位不太熟的室友,沒料到竟都是從他們學校轉來的,而且她都經手,聊了一會兒,我想做結語,於是我說「歡迎有空來金門玩」,她接著說金門、馬祖的旅遊人口比澎湖多,我心裡笑笑,其實想說的是:我們的陸客多啊!只是,若不是有船對開,我們都得坐飛機到臺灣,再另一趟航程才能到目的地,這走一趟著實不簡單啊! 前陣子在文化局有場展覽,有關退休教師的「三門聯展」,書法展,這展極為特別,那天我參與了開幕,穿著志工背心,走進會場,他們的人員之一笑笑的跟我打招呼,他以為我是從澳門來的,我說我是土生土長的金門人,他說他也是,只是離鄉幾十年了,去臺灣、去國外,有年紀了搬回來住,是落葉歸根吧!我幫他們拍合照,「金門讚不讚」、「廈門讚不讚」、「澳門讚不讚」,第一次,聽到照個相要問這麼多次的,這奇妙的結合需要極深的緣分才行吧! 當本指員的那些年,習慣了主辦單位的安排,用餐時,外島的澎湖、金門、馬祖的伙伴坐在同一桌,但澎湖的那位朋友多,後來做了校長,卻常常跳去別桌,只剩我們二人守著,然後馬祖的他會說「我們金馬一條心」,當然其他縣市的會過來坐,但有人老是分不清我是離島的哪一個,馬祖的伙伴刻意的聯結了「菁和金」,這一來,好像有人比較記得住了,我希望有一天也能去馬祖走一走,有天上課講到「閩東語」,某學生突然說他祖父母住在馬祖,我常常異想天開,有沒有可能先到廈門,再去福州,接著去馬祖呢?我們三離島間的往來,有沒有可能有更為快速的路徑呢?如果有就好了。 島嶼生活,讓我們不只可以好好的認識家鄉的多樣風景,也能接觸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文化,從這個島到另外一個島,不管為何而來,為何而走,我相信對島嶼的情始終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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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代的華僑匯票
1930年代,是一個動盪不安,也是一個浴火重生的關鍵年代。 那個年代,東南亞許多歐洲殖民國家,經過世界經濟大蕭條(1929年),當地人民(包括數百萬華僑勞工和商人)陷入赤貧,失業率飆升,殖民國家統治的力道開始走下坡,而當時的中國,國共勢力劇烈對抗,日本侵略的陰影又步步進逼,而此時逆勢成長的南洋僑匯,不僅養活了眾多的故鄉人口,更成為地方建設的關鍵資金。 金門亦在此潮流下,因華僑傳統的宗族觀念和鄉土情結,還鄉修建宅邸、祠堂、道路、學校等造福桑梓、光宗耀祖;或是投資交通建設,改善故鄉的閉塞狀況,提升了僑鄉現代化的腳步。 1930年代,對閩粵地區而言,是一個希望與絕望並存、建設與毀滅交織的史詩年代。那時華僑的資本像一股強勁的活水,試圖在落後的故鄉澆灌出現代化的花朵,那是一種愛鄉戀鄉的情感連結。 爾來我獲得兩張「金門輪船有限公司蓋印」的新加坡華僑銀行匯票,印證了1930年代金門的社會與經濟的軌跡,這是廈門鄉土文化傳承大師曾謀耀先生相贈。 兩張匯票都是新加坡華僑銀行的匯票,其中一張匯票紙面長寬25×12公分,開立時間是26th June, 1931,金額是Eight Dollars only(八元正廈門幣值),收款人是譚金登Tan Kim Teng;另一張匯票紙面長寬19.3×9.5,開立時間是:FEB 25 1932,金額是龍銀貳百貳拾元,由陳來福先生在新加坡華僑銀行匯來,議明到廈門即日交付本人。 兩張匯票背面難得的是均蓋有一方「金門輪船有限公司蓋印」的長條型戳章,紅色印泥,歷久猶新,一張紙把金門與新加坡連上線,一張紙把當時的經濟與社會呈現出來,這是具有重要意義的歷史文獻,撫視之間,感觸良深。 「金門輪船有限公司」,據《金門縣志》卷七經濟志載:「金星小輪船:民國十一年,金門旅新加坡僑商組織金門輪船股份有限公司,設辦事處於廈門。由香港購進五十噸小輪一艘,號曰金星。民國十二年春正式啟航,川行金廈,每客售票八角。」(民國81年修訂版)」。 再據新加坡金門會館於2020年12月出版的《極目.遠眺》一書載:「1922年……金門俱樂部致函陳景蘭、蔡嘉種、陳煥武,陳述金門交通不便,金門會館於是議決組織金門輪船股份有限公司……以總額四萬叻幣為目標,發出四千股,每股10元,獲得不少鄉僑入股支持,款項由蔡嘉種、黃肖岩、陳景蘭等人簽收……」。 整合兩筆資料,可知當時組織金門輪船股份有限公司的鄉賢至少有陳景蘭、蔡嘉種、陳煥武、黃肖岩、吳光枰……等人,主要目標是購置船隻,改善鄉親在金廈交通的航渡,這是鄉賢眾志成城的力量結合,著眼不為謀利,只為造福鄉梓。 彼時那艘金星輪,是「小型蒸汽船,鍋爐在船中間,長型船身并有頂棚,船頭寫著金星二字。」(《極目.遠眺》頁68有圖),是當時金廈海運交通的要角,多少金門華僑是因為搭上它,由小島走向世界,開拓了璀璨的人生。因此我對於金門輪船有限公司,一直懷著憧憬的心思,故獲得兩張老件匯票,不勝愛惜與感慨。 1930年代,金門如同閩粵地區其他僑鄉,僑匯與僑資,透過僑批與銀行匯票,變化了眾多經濟和社會的層面,比如一些古厝洋樓的建造,呈現出一種「亂世中的繁華」,無心插柳柳成蔭,也造就了今日金門發展觀光的獨特區域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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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家書
第一次在金門日報小學生園地上讀到我的名字,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一定是在總兵署前,那一道與許獬共情共振的文化牆的玻璃櫥窗內,小學生的我,身高恰可及半版報紙高度的我,乍見手寫字化作鉛字出現在金門日報小學生園地的喜悅。 升上國中之後,開始用筆名在中學生園地發表文章。有一年在許維民老師、王先正老師率領下,為校刊晨風策畫製作了「金門小吃」、「鬼神啊!請接受我們的賄賂」、「山高沒有我志大,路遠不及我腿長──全國馬拉松紀錄保持人許績勝」幾個專題,由校刊編輯小組同學分別認領子題、採訪、寫作。專輯文章完成後,刊載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上。那是我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屬於大人的」副刊版面上。 高中畢業負笈台北,滿滿的思鄉之情無處宣洩。偶然在學校圖書館發現來自家鄉的金門日報──雖然報夾上都是「過期」的報紙,我仍然讀得津津有味,三天兩頭就往圖書館讀報解鄉愁。 我開始大量投稿浯江副刊,試圖把台北的生活日常透過文字與家鄉產生連結;想把接觸到的新鮮人事用文字與大家分享。我的詩〈冷飲二帖〉寫的是採訪與寫作授課老師黃晴雯與她的先生謝天惠:「白色的矯捷的溫存的靈敏的熱帶魚/翻騰在幽深的無垠的棕黑的沁涼的蜜汁裡/一輕啜一狂飲/便把柔情吸盡/沉澱在杯底的/是鍛鑄八年的持久抗戰。」 我也將我的情愛紀事化作詩句:「忽然想起那年夏天如何倉皇走過/除了朱子祠裡的昏黃/浯江裡的墜地木棉/還有晶瑩淚珠成串/年少的心版上/還有鹹漬未散。」 「初初愛戀的你的容顏/在仲夏與蟬唱告別/與草綠告別/與浯江告別/我只能憑空想像/船過料羅/輾轉海藍/去到紅塵滾滾/等桃花初綻/等你。」 「當碧藍料羅為之歌唱/筆直木麻為之飛揚/浯江的夜淒淒啊/別忘了我要他的一支筆一顆心/等待寫滿二個春夏兩個秋冬/等待風沙吹捲/草綠磨蹭後的古銅閃耀。」 「漸漸地我不再引頸張望了/讓江南儘管他的蓮葉田田/讓魚戲他的東北西南/我只在這裡禁聲無語/靜靜看你/與淵明比居。」 那時和平東路與新生南路口的天橋還在,我曾經「快步踏上天橋,給自己一分鐘的時間放鬆心情,駐足天橋上望下看,看由遠而近的公車一部銜接著另一部,同樣的長方軀體,不同的、多變的色彩,銜成一條巨龍,接成一列五彩火車,卻是飛天不成的龍,鳴響不得的火車。」 收到學長來信,樸拙的字跡絮聒他在金門服役的種種。譬如他在金門搭乘公車透過車窗看田野景致所衍生的特別情愫,譬如對家國的熱愛,譬如對返台休假的興奮與期待。腦海中浮現他身著草綠在金門的藍天碧空下,學習一次又一次的成長。「太湖真的乾了!他用賦的手法寫道:『妳可以從湖的一端走到對岸,中間還可以到湖中心的涼亭休息一下。』」 我也寫忘年好友,來自阿根廷,有著「高聳的顴骨、深邃澄藍的眼眸、宏亮有力的笑聲、精通數種語言多才多藝的副主教。」 「與伊約好深秋某個星期天的清晨在師大分部門口碰面,才下公車,便看到伊高大的身影在汀州路上流連徘徊。有意仿效邶風中靜女的愛而不見,笑看伊的搔首踟躕。伊不允,一雙活靈靈的大眼才瞅見我,已向我直奔而來。」 過往習作的新詩、散文、小說,一首首、一篇篇,真實記錄了我的年少歲月。回頭看,何嘗不是寫給家鄉、寫給金報的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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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章湖畔晚清小品:我的文學師母續美玲
秋風搖曳。好想到江西,去碧山,回浦邊。 與客居溫哥華二十七載返台短暫停留的續均佑約定好了,928到江西出席象山書院復建掛牌儀式,1002日趕回金門碧山睿友文學館出席「筆下山河壯:東瑞文學展」開幕,接續1003到金沙浦邊何氏宗祠何家女兒貞儀晉博士匾觀禮。 如果按照行程走,我視為一趟10月的「夢幻之旅」。氣喘、腳傷,只能走到我家樓下7-11。殘念啊。 江西。阿背父親千禧年辭世前才首度向他的孩子透露,1943年隨胡璉部隊駐紮江西玉山縣徵兵,借住冰溪鎮三里街坊民家,近水樓台先得月。30初度與芳華19的林家千金金珠日久生情,譜出烽火情緣,亂世兒女結連理,只能在林府辦了二桌酒席,晨昏相處180多天即離散了。代父尋親晚了一步,江西台辦為我找到玉山縣唯一一位林金珠,2017年以93高齡辭世,育有6個兒女,大女兒在上海。 吸引我要到長江、珠江三角洲和閩南三角地區的腹地贛江,潛在誘因,也許不是那南宋由陸九淵創立的書院、心學發源地「象山精舍」,2020花10億人民幣啟動象山書院復建工程,並邀請燕南書院掛牌成立心學基地。我更想去尋找父親的「江西愛人」留下的芳蹤。 江西之後就是金門了,1949大撤退,父親延伸的足跡。筆下山河壯,甲政第的燕子東瑞從香港回來文學展了。浦邊的女兒也回來了。 那位我從大學到醫學之路,一路追蹤報導,專攻眼科,何國傑院長的女兒,美國杜克大學醫學博士,何氏長房八柱廿二世裔孫貞儀,歲次乙巳桂月越十有二日,值宗祠肇基二百年之慶,飄洋過海回家鄉晉匾。 想起浦邊,我的記憶之門又打開了。 位於東半島浦邊與劉澳村之間,有一湖泊,立七層水尾塔,名落星塔,今作葉章湖,葉章塔。 湖岸5百公尺處,浦邊66號,是一棟擁有百年歷史的雙層閩南洋樓建築,融合閩式與洋樓風格,列為歷史建築。上網搜得,「不像洋樓的洋樓」,1920年,由何敬嚴返鄉所建。他早年在南洋呂宋(菲律賓)經營橡膠園致富,回到家鄉後親手打造這座融合閩式與洋樓風格的建築。建築本體是典型的「五腳基洋樓」,整體牆身結構以下緣花崗岩石板條砌成,上方以斗砌磚牆,屋身構造為下緣斗砌磚牆,上緣抹灰,搭配硬山擱檁的屋身構造。 少年的我,初訪葉章湖及浦邊66號,我為她命名「晚清小品」。而今,何敬嚴宅,作為「小築佳趣」民宿。 一度入駐「晚清小品」的女主人續美玲,祖籍河北,出生於雨都基隆,筆名:書亞、曉芃、凌雨琳、序雨凌。 我文學路徑上的啟蒙者、引路人。 國一時,教數學的班導何克強的妻子續美玲,是我們的師母。當時學校規定要撰寫週記與閱讀心得,我的第一篇週記寫一個外國心理學者梅寧哲的《生之掙扎》,那是一本超越我當時閱歷的哲學書籍,閱讀起來一知半解。師母看到我寫的閱讀心得後,想與我聊一聊,金沙浦邊66號,1975年,從台灣嫁到金門,雙十年華的續美玲想看看此生,特地陪何克強來古區10號作家庭訪問,當時我尚未放學,從老兵到老農的阿背父親在田地幹活,只天涼仍打著赤膊在家照顧中風癱瘓在床的雪緣母親的樹森哥當家長招待訪客。雞啊鴨啊,還有從豬舍跑出的小豬也加入在屋裡屋外起舞熱烈「迎賓」,城市長大,格外小心翼翼就怕踩到雞屎豬糞,東拐西轉,一步一步,久久才進入搖搖欲墜老屋內,坐定後又是天花板不斷掉落的沙塵與母親的病痛呻吟聲交響。她終於了悟,13歲的少年為何會讀《生之掙扎》……。 家庭訪問之後,師母將家裡閣樓大量台灣現代文學藏書,一本一本,託何老師當「信差」、「書僮」,帶到學校借閱予我。沒書可借了,連17歲的日記也擁搬出來,代批改週記,批示的字數寫得比我的心得還要多,也總以書信與我談論閱讀、文學、寫作。直到我步入社會。 1992金門解嚴那一年,師母文學人生唯一出版的一本書《花崗岩島的戀人:續美玲綠色書簡》,是我幫她整理並寫推薦序出版的,但她為自己的插畫出版社沒用上,耿耿於懷。一直想再出第2本書,卻一再錯過。 2018年10月,續美玲來台灣,身體頓感不適,從天母攔了輛計程車直奔新店耕莘醫院。再也沒回家。2天後,10月6日安息主懷,回到天家。 葉章湖畔晚清小品。永念我的文學師母續美玲(1953~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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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玩味‧大美長汀
今年10月依然艷陽高照,庭院的李樹、梅樹、豆梨爭先開了花朵,錯亂了季節的時序。 從前生活步調緩慢,時間過得慢,覺得似乎有些不便利;但是知飢寒飽暖,歲月痕跡刻畫入微,現在生活匆忙,不愁吃穿,數十年庸庸碌碌如一日般飛逝而去。 重讀古籍,前人把焚香、試茶、洗硯、鼓琴、校書、候月、聽雨、澆花、高臥、勘方、經行、負暄、釣魚、對畫、漱泉、支杖、禮佛、嘗酒、晏坐、翻經、看山、臨帖、倚竹等,皆視為獨享的樂趣,文人的四季,慢活中充滿著智慧的禪意與詩意,追隨古人腳步的文旅氣息,是現代人嚮往的精神浪漫樂趣。 中秋節之後,走了一趟閩西長汀之旅,從廈門北站搭動車到長汀南站,途經角美、漳州、南靖、龍岩、連城等站點,平均時速接近200公里,僅需2小時20分鐘。比起從前的綠皮火車或公路客運,既便捷又舒適。4天3夜的行程,訂了靠近濟川門的民宿,配合歷史人文風貌的一致性,周遭皆有建築高度及景觀限制。室內是完善的人工智能設備,天貓精靈無微不至服務,體現產品的廣告;「科技,始終來自人性。」 6樓的房間對著城門,可以一覽無遺看到「南國山城」門額。清晨5點半起床,天色微亮,走在城牆樓道上,清晰的高低搗衣聲,節拍重而有力,沿著江邊此起彼落。穿過惠吉門城牆的門洞,來到許多婦人洗衣的汀江河岸,水面泛起大小的漣漪,還不時聽到用客家語交談的爽朗笑聲。此時刻、此場景不正是唐人搗衣的寫景重現嗎?《唐詩七百首》有幾首與搗衣有關的膾炙人口詩句,如杜甫《搗衣》詩;「亦知戍不返,秋至拭清砧。已近苦寒月,況經長別心。寧辭搗熨倦,一寄寒垣深。用盡閨中力,君聽空外音。」白居易《江樓聞砧》詩;「江人授衣晚,十月始聞砧,一夕高樓月,萬里故園心。」李白《子夜吳歌‧秋歌》詩;「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腦海浮現唐代時戍守邊關、動亂分別等畫面,只是搗衣聲一千多年依舊如昔傳來,歷史的萬般情結,內心難掩瞬間相遇的波瀾激動。 有人說;「中國有兩個最美的小城,一個是湖南的鳳凰,一個是福建的長汀。」著名的湖南籍音樂家譚盾,曾經表示是聽了鳳凰古鎮的搗衣聲,才觸發創作靈感,替電影《臥虎藏龍》竹林中廝殺場景,配出不一樣精彩的東方音樂。晚間11點鐘城樓的燈光準時關閉,人潮逐漸消去,山城恢復寂靜,深夜略帶寒氣,長空下高掛一輪皎潔的明月。我拿起古老的樂器尺八,面對濟川門,在天台吹起《渭城曲》、《滿江紅》、《彩雲追月》、《城裡的月光》等樂曲,向古人和古城問候致敬。 這是一個崇尚玩古,可以灑脫自在,穿越時空家園,玩出品味、氣質的美好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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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愁
手機響起,那頭傳來:「二姑姑,我是……」聲音雖陌生,但明確地說出我和家人的境況,而且還瞭若指掌。即使在第一時間讓我受寵若驚,可是定神一想,莫非是詐騙集團想放長線釣大魚,以為我會無知地把家裡的藏寶圖和提款卡雙手奉上,讓他們將銀行裡的存款提領一空,迫使日後只能喝西北風。或許詐騙的猖狂已是眾所皆知的事,他們無所不用其極,要把你辛苦的積蓄搬運一空,所以不得不先小人一番。跟他核對了身世及背景,最後還去電他的母親,終究從未謀面、亦未聯絡,突然冒出的親戚總要再三確認才能放心。 一位朋友曾經接到一通電話,當她拿起電話筒,那頭隨即傳來一陣男孩的哭聲說:「媽,他們打我,妳趕快救我,救救我……」,我的朋友在家庭計畫時,生下女兒後就避孕,沒有再生育,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男孩子叫她媽,於是她知道這是詐騙集團的伎倆,故意問:「他們為什麼打你?」對方說:「我也不知道。」她不假思索地說:「把你打死算了,有手有腳玩什麼詐騙……」電話那頭隨即冒出一句罵人的粗話,然後狠狠地把電話掛斷。詐騙集團可說什麼花招都使得出來,純樸的鄉親不得不慎。 去年完婚,今年返金旅遊及探親的姪兒帶來了他的新婚妻子,一下飛機就依循電話、地址一一拜訪。眼前俊俏的姪兒和二哥一個模樣,截然不同的是二哥木訥,他則口若懸河,這或許和他做業務有關,訓練了侃侃而談的本領。 六十年代,雙親由烈嶼遷徙大金墾荒,胼手胝足只為圓一個家的幸福,既農耕亦經營柑仔店,兄弟姊妹八人凝聚著向心力,父母說東、不敢往西。隨著靠天吃飯的日子收入有限,兄長們出外習得一技之長的裝潢,之後二哥、三哥相繼赴台,並在台灣成家立業,除有特殊情形,鮮少返金。 父母健在,手足總有撥空齊聚的時候,隨著雙親遠離,各自開枝散葉,農莊由大哥繼續耕耘於田野間,其他兄弟則各自購屋在外。猶記得母親離世,靈柩停在廳旁,兄弟姊妹全員到齊,提及遺產,我第一個蓋章放棄,儘管這片園地我亦曾經努力耕耘過,結婚時父母也沒有給任何嫁妝,但再苦的歲月已熬過,堅定信念,凡事靠自己,如今家的圓滿,親嚐甜美的果實,吃喝玩樂唾手可得,我比他人多幸福。 如今,雙親走了,三哥也走了,青春的歲月已將到了盡頭,能相聚的日子還有多少?姪兒此趟返金,尚有其他地方未走訪,提供訊息,莫忘根源。而二哥、二嫂曾是我的忠實讀者,託他帶著剛出爐的新書《島嶼面面觀》回家,讓他們重溫島嶼的溫馨和美夢。兩個女兒也為她們的舅舅和舅媽,備著充滿濃濃家鄉味的高粱酒,讓他們一解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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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場裡二三事
幼時我們村莊沒有市場,只有村子中間一家叫「兄弟」的雜貨店。一棟三落屋舍,前落是雜貨往裡面吃的喝的應有盡有,特別的是有撞球、替阿兵哥修改衣服、洗衣服……門口統一掛個招牌白底紅字寫著不算正的「兄弟雜貨店」。彼時母親缺一瓶醬油缺一瓶醋,都差遣我們去兄弟買,至於逢年過節置辦較多魚肉父親會親自到城裡購置。小的食物在兄弟補充即可解決,年節可不行。雜貨店等於村裡的市場。也是東家長西家短的傳播站。 直到讀高中和同學在街上閒逛,打城裡的中興街前行,經過總兵署、觀音亭再往前,貞節牌坊前方,叫賣吆喝聲穿耳,路的二旁擺攤賣蚵仔青菜乾貨等等,店面賣粥賣蚵仔麵線蚵仔煎、衣物乾果,炸蚵嗲馬花炸,舖子上雞鴨魚肉,這是標準的市場,也是有名的東門市場,又叫「外菜市」。第一次見識到真正市場挺訝異。真是富足所在地,因為在家吃閒飯,因此,與市場是遙遠的距離。 為人婦開始近庖廚。因為小犬所托日間褓姆為湖南女子,善廚藝,教了我許多東酸西辣南甜北鹹、麵食米食種種做法,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右耳進左耳出,為孩兒故,也就漸漸張羅起家人的胃走訪市場。 初始,週末買一星期腥羶,青菜水果下班視情況補貨。 市場是基層社會,不好聽是龍蛇雜處,好聽的是人才聚集。由於住在眷村改建的社區,眷村有許多黑白人才,小女子鄉下人膽小,除了孩子奶媽,不太與人交往。 遠遠就聽到市場聲音聞到空氣裡買賣味道,摩肩擦踵,擠在人群裡經常聽到菜販吆喝:「走路靠中間,買東西看這邊。」押韻押的好,好奇看看賣什麼?偶爾也會「交關」。每位買菜婦人都拉著鋁製銀色的簡便菜籃,曩時一只二百元,各家菜籃長的極像,往往有人買了孩子麻紗內衣褲丟到我的籃子,我買了青菜水果丟到別人籃子。回到家,哇,我明明有買兩顆芒果,這麻紗衣褲我沒買呀。那一整條菜市場似一彎流水,流走就過了,真是茫茫人海何處尋? 接著遷徙到人文氣息濃厚的文山區,標準傳統市場換成製式的有冷氣卻人味不足的市場,沒有了傳統巷弄裡的溫度,人稀物少竟也滿足我這樣的人。儘管物少價昂,因為不愛進廚房,一切因陋就簡,遠一點價廉的市場也吸引不了我。 倒是這物價比一般市場貴卻有幾攤對我特別溫暖。雞肉豬肉牛肉水果青菜都固定攤位購買。最令人詬病當屬魚販,老闆娘太酷了,沒有一次口氣是好的,通常惡聲惡氣。一回看她面沒有剝好的蝦,很卑微問:「請問可否剝幾隻蝦賣我。」回曰:「不可以。」斬釘截鐵的拒絕口氣,這是做生意該說的?我受她很多氣為何不換一攤?她魚蝦忒貴卻新鮮乾淨,蝦子殼剝掉會把腸子抽出來。當然心裡有氣,然,熟識的攤位都告訴我:「她惡聲惡氣大家都知道啊。」似乎願意逆來順受者眾。不懂修辭不懂禮貌的她有恃無恐,她知道下回我還是會恭恭敬敬找她,她仍然可以愛理不理的回答。 前些日子新買一條黑色緞面褲子鬆緊帶壞了,拿到市場找一位修改衣服大嬸,她爽快說:「針車上正好黑線。」心想走運了,三分鐘後完好如初,要拿零錢給她,竟說:「大家鄰居不用了。」接著:「對面那賣水果的肥婆,妳有跟她買過嗎?」我搖搖頭,這下好了,講了左鄰右舍吵架內容最少十分鐘,用的都是對方和她全武行時粗鄙的用語,三字經五字經完全不修飾,而大嬸和盤拷貝,和網紅館長差不多,我目瞪口呆一輩子沒聽過如此多的「髒話」,果然免費的最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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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東瑞與李金昌及其他
10月2日參加東瑞展開幕,很高興他們賢伉儷又回家鄉了,想另找時間跟他們聚聚聊聊,但機緣未足,因為3日上午,寫作協會有讀書會,下午我又赴台北,4日晚間永和有金中學生85年畢業30的籌備餐會。東瑞與印華作協5日要離金,與東瑞伉儷的聚晤只能留待日後。 近二十年來,東瑞夫妻偶返鄉,七、八年前,東瑞參加浯島文學獎小說類徵文,獲獎兩次,他們較常來金,我常在頒獎典禮拍照,並於臉書貼圖祝賀,伉儷返鄉前後,我們彼此常以臉書聯繫,來金有時共遊或共餐,常合影紀念。東瑞是當代文豪,作品量多質精,筆下溫暖,常不吝推介文友作品,他曾寫〈慢工出細活─讀王先正老師的《浯鄉歲月》〉鼓勵我,感謝之餘,我回以〈東瑞伉儷攜手虎山行〉、〈東瑞文學甲政第〉兩文,日後並請東瑞為拙作《聽見金門》作序。但前幾年,因疫情來襲,瑞芬姊說他們的臉書被盜用,停用臉書,彼此不通音訊又數年了。 8月29日見夜話刊東瑞〈情繫同安渡頭〉,文中簡介日據時代,李金昌等人被日軍強徵、押解上船,從同安渡頭出發到大陸沿海的故事,前後23天,路程長達三百公里,五百人出去,活著回來僅剩下二百多人,東瑞在文中寫出他的感懷。當時日軍以防疫為名,誘騙百姓牽馬檢疫,全金門共集合約五百匹騾馬,飼主充當馬伕,強迫馬伕牽馬載運彈藥等軍品隨行,李金昌先生是五百人其中之一。 家母在世時,要我稱李金昌先生為金昌舅,因他與家母同是古寧頭南山親堂,家母長他四歲,家母生前講過一些故事,稱讚金昌年輕時在南山就有相當才名。金昌舅日後寫了《金門憶昔-日軍強徵馬伕》一書,書後有鳴謝:(一)感謝李天源、李金錠、李增注、李素月、李康城、莊漢新、李樂群、李錫忠、李錫健資助出版費。(二)香港《印尼與東協》出版社免費印刷。(三)印尼祖國文化藝術協會策劃1998年12月出版。此書連同李金昌《李曼陀文集》(印華作協2004年8月出版,李曼陀是李金昌筆名),兩書被合編、改編為金門文學叢刊第二輯李金昌著《浯島啟示錄》(金門縣政府出版、聯經出版公司2005年承製發行) 李金昌先生曾寫信給我,第一封信寫道: 先正賢甥,您好!返回印尼后,我一直很惆悵,未趨貴府去探望令尊令堂,因為在1946-48年我與令尊有一段緣,那就是為抽壯丁的緣,忙得手慌腳亂,時與永仁兄作溝通。雖說現在交通方便,但相見也不是易事……。 茲適老三李錫安夫婦與孫兒回台灣(台南新營)之便,將這本印尼棉蘭出版的《南風》寄給你,我常為它寫稿,內容有關「馬伕」的記錄,望你收閱。 陳延宗的長篇《讀后感》,我有幸得讀到,真是感謝家鄉讀書會的文士,何況又惠贈許多書本。 也夾上2002年元月五日,我倆老金婚佳日(合影),照片中是爪哇書法協會與全印華文寫作者協會(多在椰城、萬隆)前來泗水聚首所拍的。 我也接到許文龍處長來信,該「馬伕淚」已刻好了,該楷書是一位印尼書法家葉氏所揮毫的。祝闔第康泰泗水李金昌5/7. 2002 收到這封信及書,我當時因事忙,似未回覆,很失禮。之前,他返金時,曾與陳延宗、楊媽輝、我、倪振金、吳鼎仁、盧根陣在某人家中合影留念,此相片收錄在《李曼陀文集》書中243頁。至於他在信中寫說返金未趨府拜望家父母,主要是因家母當時住台灣,而家父因為年老體衰,躺在大哥家中病床,又患阿茲海默症,已不識家人了。有一天,我請金昌舅吃飯後,他說想到大哥家中問候家父,我怕金昌舅觸景傷情,婉拒他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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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鋏歸來兮!風起燕南
十月伊始,連續一個多星期在金報副刊閱讀了多篇「金門日報60周年」紀念專文,知曉更多金報發展過程中的點滴,也對金報作為地方唯一官方媒體所肩負的使命,以及副刊園地對金門學子在寫作、文學(史)能力的培育、啟迪,和對金門暨閩南文化知識的傳播、普及之功,有更深切的瞭解。 個人有幸和《金門日報》同年同月同日生,也即將在月底迎來自己的耳順之年。小時候,對於在10月31日這天生日,還是有一點小驕傲的,因為這一日,也是先總統蔣公的誕辰紀念日;偉人生日,舉國同慶,不免也自覺可以沾染一點「壽與天齊」的喜慶之氣。 細細回想自己與金門日報的初識,該是源於二位賢庵國小學長的因緣。一是金門文藝界聞人、燕南書院修建倡議者及首任院長,出生於古區燕南山麓的楊樹清學長。國小三年級時就知道這一位身形瘦高、很是厲害的小作家,他小小年紀便常有大作在金報刊登。我也曾數次在總兵署對面的佈告欄前駐足,閱讀他以筆名「燕南山」發表的文章。樹清學長畢生投入寫作,斬獲大獎無數;他平素有買報、剪報、蒐集大小藝文聚會出席者簽名的習慣,加上自身博聞強記,又樂於穿針引線、提攜及玉成後輩,早已是金門文壇現象級人物。 第二位讓我間接關注金報的賢庵學長,便是我那靈根早慧、也是家住古區(樹清學長鄰居)的詩人、二表哥陳長達(早年筆名陳思為)。他寫作甚早、十四、五歲開始寫詩,就讀金城國中時,便榮獲金門政委會戰鬥文藝獎;十六歲獲台北市高中職組散文第一名、十七歲即以《新花吐蕊》組詩榮獲第十七屆國軍文藝金像獎短詩獎,十九歲更榮獲全國優秀青年詩人獎。 小時候,每次到古區大姑媽家,總會被懸掛在廳堂左側壁面上大相框裏的《新花吐蕊》組詩及得獎報導的剪報所吸引,也深深折服於二表哥的才情並心嚮往之。多年以後,在樹清學長發起的「星期三的文藝課-向文藝導師王金鍊致敬」的系列文章中,才知道大表哥陳長佳也是早年金門日報副刊的常客,以筆名「孟雛」為文。他是根紅苗正、才情勃發的中文系高材生,後來投身於電子業,長期羈旅大陸。興許事業縛捆了他的筆桿子,又或是,文章之於見慣長天闊地的他而言,不過小道爾。總之,器識恢弘、事業有成的大表哥,封筆多年。三、四年前,高齡的大姑媽身心漸不利索,身為長子的他,有了較多時間回金門古區老家關照陪伴。或許是燕南情長、故鄉召喚,又喜見他以筆名「如言」,在金報副刊發表多篇關於「城南」古區村的小說故事。 小小古區,濟濟多士。從傳說中宋代朱文公「設帳燕南院」以降,到明天啟年間(1622)出了進士陳昌文迄今。四百多年來,雖然文脈未墜,但若論文風之盛、文氣之隆,斯時為最!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落,有清水祖師照拂、有朱文公遺澤教化,還有天地會創會祖師達宗(道宗)和尚掛單客居。然這些如風往事,畢竟久遠。如今,太文巖上,燕南書院,俯視城廂;燕南山麓,「古區10號」的江湖傳說,猶在延續、正在裂變。 在過去十數年間,樹清學長無數次流露出,對頹圮老屋「古區10號」的孺慕與眷戀。那兒不只有出生與成長的印記,也是他文學幼苗萌發的庇護所。十數年來,對於「古區10號」的逢人佈道,已讓此處成了金門文學最顯眼的坐標。 數日前,拜讀了由黃克全主編的《金門當代文學大歷史》,其中,由龔鵬程教授執筆的「楊樹清報導文學場域」一文,在「渡口茫然無助的過客」一段中寫道:「我懷著這樣的憧憬,觀察了金門和楊樹清五十年,當然也聽熟了、聽愛了天地間這一聲清音。但世情流轉,人終於要長大變老,清音也已逐漸變遠變淡。現在,酒店即將打烊,到了要寫他們歷史之時刻了。一切歷史都不難寫,無非花開花落,火之後,滿地狼藉、一片蕭瑟。只可惜,當年站在渡口,賞味並書寫凄涼的漂泊之美的少年,看不到這些。……被他寄予深情的金門鄉土、湖南父老、台灣親友,其實都與他同樣,都是渡口茫然無助的過客。……」 龔師之文,對於曾經寄語未達的空落之情令人心塞!但,這世上可以做到像龔師這般擺脫鄉情故土,不囿於一島一鄉一地之情者,能有幾希?既然如此,曾經的燕南大俠,還有我那才情橫溢的表哥們,何不持鋏歸來,讓金門文學的清音,隨著燕南山麓的風,吹得更猛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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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善與鋒芒
幼時庭訓會影響人一生不?我的答案是:會,並且影響至深。 我們不妨看看孔夫子的庭訓,是否影響其長公子孔鯉(伯魚)?《論語‧季氏十三》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 孔子獨立庭中,孔鯉快步走過。他問兒子學過《詩經》了嗎?兒子回答還沒學。孔子認為,《詩經》有比興答對酬酢,人若不學詩,則無以與人言語也。所以對兒子說:不學詩無以言。孔鯉立刻退下,認真學詩。某日,同樣場景,孔子又說:不學禮無以立。不學禮,不知如何安身立命。唯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學了禮之後,求學、辦事才能成功。孔鯉又快快退下,認真學禮。足證孔子庭訓對孔鯉之影響至大。 我幼時,尚未識字的年紀,父親庭訓,竟然要求我背下。四十字,背得一五一十,不得含混。四十字,影響我一生,深且遠……。詳後。 日前,文學名家林剪雲老師協辦「屏東縣政府文化處總圖115年全國性大眾文學展」,我有幸受邀參展,節錄已出版拙散文集《夢開始的地方》一小段文字:「……自幼庭訓:『為人知本,真心十分,節義為重;寧願人負我,不可我負人。朋友相交,情若芷蘭,知己難求,總在方寸之間。』……」交稿之後,收到剪雲老師百忙中撥冗回覆:「初步拜讀過了……,最近收到的選文最缺友情篇,感謝您來補這一塊。」我讀訊,內心小小欣慰;接著,陷入沉思。現今所見書寫親情、歌詠愛情者眾,論及友情者少,是甚麼因素使然?友情太難嗎?或者,這世代,朋友間的互動多是重利輕義?再沒有為朋友盡義、兩肋插刀的至友可詠歎?那麼,從小背誦的庭訓,是否真的已經不合時宜了?而我,遵奉篤行庭訓至今,不獨當作行事為人的依據,也奉為對待朋友的準則。如今,年近古稀,回望前塵,我一路擁抱的四十個字,是否良善有餘,智慧不足? 父親四十字庭訓深植我心數十載,中年喪父之後,母親為憂鬱症所苦,朋友建議我帶母親信主,母親確實開朗了;但這位天父對我的教導與要求相較於已故的生身父親,猶有過之而無不及。主說:「要愛人如己……」「要原諒得罪你的人七十個七次……」於是,信主這二十餘年來,我受他人之辱,友人之傷,總是不斷地原諒,七十個七次又七次、再七次……。 我拾起楊絳先生的這段話:「你有不傷別人的教養,卻缺少一種不被人傷害的氣場,若沒有人護你周全,就請以後善良中帶點鋒芒,為自己保駕護航。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你若好到毫無保留,對方就壞到肆無忌憚。」我怯生生伸手探觸內心,多年來好友惠贈的舊痕新傷……,窗外,升起一朵雲……。 那好吧!鼓勵自己現在開始學習「良善中帶點鋒芒」。七十老嫗,還學得來?一時之間,千頭萬緒,該從何著手梳理呢?冷靜想了想,結束噩夢最快的方法,就是讓自己立刻醒過來。躲避受傷,就遠離傷害的源頭,默默摒棄身邊的惡意加害者。我這樣的勇氣,算不算是一種鋒芒?仰頭望天,彷彿見到楊絳先生對我微笑,我這種軟弱的鋒芒呵!轉身,一位可愛的年輕友人指著漂亮的藍天說:您看,這是難得的「金門藍」,比「希臘藍」更──更──,他極力尋找最適切的形容詞,我微笑拋出兩個字:「更透」,他欣喜認同:「對!更透」……。 這樣的天空,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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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詩酒節」一段軼事
金酒公司在2002年舉辦第一屆「詩酒文化節」,事隔12年在2014年又舉辦了第二屆「詩酒文化節」,兩屆都深獲好評,如今已事隔11年,明年是否有再舉辦第三屆慶祝建縣110年的計畫,外界不得而知。 2014年舉辦第二屆「詩酒節」時,個人適逢在酒廠擔任總經理特助又兼胡璉基金會副執行長一職,在上級長官交辦下,有幸參與了整個活動的策辦過程,因為身處當中成了夾心餅干,也才領略辦大型活動的不易。 事情的原由起因於時任總統府國策顧問的李錫奇大師,他獲知酒廠要辦第二屆「詩酒節」時,就遞送了一份將近四十人的大陸藝文界人士邀請名單,他並告知這份名單都是大陸藝文界最具代表性的人士,希望我主辦方能接受並「全程接待」這些貴賓,我不敢作主,只能將此事反映給長官。上面長官表示「無法全程接待」,只能「落地接待」。經常去兩岸交流的人都知道,「全程接待」和「落地接待」待遇是不同的,前者就是從出發地交通和住宿都含括在內,所有花費都可以向主辦方報銷;後者則要負擔出發地部份費用,只有到達目的地以後才由主辦單位接待食宿,一般除非是真正大咖貴賓,否則原則都是採「落地接待」。 我跟李大師婉轉解釋上級長官的態度,結果惹得李大師十分生氣,他說他去大陸交流人家都是全程接待他,為何我們不可比照?這樣會失信於對方,讓他失掉面子。後來有基金會某位董事打電話來質問我為何不支持李大師,我也多方解釋,並告知可以在基金會招開董監事會議提出來討論,如果獲得大部分董監事同意就可以翻案,結果開會時根本無人提出來,決議還是對大陸貴賓只能「落地接待」。 我把結果告訴李大師,李大師當然十分不滿,說不能「全程接待」大陸友人就不來了,這麼難得的機會不能請到大陸最具代表性的藝文界大師來宣傳,是我方的損失,此後原本對我十分友善的李大師,也因此事有了心結,不再跟我聯絡,我並無實權夾在當中左右為難,著實頗為委屈。 上面後來決定把邀請大陸藝文人士由文化總會秘書長楊渡出面代為邀請,我和楊渡都是時報出身,很快搭上線,由文化總會委由北京開明畫院出面代為邀請近30位包括書法、國畫及陶瓷畫家來台,另外,得標廠商中衛中心邀請包括國際級詩人洛夫、韓國書畫大師沈載榮與崔光烈、日本首席書法家渡邊光章、台灣知名書法家張炳煌、新加坡詩人寒川等百位詩、書、畫家齊聚一堂,共同啟動「2014金門詩酒文化節」。 此次活動主題以「酒、道、詩、心」四字來啟動詩酒文化節,隨後百位詩書畫名家各以自己的專長,以詩文、書法、國畫、水彩畫創作「百尺書卷」,現場墨香四溢並在陶甕創作。已故詩人洛夫,也特地從加拿大前來參加盛會,他以遒勁有力的書法,寫下「請聽!開酒瓶的聲音,總比扣扳機的聲音好聽」,立即成為大家傳誦的佳句。 當晚在莒光樓前舉辦詩酒文化千人宴,席開138桌,邀請台灣、大陸及國際百位的知名詩、書、畫家,至金門觀光的旅客及金門鄉親朋友,一同在月光下、品高粱、吟詩酒、啖美食,共同慶賀金門建縣百年。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文化外交,以雅俗共賞的詩酒文化來呈現,並透過活動讓民眾深入了解金門的在地生活、戰地風光、文化創意、美酒美食,以期帶動金門發展為酒香四溢、詩酒並雅的白酒文化島嶼。 值得一提的是,大陸交流貴賓有一位從宜興來的紫砂陶藝大師范建軍,他是紫砂花貨大師曹婉芬的兒子,是位研究員級的工藝美術大師,我因雅好紫砂壺所以跟他交談熱絡,建立深厚友情迄今,此次他還專程帶了一把自己創作的紫砂壺送給當時的李沃士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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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簡避靜 台南五日 ──恩寵第一、智慧至上、愛德優先
因緣牽引,到台南避靜五日。 文神父引導的避靜,極慢,極簡。除了院會每日例行的午禱、晚禱,文神父每日主持一台彌撒、兩堂道理課。 慢慢的彌撒儀式,吸引著我靜靜地觀看。祭台上的文神父屏氣凝神,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唸著祭文,連尾音也專注完整;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緩緩地做完儀式:舉杯、分餅、拭杯。 因為緩慢、專注,時空彷彿凝止,聚焦於「當下」。 一天兩堂道理課,早上9:00-10:00,下午3:00-4:00。文神父以《聖經》為教材,每次的取材不貪多,說理深入淺出,敘述簡明扼要,且層次分明。更難得的是:生活小故事的舉例,親切且生動。 恩寵第一。避靜的恩寵不是休息,而是與天主的親近相處,體認得萬物生存於天地之間,天生地養。人的所作所為,宜透過祈禱、審思,才能明辨己意和天意。 如何祈禱? 耶穌受難被捕前,山園祈禱已成典範:「阿爸父!一切為都可能,……但是不要照我所願,而是照所願吧。」 天使報喜,告訴瑪利亞將未孕生子。15歲的聖母沒有拒絕:「我是上主的婢女,按照的旨意成就我吧!」 不善言詞的人也可以有美好的默禱。神父舉例山林中的老農,日日入堂靜坐:「祂看著我,我看著祂」。 先知聖若望的<默示錄>,深奧如天書,文神父僅取材七個教會七封信。「七」代表圓滿,從七個角度來看七個教會的得失,肯定他們的努力,也責備他們的缺點。其中,唯對一個最弱小的教會只有鼓勵、沒有責備。 弱小的特質是什麼? 人性好勝、好剛強,好以權力來控制一切,但越強越難以虛懷。而天主卻要透過我們的軟弱、依靠、信托、交付,才能在我們的身上工作。 《聖經福音》:「如小孩子者,才能進入天國。」 聖女小德蘭的「神嬰小道」:「聖母最喜歡我的軟弱。」 那麼,基督徒的特質又是什麼? 智慧至上。耶穌以不同的方式召叫了十二門徒,因材施教,勸喻再三。溫和引導。但是,也曾三次嚴厲地「命令」門徒們:「彼此相愛,如同我愛你們。」 愛德優先。基督是教會的頭,彼此相愛,是基督徒手足之情的特質。但這些兄弟愛、姐妹愛並非建立在酒肉上,而是建立在「一起走向天主」。 人性多欲、好貪、好富貴,貪肉身之樂,喜眼目之色,陷驕奢之權位。愛德,卻要我們犧牲、寬恕、貧窮,刻苦自己,追隨天主。 神父還舉例,他在西班牙,曾目睹山中修士小屋的修行警語:「越來越多的,越來越少的我。」 <真福八端>,第一端:「神貧的人是有福的,因為天國是他們的。」神貧,不求擁有任何人、事、物的權力,因為萬物天造,我們的所有,得自於天,非人為。 多麼難懂的「神貧」啊! 慢簡避靜,台南五日,清晨出戶,屢見圓月當空。 天心月圓,我似乎漸漸明白:恩寵第一,智慧至上,愛德優先。祈禱、讀經、說道理、聽道理……,其目的,都是要尋求天意,遙契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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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蚵是金門海洋文化的DNA
在潮起潮落之間,石蚵不僅是金門居民餐桌上的美味,更象徵著地方生活智慧及人海共生的精神。每當退潮時,蚵民們踩著泥灘,細心地採集附著在花崗岩石柱上的石蚵,每一顆都深藏著金門人與自然對話的故事,蘊含著豐富的海洋文化精髓。 金門的泥灘分布在西南、西北海岸,是石蚵生長的好環境。石蚵的養殖自古以來依賴著潮汐的節奏與海水的潔淨,漁民們長年與大海相伴,熟悉每一吋海岸的變化。在石縫間孕育出的石蚵,不僅滋味鮮美,更帶有大地與海洋交融的氣息。這些石蚵是金門人在歲月中精心呵護的珍寶,見證著島嶼與居民共榮共存的堅持。每一波浪花、每一段潮聲,都是金門海洋文化的低語,串聯起昔日與今日的生活脈絡。 踏上黑色泥灘步道,彷彿走入海洋深處的尋根之旅。每一個腳印下的濕潤泥痕,彷彿都鑲嵌著先民的足跡與汗水,探尋著數百年來的文化傳承。古老的石蚵田靜靜綿延於潮間帶,見證著一代代人辛勤耕耘的身影。風吹過海面,鹹鹹的氣息中夾雜著時光流轉與土地深情,那些微小的蚵殼訴說著無數關於家園、希望與堅持的故事。金門石蚵的存在,不僅僅是食材的延續,更是情感與記憶的寄託,它讓這座小島在每一次潮起潮落之間,與遼闊的海洋一同脈動、生息。 在金門,石蚵田不僅是海岸線上的自然景致,更已成為象徵地方文化的重要符號,許多家庭世代以採蚵為生,技藝在親子之間悄然傳遞。每一次彎腰拾起蚵殼,都是對祖輩智慧的傳承與致敬,許多在地故事、諺語,甚至廟宇祭典,都與石蚵息息相關,讓這份海洋記憶深植於島嶼的每個角落。 時至今日,隨著科技進步與生活方式的轉變,金門的石蚵養殖逐漸融合保育觀念,既守護了生態環境,也為傳統產業注入新活力。遊客來訪時,可親身參與採蚵體驗,品嚐現採現煮的石蚵佳餚,感受來自大海的鮮甜,也能體會蚵農的辛勞與堅持。這樣的互動,不僅促進了文化交流,也讓金門石蚵的故事得以延續,成為永不褪色的地方風景。 從小我就喜歡石蚵(亦稱海蚵),雖然我生長在沒有石蚵的昔果山,但每當有外村的人挑著石蚵來賣時,我祖母和媽媽必跑去買回來作蚵仔煎、蚵仔凜、蚵仔麵線……等,每次我都吃到溢酸才肯罷休。那時候的石蚵新鮮肥美,無論是用來煮湯、煎蛋,還是加入麵線裡,總能讓一家人滿足地享受一頓豐盛的海味佳餚。每當家裡飄出蚵仔料理的香氣,就彷彿把整個大海的鮮甜帶進了廚房,這些日常的味道,編織了我成長過程中最珍貴的記憶,也讓我對石蚵充滿深厚的情感。 石蚵,是金門人情感的紐帶,是島嶼與大海對話的語言。它串聯著過去與未來,使每一位踏上海灘的人,都能在潮水聲中聽見家鄉的回響。到如今,石蚵仍是金門最吸引人的特色美食,每當看到貞節牌坊下排隊買蚵嗲的長龍,剛炸好的金黃色蚵嗲,外脆內嫩,總是令人垂涎三尺。每當品嚐石蚵料理時,彷彿都能感受到海風吹拂臉龐的清爽與潮間帶泥土的芬芳。 金門人的生活離不開石蚵,它早已融入我們的飲食、習俗與心靈之中,成為不可或缺的文化象徵。石蚵,不僅滋養了身體,更溫暖了心,讓金門這片土地獨特的韻味與故事的DNA成為世代傳遞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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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記憶隨筆
十月,是一個充滿歷史紀念和變化的月份,不僅有象徵團圓的中秋、紀念自由民主的雙十節、還有光復節,又稱臺灣光復暨金門古寧頭大捷紀念日,每每到了這個月份,都會浮出金門古寧頭戰史館的沉浸式導覽解說,那是我從小到大聽了無數次的記憶。不過,對已是上班族的我而言,多個國定連假才讓我最為確幸,最近,隨著天氣開始轉涼、接近年末,身在台北,腦中總會開始浮現金門的好。 可能是對故鄉的念與愁,金門總容易被我套上一層「懷舊」濾鏡,畫面是不擁擠、愜意且自在的,沒有太多光彩奪目或喧雜的色彩,但有每個時節屬於小鎮的熱鬧,像令我印象深刻的後浦藝文16特區,市集、音樂演出、閩式古厝的風味和人們,是難以用言語和沒見過的同事形容的,看一眼便能在腦中刻下畫面、一種屬於金門的浪漫。談談最近的生活,在台北上班也要邁入第三個年頭,時間飛逝速度之快,職場取代校園,變成主要生活圈,但不同的是身邊的人們來來去去,我也開始仿照著記憶中的大人,收放情緒、應對進退、光是工作本身就常讓我覺得人可能都是被逼著長大的;學校沒教過職場守則、到了職場除了工作內容,其他人際或無形的規範都需要慢慢閱讀吸收,包括自立生活,都是一段持續、無止盡摸索的過程。「即使長大了,也要保有孩子氣。」這是一次下班後聚會同事提到的,思考許久後,我覺得這份孩子氣可能是屬於自己的時間及空間,例如個人愛好、興趣或舒壓方式,而另種層面而言,我的成長和價值理念多於金門養成,故時常認為那份核心稚氣來自於故鄉、受地區文化民情影響,有股坦然自若、不拘泥現況及敢衝的自信。 「時間,就該揮霍在值得的人事物上。」其實,我們都沒有多餘時間可以浪費在不對的地方,聽很多人說,自己來不及成熟就變老了;雖然,變老並不糟糕,但會失去部分體驗世界的條件。十月對我而言其實還是個多愁善感的月份,不知道為什麼,戲劇的悲劇總發生在秋冬,人們開始思考明年規劃、乃至於回顧整年度時,總會有後悔和感慨。 「正面思考之必要」這是我現在最核心的準則,凡事換個方向就能舒坦一些或海闊天空;例如,職場上出錯,直觀反應會是愧疚和自責,但反過來想又獲得了一次經驗、還能有成長空間,有時我覺得我轉個彎思考的模式比他人更快,可能因為爸媽也是這種性格,故讓我心裡能常保自我和存有正念的空間,換個視角,心情也會跟著改變,只要不和自己過不去,那些不好的事情自然也會過去。在金門時我總覺得時間過得比較慢,我擁有更多與自己對話的空間,能減少不必要的社交外力,且因為少了諸多外在物質誘因,更能主動貼近大自然和感受這個世界;也是因為放假,我才認真地抬起頭看了天空,但還是沒有金門看的遼闊、蔚藍,在台北的這段日子,更多是注重眼前的步伐、規矩。你多久沒有與自我對話?多久沒有抬頭看著天空,感受這個世界的美好?一旦過慣了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我們就會對每一年的春去秋來不以為意,直到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我們才會猛然發現,原來自己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沒有做,原來自己從來沒有為自己忙碌過。 這個月我雖未回金門,但家人常傳金門風景和合照給我,看著,還是能有身在其中的感觸,一樣親切、不變,屬於我的歸屬。「人只活一次,應該什麼都去體驗看看。」這是我最聰明的媽媽常說的,成長和日子難免心累,但她總能從中找到快樂或賦予其價值,就不會那麼煩悶了。生活很難,我們都需要一點勇敢,當你全心全意地投入生活時,就會發現,在不知不覺間,你已重新燃起了生活的熱情。打這些文字的同時,爸媽又剛好傳了他們在慈湖散步的風景照,寧靜湖面、蔚藍的天,和鏡頭後好好生活的家人,其實,這樣也蠻好。
